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3795121
作者 : 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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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林敬言 , 方锐
标签 林方 , 全职高手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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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3
2022-3-26 12:03
- 导读
- 【旧文补档!!】
是be,要配合另一篇看,但另一篇没了。凑合吃
1.
方锐跺跺脚,对着手哈了口热腾腾的白气钻进屋来,铺面的暖风把他围得严严实实。
他把红色的针织围巾取下来,通体舒畅的叹了口气。
这条洋红色的围巾是妈妈织了寄来的,南京的冬天又湿又冷,他在电话里抱怨了不止一次这阴冷的让人打颤的环境。因为感冒而变得黏腻混糊不清的声音被电话压缩成奇怪的音调。
林敬言跟在他身后换鞋,给他拢了拢因为手舞足蹈有掉落趋势的外套,随口问:“怎么了?”
“嗯……还能怎么的……这破天气,诶妈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候再带点叉烧包……”
前半句还是字正腔圆的八级普通话,后半句就无缝切换成了广府方言。打小操着一口纯正流利普通话的林敬言努力辨识了一下,然后投降放弃抵抗。
方锐一只手拎着围巾一只手举着手机,两只脚互相踩来踩去,把鞋踩得黑不溜秋。终于堪堪掉下来一只,他赶紧用脚尖去够远在墙那边的拖鞋。
林敬言轻车熟路绕过他,从床底下捡起一只拖鞋,和门口那只一起整整齐齐放在他脚下。
方锐吐了吐舌头赶紧穿上,那边的例行谈话已经接近尾音。他的广府方言讲起来感觉是和平时不一样的,拉着长长的腔调,听起来还是像在给母亲撒娇的小孩子。
林敬言把宿舍的门带上,盯着他头顶的乱毛看了一会,恍然想起来,这兄弟已经20岁了。
方锐哼唧着应付完母上,手机往床上一扔直奔空调,手扒在扇叶上享受五星级的烘焙服务。林敬言终于又插了句嘴:“你怎么这么怕冷?”
方锐舒服的眯起眼睛,看着队长大人在抽屉里翻出一堆药盒,认真研究了半天。小心翼翼把白色的圆形药片磕出来,又倒了杯热水,这才抬眼瞧他。
“没办法,N市对我的爱太汹涌,林大大我无福消受啊。”
他笑嘻嘻把药片扔嘴里,毫无自觉拿起桌上滚烫的热水就要灌。林敬言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有点头疼。
他小学三年级的外甥好像也是这么个德行。
“方锐,你小时候,有没有被别的小孩推进水里过?”
“啊?”方锐正给自己灌水,一头雾水扭头瞧他。
林老师一脸和气的把水杯塞进他手里,“我看你脑子里可能装了个太平洋,水有点多——嘶,你手怎么这么凉?”
凶人还这么温柔和气,大概是只有林老师携带的buff。方锐难得愣成了个呆瓜,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嘟囔着哎呦林老师这都被您看出来了,一点点好看的红色却悄悄攀上了耳根。
林敬言抓着他的手,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
温热的触感贴着冰冷的皮肤慢慢缠绕上来。事先涂过厚厚一层护手霜,冻裂倒不至于。只是确实凉的不合常理。方副队回过神来赶紧又把手缩回去,把两只手伸进了另一只袖子里。
也许并不是地域原因在作怪,方锐的手一年四季都冷得不像话。一天当中晨昏定省,唯一能暖和一会的就是两只手老老实实呆在被窝里的时段。哪怕在空调屋里,脸色被暖风熏得醉,额头被闷得通红,摸一摸键盘上的手,依然细腻冰凉。
呼啸队长坐在桌前查百度,方锐拆了包薯片坐在床边,把空调口向下对着自己,凑过来看。
林敬言的手截然不同,纤长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但却从不显病态的苍白,总是红润而温暖,冬天哪怕从领口伸进去恶作剧,也依然让人恨不得捧起来多蹭一蹭。
所以体质特殊的队长对着体质特殊的副队长开始百科:“一直手凉怎么办?”
