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选组每日晨起后的例行短会上，冲田总悟以右手撑着脑袋侧卧，心不在焉地听着近藤勋的讲话，额上的眼罩还没摘，时不时打个哈欠，俨然一副懒怠不想动的样子。

“所以我说的大家都听明白了吗？”近藤声音高昂，笑得只见白牙不见眼，“这可是咱们真选组又一次盛大的亲民活动，好好趁此机会民众搞好关系，别再败坏咱江户警察的形象了啊！”

听见这话，冲田总悟懒懒抬一抬眼皮，说，“我说局长，难得闲来无事给一个假期，就不能让我们好好休息吗？你看山崎，他手中的羽毛球拍可是一直蠢蠢欲动啊，压榨大好青年假期时光的老板都该就地切腹，这个规定你可要小心才行啊大猩猩。”

“喂，我说你前后对我的称呼能不能统一一下？话说这是什么神奇的规定啊，真选组根本没有这种规定好吧！”近藤发觉自己只要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就感到有点头疼，他于是定了定心神，假咳两声。

“那个，其实这也是上级的安排，我们照做就好了。当然了，也不会让你们白加班，我刚刚不是说了嘛，要分发出去的巧克力每个人都可以先给自己留一份，尽量吃不要客气！”这一宣布底气十足，房内众人反应却平平，甚至多数人一脸无语。

近藤于是喊了声土方，“咳，大家对于这个福利似乎性质不高啊，土方你说两句。”

“局长，不是我泼你冷水，”闭眼旁听许久的土方十四郎终于开了口，却是叹口气拍拍近藤的肩，“一千箱巧克力，你要我们每个人留五箱，一箱里起码200个，保质期还只剩半个月，是想让我们当饭吃吗？你确定这是福利不是体罚？”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群情激愤。

“对，这是体罚！抗议抗议！”

都说到这地步，近藤的脸也挂不住了，只好垮着表情长叹一口气，“你们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有个集团巧克力卖不出去找幕府兜底，谁乐意接这档事，解决不完这一千箱，我可是真的要就地切腹了啊！”

冲田总悟白他一眼，“切完记得塞一箱子巧克力进去，那是发给你的那份。”

近藤闻言，长嚎一声他好狠的心，还是土方按着耳朵叫他别嚷嚷了，才让他停下。

“既然是任务，大家就好好干，白送出去应该没多少人拒绝，不抓紧时间，到了周末可还得加班，还是说，比起五箱，你们更想把这一千箱都自己解决了？”

事实证明土方发话比近藤更有威慑力，为了自己的生命健康安全着想，纵使内心万般不情愿，众队员也不得不动起手来，准备每人各拉几箱到街上分发。

冲田总悟一向讨厌干体力活，打着哈欠要把自己的那份儿全都扔给土方，哪知直接被他揪起衣领往外拖。

“臭小子，别想把自己撇出去，今天不发够10箱就别回来了，听见没有？”

“是——是——”冲田由着他拖，向上翻了个白眼，“没发够10箱就把剩下的全都交给土方先生你干掉，你看你这外星人连蛋黄酱都是成吨批发的，相比起来这点巧克力对你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啊。”

土方叼着烟的嘴角微抽，“你当我是万事屋那个卷毛吗？可不是所有人都跟那个怪物一样嗜甜如命啊喂！”

这话一出，倒是提醒了冲田总悟，“对啊，把这10箱都扔给老板不就行了？”

再不济，他家不是还有个胃如宇宙的暴力女么？那家伙前几天跟自己打架打输了才用了“长期被无良老板克扣工资，无法饱餐导致体弱所以才略占下风”的理由，光明正大朝他耍赖。

土方只瞧他一眼，便知道他在动什么歪脑筋，不由得扶额，瞪他一眼，“我警告你悠着点儿啊，怕不是想让那家伙真得糖尿病？”

语罢，又吐出一个烟圈，似是轻叹一口气，遥望远方，“顺便把我那10箱也送过去，意思意思得了。”

……狠还是你狠。

把自个儿负责的那10箱巧克力全摞进后备箱，冲田总悟坐上驾驶座踩了油门，朝歌舞伎町的方向扬长而去，全然不顾车后土方十四郎的大声嚷嚷。

“你开的可是我的车啊臭小子！”

