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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逆水寒 血河 , 碎梦
标签 血碎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禁止马革裹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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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8-29 10:25
血河嘴上说不忙,还是清早天没亮就出了门。碎梦睡得向来浅,血河轻手轻脚松开他起身,他听见动静,就迷迷瞪瞪地看血河。
碎梦的眼睛有很漂亮的形状,但他本人显然不关注这个。他也从不会把自己的外貌当作工具,或者尝试使用它去高效地获得一些东西。
这双眼睛也许适合眉目传情浅笑顾盼,但多数时候,碎梦眼睛里盛放的是鲜明的杀意。转折锋利的眼尾凝出另一道刀刃,是用来把人剖心破腹的。
这时碎梦把眼睛困倦地睁着望他,半明半暗的光影映照下,里面没有很尖锐的情绪。像野兽收了指甲的爪垫、归鞘的刀、一片有尖端,却依然材质柔软的叶片。
血河也知道这是独属于他的例外了,他心里发着热,忍不住俯下身去亲了一下,又给碎梦掖好被角,轻声说:“睡吧。”
外边天上挂的还是星星月亮,他到城墙边上检查修葺情况,心里却不由自主念着碎梦。温温的那一眼把他看得如堕梦里云中,冷冽秋风拂过面颊,也没有能凉却他胸中的一片喧嚷滚沸。
血河这个人向来是很能自控的,只是越是枕戈待旦惯了,陡然陷进温柔乡里,一时就越是难以起身。有句话叫老婆孩子热炕头,血河往常是守着别人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这份幸事就这么飞来落到他的身边,果然暖意融融的使人想醉,几乎让血河有些神魂颠倒。
今日的城墙他巡视得有些久了,几个豁口被他停驻反复看了好几遍。旁边的师弟以为他非常不满,出言建议道:“师兄勿忧。我下午就传城内工匠来修,想来一天之内就能修好。”
血河别过脸咳了一声,他把心思拉回眼前,道:“…的确是该修了。”
拨马继续往仓库的方向走,师弟和他并行着,侧头问:“师兄最近很忙?前天晚上我亥时去的,却好像把你打扰到了。”
血河想起不愉快的记忆:“…我的家眷来了,是有些私事要办。”
那时他对师弟是很生气的,但碎梦实在是太乖巧了,好事竟然没被打断,于是血河便也没有责怪他的莽撞。
师弟好奇心起:“是伯父伯母中的哪位?我也抽空去拜见一下。”
“你来作什么?”血河有些嫌弃他,“是我媳妇,知道搅扰就少去。”
“…啊?!”师弟惊愕,表情扭曲地大叫了一声。
这几年来他身边的师兄和同袍们几乎全都成了家,有时坐在一起聊家里等候的人,拿着家里寄来的东西,大家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甜蜜傻笑,空气中弥漫着容不下光棍的恶臭气氛;每当这时,只有血河和他默默站在一块。
其实师弟也渴望媳妇,可是如果一直找不着还一直想,那就显得太丢脸了。于是他干脆不提这件事,用冠军侯的事例来激励自己,一心都扑在练兵上。他想:没什么,反正我还有一个师兄和我一样也在打着光棍。
现在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哭丧着脸说:“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咱们不是曾经说好了,匈奴未灭不以家为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血河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跟我媳妇好了五年了。”
血河抛下呆若木鸡的师弟,打马往前边去了。他的心情愉悦,颇黎跑得都轻快。
照例把城墙仓库和兵丁训练都察看过,天色大亮,血河点齐城中守军,颁下了军令。
对辽作战的统帅坐镇在更靠南边的一座枢纽大城,距血河有百里之遥。战线颇长,主帅虽对守将各自有所指派,很多事情依旧要私自斟酌。如今辽军有所异变,手谕未到,血河已有了应对之策。
今年天冷得尤其早,想必到了冬天会更加难捱,不过这是对于辽军而言的。北境土地贫瘠,冬日百草摧折,牲畜很难越冬。辽人辎重缺乏,定然会南下劫掠,这座城位置险要,向来难逃一番战火。
辽军主力将近,此时攻势最猛,正面应战不是明智之举。若以城为营坚守阵线,势头自会越来越缓,拖上一段时日,彼时敌弱我强,或可乘胜追击。
各部都领命而去,城内的运作有条不紊。
碎梦蹲在门口听着街道上的声音,他猜测是要打仗了。
