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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红】如影

作者 : 落雪城眠

分级 少年 常规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狐妖小红娘 东方月初 , 涂山红红

状态 已完结

147 3 2023-2-8 01:08
他这一生啊,终归是活成了影子。
                                                                                                                                         ——题记
tips:
本文是架空民国背景,红红的设定是黑bang大小姐,不喜勿喷
由于背景设定,人物肯定会ooc,与原作人设有较大出入
疯批忠犬东方月初✖心狠迟钝涂山红红 不能接受可以直接跳过
1.
东方月初裹着破旧的无法挡风的棉袍瑟缩在街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法见到春天了。
即使今天已经是立春,可是海都却丝毫不给“春”一个面子,昨儿个下了一夜的暴雪,他没在夜里就被冻死已是不易,此刻街边堆着未融化的积雪,还有阵阵刺骨的寒风,都显示着真正的春天依旧被寒冬拖住了脚步,迟迟无法到来。
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那是贵人才能穿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人毕恭毕敬的声音。
“大小姐,兄弟们感谢您大年初一还来视察给我们拜年。……”
今天还是大年初一。本该是亲人团聚的日子,可他却很久没见过父母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本来已经湮灭的求生欲突然疯狂的燃烧起来,支撑着他迈开早已冻僵的双腿,忍着疼痛与寒冷,走出了小巷。
“救救我……”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失去了意思,只记得闭眼前,一双碧绿的眸微微震动,这一幕永远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2.
东方月初醒来的时候,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随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环顾四周,是一个干净、明亮、宽敞又温暖的房间,缓缓抬起手,自己手上生出的冻疮已经被抹上了药,他还摸到了自己盖着蓬松软和的棉被,房间里似乎是有暖炉,将所有的寒冷都隔绝在了房间之外。
东方月初只用了几秒钟就捋清了现在的一切,或许是那位“大小姐”一时心软,将自己带了回来吧。这样想着,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了那碧绿的双瞳。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女子穿着白大褂,一头黑发披散下来,看着非常的和善,却总让人觉得她与这样的气场不太相符。
“醒得这么快,生命力很顽强嘛。”翠玉灵笑眯眯的,“我是你的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谢谢大夫。”东方月初仍由这位年轻的医师把自己彻底检查了一遍,又轻车熟路的打开衣柜拿出了一套衣服,“换上吧,我带你去找真正救了你的人。”
走出房间,更是别有一番天地。东方月初被眼前的二层别墅惊呆了,踏着楼梯一节一节走下去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的在梦境里的感觉,上次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多久以前了?
走到客厅,看到的先是那位“大小姐”的背影。一头如暖阳般的橙发柔顺的垂在腰间,仅仅在发尾松松绑了根红绳,一身淡粉色的旗袍愈发衬得她肤色白皙,露出一节光滑的小腿来,足以看出她优秀的腿型,踩着一双黑色的细跟鞋,浑身散发着神圣不容侵犯的高贵。光是这样的一个背影,东方月初便看得有些呆愣了。
“红红,人我带下来咯。”还是翠玉灵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大小姐”闻声转过身来,就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着她矜贵的生活,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刚刚好视线和东方月初撞个正着。
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碧绿眼眸和现实重合,此刻再次无比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瞬间,东方月初的脑海中冒出了很多个念头。原来这位“大小姐”的名字是红红;粉色旗袍真的很衬她;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理解优雅所谓何意;还有那双眼睛,即使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绿色宝石,也抵不上她那双眼万分之一。已经可以让人忽略其他五官,可仔细打量下来,偏偏她所有的五官都无可挑剔。
心脏突然开始更加努力地泵出血液,有一瞬间撞得胸腔生疼。
东方月初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过如此热烈又赤诚的心动了。

3.
红红的全名叫做涂山红红。这个名字一出,任何一个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人都已经了解了她的身份。涂山大小姐,不仅仅是普通的商家千金,而是十四岁就继承家业,用短短三年直接统一了大大小小所有帮会的女子,道上混的,无人不对大小姐又敬又怕,就连官场之人,都对她敬畏三分。
“谢谢大小姐救了我。”东方月初思来想去,选了一个最为稳妥的称呼,对着涂山红红直接拜了下去。
“不必,”涂山红红微微抬手制止了他,“是你自己的求生意志强烈,我不过顺水人情。”
气氛一瞬间有些微妙,东方月初沉默着,不知道再说什么,还是涂山红红再度开口。
“多大了?”
“刚刚十三。”
“你有什么打算吗?”一向冷清的家主竟然意外的多问了几句,“可还有别的亲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她竟然又说了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去,可以留下来。”
东方月初猛地抬起头,再一次对上那双眸,可他却只能发现,那双眼里早就是见惯风雨后的波澜不惊与从容沉寂,此刻根本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无法摸透她的想法。但留下来总归比新年第二天就被赶出去要好,这么想着,他毫不犹豫地跪下,对着涂山红红磕了个头。
“谢谢大小姐愿意收留我!”
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而更让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是,大小姐竟然亲自扶起了他,还让他不要这么客气。
她手心的温度其实比他的体温要略低一些,可东方月初就是感觉被她出碰到的衣物连带着他的皮肤都在极速的升温。