副队抱着毛茸茸的暖宝宝坐在床沿上,脱了袜子,冰凉的脚踩在绿色绒毛的小怪物拖鞋里,pia的一声甩到地板上,又蹦哒蹦哒的踩着另一只拖鞋去捡,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自娱自乐玩的开心。
“气血不足,体虚体寒,缺铁缺钙……方锐大大你毛病怎么这么多……”年轻的呼啸队长无奈扭头,副队正趿拉着拖鞋在地板上蹦迪,闻言呆呆的抬头,吸溜了下鼻子顺带眨了两下眼睛。
N市的阳光其实总供的很足,因此林敬言并不近视。透明玻璃窗折射出温柔的色彩映射在他的脸上,有初生婴儿一样细微的金色绒毛,白皙的近乎透明,纤毫毕现的如天神般烙在林敬言眼底。
他想起落日时草地上浮起的余晖,随着纤长柔软的草茎微微摆动,拥有某种特殊而和谐的韵律,泥土的气味奇异而合乎常理的嗅在鼻尖,混合着雨后新鲜的绿草汁水味,很容易让人想起白色校裤脚踝边永远洗不掉的淡绿色。
这样生气勃勃,这样温柔而惬意。
仿佛是方锐生来带有的葱茏。
年轻的呼啸队长摸摸鼻子,故作沉稳地关掉网页,点开搜索栏。
副队踢踏着毛茸茸的怪物拖鞋扑到林敬言身上:“呼叫老林,呼叫老林,收到请回答。”
林敬言吓一跳,把副队环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拿下来:“你干什么?吓死了。”
方锐就瞅他,瞳仁极黑却不是所谓深邃,漂亮的像极品玛瑙或者树脂,飞扬而狡黠。媒体说他的眼睛大或亮,怎么足以概括呢。
近乎化不开的笑意溢满进眼睛里,顺着猫一般的视线里熔融开来。林敬言只看一眼就压不下的嘴角,转过头正襟危坐。
“老林老林,你在干嘛?over。”
“我要买暖手宝。”林敬言一板一眼的回答。“over。”
于是副队又死性不改环上队长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肩膀上,手已经去够鼠标了:“让我挑让我挑!”
林敬言简直怕了这祖宗,同款洗发露的廉价花香味顺着他无意识的乱蹭飘过来,脖子轻微的痒,让人平白记起杨棉泛滥时晃晃悠悠飘过来溜进脖子里,棉白松软又刺痒难耐。
而副队本人却毫无自觉。
不对。“方锐你是不是又偷用我洗发水了?”
“嗨,有吗?哈哈不记得了老林你看这个,我觉得很酷诶…”
右手显然已经被另一只冰凉的爪子取代了鼠标掌控权。方锐喜欢怪物造型的小东西。队长默默在心里下定义。
他还没忘记刚刚被自己拆开的薯片,乐事黄瓜味的,林敬言觉得无比难吃,简直刷新了自己对乐事的忍耐值,但他指天誓认为好吃的死去活来。
方锐有个小小的虎牙,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比如现在,那颗玲珑小巧的虎牙稚气的叼着半片薯片,含糊不清的嘟囔:“哎我觉得这个蓝色的很好看啊……不过会不会被蓝雨的嘲笑,这样不太利于呼啸团结啊…”
林敬言的视线朝着显示屏一动不动,余光不动声色地从上到下扫完了那颗虎牙。
就像国王宣示自己的领地。
他忽然很想轻轻敲一敲那颗雪白的牙齿,声音会不会很清脆。会不会忽然有个小怪物从里面跑出来,毛茸茸暖呼呼的,和他喊,林敬言你好呀我是方锐……
方锐咔嚓咔嚓很快吃完了那半片乐事,虎牙遁地神隐。开口:“老林你看这个怎么样,要不我们买两个一样的吧。”
“好呀。”林敬言不疾不徐,侧脸把副队的胳膊又抬下去,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轻快,“今天加训半小时就考虑考虑吧。”
周末偶尔休憩,林敬言带着他瞎溜达,绝不身体力行宅男准则。
