（九）

陈塘军部出行任务的人逐渐回来了一些，他们又在周边小行星或各种太空监控设备上察觉到了星际海盗过境的痕迹，于是组了一个先锋队，第一时间带人出兵，对着那群星际海盗围追截堵，收获颇丰。
除了缴获了大批“悠悠我心”外，这批属于海夜叉手下的星际海盗，还坦白了他们占领了一个域外的行星，俘虏了大批人在上面做苦工，给他们制造质量堪忧的机甲和炮弹。
L07星球这回凯旋而归，带回了大批信息，顺便截掉了海夜叉的一条胳膊，也算是对星际海盗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领兵出征的哪吒自然就成了联盟中热议的话题，一面谈着这位少将的功勋，一面难免会歪到这位少将的私人问题上。
虽然哪吒的行事作风一直直来直往，人也直言直语，有什么说什么，毫不避讳，毕竟他能到这个位置上，和李靖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靠自己的本事。
海夜叉作为多年来联盟的心腹大患，捣毁了他们一处批量生产机甲的行星，让哪吒这几天上联盟新闻上到疲惫，三天两头就要出席重要场合。加上最初他们在L07星球下属的15号行星打下了一战，连带着被调遣过去帮忙的龙宫军部都在新闻上提了一嘴。
如今人类社会早无了从前的迂腐思想，军事新闻也没那么刻板。哪吒和敖丙的年龄相仿——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少将，一个是Alpha，一个还是Omega，于是那些军事新闻上向哪吒提问的记者一个比一个胆大，从摸底似的“你觉得敖少将怎么样”，再到“与敖少将比较，您觉得他身上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到最后的“有知情人士称，您和敖少将曾经相过亲吗”。
龙宫军部没有要事时都不怎么忙，正好那段时间敖丙领了一段时间的假期，休假在家——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经常回军部帮忙带下新人。
在家时会看一些联盟军事要闻，能赶上直播时看直播，赶不上就看重播。他在联盟军事新闻上看到哪吒被一堆记者“围攻”，还好整以暇地放下手里的甜品，想看看哪吒怎么在镜头面前应付这些事。
身为军人，有时候体型管理比银幕上的艺人还要严格，好在龙宫军部没有那么夸张，只要能应付高强度的连续作战，基本都不会过于严格控制军人的饮食——本身就身居前线，还活得像个出家人，那简直太惨了。
敖丙很少贪嘴，也只是偶尔吃一次。
新闻上的哪吒穿戴整齐，胸前的金属徽章闪耀着无坚不摧的光辉，连衬衣的衣扣都一丝不拘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黑色皮质手套一尘不染，身姿挺拔，肩线如山岳般，除了领口以上露出了皮肤，其他都被一身军装掩盖起来，显得精良又禁欲，令人想起机甲冰冷的金属外壳，以及低沉轰鸣的动力系统。
这样的哪吒和敖丙之前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反而给他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变得不太真实，像身处在遥远的恒星——不过这也是面见大众时所需要的，稍有级别的军人都免不了这一关。
即便哪吒看起来神色肃穆，眉宇间依然抹不去他刻进骨子里的那种张扬，只不过这种张扬这会儿被收敛起来，像蛰伏的兽。
新闻上的哪吒说话带着一股官腔，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说烂的陈词滥调，表情略微有些四大皆空。虽然那些官话的确无聊，但敖丙却莫名觉得很有意思，干脆就着这样的哪吒“下饭”，光速吃掉了半碗甜品。
他倒是觉得哪吒大概不怎么喜欢穿得那么规矩，自然也不喜欢应付这些吵闹的记者。
就在问话结束，哪吒即将回到机甲车上时，一个不怕死的记者忽然横空用手中的话筒拦住了哪吒的去路，当着26星系的面，问了那么一个露骨的问题：“我听闻殷中将有意撮合你和A26帝国龙宫军部的敖少将，而敖少将先前也在联盟的相亲网站上发布了自己的个人信息，似乎在为终生大事着急。之前15号行星的行动您与敖少将合作，是否已在当时就发酵了感情？毕竟敖少将在回到A26星球后便将相亲网站上的个人信息撤下了，请问你们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咳咳咳咳咳咳！！！”正把一勺甜品喂进嘴里的敖丙听到那个胆大包天记者的问话后，清甜的椰奶汤底直接灌进了气管，呛着了，咳了个死去活来。