4.
东方月初知道自己对于涂山红红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没多久他就发现,涂山红红会安排手下的人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给他们介绍一些更加高薪的报酬,或者想方设法给一些补偿,让他们能顺利抚养孩子长大。他意外听到了手下来汇报,知道了扑到她面前的孩子不止一个,更甚者还有直接抱住她的脚的,涂山红红当即就让人拉开了那个小孩,随便给安排了个去处。
直接被带回别墅的,他是第一个。
更别说让人直接留下来,根本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没多久,她就请回了私人教师给他补课,他甚至不用去学校。
对此涂山红红的理由是那天大街上人很多,看到她把他带回家的人也不少,世道不太平,心怀叵测之人动不了她,难免不会对她刚捡回的孩子出手。
“或许是看你很有资质,方便培养来帮忙吧。”来给他上课的老师笑着,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毕竟大小姐的两个妹妹都被她送出国去了,到底是不想让她们淌这趟浑水,还是害怕跟自己抢权,可不好说哟,至于你小子,确实聪明,就是不知道别的‘资质’是否也是这样……”
东方月初听着这人先是揣测着涂山红红的家里关系就已经不悦,还没来得及出口制止就听到了更加不堪的话语,他并非一窍不通,自然懂得其中意思,只觉得有火在他心里焚烧,等他反应过来,老师的脸上已经青了一片,镜片摔碎在地上,溅落的满地都是。
明明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甚至因为长期流量营养不良,像是十一二岁一般瘦小,却没想到打起人来这样不要命。
老师的咒骂迅速引来了其他下人,而他们也全都因为东方月初与众不同的地位偏向于他将老师捆了起来,甚至用抹布堵住了嘴,等着涂山红红回来再做处理。
涂山红红处理完码头的事情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那教书先生那还有半点进门前文质彬彬的样子,一副眼镜只剩下两个黏着碎镜片的镜框,两只眼睛更是肿得只剩一条缝,两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渗着血,连牙都断了一颗,更不用提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以及被捆起来的手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蹲在那人面前,看到她回来了,抬起头来,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期待与欣喜。
“姐姐,你回来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方月初开始叫她姐姐,“这人明明是你出钱来请他教课的,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当着我的面议论你和你的家人的关系,甚至说你的坏话,我自然要给他点教训。”
见涂山红红没有动作,也并未有说话的意图,他继续说道,“我看你之前不是很能说吗?现在不如当着姐姐的面再说一遍,反正姐姐从不计较当面说她的人,对吧?”末了,还朝涂山红红眨眨眼,继而给那人松了绑,“快说呀,说了就放过你。”
恢复人身自由的老师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小姐饶命”五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声音更像是漂浮的云雾一般随时就会消失,而在东方月初再一次要动手的时候,涂山红红终于出声了。
“住手。”仅仅两个字,原本浑身散发着乖张狠厉的少年就卸下了一身的戾气,立刻起身站好,来到了少女身边。
“放他走,把医药费给他。”涂山红红挥挥手,立刻有其他下人来架着已经犹如一滩烂泥的教书先生离开了别墅,而她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东方月初,“跟我过来。”
书房里,涂山红红已经坐在了她的办公桌后面,而东方月初此时站在桌前,低着头,甚至不敢抬眼看她一眼。
“说吧,那人到底说了什么?”还是她慢悠悠问道。
“不是什么好话,姐姐没必要放在心上。”见东方月初这样的反应,涂山红红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能为自己出头固然说明他有知恩图报之心可以更加细心栽培,只是他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就这点小事么?”碧绿的双瞳此刻满满的都是威严,“就为这个,值得你动手把他打成这样?我专门请人教你的格斗,不是用来对付这种人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前,手指还在轻轻扣着桌面,“看来是这几个月对你太好了,让你有些飘了。”
此话一出,东方月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直接抓住了少女的袖子,“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你别赶我走。”那祈求的语气让涂山红红都恍惚了一下,那日哪怕是生死一瞬,他都未曾露出这般示弱的语气,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打算赶他走。
“谁说要赶你走了?”她不着痕迹的抽出袖子,“但是你这次确实有些过了,必须受罚。”
“只要姐姐不赶我走,什么惩罚我都接受。”东方月初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他一鞠躬离开了书房,“是我不好,没考虑好怎么处理问题,让姐姐生气了。”
5.
东方月初最终挨了十板子,还是各种惩罚工具里面最轻的一个。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体好了不少,都在一点点补回来,这十板子并没有打得多疼,但是他心里却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是为了维护她,不想她被那样说,更不想被看作是通过那样不堪的手段倚靠她……
正当他躺在房里思索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涂山红红领着一个下人端着晚饭放在了桌上,下人很会察言观色,放下托盘就轻轻关门离开了房间。
“想不明白是吗?”涂山红红坐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今天那个人对你说了些什么,除了议论家事,他还说了什么,我心里大概是清楚的。无非就是些男人之间上不得台面的混账话罢了。这些话,从我父亲出事时,我就没少听,在我接管涂山以后,依然有不少人当面说,被我拔了牙还有舌头,才让他们都闭了嘴。”
“可我发现这么几年过去,即使他们明面上不说了,私下里也还是会说,我总不能堵所有人的嘴,只要保证身边人不会背地说我就够了。至于那些背地里心怀龌龊的人,不让我知道便罢,若让我知道了,也定然不会让他一帆风顺,只不过,不会是这种方式。”
“所以,不必在意,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流言蜚语自不会来。”涂山红红接下来的举动让东方月初惊住了,她竟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即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叹了一个响指,“况且一个孩子,别懂那么多男人的坏习惯。吃饭吧。”
说完,她站起身走出了房间,独留下东方月初一个人趴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摸头和脑瓜崩。
他意识到,她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个孩子,自然是认为,小孩子心灵最是纯洁,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他偏偏就是对她有那样不堪的想法。想快点长大,想站在她身边……还有更多。