方锐非常没有出息的跟在后面左看右看。沿着秦淮河的波光粼粼一路走过去,探头探脑指名道姓要这要那,完全没了初见时难得的拘谨,和呼啸队长笑嘻嘻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惹人心头平白痒上几分。
金陵城是个有古味的老地方,沿着一排排梧桐树一步一步走过来,万般浮呀躁呀都被浪花一个旋儿翻下去压成波澜不惊。方锐偏不,走了大半条柏油路,扯住在前面悠悠逛着的呼啸队长,中气十足。
“我想吃糖葫芦。”
“方锐同志幼不幼稚。”
“一块吃就不幼稚。”
呼啸队长觉得有道理,于是带着自家副队在街边买了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站在大马路牙子边上吹着冷风啃竹签。
方锐还不敢叫他老林,一句句林老师喊得颇为顺嘴。鬼精的垫脚尖搂林老师脖子,叫嚣:“有我在,呼啸肯定拿冠军!”
路人纷纷回首侧目,林老师赶忙捂他的的嘴,手上无可奈何的沾了糖葫芦的芝麻粒和糖浆。
方锐就笑嘻嘻抓着林老师的手放下来,小孩子一样道歉:“林老师我错啦——”手冰凉的扎人,林敬言却并不觉得刺手。任由副队掏出湿巾使劲搓了搓他的手心。
也是,数九寒冬,方锐就穿了件御寒的大衣,挡不住风,不冷才怪。
林敬言感叹着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身体,正正好忘记了自己彼时也并没有老成用保温杯的枸杞族。一路领着自家副队进了路边的小吃店。
喝的是鸭血粉丝汤,金陵一绝。不过已经开成了全国连锁店。林老师盘算了会,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升起来迷了人眼睛,小盗贼坐在桌前无聊发呆,也还是很灵动的样子,眉眼弯弯,攒出几分难得的乖巧来。
林敬言呼出一口气,在沉沉低鼓的心脏声里悄悄摁下快门。
店里人不算很多,然而热闹的烟火味总有夺目的感染力。方锐歪头偷看隔壁桌的小女孩,扎着马尾,眼睛大的漂亮,睫毛扑闪扑闪像纷飞的蝴蝶,低头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啜着奶茶。
方锐偷看的相当认真,小朋友抬头看到他,像被发现了秘密,悄悄扭过头,比食指:“嘘——”
盗贼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流光溢彩。刻意轻咳了一声,扔给了小朋友。
小女孩用口型比了个谢谢,把糖揣进了兜里,然后把脸埋进热气腾腾的碗沿笑起来。
林敬言鼻尖萦萦着水果的气味,左手轻柔地攥住了口袋里坚硬的糖果外衣,塑料薄壳抵住他指腹上的薄茧。刚刚方锐悄摸没声的塞给了他一颗糖,生怕他和小女孩抢的模样,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托腮看向窗外。
眼角明明还捎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扬起眉梢。神情又是庄重的不得了,像是窗外有什么有趣的事——
糖纸很容易就可以揉开撕碎,林敬言垂下眼,开始思索那颗浅绿色糖果的味道,舌尖上沾染起新鲜的气息,连带着方锐悄不可闻的轻笑声,像一枚小勾子,轻轻撩动起他的神经。
他又回忆起方锐毛绒蓬松的黑发亲昵而不逾越的蹭在脖颈间的声息,也是这样的糖果气味,甜的腻人,又轻柔的近乎无可见。
2.
再过些年的时候,林敬言去杭州比赛。方锐在电话里笑眯眯的问候他。
“老林老林,我请你吃饭呀。”
彼时林敬言拎着行李箱在霸图f4人的大步流星中健步如飞,刚出了安检,方锐的电话就打过来。
依稀听得见对面的喧闹声和bulingbuling游戏特效声,魏琛在后面喊:“过来抢boos方锐!”