开战,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碎梦从来没放弃逃跑的计划,而现在血河还不够忙,碎梦独处的时间不足以让使计划实施。这样的条件之下,无论是易容改扮还是偷混出城,他都没有可能做到;但两军交锋,血河是一定要亲临的,那时碎梦的机会就来了。
碎梦是铁了心要走。
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疼痛疲倦,实在是没有必要过下去了。
他完全猜不透血河在想些什么,或许血河和他一样,也已经疯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四年来他们各自经历了好些事,两颗心之间早就该隔了渺渺的沧海,但在血河看来,四载光阴似乎只是他骑马可以轻松涉过的一条小溪,连同他这个人,竟好像一点变化都不曾有过……不一样的只有碎梦。到如今落得满心疮痍,形容可憎。
然而这些原本都是不必发生的。顽固的错误的勾勾缠缠,竟没被一刀切断,那就该再狠狠的补上一刀。让过往种种都咽了气,也好风光大葬,日后虫咬蚁蛀,很快就会化作轻易消散的尘土,再也不会让人感到痛楚。
碎梦捏着衣袋里那把小锁,冰冷坚硬。他想:连同这个,到时一并都还给他。
墙根里长着一些枯黄的杂草,他蹲在那里,慢慢伸手去拔了一根。却突然有人推开门进来,门碰着了碎梦的额头,差点把他推个四仰八叉。
来人当然是血河,他慌忙把碎梦拉起来,问:“碰着哪了?疼不疼?”
碎梦摇头,说:“没有事。”
血河才笑起来,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说:“你蹲在这做什么?跟个蘑菇似的。”
“蘑菇怎么了?”碎梦说,“我就当蘑菇,不行?”
“当然行,”血河说,“就是有点好吃,容易被我下锅。”
碎梦去甩他的手,没有甩开,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进屋里去吃饭。
收拾碗筷这些事都是血河在干,清理完了,血河又抱着他倒在床上,滚了几圈裹上被子,说:“陪我睡一会。等睡醒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碎梦叹气,没有动弹。血河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搁在碎梦的肩上,满足地眯起眼睛。
搂着媳妇睡觉和睡觉之间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在的,而他一想碎梦如今就在他身边,以后还有很多日子可以这么抱着媳妇睡觉,就觉得自己的福气是真的到了,几乎要雀跃到军心都被动摇了的程度。
但治碎梦的罪他一定是不舍得的,就为了他徇这么一回私吧。…
血河大约只睡了两刻钟。碎梦甚至没能睡着,他才被引出来困意,血河牵上颇黎,又拉来了另一匹马给他乘坐。
碎梦烦的想打人,又有些诧异。按照血河的脾性,基本是死活要拉他共骑的,这回倒很反常。难道颇黎病了?
他才看了血河一眼,血河伸手把碎梦的马缰接过来,表情轻松:“知道你想我抱了。但是先忍忍,回来我都给你补上,乖啊。”
碎梦咬牙切齿地踢了他一脚:“谁想…?你别做梦!”
“那昨晚是哪个跟个穿山甲似的,非要钻到我怀里?”血河笑嘻嘻地看他,“而且你自己不做梦就罢了,怎么也不许别人做做梦的。”
碎梦斗嘴总斗不过,也觉得血河强词夺理,愤愤地盯了他,不加理睬。
两匹马紧挨在一起小跑着,眼前的景象逐渐改变,出现了一个小小村寨,其中还有隐约人影穿梭。
血河走近下了马,也招呼碎梦下来,说:“到了。”
碎梦说:“这是哪里?”
血河把马栓了,说:“竹溪村。快入冬了,按例要来这里看看。”
碎梦还是不懂,但也没有再问。他被血河拉着,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齐膝深的秋草,走近去叩了一户人家的门。
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问:“是谁?”
血河报了名字,门吱呀开了。里面迎出来一个穿白的妇人,鬓边还簪着一朵白花,神态平静:“不知将军光临,有失远迎。”
“大嫂客气。”血河领着碎梦进了院子,“许久未来了,日子过得怎样?有缺少的东西,我回去便让人送来。”
“我虽孀居,却也能自食其力,度日无忧。将军不必挂怀…”
血河在和人聊家常,说的都是和碎梦无关又不感兴趣的东西,他便有些呆不住。碎梦自己走出了门,血河也没拦他。
他沿着村里的道路慢慢溜达,偶尔见到路旁有人,皆是和方才的妇人装束相似的女子。将将走到尽头,他忽然听到细微的哭声。
是孩童的哭声。碎梦疑惑地走近,看见一个男孩蹲在墙根抽抽搭搭地哭。
碎梦走路没声,一个幼童当然更不可能发觉。小孩看见碎梦蹲在他旁边时才发现有人,吓得大叫了一声,摔了个很大的屁股蹲。
碎梦说:“你怎么了?”