6.
近日来,涂山的产业遭到了挑衅,对方像是有备而来,直接闯到了码头大闹一场,不仅抢了货,还伤了人。
连路人在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谁不知道这块地是大小姐罩着的,敢惹大小姐,怕是不想活了。
可是这次来找茬的偏偏是外地人,是从北康来的,据说还是赘婿弑主,也不知道怎么放着好端端的北康一霸不做,跑来海都跟涂山抢地盘抢生意。
“这次他们抢走了多少东西,有多少损失?”涂山红红正在听汇报,下人毕恭毕敬呈上册子,“他们抢走了棉纱、水果、丝绸,瓷器各一船,折了三个兄弟,还有十多个受伤,码头也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
她并没有接过那本册子,修长而又纤细的手此刻正拿着一张红色的请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婚请柬,可这偏偏是一封宴会请柬,看得出来这人品味着实不怎么好,请柬上写着邀请她去海都饭店,理由是请柬的主人初到乍来,不懂规矩,冲撞了涂山,特意设宴赔礼道歉。
“大小姐,太过分了!抢了我们的货,还伤了我们的人,还敢给您送请柬!这摆明了是挑衅!”底下有沉不住气的,已经跃跃欲试,“我现在就去砸了他的房子,看他还敢嚣张。”
“不可。”涂山红红抬手制止,“这人的公馆也在租界里,我们不好坏了规矩,我倒要看看,这鸿门宴他想唱哪出戏。”正巧此时门被敲响,“进来吧。”她淡淡扫了一眼走进门的东方月初,心下就有了主意。
“后天这个宴会,你陪我去吧。”
“他?”跟随她多年的夏江有些诧异,“大小姐,东方月初再怎么说也才十六岁,虽然这些年您为他请遍了名师,可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要不我再派几个可靠的兄弟……”
“不必,”涂山红红一锤定音,“相信我,他不敢怎么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就带人在饭店外面守着吧,也好有个照应。”
“是。”夏江叹了口气,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之前,被拍了拍肩膀。
“夏大哥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东方月初这几年生活改善了不少,个头也猛地窜高,已经比涂山红红还要高了,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说到底,大小姐也不过才二十岁,两个孩子,他怎么放心得下啊。更何况老爷临死嘱托他的模样,历历在目。
两天后,晚上六点,一辆汽车停在了海都饭店的门口,首先下车的是一个身着西装的少年,做工精致的黑色西装完美贴合他的身材,近几年的耳濡目染也都让他有了骨子里的尊贵气质,让人不禁怀疑,他本也该是天生的富家少爷。
少年拉开车门,用手扶住车顶,避免后方的人有撞到头的风险。先是一只盈盈一握的脚伸出车门,脚上套着白色的高跟鞋,更衬得双腿修长;随后少女探出头来,原本到妖的橘发被盘了起来,搭配一顶精致的礼帽,只有两缕发丝垂落在耳侧,红色的洋装更加显得她皮肤白皙,她下车站立,就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的容貌不熟任何一位正当红的明星。
少年替她关上车门,对她轻轻一弯腰,随后伸出手,少女也非常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随着他步入饭店,不再管看呆了的一干人等。
来人自然是东方月初和涂山红红,听说那位北康来的霸王特意包了饭点最大的包间,他们也特意来早了一个小时。
“红红小姐,这边请。”饭店门口的侍应生等候多时,红红对他微微颔首,跟着他走进包间的一路上都在观察着是否有埋伏,路线是否正确,毕竟这间房间她也早就是常客了。
走进房间,一股子脂粉的味道让涂山红红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扭头看向东方月初,却发现他神色如常,这小子,对这么浓的味道都没有反应,是他嗅觉失灵了,还是他早就习惯了?
等等,他才十六岁啊,为什么会觉得他习惯了?他不会的,无论是人品,还是行踪,她都有把握的。
似乎感应到她的灼灼目光,东方月初低下头,悄声细语的片刻,炙热的呼吸洒在她耳廓,“姐姐教过我的啊,任何时候,都要不动声色。”他的呼吸让她恍然,原来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滚烫的呼吸,而恰到好处的让她耳廓发痒,这是跟谁学的?不动声色是她教的,这个她可没教过。
可别是天生的。
仔细看去,那人并不在包间,反倒是一个长相甜美的豆蔻少女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她本来仰起头露出笑容,却在看到涂山红红的那一刻再也笑不出来,几乎是立刻跪倒在了她面前。
“红红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她的双眼已然蓄满泪水。
“这位小姐,”此时一旁的东方月初冷不丁开口,“不是谁都能叫姐姐为姐姐的,况且,姐姐应该没有机会认识你吧。”
“别乱说。”涂山红红捏了他一把,后者乖乖闭了嘴,这才给了那个少女继续诉说的机会。
“红红姐姐,我是翠玉小昙啊!我知道我这副样子自是没有脸再认你,再找灵姐姐,可是看在我当年年幼无知的份上,请帮帮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
涂山红红迅速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很快有了结果。是翠玉灵家的堂妹,她小叔的女儿,其实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几年前吵着闹着要离家出走追寻真爱,看来如今这样,真爱怕是没了,甚至可能是让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快起来。”涂山红红却并没有扶她,虽然同情,可她身上的脂粉味实在刺鼻,“别哭了,仔细说说怎么回事,我才有办法帮你。”
其实这故事本不复杂,不过是负心的男人用甜言蜜语哄骗少不更事的少女为他离家出走,却在没有了生活来源后毫不留情将她卖入花楼,后面又贪恋她的容貌和身体,靠着手里有枪把她劫了出来,却不给名分,只是带在身边折磨罢了。
听完这样悲惨的故事,涂山红红不由得唏嘘,只是吩咐她快点擦干眼泪,一会人就要回来了,等她回去见了翠玉灵再做定夺。翠玉小昙点头,要来一盆清水洗干净脸又重新涂抹上妆容,乖乖的站在座位旁。
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十分,主人居然还没到,傲慢尽显。
“这人叫什么?之前没听说过。”涂山红红问道。
“金人凤。”翠玉小昙话一出口,涂山红红立刻感觉到旁边的少年已经浑身僵硬,每一块肌肉都绷紧,还没来得及问他的状况,就只听“哐当”一声,包间大门被粗暴地踹开,然后是狂妄又嘶哑的笑声,难听的像猫在磨指甲。
“红红大小姐,金某人来迟了,真是不好意思。”
东方月初几乎要从位置上跳起来,却被涂山红红握着手压着,看到她的眼神,他知道,她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7、
这场宴会的主人姗姗来迟,随他进门的还有不知道又从哪里的找来的舞女,小鸟依人的趴在他胸口,东方月初的拳头早已攥得不能再紧了,他平时不留指甲,可此刻唯有指甲划破掌心的痛楚和附在他手背上的手能让他保持理智了。
说是宴会,不如说是挑衅,金人凤甚至专门查了涂山红红讨厌什么,点了一桌子她讨厌的菜,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死守大小姐对什么东西过敏,他怕是都要弄一桌子过敏原上桌了,他吃得开心,还时不时挑逗一番怀中的舞女,说些下流的玩笑,眼角余光还瞥了一眼涂山红红的反应,可惜她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仿佛在观看一场闹剧。
“话归正题,金某人初到乍来,不懂规矩,我的人在码头冲撞了大小姐的人,是他们有眼无珠,我已经罚过他们,扣了一年工钱,还逐出帮会了,如果大小姐还不解气,可以把人带来,任您处置。”
涂山红红心中冷笑,说得好听,自己这边十余人的死伤,只是那几个人一年的工钱可以抵押的?这金人凤也不算什么人物,卸磨杀驴,推最底层的人出来挡灾,令人不齿。
“倒也不必,不过我们不仅损失了人,还有货,货已经丢了几天,所以就请金先生把货款和这几日该交的罚款赔给我们吧。”
“爽快!大小姐果然就和传闻中一样,利落,佩服佩服。”金人凤打了个响指,就有人拎着皮箱走进了包间,打开箱子,全是一根根金条。“这些,是本身的货款,还有三倍的违约赔偿金,这是我的诚意。”他把皮箱推到涂山红红面前,东方月初直接接过点了点货,确认没问题后扣好了箱子站起身,也拉起了身旁的人。
“金先生的道歉我接受,赔款我就收下了,我们告辞。”说着,涂山红红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她听到金人凤喊了一句“且慢”却丝毫不理,至于为什么只有两个字,是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已经抵在了金人凤的脖子上,稍一用力,就划出了血。
“别杀人,我来处理。”确认过涂山红红安全走出饭店,东方月初看着面前这张脸,是一张无数次光顾他噩梦的脸,他恨不得现在就割下金人凤的头,只是想到她的嘱托,还是抿了抿唇忍住了,他打开窗户,把箱子往窗外一抛,早就接应好的人拿上箱子就上了汽车,而他也翻窗而下,直接回到了一楼大厅,涂山红红正在大门口等他,见到他来了,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东方月初很少看到她笑,此时距离他们初见已经三年有余,海都此刻正是早春,可惜春寒料峭,夜里的温度直线下降,可是她只是这么轻轻一笑,他觉得整个大堂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本就是暖色调的光,烤在身上不再是没有温度的,而是代替了夕阳的余温。
“做得好。”他走到她身边时,听到她说。
“那是,我说过,绝对会让姐姐满意,也绝对会保护你。”
他像来时那样伸出胳膊前,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也没有推脱,继续挽上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出饭店,让她为自己拉开车门,然后坐在前方对司机说,“回家。”

