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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以家人之名 凌霄 , 贺子秋
标签 凌秋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凌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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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25 20:18
- 导读
- 五次他们许下无人知晓的愿望,一次意外被听到
1.幼时
凌霄曾经反复许同一个愿。
那是在陈婷把他给了李尖尖之前。
他时常会在陈婷发作的当天晚上做噩梦,梦里是散落在地上的核桃、那扇打不开的门还有妹妹渐渐低落下去的痛苦的咳喘声。幸运的时候他会大汗淋漓地惊醒,一边像搁浅的鱼一样疯狂攫取空气,一边试图止住眼泪。这时他就冲着窗外的月亮闭上眼,在心里一遍遍复诵自己的愿望。
他想要回到过去,不在那一天给妹妹吃核桃,让妈妈不在那一天锁门。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妹妹回来。
凌霄已经足够大,知道许愿只是一种心理安慰,是无用的事后忏悔。
愿望是不会实现的,只是他除了许愿没有别的办法拯救自己,拯救这个家。
贺子秋也曾经反复许同一个愿望。
他从小就是个天真的人,相信愿望只要诚心地许,许的够多,总会实现。
开始他许愿和妈妈一直一直在一起。这个愿望没有成真。
后来他许愿妈妈能回来带走他。他在田垄上对着太阳许愿,在稻田里对着小鱼苗许愿,在晚上扒在窗边对着月亮许愿。只是他们好像都没有听到。不过他们带来了李海潮。
李海潮牵着他走过田垄,走过稻田,从月亮下走过。李海潮说,妈妈会回来的,也说以后就是他的爸爸。
贺子秋于是相信愿望还是会实现的。他一直一直好用心的许愿,于是他有了爸爸。
凌霄和贺子秋后来都有了一样的愿望。他们都想五个人一直在一起。爸爸们,哥哥们,还有一个最宝贝的妹妹。
2.流星
贺子秋一直痴迷于流星。
之前的仙女座流星雨就是贺子秋没日没夜地在他们耳边叨叨,说会有多壮观多好看,说对流星许愿一定很灵验,把李尖尖说的眼睛冒光,他们才兴奋了一周等着流星雨,在天台做蚊子的免费血包扛了一个晚上。李尖尖又困又气,按着贺子秋一通爆锤,还逼他每周上贡糖果,才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地下楼去睡觉。凌霄其实也是憋了气的。即便是仙人,熬了几个小时一条腿被咬上十几个包,也是会烦躁生气的。
但是贺子秋被李尖尖锤倒后就一动不动,额头上还冒着汗,为了挡蚊子把自己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被蚊子叮得像是崴了脚一样又红又肿的脚踝。凌霄探身去看,贺子秋盯着阴沉沉的天,一脸失落。
"我们也走吧。"凌霄叹了口气,看着可怜巴巴的贺子秋实在是生不起气来,"看这天也一时半会儿晴不了了。"
"你先走吧。"贺子秋的声音闷闷的,"我再等等。"
贺子秋撅着嘴,一副好不服气的样子。凌霄不由得觉得好笑,贺子秋这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就算你把方圆百里的蚊子都喂饱了,老天也不会可怜你就忽然天晴的。"
"你会不会说话。"贺子秋撑起身子,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凌霄笑着,忽然看到又有蚊子落在贺子秋脚踝层层叠叠的蚊子包上,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是他的手太大了还是贺子秋的脚踝太细了?凌霄想,男生的脚踝也是一只手能环握的吗?