小孩哭得更丑了,转身就要撒腿跑:“你是谁?”
“我是客人。”碎梦扯着他的衣服把他揪回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小孩隔着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看着碎梦。碎梦的长相的确离凶神恶煞差很远,于是他也不再害怕了,转而又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里边。抹了一会眼泪,他才很丧气地说:“我的剑没有了…被我娘烧了。”
“我娘不让我练剑…之前她说,只要我能背了《大学》,就把剑还给我。但是昨天我背会了,我同她要,娘就突然很生气,骂我没脑子想当和我爹一样的短命鬼,还把我的剑拿去烧了…”
小孩想到难过之处,大哭起来。
碎梦在他旁边,也很手足无措。看着他又哭了一会,他试着碰了一下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说:“…木剑?…我给你削一把,要不要?”
小孩抹着眼泪,立马说:“要。”
碎梦去旁边的树上砍了根粗细差不多的树枝,抽出刀来削。他的刀是杀人的刀,但用来削木头也很利索,不多时就削出来一把趁手的小剑给他。
已经约定好的东西,再反悔就会伤了人的心。有的还能弥补,有的则像把人推落悬崖,是永远都无法弥补了。
小孩开心了,接过去破涕为笑,道:“谢谢哥哥!”
“嗯。”碎梦说,“回家吧。”
小孩把木剑揣进衣服里,在前边蹦蹦跳跳地走。想到血河或许说完了,碎梦就也往回走着。
回到那户人家,血河在院子里等他。见碎梦回来,血河拉上他告辞了。
要骑马回去,血河就开始耍横,不许他独坐,非要让那匹马空着马鞍,把碎梦拎到前面挤在一起。碎梦也知道他为什么来时要分开乘坐了,他瞪了血河一眼,说:“假正经。”
血河就笑,胳臂松松地把碎梦的腰环住,说:“村里孤儿寡母的,自然要庄重一些,回去就无所谓了。就算有人看见你在我的马上,也只会当你是我抓的俘虏…哎你!”
碎梦恼了,往下狠踹他,但血河当然不是那么好踹下马的,他还游刃有余地探出身子去摘了一朵小花,上来插在碎梦的发间。
碎梦皱眉要摘,血河握住他的手腕,哄他:“别摘呀,好看。”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熟稔地走着马,却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前年我还不是这座城里的主将,那时有一仗指挥出了纰漏,副将和左翼的几百人全军覆没。刚才的大嫂,就是副将的夫人。”
“丈夫下世要穿孝三年整,她们至今都没出孝期。”血河摸摸碎梦的脸,“我还没见过你穿白呢,不过一定特别漂亮。要是我哪天死了,你给不给我穿?穿多久?”
碎梦用余光瞥到地上大片的白花,他立刻把耳边的花拔下来。见果然是见过的妇人鬓边那一朵,他很愤怒地把它捏碎了,回头说:“你是不是有病?!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给你穿孝?”
血河说:“没有关系吗?咱们明明一直都是恩爱夫妻…”
碎梦把花扔到他脸上,不再回头:“你赶紧死。”
“媳妇…”血河很委屈地把他抱住,“明天我要住外城去,不能继续在那陪着你。临去了,你怎么还是对我这样?你就没有那种…亲亲热热的话要对我说吗?”
天色又是黄昏了。普天下的黄昏是并无什么二致的,碎梦觉得它们都一样刺着了他的眼睛。血河仍保留着浑然不知的热络态度,但此刻碎梦想杀了他的心思最多。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碎梦又想这样说不定真的可行,血河不死他就死,再不会有贱兮兮的留恋产生了。但血河当真是天克他的,他是始终如初,碎梦就变得越像当初一样软弱,几乎软弱到揭开自己的疮疤,再朝着血河像一个得不到木剑的小孩那样大哭大闹。
压在他心里的话重得几乎要坠破他的肚肠了。但是碎梦终究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允许自己那样贱。而且,一切就要结束了。
血河等了一会没等着,慢慢地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摸了摸:“那你就乖乖等我回来吧…城里不会生变,你不要怕。饭要按时吃,得空出去走走,不能天天窝着睡觉。好吗?”
残阳如血。漫天光焰焰的霞色里,碎梦对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一会,他说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血河温柔地亲亲他,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