他慌忙暂停了新闻，转身去找了抽纸，又灌了半杯凉水才缓过来。
敖丙看了一眼立在桌上的个人终端，上方投影着前些天的军事新闻，没想到远在L07星球都能看见和自己相关的八卦，八卦的中心居然是他和哪吒。
他走回去，心思略微有些复杂地继续播放军事新闻，不过已经没胃口继续吃甜品了，怕又呛着。
镜头捕捉到了哪吒脸上闪过的一丝错愕和惊讶，但是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拿出那张淡漠疏离的脸，挑眉对那位记者答道：“小爷上的好像不是娱乐新闻，而是军事新闻吧？”
回答模棱两可，给人无限遐想的余地，不过那么回答是最好的回答——这是军事新闻是个事实，他完全可以不回答与军事无关的问题。
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黑色加长车内，留下一干记者互相大眼瞪小眼。
敖丙把剩下的半碗甜品也吃完了，顺便搜索了最近的新闻，果不其然他和哪吒的传闻漫天都是，居然还真的登上了某一天的娱乐版头条——这些记者是多喜欢挖八卦？娱乐圈那些当红艺人都没什么绯闻八卦可供他们翻来覆去写上百八十篇通稿了吗？
他又一目十行地看了几则相关的新闻，这些写得千篇一律的通稿，用词都是那几个，敖丙闭着眼都能背得七七八八，左不过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进行天马行空的猜测和臆想，或者干脆就是标题党，内容完全与标题无关，纯赚点击率——要是某天敖丙在龙宫军部混不下去，转行去当记者一定十分抢手。
不过……敖丙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贴了信息素气味阻隔贴的后颈，那个临时标记他到现在都没去洗掉。虽说军部也不是没有Omega，遇到紧急时刻需要一个临时标记也不是没有过，但回来之后都是第一时间去清洗掉痕迹。不仅不会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多年来，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样的做法。
如今联盟中的风气十分开放，没有远古时代来得来得那么看重所谓的“贞操”。年轻人来去自由，只要不有违道德，做好措施，根本不会成为诟病。只剩下依然遗留着的迂腐思想的老一辈，也随着时间的洪流，被彻底埋没了；或者干脆呼声太小，不成风雨，没什么人在意。
更何况现在洗个临时标记也方便，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清洗临时标记的相关店面，价格也不贵，是平民都付得起的价格。比起结婚凑合一辈子，寻找什么灵魂伴侣似乎成了大家在忙碌生活中的美好愿望。
关于这个“意外”的临时标记，其实他俩达成了一致协议，决定向高层和联盟隐瞒这件事，交上去的报告在这件事上含糊带过。好在当时旁边也没人看见，亲眼所见的那几个海盗都已经死在了太空里，成了万点繁星中没有任何光辉的一粒尘埃。
以至于，敖丙在回到A26星球后，也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敖广。敖广虽然着急敖丙三十而立还没有成家，但是面对第一个“胆敢”给他做临时标记的Alpha，这位父亲一定会亲自开着机甲把对方轰成碎渣——这只是敖丙与敖广相处二十九年里得出的结论，就算他猜得不对，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之后，敖丙的发情期又发作了一次，照旧很想抄着砍刀砍人外，他依旧没有一般Omega在发情期时被情欲折磨到煎熬的感受。
敖丙把个人终端重新扣到手腕上，看着它变成了一块“手表”的模样，想了想，调出了自己的通讯录，按照录入先后的顺序排列，最上面的便是哪吒的私人联系方式——这是他让他父亲替他要来的，但是离上次任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到现在还没联系过对方，对方当然也没联系过他。
对星际海盗有独特第六感的敖丙，难免在这方面不确定了起来。他本能觉得哪吒对他是有意的，可最后没问他要私人联系方式，又让他以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回来之后敖丙就把相亲网站上的个人资料撤了，还让敖广替他要来了对方的私人联系方式——虽然是从对方的母亲手里要来的。