这气急败坏的一句也很快四散在了车尾气中。

闪着灯的警车七弯八拐地进了歌舞伎町，最后在万事屋楼下稳当当地停住。

“哦？这不是真选组那位吗？怎么，银时那家伙终于犯事要蹲局子了？”登势婆婆一如既往靠在门边抽着她的袋烟，见到来人，凉凉抛出一句。

冲田总悟没接话茬，直接打开后备箱，搬起一箱子巧克力就往登势婆婆脚边放。

“正好，这箱送你们了。”

“巧克力？”探头出来凑热闹的凯瑟琳一脸莫名，“喂，你脑子坏掉啦？送居酒屋巧克力，登势婆婆这人看不起你啊，不给点教训说不过去！”

登势对她日常拱火的主动技能已见怪不怪，对冲田说，“这种甜食你还是往楼上送吧，不过银时跟新八俩出门去了，只剩神乐在，你俩要打架建议去室外，不然10箱巧克力也不够赔的。”

“那就把土方那10箱也补上，”他咧嘴一笑，朝凯瑟琳望一眼，“那边那个磕碜猫娘，给你追加一箱，帮我把剩下的挪到楼上。”

“臭小子，看来不给你点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凯瑟琳横眉一瞪，伸手搭上登势的肩，“登势婆婆，这家伙完全是在藐视你的存在！来，咱俩一起搬。”

登势婆婆毫不无意外地送她一记白眼，“自个儿搬，你就这点出息。”

在凯瑟琳撸起袖子哼哧哼哧搬箱子的间隙，冲田总悟剥了块巧克力扔进嘴里，悠哉悠哉地上了楼。才一开门，就看着吹着风扇在沙发上挺尸的某个橙发姑娘，正一脸丧气地盯着播放美食节目的电视。

“我说China，你输给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必要这么大受打击么？”冲田侧靠着门框，双手抱胸，歪起脑袋看着神乐轻笑。

“你懂个屁，”回答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那目光也像粘在电视上似的，完全没看冲田一眼，“要不是阿银那家伙又打小钢珠输了钱，我没吃饱饭，不然能把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阿噜。”

见其又重申了一遍这理由，再看她一脸望电视充饥的可怜样儿，原来以为是耍赖话，这会儿冲田总悟倒真有些信了，于是眉毛皱了一下。

“喂，巧克力吃吗？”他从口袋里摸出散装的一块，手指一动便抛了过去。

那包装袋划过空气发出特有的细微声响，被橙色发丝遮掩下的小巧耳朵精准地捕捉了去，神乐几乎是在瞬间就窜了起来，白嫩嫩的一节小手往空中伸，可惜另有一影子比她快一步，只见一大片白色遮了视线，神乐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巧克力连包装袋一起被定春吞进了肚里。

“定春那是我的！”神乐长嚎一声，伸出拳头就要教训这不知尊老爱幼的坏狗，“作为狗狗你吃狗粮就够了，巧克力坏肚子的知不知道，况且抢主人东西吃是不乖的狗狗阿噜！”

看着刚刚还一脸大限将至的神乐这会儿跟打鸡血似的跟定春闹，冲田总悟只觉刚刚一瞬的担忧显得他十分愚蠢。

“啧，别争了，楼下还有8箱呢，吃到吐都没人管你。”

“真的？！”

明亮的橙色风一样倏地在眼前放大，蔚蓝的眸子好像闪着光，就这么直直地仰视着他，清透的双眸映出冲田总悟微怔的面容，他在看着这双眼眸时忽觉心下一惊，不知是什么缘故，只别扭地转头躲开了那视线。

“嗯，”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喉咙，“让你楼下那猫娘搬了。”

话音才落，就看见凯瑟琳竟一人抱着摞起来的8箱巧克力，艰难地爬到了二楼。

神乐探头望了眼，确定了那箱上的图案和刚刚被定春吞掉的那块别无二致，于是欢呼一声扑了过去，直接用手破开箱子，剥开包装袋就把巧克力往嘴里塞。

“你这税金小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居然主动送吃的阿噜！”

神乐嚼了满嘴的巧克力，说起话来便显含糊不清，冲田总悟凝神几秒才听出她问的是什么，惯性地升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勾唇一笑：“知道是我送的还敢这么往嘴里塞，果然夜兔族都是这么神经大条的吗？”

“大不了做个饱死鬼阿噜。”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至于其他的等她酒足饭饱了再去考虑也不迟，更何况让冲田这抖S投食可是头一遭，不吃白不吃。神乐如此想着，嘴里的巧克力嚼得更欢了。