等凌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握得有些太久了。
凌霄抬头看去,贺子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几个北斗七星似的蚊子包,泛着浅浅的红晕。
"刚,咳,刚才有蚊子。"凌霄莫名其妙结巴了一下,不自然地拿开手,给贺子秋看掌心的蚊子尸体。
"行了,"贺子秋偏头看向一边,"你就算邀功我也没钱给你。"
凌霄找了张纸擦掉蚊子,把贺子秋一把拽起来:"行了,你这么献身蚊子也没钱给你。等下次流星雨我们再陪你。"
贺子秋由他拖着往楼下走去,嘴里还嘟嘟囔囔:"就你话多。"
李尖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比贺子秋还先提出来要看流星,每天都要叨叨几次叫他们一定记得叫上她,一定记得买好吃的喝的。凌霄本来推脱说要学习,贺子秋眼睛一瞪:"必须听从组织安排,上回你自己说的下回流星雨还陪我们看。""就是就是,"李尖尖也不管她听没听见过这回事,立刻帮腔,"而且哥你已经够厉害的了,少学一会儿,给后面的同学一点儿希望是不是。"说'后面的同学'时还挤眉弄眼地看着贺子秋,被贺子秋夹在胳膊下一通修理。
这次他们的运气很好。
一整天都是大晴天,到了晚间气温降了下来,有一点点恰好的凉意。
李尖尖和贺子秋都是喜欢出门遛弯的小野狗,抢了买炸鸡的活就冲出家门,留凌霄一个在天台等着。凌霄看着满天星星和远处天边的灯火,忽然觉得天上和人间没了区别,星星就这么从天上流下来汇入万家灯火。这是贺子秋和李尖尖喜欢星星的原因吗?因为这样的晚间似乎自己的愿望能随着星光逆流而上,真的被谁听见?
身后传来贺子秋和李尖尖混在一起一声叠一声的"来了",凌霄笑着转过身去。他才不相信这两个毛猴子有这么些伤春悲秋的想法。
贺子秋等流星等了好久。可以说从他知道流星许愿这回事开始就在等待了。至于为什么,也没有太特别的原因,只是星星挂得那样高,闪得那样亮,许给星星的愿望一定能叫老天听得更清楚。上一次仙女座他等了好久却只等来一片阴云,这次贺子秋一整天都走神看着天,但凡有一片大些的云他都会紧张。
李尖尖也对他的信用有所怀疑,贺子秋看了看明朗的天,笑嘻嘻的:"这次绝对能看见。"
李尖尖从来就是个吃饱了倒头就睡的主。少了叽叽喳喳的李尖尖,天台上一下就安静下来,贺子秋也从一开始的激动心情里冷静下来,想起别的横梗在心头的事。
贺子秋的目光落在一贯没有表情的凌霄身上:"你没问你妈当时为什么抛下你走了?"
"没有。"凌霄淡淡地回答,似乎真的已经能放下从前的事。
"你不好奇吗?"贺子秋是真的疑惑。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年来他总是在想贺梅。一开始想她回来,后来想她再也不要回来,再后来想为什么她不回来。
"不好奇。"
"哦。"不愧是凌天仙。
"我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奇什么。"凌霄依然看着天,眼神却开始游移,手也绞在一起,"她不是抛下我,而是抛下过去所有的东西。"
贺子秋看了凌霄一眼,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连忙抬头看向夜空,喃喃地说:"原来我们都是东西啊。"
凌霄果然也不是不在意的。他只被当作陈婷糟恶过去中的一样东西,像是破旧的沙发,像是一幢年久失修的房子,扭头就可以丢下。和贺子秋一样。
"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如果你妈想把你捡回来,她会回来捡的。"凌霄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温柔地接了这么一句。
贺子秋被拆穿,心头一跳,有些恼火,嘟嘟囔囔地:"想捡回来就捡回来,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人啊。"