家庭人工智能小机器人悄悄溜过来，把他吃完甜品的碗勺默默铲走，整个过程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不过敖丙根本没听到。
“……唉，还是先算了。”
向来面对星际海盗人高艺胆大的敖少将难得在自己的感情面前怂了起来，总觉得冒然打扰对方似乎不太好，毕竟活了二十九年头一次心动，没有任何相关经验，在人家的机甲上伪装老手还没几秒就被戳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关掉了个人终端上的通讯录后，敖丙站了起来，杵在原地站上了好一会儿，继而又坐下，重新连上网络，开始搜索恋爱方面的相关资料。
可惜先人的经验毕竟不适合特殊人群——比如敖丙。诸如“打包给对方请对方吃掉”这种几千年前就开始流行至今都没被打入烂俗地界的方式，居然还能以各种形式呈现，甚至出现在各大小说中，让在军部摸打滚爬到了少将这个位置的敖丙百思不得其解，还抓耳挠腮，觉得这简直不符合科学逻辑。
与其相信这些能信，敖丙倒不如相信人类的性行为不过是彼此身体中的荷尔蒙激素升高，从而让性机能逐渐成熟，和人体上的神经中枢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紧接着，就在敖少将犹豫着想要不要就那么算了，个人终端提示有新的消息。他打开了那则消息，发现来自自己的父亲敖广：“丙儿啊，你和那个哪吒，谈得怎么样了？”
——哦，敖丙险些都忘掉这茬了。他撤掉相亲网站上的个人资料，用的理由是“已经和对方开始磨合谈恋爱了”，即便是个跨太空的异地恋，也总比没有好。
敖广当时老泪纵横，以为老树开花、枯木逢春，儿子开窍了，一面火速把敖丙的个人资料从网站上撤了，一面还叫他好好把握。
敖丙只好发了一条含糊其辞的消息过去：“就那样吧。”
敖广不仅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儿子已经被人临时标记了，被那么糊弄了一下，以为儿子是谈恋爱太过害羞，不愿意多说，心里乐开了花：“没关系，慢慢来，结婚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敖丙：“……”
等等，什么结婚的事！？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和人家八字都没一撇呢！！
看来敖广铁了心要嫁儿子，敖丙如今活在“父亲逼我结婚”和“我和心动对象毫无进展”的夹缝里苦苦求生，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求助——现在连出逃A26星球找二哥敖乙求助当太空雇佣兵都不行。
还不等敖丙问怎么回事，敖广大概是怕他多想，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丙儿啊，这个我没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对，不过我觉得你们谈得差不多了，也就差不多可以结了吧？你要是想去陈塘军部就职，我和联盟说一声就成，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差很多啊！问题很大啊！敖丙险些就哭了，手一用力，差点把个人终端掰成两半。
敖广那天马行空的思维敖丙根本猜不透，他现在告诉敖广自己已经被哪吒临时标记了，那敖广一定不是开机甲去把人家轰了，而是按着他俩的头塞进民政局里把手续办了，并且从民政局出来就把他们塞进婚车里立刻原地结婚。
神情恍惚的敖丙险些脚下一个趔趄跌倒，扶了一把旁边的桌沿才站稳，死马当活马医似的给敖广发了一条消息：“……爸，也不用那么急吧？”
他连“你结婚还是我结婚”都没勇气怼过去了。
敖广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回：“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你们小两口开心就好。”
……这怎么就小两口了。
敖丙欲语泪先流，简直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