8、
涂山红红回到家后,立刻给翠玉灵打了电话,简明扼要说了大概经过以后,约定好她去通知她的叔叔,再细细商定。
说清楚这件事不太容易,还跟她寒暄了下今晚,她已经有些饿了,毕竟为了防止金人凤下毒,她别说动筷子,谁都没喝一口。再加上一桌子全是她讨厌的菜,看着就倒胃口,没叫人扬了桌子已经很给面子了。
书房的门被敲响,“进”,涂山红红挂了电话,就看到东方月初端着个大托盘,托盘里有好几碗菜,都是她爱吃的。
“姐姐饿了吧,我出门前特意吩咐厨房做好了温着,你回来热热就能吃。”他把菜放在桌子上,“那我走了?”
“等等,”涂山红红叫住了他,“你也没吃,一起来吃吧。我有话要问你。”
“果然瞒不过姐姐,我去拿副碗筷就过来。”
为了好好吃饭,涂山红红没有在餐桌上问他,看他今天这个反应,怎么也不像是美好的回忆,大家都饿了一天,他还留下善后了,还是等快吃完了再问吧。
“姐姐不是要问我事情吗?”吃了一半的东方月初抬起头,跟她对视着。
“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饭桌上的气氛温馨不少,涂山红红放下筷子的时候,发现东方月初早就端正坐好了,“姐姐刚才是关心我吗?我很开心。”
不等她问,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是我的仇人。”东方月初停顿了一瞬,“前段时间姐姐派人打听他的时候,特意放出了一些消息,也是想试探我吧。让我跟你一起去,是为了验证吗?没错,他就是那个北康原来的霸主东方孤月的徒弟,买通了下人,把我外公炸死在了火车上。大肆散布我外公生前打算把我大姨许配给他的谣言,想要强娶我大姨,却最终没有成功。又把目光放在了我母亲身上,我目前早早察觉到了不对,带着我一路东躲西藏的逃亡,四年前逃来了海都。”
“没想到他竟然一路追了过来,想必也是那个时候骗走了翠玉小昙,或许还想敲诈一笔翠玉家吧,谁知道呢。老色鬼。”
“我母亲不得不隐姓埋名四处找工作,可她本来也是掌上明珠,跌落凡尘这几年,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还是强撑着,可海都是什么地方?最绝情的地方也不过是这里了吧,所以没多久她就去世了。而我也成为孤儿了。我父亲?他为了保护我喝了母亲逃出北康就已经被杀了,尸骨无存。”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为什么他能很快跟上补课老师的进度;为什么他的行事作风也有着一丝狠辣;为什么他的格斗天赋很高……他本就属于那些,他和她是一样是从黑暗中来的人。只不过海都的富丽堂皇把黑暗装饰得花里胡哨,北康朴实了很多,而这富丽堂皇和底层劳苦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们来说,每天都在黑暗里苦苦挣扎罢了。
“金人凤有备而来,他可能不知道你还活着,没有认出你来,过了这么多年,不至于大张旗鼓来找你。”涂山红红听他说完这一切,拍了拍他的手背,“如果你想夺回家业,我一定会帮你,从现在就开始细细筹谋吧。第一步,是要先看翠玉家愿不愿意救这么个小辈了。”说到这里,她蓦地想起少年下午的嫌弃,稍一迟疑,还是问出了口。
“你很厌恶风尘女子吗?”
“都是可怜人罢了,哪有什么厌恶。”东方月初自然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只是讨厌她那么叫你罢了。我以为是她为了跟你攀关系故意那样叫的,她是可怜,但是姐姐,你就像是月亮一眼,是不可亵渎的,她那么亲热的叫你,我怕别人说你闲话。而且——我想只有我叫你姐姐。”
居然只是为一个称呼怄气吗?真是小孩子脾气。涂山红红心里想着,看来是自己这几年对他还不错,小少爷的本性又暴露了。
“那等雅雅和容容回来了怎么办?”她半开玩笑地问道,“难道这你也要不开心?”
“我自然不能和姐姐的亲人比。”东方月初垂下头,“但是至少,我不想再有别人这样叫姐姐。”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固执,但是倒也无伤大雅。此刻少年还在钻牛角尖,“那姐姐,你刚才说要帮我,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涂山红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于理,你夺回家业,对涂山也有好处,于情,你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不帮你,谁帮你?”
她总感觉说完这句话,本来就暖和的房间温度又升了几度,都有些热了。
“谢谢姐姐,我好像真的没办法报答你了。”那是第一次,涂山红红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远没有那么无私和善心。

9、
东方月初的复仇计划是漫长的。虽然金人凤刚来海都不久,在海都没有他的势力,此刻想要对付他,是最好的机会,只是他手底下那些人也是跟随他多年的,就算此刻除掉他,还会有新的人来接手,不如慢慢来,一边派人渗透,再一边派人挑拨,时机一到,连根拔起,自己取而代之。
那个时候,自己也有了独立的产业和势力,就不必在依附于她了。虽然地位不如涂山,但是好在,有枪。他就能一直拥护涂山,再加上翠玉家,想要稳住涂山在海都的势力易如反掌,那个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抗衡她。自己和她并肩而立的时候,再提出为了巩固势力联姻,把家里全送给她当聘礼都行,反正自己都一直在姐姐这里,想着想着,东方月初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那里去了。       
不知不觉过了两年,足以渗透一个新来的帮派,金人凤除了两个心腹,底下的人全部被东方月初掌控,时时刻刻监视着金的一举一动来向他汇报,翠玉小昙也早就被解救了出来,翠玉家是医药世家,掌握着海都的药品生产,闹了这么一出,直接不给金人凤提供药品,每次金人凤都得从外海进口,码头又是涂山的地盘,暗中扣了他不少钱,东方月初其实有怀疑是不是金人凤在北康留了后手,还派人偷偷调查过,一查才发现,竟然是王权家把金人凤赶出北康让他无法立足。六年前,他匆匆放过了自己和母亲,还把翠玉小昙卖入花楼,也是因为他一路追来,被王权家钻了个空子,元气大伤。负隅顽抗了四年,终于还是呆不下去,来了北康。
现在,所有的暗桩已经埋好,只等时机一到,送他去地狱了。等料理完这个垃圾……
东方月初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涂山红红的身影。六年过去了,她好像没有一点变化,除了周身威严的气质不断增加,似乎再无其他。她在他们初见时就已经处在云端,那时他还在泥泞中苦苦挣扎,云端的人伸手拉了自己一把,甚至有邀请自己与她共赏风景之意,他何德何能,能在跌入泥淖后被她救赎。该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回报她。
动手当日,东方月初一直在别墅里,他准备最后再去摘去胜利的果实,此刻他正在房间中把玩着一枚戒指,那是他自己攒了很久很久的钱定制的,是想在今天晚上送给她的,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或许,她会给寿星一个面子?等干掉了金人凤,再回来和姐姐一起庆祝,顺势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这或许会是自己十八年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只是他还没有畅想多久,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他立刻把戒指收好,打开门,看到夏江站在门口。
“夏大哥啊,什么事?”
“雅雅小姐突然回来了,船应该马上就到码头,她先斩后奏,特意找人替她发电报,今天你安排了码头上有行动吧?大小姐有事抽不开身,你去接雅雅小姐回来吧。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夏江的表情有些焦急,这位东方少爷自从来了后一直是少爷的待遇,随着他和大小姐长大,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那日大小姐看上他了,可是这些年下来,大小姐对他又毫无男女之情,反倒是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有大小姐不知道。
“好,我这就去,保证把雅雅小姐安全带回来。”东方月初早就见过涂山雅雅的照片,他套了件外套就准备出门了,他一路开车还一路盘算着,或许可以跟这位雅雅小姐也搞好关系,再问问姐姐小时候的事情,或许会更有把握一点呢?
东方月初到达码头的时候,其实混战已经差不多快要收尾了,只剩下涂山的人在清理战场和残局,就在此时轮船到港的嗡鸣声响起,一艘豪华的客轮停靠在了码头,游客有条不紊的走下船,仿佛已经习惯了海都接二连三的不太平,毕竟码头可是利来的必经之地。
东方月初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和自己年龄相仿又比自己稍大一些的紫发少女,比起涂山红红,她身上更多的是阳光活泼的气质,和她的名字“雅雅”倒是有些出入。
她来到了涂山雅雅身边,打了招呼。
“雅雅小姐,我是红红姐姐派来接你的。”
“哦,是姐姐提起收养的孩子吧,你好。”涂山雅雅没有看到他,等到他出声才反应过来,一边扭头一边打招呼,只是东方月初发现在看到自己的脸的那一刹那,她的表情瞬间从刚才的漫不经心变得古怪无比,连伸出一半的手都忘了再伸出来。
“雅雅小姐,是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啊?”不可能啊,自己今天可是精心打扮过的,而且还没见到金人凤呢,更没有被他的血溅自己一身一脸啊。
“你,你还活着?”涂山雅雅突然就激动了起来,让他更是一头雾水。
“您在说什么啊,我一直活的好好的。”
这句话倒是让涂山雅雅冷静了下来,东方月初强忍着不适放纵她继续打量自己,好在她只是很快收回了目光,“抱歉,我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请。”出于风度,和讨好她的目的,东方月初替她拉开了车门,“小心头顶。”然后亲自驾车往别墅驶去。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他还是忍不住,“您刚才把我错认成了谁啊?”
这回反倒是涂山雅雅意外了。
“姐姐没告诉你吗?是当年救了我和姐姐的人啊,你和他长得真的好像啊。”
“呲——”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东方月初看着眼前差点被撞倒的人,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你说什么?”