"你妈啊。"凌霄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却能直刺进贺子秋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似的过去,贺子秋总感觉能被凌霄一眼看透。他知道贺子秋即使嘴硬说着贺梅要是回来就赶她出去,也还是想她的。凌霄知道他即便被家人包围也依然在害怕失去,害怕变成一个人。凌霄也知道,贺子秋再怎么不愿意,心里也还是装着一个妈妈。同凌霄一样。
贺子秋看着凌霄,决定换一个愿望许。
"你看那是不是流星!"凌霄忽然出声叫他,把他从思绪中拉出来。
贺子秋抬头看,一个明亮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天空。
"流星!"贺子秋手忙脚乱地和凌霄把李尖尖叫起来,又赶紧闭紧了眼睛许愿。
希望他们一家能一直幸福的在一起。希望他和凌霄在未来都不再需要那个抛弃他们的妈妈,都能幸福。
凌霄看着闭着眼睛的贺子秋,觉得有些可爱有些好笑:"喂你怎么跟个少女一样。"
"反正是没成本的投资,不实现也没什么损失。"贺子秋看了他一眼,像是生怕错过一颗流星一样赶紧又闭上眼睛。
原来竟然是这么功利的想法吗?凌霄笑出声来。
凌霄本身不信这个,也没有准备要许愿的。只是看着李尖尖笑着向流星呼喊"妈妈",又想起贺子秋说"原来我们都是东西啊",心里忽然有点堵。
于是他看着流星,在心里默念:一定要让他们好好的,让他们幸福。
3.生日
有时候凌霄也会想起那场狮子座流星雨。他有些幼稚的想,如果许的愿望是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会不会不一样。
九年太漫长。在视频中看到李尖尖和贺子秋的笑容时凌霄会觉得时光似乎没有挪动分毫。但除此之外,孤独将这九年抻得有一生那么长,长到凌霄看不到尽头。
此前十几年的生日都太热闹。李爸的满汉全席,爸试图偷偷顺给他一口白酒,李尖尖高兴的像是自己的生日上蹿下跳,贺子秋从一大早就格外殷勤,从煎饼果子开始,中午有便当,晚饭前有小菜,睡前还有夜宵,也难得无论凌霄挤兑什么都乖乖受着。没了这四个人,生日实在太冷清,冷清到凌霄觉得这个日子不再值得庆贺,反而像是折磨。
是因为小橙子他才又过起生日。
这个小女孩也只有他了。
每一年小橙子都会要他许愿,还会激动地问他许了什么愿望,是不是跟小橙子有关,是不是和妈妈有关。最初凌霄只会做个样子,然后摸摸小橙子的头说保密。后来不知怎么的想到贺子秋说的:反正是没成本的投资,不实现也没什么损失。或许凌霄只是想在这孤独中找到一点依靠,一点寄托,他开始在生日的时候许愿,许同一个愿。
"希望今年可以回家。"
"希望今年可以回家。
贺子秋睁开眼来,看着杯子蛋糕上那只小小的蜡烛,心里又默念一遍:"拜托了,希望今年可以回家。"然后轻轻吹灭蜡烛。
贺子秋起身打开灯,照亮窄小陈旧的宿舍。杯子蛋糕是打工的甜品店送的。贺子秋闭上眼的时候会想象在家的时候。爸每年都要做一碗长寿面,在生日这天在面里打两个荷包蛋,还在碗里堆满了肉,特意嘱咐不许给李尖尖。凌爸总是不知道该买什么好,最后只能包个大红包,每回都要被爸数落。李尖尖每一年都要拉着凌霄绞尽脑汁凑一个礼物出来,还要费尽心思送得惊喜,送的别出心裁。
手机震了一下,贺子秋拿起来,是爸、李尖尖和凌霄的生日祝福。凌爸的总要来的晚一些。贺子秋心头一暖,微笑起来,删掉一串号码十通来电的提示和同一个号码写着"生日快乐,你最好还是考虑考虑,能知错就改你就还是我的儿子"的消息,拿起钥匙准备去打第二份工。
蛋糕晚些回来他会吃的。吃掉蛋糕,愿望才会实现。
4.还愿
究竟是不是生日许的那些愿望起了作用,凌霄也说不清楚。只是他的确做梦一样的回到了家。
爸和李爸还像是从前一样,见到他开心的迎接,先招待一顿饭,就像他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像他只是放学回家的晚了。
他构想了很多回国之后的故事。比如如何面对李尖尖,如何面对贺子秋,如何取得他们的原谅,如何修复他们的关系。可没有一件事是照凌霄想的发展的。