方锐扭头吼回去:“知道啦等等!”
林敬言无奈的换了只手拿手机,将行李箱拎上来接他们的大巴:“吃什么?”
“吃馄饨,等等我给你发地址啊,诶老魏你别抢我手机——”
方锐抓着钱包出现在林敬言面前时已经十分人模狗样,手里捧着个塑料杯子,上书:“兴欣强破天际”,龙飞凤舞的字,里面承了热水滚烫。方锐紧紧捧在手心里。
“猥琐大师您好啊。”林敬言有模有样地捧读。
方锐作势要怒:“哎林老师你变坏了,亏我今天坑了老板娘的私房钱来请你吃饭,我好伤心。”然后把白嫩的狗爪在他面前晃了一圈,转回去又抱紧了杯子,“我这手可是兴欣财产,值六百万呢,要好好保护。”
林敬言瞳色黯了黯,滴水不漏的接上:“哪儿能呢?”随即伸手戳了戳杯壁,“这字叶修想的吧?”
方锐领着人在杭州的林荫路上,忽然转身倒着走起来,咧嘴吹走飘在他脸上的柳絮:“没看出这是我的手笔?”
他就笑,眼尾微微挑起来,是面对媒体时很标准的笑法:“这不是给点心大大埋伏笔呢,走吧。”
没有过多提及比赛的事。方锐眉飞凤舞地讲起和叶修每天的十级嘴炮,兴欣是货真价实的贫穷,每天网游部老是拉自己过去砍人,苏沐橙带的小零食永远很好吃……
林敬言敛下眼睛喝汤,很安静的听方锐讲,听到有趣的事就微微扬起嘴角。
看他神采飞扬的讲生活中的琐事,讲过一百遍,就百听不厌。看他遇到了合适的队伍和默契的队友,遇到势均力敌的敌人,觉得很好,就有理由认同过去的忍让和成全。看他逐渐成长和选择,看他蓬勃生长和耀眼的一张脸。
已经毫无理由去埋怨的选择好像又逼他做了一次决定。他坐在馄饨馆的凳子上,思想却像回到南京的小楼下。方锐把自己锁进屋里,做最严密的布防和抵触。
他自己一个人收拾衣服,把大大小小的杂物打包寄往青岛,在单据上干脆利落的签了字。
然后拎着半人多高的行李箱下楼,停在了俱乐部楼下的花坛边。呼啸队服他刚刚洗完,晾在阳台上。和另一件稍小一号的队服一起在空中猎猎振动。
有几盆小巧的多肉,长势很好,他犹豫了下,轻轻放在了窗户边。
他从没有刻意的隐瞒过方锐,然而他的副队却固执的不肯接受迟到许久了的告别。于是柔软而坚韧的白茧将他层层包裹进去,这样就可以让空间与岁月停滞,把被潮汐带走的泥与沙留下,包括走过的脚印和痕迹。
怎么会呢,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呢。
最后一箱行李他留在了那张单人床下,一箱子的书,是他和方锐在影像店和图书馆或借或买来的。有一阵子方锐很热科幻片,拉着他看三体看盗梦空间甚至看BBC的纪录片,在日程表写下:“有时间要去天文馆看星星——”。
右下角一排小小的铅笔字,和林老师一起。
没有道理的依赖和信任,没有缘由的亲密和无间。因为要和这个人一起,所以是漫长生活里值得期待和记录的事。
为什么呢。林敬言一想起就会觉得模糊而尖锐的答案。
“……我们与那些遥远星系息息相关,无论它们是如何与我们天各一方,那些经过数十亿年旅行到达地球的光线,终究会把我们联系到一起。”
来自亿万光年宇宙极尽深邃的呼唤,如恒星裂变爆炸坠入虫洞扭曲,心脏急剧收缩成极亮极热的一粒灰尘,倏然堕出一条漂亮的星海。
热爱的也许并不是多少光年外冷冰冰的石头,也并不是小孩子腻人的浪漫心理。
答案呼之欲出。
可林敬言想起了他上场时眉目间的神采飞扬,拿到胜利时他走下台轻松得意吹起的口哨,还有进入季后赛,莽莽撞撞的小盗贼在最后一刻冲出操作室把他扑倒在座椅上手舞足蹈孩子般的欢呼,狡黠大笑起来要队长请客。
奋斗到深夜的复盘,马克杯永远冲了加奶的炭烧咖啡,会议桌对面毛茸茸的脑袋隐藏在缭绕的白雾后。再偷偷扔过来两颗苹果味或者草莓味的硬糖。
廉价的水果香味和永远不变的洗发水牌子,副队蓝色的暖手宝和绿色的小怪物拖鞋,永远隐藏在宿舍的角落里要翻个半天。