10、
十多年前,涂山并非是海都一家独大的帮派。派系斗争络绎不绝,甚至有人舍弃底线向孩子下手。
涂山红红的父亲本来是万分小心的,姐妹几个出入都有凤栖陪着,可没想到,凤栖就是最大的内鬼——她暴露了消息,直接导致涂山红红和涂山雅雅被绑架,并且根本找不到人。
涂山红红虽然想要努力自救,可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哪里能有自救的能力,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也被绑来的小男孩机缘巧合帮了她们。
男孩是个乞丐,本来与他无关,却因为他不小心看到了带走两姐妹的瞬间也被牵连绑走,可能是绑匪还没有泯灭人性,一时无法对几个孩子下手,小乞丐却发现关着她们的,正好是之前自己为了躲避其他乞丐的殴打意外发现的一个废弃工厂。从小就摸爬滚打的他爆发了极强的求生意识,磨断了绳索。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抓,为了保住性命,他去救了涂山红红和涂山雅雅,并打算带着她们逃出去。可那时刚受了惊吓的二人弄出了太大的动静,到最后,小乞丐断后,没能跑成,而涂山红红幸运的被父亲找到,带回了别墅。
涂山红红回去高烧了几天几夜,梦里都是那个小乞丐倒下时望向她的眼神。有怨恨吗?或许有,但是更多的,是不甘,是想活下去的不甘。可即使如此,他在逃跑的路上,也安慰着她们,“我应该比你们大吧,我师父告诉我,我都要十三了。你俩一看就是大小姐,到时候赏我口饭吃,我就满足了。我救你们也没那么好心啦,只是我看到你们了,那我跑了你们跑不掉我还得死,而且就算他们不抓我,我这饿一顿饱一顿的鬼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不如赌一把。”
“他最后倒在了一个小巷子口。”涂山雅雅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声音有些哽咽。
东方月初却是跟被吸了魂一样,近乎握不稳方向盘。
他第一次见到涂山红红也是在巷子口,那时,她碧绿的双瞳,直直映在了自己心里。
“喂,你还好吧?”涂山雅雅能感觉到,前面开车的人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股颓然的氛围里,她真的很担心他这样开车两个人能不能平安到家,她甚至有些后悔说了这么多,但是没办法,他和那个小乞丐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如果他还活着,能长大,绝对和他一模一样,就是年龄对不上。姐姐说过,东方月初还不到十八,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应该是快要三十岁了。
东方月初没回话,只是沉默地驾驶着汽车,甚至他把车停好以后依然为雅雅拉开了车门,只是他现在也没有力气去提醒她注意头顶了。
有下人替他把车开进了车库,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自己的身躯走向自己住了五年的“家”,她现在应该回家了吧,会在为妹妹归国精心准备吗?她还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吗?还是说她根本不在意……
走进家门,空气中是化不开的奶油香甜气息,他走进餐厅,发现饭桌上摆着蛋糕,上面已经查好了蜡烛就待点燃,仔细数一数,竟然刚好是18根,其他的菜有很多是他爱吃的,还有一些平时不常见的,怕是涂山雅雅喜欢的吧。东方月初只觉得讽刺,却在看见涂山红红一袭旗袍缓缓来袭时,所有的情绪都咽进了肚子里。
红色真的很衬她。和她的名字是那样的相符,更别提合身剪裁的旗袍能勾勒出她身上所有的优点,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足够让他的心脏猛烈收缩,一次比一次激烈,更何况她此时还露出了明艳的笑容——不是浅笑,而是足够明媚,让整个餐厅的灯光都为之失色的笑。
“雅雅回来啦,这是之前跟你提过的东方月初,你们应该已经认识打过招呼了吧。”
“这是?”涂山雅雅看着一大桌子丰盛的菜有些不解。
“今天为了庆祝你回家,也为了给他庆生,还有——他的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三喜临门,必须要多做点好吃的。”涂山红红还是笑着,“雅雅快做吧,东方月初你别愣着了,快去把你的计划亲信都带来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还有,通知夏江叔和其他人,都一起来吧。”
“我这就去。”东方月初撑起笑容走出餐厅,挨个通知,只是他的小弟在来的路上高兴不起来,“老大,金人凤跑了,没死,这该怎么办?”
“哦。”东方月初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无所谓,钱和枪都到手了就行,至于人,忠心的留下,有半点不忠,打发走或者彻底消失,你看着办。一会不要愁眉苦脸的,别让大小姐知道,一个金人凤,掀不起风浪。在派人找了吧?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好。”小弟很少见大哥这么古怪,也不敢多说话,这位大哥的脾气一直是阴晴不定的,幸好对兄弟们足够仗义,不然他都要叛变了,反正不要忤逆他比较好。
饭桌之上是一片欢声笑语,涂山红红平日并没有架子,只是威严太过,让下人们都不敢过于接近她,而涂山雅雅的归来让平时冷若冰霜的大小姐褪去了浑身坚冰的外壳,露出了温柔的一面,比平时亲切可人不少,哦对了,还有东方月初,今天晚上他可是主角,三喜临门有两桩都和他有关,下人们在暗自思索着,也不知这位俊俏少年何时入赘,或者是大小姐放他出去历练一番等他功成名就回来再结婚?要知道这些年海都倾慕大小姐的人可不少,但是最终都放弃了,东方月初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除了大小姐,所有人心知肚明。
涂山红红亲自点燃了蜡烛,火苗勾勒出她的倩影,她今晚一直在笑,“以后就彻底长大了,许个愿吧,我们给你唱生日歌。”
东方月初本来不想听生日歌,他总觉得太羞耻,只是他发现面对着涂山红红,他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只是点头并且挤出一个有点尴尬但又满足的笑来,下人们一起跟着唱,这其中涂山红红的嗓音格外的动听,比现在任何一位当红歌星的嗓音还要美妙。他在歌声中闭上眼,思索自己的愿望,只感觉到脑海中有一只恶魔不断地叫嚣着,让他去质问她。是质问吧?或者是借着质问,做一些自己一直都想做的事情,不再只是被她挽着手臂,而是与她十指相扣;不再是被她摸头,而是抚摸她的长发……短短一首歌,勾勒出了他无数见不得光的心思,可全部都被涂山雅雅那句话所抹杀——“你和他长得真像。”
他只是替身罢了。
生日歌已经唱完,他也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在接过涂山红红递来的切蛋糕的道具时,他根本就不受控制,把她的手指拢在掌心,轻轻摩挲了几下,听到涂山雅雅那句“你干什么”才松开了手。他切下一块最大的蛋糕递给涂山红红,深吸了一口气,“姐姐,等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
“姐姐!”涂山雅雅立刻插嘴道,“我刚回来,好几年没见姐姐了,有好多话想跟姐姐说,还想跟姐姐一起睡呢。”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下人们都不敢眨眼,想知道大小姐会如何抉择二位的“争宠”,涂山红红倒是自然地接过蛋糕,“好啊。那雅雅就等他说完来找我好了,彻夜畅谈。”
好会端水。下人们在心里默念。