李尖尖的隔阂与疏离是可以预见的,但凌霄还是觉得刺痛。
他和贺子秋捧在心口的妹妹似乎就那样被丢在了过去。李尖尖对他们依然带着笑容,依然一副亲昵的样子,但他和贺子秋都能感知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霄本以为贺子秋会和李尖尖站在同一战线,难以原谅他的离去。但见到贺子秋的第一眼,凌霄就知道,这还是原来的他。贺子秋的口是心非,贺子秋嘟嘟囔囔地样子,贺子秋的不坦率,贺子秋的笑,都和从前一样。贺子秋就那样自然的允许他回到他身边,就像那场架、这九年的离别都不曾存在。
凌霄忽然就想起在看流星的那个夜晚贺子秋期待的笑颜,眼睛里都跳着光亮,似乎流星不是自天际划过,而是落在了他眼里;想起贺子秋闭紧了眼睛,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在许愿,像个少女。他又想起仙女座流星雨时的贺子秋,因为阴天愤愤不平,被叮的没有一块好肉却死犟着不肯走。他也想起那天晚上他握着贺子秋的脚踝,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脸上发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九年间凌霄关于无法回家的噩梦总要包含他与贺子秋最后的那场架。贺子秋会红着眼睛,眼泪和着尘土挂在脸上,说他这辈子无法原谅凌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凌霄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美好。美好到他只能想出美好一个词来形容。
老天爷似乎清楚他想要的回家不只是回到他日思夜想的这个城市。
阴差阳错的,他和贺子秋一起住在了李尖尖对门。他们三个又像是从前那样粘在了一起。一起吃早餐,踩着差不多的点出门,差不多的时间回家。只是做饭的变成了贺子秋,他们也不再能上下学都像是连体婴一样粘在一起。
尽管和李尖尖暂时还无法回到过去,凌霄依然觉得幸福。
在他穿着睡衣和贺子秋一起在晨光下拌着嘴吃早餐时,他只觉得安心。似乎终于能够浮出水面呼吸。
凌霄看着贺子秋嘴上恨恨的,眼却好看地弯着,盈满了笑意,在心中默念:无论是哪路神仙,谢谢。如果可以再贪心一些,可不可以延续这一刻?
5.蒲公英
新开店实在是忙的厉害,庄北来的时候贺子秋甚至没注意到他,还是他出声叫住贺子秋才发现。
贺子秋叫来庄北是为了商量郑舒然的事。这个小子没个正式工作,还和爹妈住在一起,见到女人眼睛都直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尖尖和这样的混球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必须想办法劝李尖尖分手,及时止损。
贺子秋完全是忧心自己的妹妹才找庄北商量,庄北却看着愤愤地喋喋不休的贺子秋摸着下巴想着什么。
"哎你,是不是喜欢李尖尖啊?"庄北忽然打断他,一副隐士高人的样子捋着不存在的胡须。
"什么?"贺子秋听到这话差点跳起来,见这一声叫得所有人都看过来,连忙坐下压低声音,"你丫胡说什么呢,李尖尖可是我亲妹妹!"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庄北也压低声音,神情在贺子秋眼里甚至有些猥琐,"你仔细想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见贺子秋嘴里咒骂着拳头都攥起来了,赶紧又补上一句:"说真的,你是不是从小和她在一起,除了她别人都不感冒?是不是一有什么重要日子,重要的事先想到她?是不是特别照顾她?是不是对她特别有保护欲?是不是和她在一块就特别开心?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贺子秋愣住了。
这就是喜欢?
