埼玉走神，感到无聊，趴伏在课桌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醒时，先听见一些说话声，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前方。女孩子们，有一个声音请教了数学题，另一个问，课后有什么安排吗？
他睁眼，教室里已经空荡荡，落下的日光发黄昏暗。杰诺斯倚靠在他座位之前的一张课桌旁，书包丢在背后的桌面上，脸朝着他看不到的方向。
埼玉伸了个缓慢的懒腰。
杰诺斯注意到他有动作，转过脸来，表情与面对其他人时的淡漠截然不同。
你醒啦。
嗯。
埼玉开始收拾书本，而杰诺斯开始用推拒将那些对话结束。很快，埼玉提着书包站起来，杰诺斯的动作在下一秒跟上。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门，在下楼时，杰诺斯匆忙几步，赶到与埼玉并肩的地方，然后保持了相同的步行速度。
下课之前，老师有说什么作业吗？埼玉问。
今天没有。对了，我现在坐到你前面那个位置了。
啊。
杰诺斯本来是坐在第二排的，埼玉坐在最后。他向右侧偏过身，就能望见隔在几张桌椅之前杰诺斯的背影。
换的人说，他想坐在前排，那样看得更清楚些。
所以你就换啦？
是啊，我没什么关系。而且现在就靠在你前边了。杰诺斯靠近、碰了一下埼玉的肩膀。不是很好吗。
是哦。以后要是老师提问的话，你就可以帮我了。
当然。你想睡觉的时候，也可以给你掩护一下。
我不想再趴在课桌上睡啦，埼玉不高兴地回答，睡得背和脖子好痛。说着他背手摸了摸后颈。比睡之前还累。
他现在想是这么想的，在还记得的时候，尽量做到吧。
那我就叫醒你，在你快睡着的时候。
无论如何，想到从今以后，在课上，只要伸出手，随时随地都能拍到杰诺斯的背；和他说话也能肆无忌惮一些，比在教室两头来往的短信息更即时，有声音，能看到对方听到那一刻的表情。
那样的话，上课也不会再感到无聊了。
这家店的冰淇淋出了新口味啊。
杰诺斯的话将埼玉吸引过去。哦，那就买一个尝尝吧。
傍晚的太阳仿佛永远都不会落下。分岔的路口永远不会到达。
  
从外面走回教室的途中，埼玉正投入地讲述着昨晚看的电视，用手比划，然后那个怪人说，我们是来自地底的真正的地球人，要将你们这些寄生虫灭绝！那个英雄则回答道，此时，正同样投入地注视他、倾听他的杰诺斯，突然被另外出现的人叫了名字，突然转过头去。
你先回去吧，杰诺斯说。
嗯，埼玉回答。他就一个人走回教室，趴在座位上。周围的人聊天、嬉笑、来来往往。他失去了杰诺斯，便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杰诺斯回来了。坐下之前，他挪动了一下椅子，响声令埼玉抬起头来。
很快哦？这次。
也没什么需要啰嗦的啊。杰诺斯抽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放在桌上，然后彻底转过身去，朝向埼玉，除了上课铃，他们再也不会被打扰。
那个女孩，看上去感觉很温柔呢。你这么冷酷拒绝，会不会把人弄哭啊。
我是有礼貌地拒绝的，杰诺斯露出一个微笑，就像他在回到埼玉身边前，说出推却、拒绝的话时表现的那样，将人推开，又令人无法反驳。但含义是不一样的。我有你就够了，他说。口腔里还有刚才在一起时小零食残留的味道。
不要对别人这么说哦。会有一大群人嫉恨我的。
他们敢。杰诺斯依旧那样笑着。
埼玉的手机震响。他从桌屉里摸出来。杰诺斯也注视着他的手，现在自己没有给他发信息。哦，是超市的广告。埼玉往下翻阅，端详一阵。啊，这次肉的价格超低哦！白菜也很便宜。只是时间有点赶啊，下课后要飞奔过去才行。
你要一起去吗？他问杰诺斯。我是说，这家店虽然就在我家附近，但是在你家的相反方向啊。可能要天黑后很久你才能回到家。
当然去，杰诺斯回答，晚一点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这件事，在最后一节课，埼玉的脚不安分地在桌下踏着。
你不睡觉啦，杰诺斯稍偏过头，夹着笔的手抬起半遮，他悄声说。
你还记着上次那回啊！
  
这部电影啊，虽然前半部分絮絮叨叨很无聊，不过打起来后挺精彩的。埼玉将薯条一根接一根塞进口里，满了以后再大嚼。他可以其它什么都不吃，只吃几份大份的薯条。
是真人真事的改编哦。杰诺斯放下手机，说。
真的？最后可是一个城市毁灭了啊。
有啊，那里一直没有重建，有很多人去参观过遗址。杰诺斯将搜索到的图片给他看，他站起身，从桌那边倾过来。
这里，他们说可能就是英雄进行一通连打的那条街。
的确很像！
埼玉盯着那张图片，样子很兴奋。想去看看吗？杰诺斯说。
如果想去，周末搭车……
唔，再说吧。埼玉坐回去。感觉，有点儿可怕。他看向窗外。和这平和的世界似乎完全搭不上边。
但又确实存在着。
吸管发出响声，饮料被喝完了。
现在去哪里？回家吗？杰诺斯问。
嗯……埼玉说，先坐一会儿吧。
今天阳光暖洋洋的。
那就再坐一会儿。
  