11、
又是一阵笑闹,这顿晚饭总算是结束了,下人们开始打扫餐厅,收拾厨房,涂山红红带着涂山雅雅去房间,而东方月初则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拿出那枚戒指,戒指的银光更是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几乎都要把戒指扔在地上,再狠狠碾上几脚,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戒指上他找人刻了一个一个“红”,因为有她的名字,他不舍得这样对待。
不多时,他听到有脚步声经过他的房门口,他再次收起戒指,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涂山红红,两人相顾无言之时,还是她打破了僵局,“走吧,去书房,不是有话说吗。”
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尽量保持着与她同步,他不知道一会摊牌以后,他还有没有这样的资格再留在她身边了。
走进书房,东方月初关好了门,本来想反锁门,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都知道了。”他抢先开口,他害怕她一开口,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我在接雅雅小姐回来的路上,她全都告诉我了。所以姐姐,你当初把我带回家,只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人,对我好,也只是为了补偿他,和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是吗?”
面对东方月初的质问,涂山红红哑口无言,藏了多年的心思被明晃晃地挑破,而挑破的正是对不公平对待的本人,她自然说不出什么,她本就心虚,此刻也编不出什么谎言来安慰他或者哄哄他。也不想编。
“姐姐别担心,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更没有怨恨那个人的意思。毕竟如果不是我有几分像他,我早就死了,是你救了我,是托他的福我才能留在你身边重新找回之前的生活,也是因为你和他,我才能报仇雪恨,所以我不会怪你的。”
“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是五年来唯一入我梦境的人,是我日思夜想的,哪怕每天和你共处一室,我也想离你更近的人啊。我以为姐姐只是逃避,只是迟钝,我想夺回家里的产业做聘礼,却发现从头到尾,都是我痴心妄想。你对我好只是补偿罢了,补偿那个人,也补偿自己。”憋屈在心头数年的情感最终只汇聚成这么一句话,可是东方月初说完心里却畅快了不少,天知道他在夜晚是如何压抑自己的,其实到了现在,他还在克制着,只是数年来的压抑最终冲破了理性的阀门,他一步步上前,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盒子,直接在涂山红红面前打开了——那是他特地定做的,已经私下把玩了无数次的、刻着她名字的戒指。
“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你想留着,或者丢掉,都随你吧。”
说完这些,仿佛耗尽了东方月初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身后的人只用两个字就让他迈不动脚步,他回过头去,看到她脸上的挣扎与不忍,心下无比凄凉。只是手脚都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他直接一个箭步冲了回去,握住了她的手腕,“姐姐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这是涂山红红多年来第一次不敢看他,“我承认,当初收留你,是因为你和恩人长得很像,一开始是想减轻自己的愧疚感,补偿他也补偿你,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不再是所谓的‘替身’,我早就把你当家人了。”她感受到手腕处的灼热,微微一偏头,躲开了少年差点吻上来的唇,“就像雅雅和容容一样,无可替代的家人。”
那一瞬间,涂山红红很害怕眼前看似瘦弱实则精干的少年不顾一切的把自己压在桌上,他炽热的鼻息让自己的脸颊急速升温;他的唇还停留在自己的脸侧,稍一移动就会吻上自己,因为侧着脸,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与绝望,她只能继续躲闪,并且闭上了眼——这些年他的格斗她花了大价钱请人授课,即使她自己也有练习,但是男女力量的差异和他日积月累的学习,早就给他们带来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差距。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传来微微发扬的触感,她睁开眼,发现东方月初早已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只是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就像不久前餐厅中他抓着自己的手一样,她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眼中的眷恋所折磨到——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也不会给。
“是我自欺欺人,吓到姐姐了。”他突然就笑了,“姐姐就当我今晚了喝酒耍酒疯吧,我不介意的,替身也好,影子也罢,只要能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很快又否决了这个说法,“只是怎么会有人乐意当影子啊,哪怕可以获得这么多好处——我会尽快搬走的。”
“你……”涂山红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留吗?她好像没这个资格,可就这么放任,她生怕他再次失控,到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刚抢回来的家产,可得好好打理啊,”东方月初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姐姐拿我当家人,那么弟弟保护姐姐不是应该的吗?无论如何,东方家的势力早晚会规划于涂山,姐姐在海都干什么,我都会保驾护航的。等我处理好家产,我还会回来的。姐姐给我留个房间啊。”
到最后,他只是拾起她的一缕长发,吻了吻她的发梢,又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出了书房,全然不顾守在书房门口的涂山雅雅对他的责问。