他想起小时候和凌霄李尖尖一起打架,想起每个上下学的打闹,仔细回忆过去的点滴竟真的想不起别人来。他也想起李尖尖生病的时候他恨不得辍学在家看护,放了学就撒丫子往家跑。要不是凌霄在他身边看着,他可能白天就翻墙回家去了。又想起开店的时候想着李尖尖做甜点,止不住地笑,还想着如果李尖尖觉得好吃,就拿回家给爸们吃。
李尖尖在他的生命中的确不可替代。是李尖尖再无数个孤独的夜晚牵起他的手,是李尖尖永远要第一个跳出来挡在他身前,是李尖尖第一个开口叫他小哥,叫他觉得自己终于也有家可归。他想和李尖尖在一起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用一辈子还她照在自己身上的光。
但这些,真的是喜欢吗?他也想和一辈子和爸、凌爸在一起,也想用一辈子好好报答他们。这些,和对李尖尖的喜欢有多大的区别呢?
贺子秋一时得不出答案,只能辩解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喜欢凌霄呢,我们干什么不是三个人一块。我对李尖尖和凌霄可是挺公平的。"
庄北愣了一下,随即竟抱着胳膊深思起来:"有道理。"
"是吧,你就别跟这儿……"
"……也有可能是凌霄。"
庄北疯了吗?
"你别太过分了庄北。"贺子秋终于忍不住给了庄北一下,咬牙切齿的,"凌霄是个男的!"
"你这回怎么不说凌霄是你亲哥了?"庄北揉着胳膊,还不忘挂着那副猥琐的神情试图说服他。
"谁乐意叫他哥了,他才比我大多少。"贺子秋嘟嘟囔囔的。
"子秋,这回我真不是开玩笑,"庄北正了正神色,压低声音凑过来,"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还给他许愿来着吗?我当时只觉得说你们关系也太好了,好得gay gay的。现在你仔细想想,你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许愿?
贺子秋几乎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那是在狮子座流星雨前的事。陈婷带着小橙子回国来纠缠凌霄。
贺子秋还从未见过凌霄这个样子。
那日透过玻璃门看到凌霄面对陈婷坐着,一双拳头紧攥,神情脆弱又愤怒,却无处施力,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躬着身子看着桌面,似乎蜷缩起来就能有铠甲,就能不被陈婷伤到。贺子秋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己。但凌霄不该是这样的。凌霄冷静沉着,温吞吞的却格外坚强,比他们谁都成熟。他不该坐在这里煎熬,不该看起来像是贺子秋一样敏感脆弱,又无能为力。贺子秋恨不得冲进去带走凌霄,恨不得能骂陈婷一顿,但他不能。凌霄的柔软会给李尖尖看,却不会给他看。他知道李尖尖对于凌霄来说是特别的,李尖尖可以闯进凌霄生活的每个角落,但他需要等待凌霄的许可。所以他只能逃走。只能在小巷里看着贺梅的照片哭泣,像是要把对贺梅荒谬的思念排出来,像是要丢弃那点对凌霄不可理喻的嫉妒,嫉妒凌霄的妈妈是会回来的。他也为了他与凌霄哭泣。他们都太矛盾又卑微。被抛弃的孩子就像是个物件,就这么轻易地丢下又捡回来。
凌霄消瘦的太快了。贺子秋知道凌霄整夜的睡不着觉。第二天总是神色疲惫,因为失眠胃口也差。明明吃不下却还要装作没事强塞。贺子秋只能假装和他打闹抢他的东西吃。可这也不是办法。