有传言说，下午突降的暴雨是怪人造成的。谁都没看见。但雨确实落下来了。
令人毫无防备。
杰诺斯再次跑回教室，果然，埼玉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他先是离开老师办公室回来，没有看见埼玉，以为已经下楼去了，但在一楼出口的拥挤人群中也没有找到。数不清他在那里张望时，匆匆拒绝了多少邀他共伞的人。谢谢，我暂时不用。
埼玉只是因为突然想吃，于是去买零食了。
他们坐在自己的桌旁，吃东西、聊天，等了很久。走廊里与外面都安静了，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还留在这里。
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啊。埼玉望着外边的天，有一点抱怨的意思；阵雨不应该下完一阵子就会停掉吗。
天就要黑了。杰诺斯说。他的头搁在椅背上，椅子稍往后倾，一下一下碰到埼玉桌子的前沿；而埼玉向后窝在自己的椅子里。还是离他远远的。这样安静地独处已经够了。即使是被困住。
那只能冒雨回去啦。
打开储物柜时，埼玉愣住了。呃，他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伞，捆束整齐，很久没用。杰诺斯，他叫道。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好。
杰诺斯，他说，你再过来一点啊，那半边还在被雨淋吧。
杰诺斯向里靠，肩膀挤在一起，顺带扭过头来，埼玉正偏脸看他，视线凑到了一条线上。于是杰诺斯继续凑近，亲吻脸颊。他什么都没想。很快就离开了。
喂，埼玉说，也太突然了。
好在天已经黑透了。杰诺斯身体向后，与埼玉错开，不必挤得慌。
近到紧贴的背影让他有一点，想伸出手去抱住，腰或者肩膀。
  
本来埼玉已经准备熄灯睡觉，但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杰诺斯，接通后传来的又是另一个声音，他问了，才知道，是在附近活跃的英雄。
杰诺斯的家被怪人毁掉了。门铃响起时，埼玉飞奔过去开门。杰诺斯还是完整的，一点擦伤而已；只是受到了惊吓，脸上黯淡无光。
埼玉谢过无证骑士，将杰诺斯带进他狭窄的屋子，让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下；然后去找医药箱，处理杰诺斯手臂上、额头一侧的伤口。
会有点痛的，他掀起杰诺斯额上的头发，说。
杰诺斯咬牙，比忍痛的程度更用力。
不处理好的话，你就破相啦。那多可惜啊。
这阵忙活过去，埼玉坐在床头边地板上，头靠在与躺着的人差不多平齐的位置。自进屋以来，杰诺斯一句话没说。气氛又接着沉重了一会儿。
该说……你运气真是不好吧。埼玉用闲聊的语气说，几乎搭配着干笑。
我知道。你哪会被这点事就吓得说不出话。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吧。
我想变强。杰诺斯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我父母死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
你说过。可就算变强了，要找到当年的仇人也很难啊。
不只是那件事。杰诺斯偏头望向埼玉。我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重要的东西。
你还没成年呢。
有些英雄也还是小孩子。
那是因为他们有超人的天赋。你除了长得帅，啊不，说得像你徒有外表似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普通人而已。埼玉摇晃略困倦的头颅。至少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
杰诺斯的声音轻得听不见了。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先别想那些了。埼玉的声音把他叫回来，现在怎么办？你住在我这里吗？你都看到了，会很挤。
嗯。杰诺斯的表情稍稍缓和。我没关系。你不介意的话……
既然你不在意，那就这样吧。埼玉起身，到厨房去，给他倒杯水。
  
在公交车上，埼玉被挤在大妈、上班族、各色乘客之间，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能站稳的空隙，挣扎的路上，书包脱手，掉到无数双腿的深渊里去了。
他先叹了口气，再往那里看去，已经有人帮他捡了起来。他往前挪一挪，挤到那个人身旁，接下对方递过来的提带。
谢谢，埼玉点头说。车发动的声音听上去很吃力，像是拖不动了一样。不久后又遇上了堵车。这样子能赶上开学式吗？他看着外面动弹不得的车流，抱怨道。
他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你也是去那所学校吗？
嗯？是的。埼玉边回答，边转脸去，看清好心路人的样子。我是今年的新生。
我也是。
拽着同一个拉环，随车时停时走，他们的身体摇晃着，总会撞上。过了一阵，车终于挪到了一个站点。埼玉看了一眼时间，这样下去肯定赶不上了，他说。
这个距离，也许可以直接跑过去。他身边的人提议说。
可以吗？那我们就走吧。
入学的第一天以及相遇的这一天，他们为了不迟到，跑得最后喘不上气，几乎要倒下，倒下了就爬不起来。
呼吸渐渐不那么艰难后，他们感到喜悦。
  
车停在始发站。车厢空空荡荡，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杰诺斯靠窗。
我们要到哪一站？埼玉问他。
终点站，杰诺斯回答，直到车停下为止。
那就不用注意报站啦。埼玉说。在引擎原地作响的声音里，他渐渐眯起眼睛，意识也模糊了。那时候，他感到有人的肩膀、手臂都与他靠在一起，手也盖在他的手上，一点点握紧。他便往那边靠过去，头搁在人肩膀上，呼出安心的气息。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