12、
东方月初言出必行,他用了三天就搬出了别墅,直接住进了之前金人凤租的公馆——他派人把那屋子里能扔的全扔了,双倍赔款给房主,如果不是有些东西是在扔不掉,再加上这是别人的房子,他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屋子。
夺回家产的东方月初颇有些春风得意之势,他还请人挂上了“神火”的牌匾,发誓要重振自己外公曾经的荣耀。
然后没多久,他就当着神火帮所有骨干和大大小小兄弟的面宣布,涂山红红也对神火帮有直接的领导权,若涂山有难,神火帮万死不辞。
心腹们偷偷抹了把汗,老大表面上说得好听是报答知遇之恩,全海都谁不知道他对大小姐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哪怕被赶出家门了都要护着她,当真是情种。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海都依然是那个十里洋场,涂山红红在坐着生意的时候,也没忘了开她的积善堂,好让繁华之下的腐朽能少一些是一些,有了神火帮的鼎力相助,涂山在海都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甚至连兵家和洋人都要礼让个三分。
“当家的,”东方月初正躺在沙发上,下人跑进了屋,“大小姐传话来了,说中秋叫您回去吃饭。”
“我知道了,你忙去吧。”下人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当家的在傻笑,哪里还有他平时杀人越货的狠劲?
中秋月圆,东方月初站在别墅前感慨,他离开也不过不到一年,这里的一切却都让他陌生不已,似乎少了他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记忆骗不了人,就像即使现在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跟他笑着打招呼,不用为他引路,他就已经走到了餐厅,丰盛的菜肴有大半是自己爱吃的,只有涂山红红在餐桌上,见他来了,很努力的凑出一个笑,“回来了,那就开饭吧。”
没吃两口,客厅的电话铃就打破了两个人苦苦维持的温馨僵局,涂山红红放下电话,就喊来夏江备车。
“怎么了?”
“有人在码头闹事,把人全部控制住了,如果不见我,他每隔半个小时就动一次手。”涂山红红的目光都冷了,她甚至顾不上呼唤下人为自己拿外套,就直接向大门口走去。
只是她被拉住了。
“我去。”东方月初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全海都都知道,我和你一体,来者不善,我去。”
他直接奔出门去,甚至吩咐下人保护好大小姐,不给自己一点机会。涂山红红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留了话让下人们听他的。
码头上已是一片火海,涂山的人被捆住手脚,却依然没有人屈服,全部怒目而视着挑衅的源头——和他们的大小姐一样,是个女人,只是这女人既没有大小姐好看,更没有大小姐会做事,看到东方月初,她只是发出不懈的“哼”声,“看来你们的大小姐已经害怕了,竟然亲自来都不敢,还让自己的小情人来。”
“你是谁?”
“你的大小姐自然会认识我,至于你,还没资格知道我是谁。”女人放声大笑,“小子,倒也有几分胆识,敢一个人来,只是码头上全都是我的人,你的人哪怕要突破包围圈也要花一番功夫吧?你是来送死的吗?”
东方月初忽然就觉得无聊至极,他从口袋中摸出飞镖就掷了过去,随后躲过女人手下的攻击,几番动作,他的胳膊已经箍在了女人的脖颈间,另一只手拿着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叫你的人松绑。”他扬声道。
女人没料到他速度这么快,更没料到他会直接不管不顾的单打独斗硬生生撕开自己人的防御,她听到东方月初已经取下了保险栓,可高傲的性子让她拉不下脸来,“别管我!动手!”
“砰”,子弹离开枪膛的声音,刚刚举起手准备动手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女人的耳中全是呼啸的尖锐的声音——刚才东方月初在她耳朵边上开了一枪,直接杀死了她的得力干将,还让自己耳鸣不止,“快点松绑,不然你和你们老大全都得死。”
被他的狠戾所震惊,为了自己和主人的性命,手下不得不慢吞吞开始放人,就在涂山最后一个人的绳索都被解开的瞬间,尖锐的枪响打蒙了所有的人。
东方月初已是满脸鲜血,他甚至没有擦拭,就把女人的尸体丢在了一边,“动手。真以为涂山和神火帮好惹的?”
东方月初是被夏江架回别墅的,他黑色的西装掩盖了身上的血迹,只是血流到了掌心,终究是蛮不住了。
夏江无法言说当时看到的场面,大小姐终究是不放心,派他去跟着,他刚刚到,就看到码头的大火,还看到火海之中倒着横七竖八的人,而这之中,除了熟悉的弟兄下属,东方月初的身影尤为显眼。他正在拿着一把断刀,直直的插进一个人的心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腹部也被捅了一刀。在那人倒下后,他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看到是夏江才止住了步伐。
“夏大哥你来了啊。”夏江毫不怀疑,如果来的不是自己,他绝对会一刀捅过来。
涂山的别墅灯亮了一夜,翠玉灵本该是对伤口见怪不怪,可是看到东方月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还是捏了把冷汗,头一次感到没有太大的把握——她怀疑这人根本就不想活了,与其说是在战斗,不如说是在自毁,身上的血黏糊糊的,根本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的。
更让翠玉灵惊讶的是,他居然只用一晚上就醒了,她开好医嘱,沉默的收拾东西离开,把地方让给两人。
“为什么?”涂山红红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东方月初,心脏居然有些痛。
“不为什么,因为我答应过姐姐,要保护好你,”东方月初感受到她握着自己的手,麻药消散后的痛感都散的七七八八,“况且她一次不行,总会再搞出阴谋诡计,倒不如永绝后患。”
“你这样太容易遭人嫉恨报复。”涂山红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角,“还有很多事情我需要善后,你好好休息,不舒服了就叫人。”
“我不在乎,只要姐姐平安,其他的,我无所谓。”东方月初看着涂山红红明显脚步一顿,却还是走出了房间,麻药的效力不断减弱,身体上的疼痛也开始浮现,他却跟感觉不到一般,一直盯着门,希望她能来再看他一眼。

13.
东方月初在涂山的别墅躺了十来天,这是他离开过后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日子。如果要说原因,那就是涂山红红每天都会来看他吧,偶尔还会喂自己吃饭喝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样照顾过了。但是其实刀口舔血的日子,照不照顾重要吗,重要的,说到底还是人罢了。
夏江也来看过他,问他何苦。以他现在的身价地位,完全不用如此拼命,还是为外人拼命。
没想到一向温顺待他有理的青年突然就大喊起来,“我才不是外人,我是姐姐无可替代的家人,她说过的,不会丢下我。”
痴心人罢了,夏江摇摇头,不想多言,末了跟他说了句自己说错话了,别放在心上。
“夏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靠在床上的青年突然叫住了他,“可是我没有办法。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我就知道,从此以后我的人生都离不开她。我叫她姐姐,也不过是想多讨几分便宜,与她更亲近些罢了。
雅雅小姐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可是她偏偏还跟我说,我对她不可替代,无法取代,很重要。
我早就该死在六年前的冬天了,是她把我救回来的,我这条命为她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只要那个时候,她还能记得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影子也好 代替品也罢,自欺欺人的亲人,我不在乎。只要她愿意,我愿意当影子,无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夏江听不下去了,叫他不要乱想,摇着头离开了房间,走出几步路,就遇到了涂山红红,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大小姐,去看东方月初吗?”
“嗯,顺便有事情交代他。”涂山红红点点头,只留下夏江愁眉苦脸。
他不知道其中细节 但只知道 大小姐从被绑了回来以后,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有在二小姐三小姐面前还会展露些许,近些年另外两位小姐跨洋求学,她的情绪就越发的少了,只有东方月初还能掀起她的情绪波动了,可是眼看着,这样的波动都要消失了。
“好些了吗?”涂山红红摁住了准备起身的东方月初,“刚拆线没多久,别乱动。”她注意到他的眼睛看着自己摁住他的手,有些触电般缩回了手。
“说正事,日本人寄了封信过来,你怎么看?”
东方月初收回视线,专心看起了信。这封信就像是敲响了一个警钟,本来表面繁华无限的海都马上就要连表面到纸醉金迷都维持不住了,即将彻底的暴露出风雨飘摇。
一直以来 官家都是软弱无能的,否则各个帮会也不会在海都发展的如火如荼,之前官家和帮派勾结不在少数,一派打压另一派第一个思路也是贿赂官家,官家有时候比道上还黑,经常整卸磨杀驴的黑吃黑。直到涂山红红掌管涂山,海都的帮派全部被她收入囊中,才和官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互相制衡,互相利用。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也要随着日本人的到来被打破了。
官家软弱无力,欺负自己人倒是熟练得很,可面对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条狗。
“合作?他们的鬼话姐姐不会相信吧。”东方月初嗤笑一声,“没关系,过几天,我们就去会会他们。听说他们看中礼仪得很,应该不会像上次金人凤那样惹人嫌。”
他眼中难得恢复了几分神采,涂山红红也为之心神一荡。“反正日子我们定,等你养好伤,我们就过去。”
“好,”东方月初回望着她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4、
日本人倒是很有耐心,一直等着涂山的动静,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涂山红红特意定了半个月后的日子。一个月,足够东方月初养好伤,她可太清楚这小子的恢复能力了。
日本人依旧设宴在海都饭店最大的包间,涂山红红依旧是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身旁也依旧是穿着黑色西装的东方月初,上一次两人这样一起冒险赴宴,竟然已经是三年前了,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东方月初的身高,他已经完全高过了穿着高跟鞋的涂山红红,再比如两人之间的氛围,曾经的“纯洁无瑕”早就被暗流涌动取而代之,哪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但有些东西又是从未变过的,比如少年人的情意,比如大小姐的傲气。
日本人喜欢穿着和服,带着武士刀,二人走进包间,就发现了留着仁丹胡的大佐,旁边还带着远渡重洋的艺伎,恭恭敬敬的行礼打招呼。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艺伎上了茶就离开了吧。
涂山红红也没工夫兜圈子,斩钉截铁回绝了合作的要求。理由是她不会发国难财。
“涂山的生意,并没有见不得光的,你找我,怕是打错了算盘。”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如果想用容容来威胁我就免了,你们耍心机不是她的对手。”说罢,她站起身,还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东方月初熟练的拉开门,两人扬长而去。
日本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本以为至少应该喝壶茶说句客气话,这位大小姐确实丝毫不给情面,看样子只能从她旁边的男人下手了。毕竟他看她的眼神,大可利用。
几天后,一家和风茶楼里,东方月初对面坐着那天的大佐,轻轻抿了口茶。
“东方先生,您其实没有必要为红红小姐马首是瞻,或者说,难道您不希望,您来主导她吗?您的眼神骗不了人,都是男人,我理解的,您或许最希望的,是她在您枕边,或者……”
“闭嘴。”东方月初捏紧了拳头,他早就不在隐藏自己的心思,可是被其他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不免心生怒火,涂山红红是他从来不敢觊觎的存在,他甚至会唾弃肮脏龌龊的自己,又怎么可能放任其他人用那些下流的语句说她。
“别生气嘛,这本来就是你们该做的事,”大佐转换了话题,“而且,东方先生自己的麻烦也不小吧。为了展现我的诚意,”他轻轻拍了拍手,“带进来。”
竟然是他找了一年都没找到的金人凤,原来是投靠日本人了。
“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动手,”大佐继续说道,“二位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等二位叙旧完再谈。”说完他退出了房间。
东方月初庆幸自己没有带枪,否则他只怕现在就要一枪崩了面前的人,他极力忍住恶心,出言带刺,“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是去给日本人当狗了。”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也是涂山红红的一条狗。”金人凤不甘示弱呛回去,本想看他恼羞成怒,却不料他竟然笑了起来。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姐姐的一条狗 还是被她宠上天的,喜欢狗仗人势越货杀人的狗,不像你随便就会被一脚踹出来。”东方月初还是笑着,“你猜如果我要用跟他合作来换你的命,他会不会毫不犹豫的给我?”
“你!”金人凤本就不擅长口舌之争,唯一擅长的骗小姑娘也没有用武之地,被他讽刺的怒急攻心,他知道东方月初说的都是真的,自己对日本人没有多少利用价值,除非他能再次把东方家的家业抢过来,才有活命的机会。
最终这次密谈闹得不欢而散,三方各怀心思的准备自己的事情,就看谁先露出破绽,被吃干抹净踢出局。
“你怎么看?”大佐问金人凤。
“这小子一年下来更疯了,怕是要控制不住了吧,”金人凤狞笑着,“那大小姐有什么说不得的,他自己最想要的就是她。说不定为了得到她,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了,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大佐挥了挥手,金人凤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要看着他们反目,还要当着那小子的面让他看看,他一心梦着的大小姐也不过是普通女人罢了。