大约是在和庄北打球时发生的事。
这些日子脑子里总装着凌霄的事,一场球走神有个十次八次。庄北终于忍不住,干脆拉他坐下:"你怎么回事,是凌霄吃不下饭睡不着还是你吃不下饭睡不着,整天失了魂儿似的。"
"你不懂我家里的事。"贺子秋心里烦闷的很,头也不抬地怼了一句。
"是是是,我不懂,那你跟我说说总行吧。"庄北已经跟他吵了够多次,知道得顺着他的话头说。
"我说不清。"贺子秋自己也有些迷茫,"之前确实是因为他妈,但这几天……感觉主要是操心他。"
"他一大小伙子要你操心什么。"
贺子秋瞪了他一眼:"我是为了我爸。我爸每天操心得整个人都蔫了,凌霄外婆家那些人和街坊的大妈还老刺激他,说他是外人。我不替他管谁管。"
"口是心非。"庄北撇着嘴,"整天凌霄凌霄,要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暗恋凌霄的小姑娘。"
"你他 | 妈才是小姑娘。"贺子秋听到这话就炸了毛,像是心虚似的,耳朵都红透了,对着庄北就一通揍。
"不是就不是,动什么手啊。"庄北躲了几下,也有点儿恼,"开开玩笑,又不是你真喜欢他。"
贺子秋愣了一下。是啊,也不是被说中了,自己干什么这么羞恼,倒像是心虚了。
庄北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生气了,看了看周围,从球场边拔了只蒲公英来:"行了,别发愁了。你不是信许愿那一套吗?我后座那姑娘和我说蒲公英许愿灵。"
"我就说你和你后座有猫腻,你还骂我八卦。"
"现在不是在说我的事。"庄北红了脸,把蒲公英塞在他手里,"许个愿,吹,一口气都吹掉就能实现。"
贺子秋怀疑地看了看庄北,看他脸都红透了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深吸一口气。
没成本的投资,不实现也没损失。
贺子秋闭上眼,不知怎么地,感觉脸有点热。
希望陈婷快点走,凌霄能睡个好觉。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贺子秋沉默。明明他整宿睡不着想的都是从前贺梅的事,明明操心的是爸的身体,明明只是气陈婷想要拆散他们,却许了那个愿望。他明明该许和从前一样的愿望。"让我们一家五口一直在一起。"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
那时他的脑海里满是凌霄脆弱的神情,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胸腔塞了刀片似的生疼。
他只是想要凌霄好好的。
贺子秋抬头看着庄北,却不知道该怎么再反驳他。
+1 祷告
凌霄赶到的时候李海潮正在走廊里和医生说着什么,眼眶还有点发红。
凌霄心里发紧。李爸不是会轻易流泪的人,子秋到底怎么了?
"凌霄来了。"李海潮的声音有点微哑,看见凌霄的时候神情放松下来。
"子秋怎么样了?"凌霄往病房里看去,只能看见躺着的贺子秋和接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仪器。
"不用担心,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冲李海潮点了点头,安慰了凌霄一句随即走开。
"子秋是出了车祸。还好没有撞到车。"李海潮也凑过来,忧虑地看着身上各处都挂着伤的贺子秋,"人没大事,就是一直不醒。"
凌霄的心又提起来。子秋昏迷了?