多么历历在目。多么恍如隔世。
3.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林敬言拎着菜临上楼时顿了下,转身看了看天边炫目如斯的火烧云。
暗红霞光后面逐渐脱颖而出的冷蓝色天空盘据了大半。林敬言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萦绕周身的凉意占了上风。
他从前看过一本摄影方面的专业书,具体内容记不清了。闭幕式的结尾常常用拉长的广角镜头萦绕出虚拟的真实感,冗长的结束,俏皮的序曲与轻松的过程都不知所踪,最终揭示出这场海市蜃楼的本质。
但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摄影技巧,只是慢吞吞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个时刻。
在厨房炖汤时他想起还有张优惠券没有用,是挺久前的了,再不用怕是要过期。于是改成小火慢慢熬着,咕嘟咕嘟,热气很快盈满,呈现出乳白色的剔透感。
是秦淮河边上的那家鸭粉,生意似乎没有前两年好。上次去时,老板还笑:“旧的招牌虽好,可也抵不过一年年的新事新人。”
大约生意人都要比他要善感些。林敬言打开电视,电竞频道还在放着采访报道,是苏沐橙,联盟女神似乎更漂亮了些,温温柔柔的笑着,旁边坐着不苟言笑的兴欣队员。
怎么会,毕竟还有方锐在里面。一如既往赖皮,偷偷抓了莫凡面前的瓜子吃。
有队员用胳膊肘拱他,示意镜头还在拍。他大大方方对镜头笑起来,咧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小小的虎牙不明显的外露。比起前些年苦恼纠结转型问题的气功师,现在已经是拥有联盟冠军和世界冠军的人了。
电视上的人很不自觉的在镜头面前动手动脚。从队服口袋里不知怎么掏出一个热水袋,毛茸茸的,看不清楚样子。
随后方锐大大就颇为随意的把价值几百万的手塞进了热水袋的毛绒口袋里,惬意的眯起眼睛。眼睑有些青黑,大约是没有睡好。
但那个热水袋旧旧的款式又十分引人注意了。苏沐橙还在回答问题和做总结,一堆媒体在下面干着急想要涌向方锐,却只能气闷的在原地待命。
林敬言默然,然后眼睫不自觉的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度,瞧着那个热水袋,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塌陷了一块,金黄色的滚烫液体四处乱流。
汤已经煲得差不多了。从厨房出来才发现手机多了三四个未接电话。
是母亲打来的,林敬言犹豫片刻,又打了回去。
“喂……”
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母亲的催促当然无可厚非。是他问心有愧。
“上次我和你说的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学历和见识都不错,性格也好,这两天你正好见一见……”
他的喉咙很干涩的黏着,声带僵住,含糊的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鼻音。静了片刻,又低声说好。
他从冰箱又取出一根苦瓜洗了干净,慢慢切成了小片。从他退役起这个习惯慢慢凝铸进了思维。成年人的世界往往比荣耀复杂很多。有工作,房子,甚至相亲。也许未来的某天也会为了孩子的学区房发愁。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不小了。三十多岁的男人,很难想象曾经意气风发的和队友征战四方过。他把苦瓜片下锅翻炒,炸起油星溅在手背上。他轻微的嘶了一声。