“慢点吃，谁跟你抢呢？”某个抖S嫌弃地看她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玩意儿当零食消遣还行，可别真当饭吃。”

“那你还送八箱，”神乐抽空瞧他一眼，肚子填了小半，倒是有空思考起这莫名其妙的大礼来，“嗝，我可没见过有人送礼送一堆能当饭吃的巧克力的，你肯定有什么企图阿噜！”

“我要有什么企图，你吃了这么多还能站这儿跟我好好说话？”

这话说的倒也是。

不过鉴于这行为着实反常，神乐不得不有所防备，于是她擦掉嘴角的巧克力沫，站起身来哼了一声，“我不信，你这家伙哪有这么好心，别是趁着什么愚人节整蛊来的阿噜。”

冲田闻言，白了她一眼，“你家愚人节在5月20号？”

“5月20，你说今天5月20？”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错愕的事情一样，蔚蓝的双眸蓦地睁大。

“是，5月20号，给你送巧克力来了，有什么问题吗？”冲田总悟不懂她怎么忽然一副吃了炸弹一样的奇怪表情，皱眉重复了一遍。

那问题可大了。

神乐抿着嘴唇，一脸复杂地回头看了眼那几大箱巧克力。

“这对我来说冲击实在太大了阿噜，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在我好好考虑的这段过程里，你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扰乱我的思绪阿噜！”

“哈？你脑子坏掉了吗，这还需要考虑？”冲田总悟理所应当地把她这话当成了对帮自己处理巧克力的拒绝，因而一挑眉，“你不是喜欢吗，那就干脆一点接受，还考虑个什么玩意儿。”

“谁……谁喜欢了！”神乐双颊倏地一红，瞪大双眸，忿忿地直接捞起一把巧克力就扔了过去，“呸，臭不要脸阿噜！”

巧克力哗啦啦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快被一道重重的关门声盖住，冲田总悟看着那关得严实的大门，睁着双死鱼眼，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来看向一旁仍在大喘气的凯瑟琳。

“这家伙忽然发什么病？”

“这臭丫头有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啦！”凯瑟琳下意识又开始她例行的毒舌，被冲田凉凉瞥一眼后成功止住。

冲田总悟又看了眼门，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发觉神乐的异样是从他说出今天的日期后才开始的，思索一番没得到结果，决定回到屯所之后再细想一番。

再回头时看见凯瑟琳偷偷摸摸地捡了几个巧克力要往兜里塞，他皱了皱眉，将刀鞘横过去拦了她的动作。

“你的报酬在楼下，这几箱是万事屋的。”

凯瑟琳悻悻地把那些个巧克力放回原处，奔到楼下吃属于她的那箱去。

“喂，china，巧克力不拿回去吗？”他朝门里喊了一声，“不饿了？”

“我都没考虑清楚拿什么拿阿噜！”隔着门板，神乐的声音显得有点沉闷。

吃都吃了还考虑什么考虑。

冲田总悟一时无言，又不能踹开门把巧克力箱挪进去，但他不看着搞不好楼下那猫又上来，到时神乐可想吃都吃不着。

好在留给他纠结的时间不是很久，见远远出现蓝白两个身影，就知道万事屋外出那俩人回来了。于是他恢复了悠哉悠哉的模样，趴在栏杆上朝走近的银时招手。

“喂，老板，别说我平时不关照你们，今天特地送来八大箱巧克力，记得半个月内吃完啊。”

“什么什么？巧克力！”刚刚还摸着后颈一脸颓丧大叔模样的银时，在听到巧克力三个字时，如鲫鱼打挺一般飞上了楼。

“真是巧克力！哎呀哎呀真是多谢你了总悟君，下次来万事屋找我下委托绝对给你打八折哈哈哈哈哈！”

新八早见过银时这副没节操的模样，已见怪不怪，只是上楼后看到这么多箱巧克力，难免也惊了一下。

“这么多巧克力免费给我们，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就不会搬来了，不过你们家那位中国妹似乎不愿接受啊，”冲田看了眼门口，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还把我这个大费周章送礼物的人关在门外，啧啧，我这警察的心可真是要碎成一片片了。”

银时听了，立即挺直了身，满脸浩然正气，“这怎么行，这是我们总悟君伟大的好意，神乐年纪小不懂事，我代她接受！新吧唧，快把巧克力搬一搬，咱们今晚就吃巧克力大餐！”