“没事的爸。”李尖尖手里抓着收据票单走过来,安慰地挽起李海潮的胳膊,“医生不是说了吗,小哥就是有点儿脑震荡,这会儿就是在睡觉而已,说不定等会儿就醒了。”
见李海潮还愁苦着脸,又指了指凌霄:“瞧把我哥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小哥昏迷不醒了呢。”
李海潮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凌霄:“子秋没事,爸刚才没说清楚。你进去看看他吧,我等等你们凌爸。”
凌霄有点不敢看贺子秋。
贺子秋露出来的皮肤几乎没一块好肉,脚上打着石膏,两只手都缠满了纱布,脸上也尽是擦伤。凌霄从没见过如此没有生气的贺子秋。贺子秋那张脸那样苍白,呼吸那样浅,一动不动的躺着,几乎像是了无生机的木偶。凌霄总是错觉盖在被子下的胸膛停止了起伏,错觉听到那些仪器发出异常的提醒声。
这样的贺子秋看起来太破碎。
破碎到凌霄看一眼都觉得刺痛。
不敢触碰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凌霄抚上贺子秋的小臂。只有感受到贺子秋的温度,他才能勉强安下心来,勉强忍住自己的颤抖。
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凌霄想过太多更糟的结果,几乎要被那些难以承受的想象压到喘不过气来。他以为见到活生生的贺子秋会让自己安心,会松一口气,可真的见到贺子秋躺在面前,凌霄却只觉得被更清晰的提醒自己是如何差一点就失去贺子秋。
他实在是太后怕。
害怕见不到贺子秋,害怕见到的是血淋淋的贺子秋,害怕再触碰贺子秋只能感受到冰凉的体温。
再见到贺子秋的这些日子凌霄总是看到贺子秋就不由得浅笑,不由得整个人都柔软起来。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他都还在困惑这究竟是什么。但现在他知道了。
凌霄看着贺子秋,心疼的像是胸膛都要破开,却止不住想要去吻他,拥住他。
凌霄喜欢贺子秋。
这种喜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凌霄努力回想,只觉得所有有贺子秋的回忆里都填满了暖意,分不清从哪里开始视线里就全是贺子秋。
他想起早上贺子秋笑着和他告别,他只是看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嗯”。
他怎么能接受这是他对贺子秋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没来得及说“喜欢”,还没来得及牵手,还没来得及吻他。
凌霄趴在贺子秋床边,双手轻轻抓住贺子秋的小臂,第一次迷信起来。
他开始祈祷。
“……谢谢您给我机会再见到子秋。”
他不知道现在求老天爷是不是太晚。
“请保佑子秋平安醒来。”
他听起来太傻了。可他没有别的法子压下差点失去贺子秋的恐惧。
“如果您保佑子秋醒来,我一定向他坦白。”
“我喜欢你。”
“如果真的要有离别,我希望在那之前能够让子秋知道我的心意,听到他的回答。”
病房中很安静,安静到凌霄觉得如果老天爷真的会回答,他一定能听到上天的耳语。
“这种事求老天爷不如求我。”
凌霄顿了一下,抬起头来,贺子秋正偏着头看他,乌黑的眼睛映着从窗户落进来的阳光,也映着他。
“我现在醒了,你可以说了。”
凌霄看着唇角带着笑意的贺子秋,那股熟悉的、叫人安心的暖意又溢出来,叫他不由得也笑起来:“不行,我知道你听见了。你先说,我再说。”
贺子秋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天花板:“我刚才做梦了。梦到我们读高中的时候。我在走廊被一个人喊住,那个人说,贺子秋我喜欢你,我就说那好巧,我也喜欢你。我以为是个女生,抬头看是你。”
贺子秋又偏头看他,这次没有在笑:“但我没有觉得奇怪,也没有想收回这句话。只是我不知道那只是梦还是真的。”
“凌霄,你告诉我,我在做梦吗?”
贺子秋看着他,有些紧张地抿着嘴,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这样的贺子秋太鲜活,太可爱,以至于凌霄的心跳都乱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凌霄接道:“贺子秋,我喜欢你。”
贺子秋像是没想到凌霄的回答似的忽然愣住,只是看着他不住地眨眼。顿了一会儿,贺子秋忽然艰难地抬了抬手:“凌霄你靠近点。”
凌霄有些不明所以地凑近,贺子秋还是只傻了似的盯着他看。凌霄刚想开口问些什么,贺子秋忽然用缠满纱布的手揽住他的脖子,凑上来吻在他唇上。
“巧了,我也喜欢你。”扯动了伤口,贺子秋呲牙咧嘴地躺回去,眼睛里还含着狡黠的笑意,“牵手和拥抱等我好了再说吧。”
原来我说出来了啊。
凌霄恍然,不由笑起来。
“是啊,”凌霄俯下身去,“看来只能吻你了。”
贺子秋通红了脸,闭上眼。
斗嘴和不要脸,他还是比不过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