退役后有段时间他在旅途中度过,有一次在山野公路中迷路,留宿到一户人家里。主母清炒了一盘苦瓜在其他多样丰富的菜肴中间。林敬言夹了一筷子却尝不到素日以为的那种苦,只有淡淡的清和涩。
后来才听人说这叫半生瓜。
能够拿来下锅的不是半生吧,苦涩是味觉却不是心理动态。每个享受它的人其实都在自讨苦吃。
相亲的小姐其实合乎心意,并不张扬,谈吐大方,林敬言没什么可挑,只能微笑着点头。平光镜面后的眉眼疲累而温和。
到家后他只想洗个澡放松放松,却很意外地接到方锐的电话,手忙脚乱的忙音响着,林敬言忽然沉默下来。
昔日同伴发来邀请的电影,《堕落天使》,他忽然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了。
很典型王家卫风格的电影,光和影平铺直叙的漫过去要淹没他的情绪。方锐在那一头没有作声,而林敬言共享着他的进度。
他其实很久以前看过这部电影,乖张的情节和怪诞的对话都模糊在记忆里了。只有光和影的交替令人印象深刻。
过去他们窝在宿舍小小的懒人沙发上,灯关了窗帘拉着,电脑显示屏荧荧闪着微光。很老的港腔弥漫开,方锐抱着枕头,将下巴搁在上面,很入神的看。
或青荧或橘红色的霓虹光打在他的鼻梁和眼睑下,光怪陆离,披了柔软的薄纱,呈现出饱和度极低的色泽与空白。一丸黑的发亮的眼睛映出琉璃瓦一般的光泽。草木的气息温柔的席卷了林敬言,慢慢流淌过他的心脏。
老港片的杂音像时间隧道里的摩擦声响,簌簌抖落下锈红色的斑,有陈年的感官和味道。
他几乎要在这氛围中溺亡。包裹着他的无名事物让他手足无措。
“…方锐。”
“嗯?”身边的人侧了一下耳朵示意自己在听,眼睛却没有离开屏幕。
“…方锐。”
没有人回答。声音轻的像一支羽毛。
“方锐。”
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份心情,向来平稳镇静的声线轻微的颤抖起来。林敬言温柔的轻声低呓。
方锐。
而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们各自的手机分组是独一无二的犯罪组合。方锐无条件强硬介入了他的生活,侵入他的世界。将原有的习惯和生活方式统统改变,打包不知扔到了多远。而他始终无条件的包容。
是亲密到睡在同一张床,每每穿错对方的衣服和队服。过年哪怕带回家吃饭都和对方父母熟悉的关系。
是把耐心和温柔都无限俸给的人,是对方的声息被描摹刻画无数遍的人。
林敬言不可自止的颤抖起来,垂下身子,指尖紧紧扣在墙上,像个渴水般的脱水病人,猛烈的喘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心脏。好像太晚了,有什么稍瞬即逝的东西在他之间被偷走了,他拼命的回想却想不起是什么。
楼下的灯光和影子在他面前拉开极长极黑的隧道,他走过去,曲曲折折。
无法挽回了吧。林敬言发现自己的眼梢有很温热的东西淌下来。已经走得很远了,无数行星与原子对撞,又堙灭在指尖。打着领带提着公文包,会为了讨相亲对象的欢心而扮作成熟稳重。这样是林敬言了吗?
是的吧。林敬言无法一个人爱上被颠倒与毁灭的宇宙。而方锐也无法一个人在深夜打开一场电影。有些东西注定该被偷走和逝去,比如一场春天的柳絮,黄昏日暮下温柔吹拂的草地,朝气蓬勃的年轻。没有改变的余地。
因为他是林敬言,而他是方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