你可饶了我吧，新八白他一眼，抱着巧克力进了门。

“听见没有，china，你家老板说为你做主，可别耍赖啊。”冲田总悟朝门内歪头一笑，收获从里屋传来的神乐忿忿的一声“哼”。

总而言之，这也算是解决了一大问题，婉拒了新八请他进去坐坐的好意，冲田坐上了自家警车，往屯所的方向奔驰而去。

队员们都还在外发着巧克力没回来，屯所因而静得很，冲田总悟打算把上午的懒觉给补了，只不过刚躺下闭眼不久，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他拿过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神乐的一则短讯。

“我考虑清楚了，今晚在歌舞伎町那座跨河大桥上说吧！不来你就死定了臭吉娃娃！”

巧克力不是都收下了，这丫头到底是在考虑些什么？

他越想越不对，脑海闪过神乐之前那一瞬的脸红，思绪似乎延长到了某个不得了的猜想上。

冲田总悟内心咯噔一下，打开某个搜索软件，手指飞快地打下“5月20日”几个大字。

不重要的条目一一略过，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介绍外国各月重要民俗活动的文章上。

520的日期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情人节和七夕的后面。

[5月20号，给你送巧克力来了，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喜欢吗？]

[干脆一点接受。]

……

他到底都对那个傻不拉几的中国妹说了些什么啊。

一向对任何事都毒舌处之的某个抖S难得掩起了面，为自己之前近似于流氓的举动而深感无言以对。

他做了件蠢事。

这话在冲田总悟心里循环播放。

巧克力确实显得暧昧，但他一开始想的本来就不是打算只给她一个人，所以就没考虑过会被误会这一选项。哪知刚好撞上这丫头一个人在家，又是这么个对china来说带有特殊意味的日子，他说的话也模棱两可没分清意思。

身子往后一躺，冲田总悟眼神放空地看向天花板，在脑子里回想和起神乐的种种来。

打架的，斗嘴的，应有尽有。

最后画面回到她脸颊的那一抹嫣红。

“啧，保不准这不是一件蠢事。”

出口的声音淡淡，却好像带上了那么一点儿笑意。

夜晚的歌舞伎町一直都灯红酒绿繁华无比，街道是这么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接近跨河大桥的地方却安静了起来？两岸色彩热烈明艳，相比起来，连接两岸的桥只有月色，显得清幽无比。

冲田总悟抬眼望去，看见神乐就站在桥的中央，纵是夜晚，她依然撑着伞，左手扶在石栏杆上，望着河水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在到达这座桥边前想了很多事。

江户，真选组，天人。

然而在见到桥上娇小人影时，这些思绪一应消散，只剩下待会儿她开口时，自己会听到什么答案。

冲田总悟一点儿都不想承认他在期待，也鄙弃自己在利用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来获取他想要了解的东西，哪怕他明明想过作出解释，最后却败在了自己的私心下。

没事，虽然这家伙中午说得认真，但到底他们一直以来对对方感情的体现，都套用不到任何一对互相喜欢的人的身上，反倒像是见面就打的仇人。

除非，她和自己一样，都把某种感情藏在了心底。

冲田总悟没有动，沉默地看着桥上的女孩。

伞柄在她手中旋转着，有风从河边掠过，撩起她旗袍的一角，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她缓缓地转过了身。

月色洒在昏暗的桥面，有一两个行人从她身边经过，走向她背后斑斓的歌舞伎町繁华街道，而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朝冲田总悟看了过来。

“神乐。”他叫出了她的名字，手中的一包物什应声而出，被她稳当当接住。

打开包在外层的柔软布料，露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

“早上那几箱垃圾食品不算，”他开了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柔，“这才是我要送你的。”

神乐看他一眼，挑出一颗，慢腾腾剥开包装纸，将巧克力扔进嘴里。

“难吃，”她发出含糊的哼声，“不过还不错阿噜。”

冲田总悟为她这前后矛盾的评价失笑，慢悠悠走上桥，和她并立。

“你不是要告诉我答案？”他只盯着河水，没转头看她。

神乐又拈起一块巧克力，也不看他，“我刚刚不是说了阿噜。”

“你刚刚说的是难吃。”

“我说巧克力难吃。”她吃完一块，舔了舔沾上巧克力碎末的手指，终于转过了身。

冲田总悟闻言一怔，偏头凝视神乐的双眸，她仰了目光看他，蔚蓝的眸子如白天凑过来时那般清透。

他想从她眼里读出了回答。

那是他期待过的，并且现已如愿实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