15、
又是一年寒冬,在五九之日,日本人还是海都进行了轰炸。
战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狼狈不堪的局面还是由其他洋人出面调停,日本人尤为愤怒,一直要求交出东方月初,官家吓得就要把他拱手交出去 却没想到其他几国洋人全都统一维护他,迫于压力,只得作罢。
五九那天晚上,大佐忙着在前线指挥战事,没有功夫派人保护金人凤,而在他结束了战斗以后,指挥部遭到了偷袭,不是冲着要命来,只是扔过去一具辨认不出人形的东西,不少见惯了生死的士兵都被刺激的呕吐起来。
那是金人凤。
当天晚上,还有好几处日本货仓起了大火,还有不少烟膏被销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涂山的别墅里,拼命擦拭着自己的皮肤,擦出了血丝也不甚察觉,还是涂山红红摁住了他的手。
“别这样。”
“我该高兴才对啊,”东方月初一脸茫然,“可是他的血溅了我一身,真的好脏……”
“我本来也很脏……”
涂山红红再也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亲昵。
“不要乱说了,你从来不脏。”
“真的吗?”他抬起头,目光呆呆的,空洞洞的眼神令人发毛。
“是真的。”涂山红红呢喃着,却忽然间变了脸色,眼前的少年,不,或许他早就不是少年了,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眼神中全是渴望。
“姐姐可以证明给我看吗?”
涂山红红如梦初醒,她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送他去客房休息。”
她怎么会不想知道他要的证明是什么,但是就像一年前一样,她给不起。
“果然啊,黑色的影子,都是脏东西。”

16、
东方月初那天晚上并没有回客房,连夜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听说他把自己不吃不喝关了好几天。
还是涂山红红去踹开了门。
“你早就知道的,何必呢。”她对他也冷着脸,“只要你不越线,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说完这句话,她放下热好的白粥,扭头离去,丝毫不顾他眼中的眷恋。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做影子的。”即使她听不到了,他还是这么说。
东方月初没有再去过涂山的别墅,除了逢年过节涂山红红的邀请外,他不得不出席,偶尔会见到雅雅和容容,她们对他却是没有好脸色的。
也难怪,毕竟他要抢她们的姐姐嘛。虽然根本抢不走就是了。
这种奇妙而又和谐的尴尬与平衡竟然也维持到了第三个年头。
“当家的,电话。”下属把话筒递给东方月初。
“今天是元宵节,容容和雅雅都毕业了,回来一起吃饭吧。煮了你爱吃的甜汤圆。”涂山红红的声音这些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加悦耳动听。
“好。”东方月初答应到,“只是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忙完了一定过去,姐姐要给我留汤圆啊。”
“放心,等你来了,才开饭。”得到承诺的东方月初喜笑颜开,三年来他有求必应,从不越界,也就是刚才想到,元宵节在古代是情人节,想提要求斟酌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出一句给他留着汤圆。
他早已不再喜欢穿西装,套上黑色的风衣。
“走吧。看看日本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如果说三十是年味正浓的时刻,元宵节就是一整年的年味最后的集中,大街上张灯结彩,海都的人又忘了三年前的屈辱,重新活在了纸醉金迷中,只有百乐门被抬出的奄奄一息的舞女,角落里早已僵硬的乞丐,才能揭示出繁华之下的点点枯骨,可这些,全都只是冰山一角。
华灯之上,灯火的人都在互相祈福,而涂山的别墅里,饭菜已经热了三回。
“姐姐,”涂山雅雅早有不满,“他怎么还好意思放你鸽子啊。”
“再等等。”涂山红红看了看时钟,已经七点了,“他跟我说过有事,雅雅,你饿了的话,我让厨房给你先做一道别的。”
“算了算了,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涂山雅雅撇撇嘴,只好继续等。
“姐姐,他到底要处理什么事,你问清楚了吗?”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走向8,涂山容容倒不是等不及,只是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了意外,还能帮他一把。
“我去打电话问问。”涂山红红快步走到电话前,拨通了电话。
“是我,你们当家的去哪了?码头?我知道了。”
涂山红红拿出一支手枪,装进包里,“他怕是在码头被日本人堵住了,我去帮他,你们留在家里。”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涂山红红心头忽然就笼罩了强烈的不安,她嘱咐司机开的快一点,到了码头,只有烧的冲天的火光和满地的碎块,她想起夏江说过,四年前他也是在这片火海中看到了杀红眼的东方月初,他是唯一还站立的身影。可是这一次,大火里再也没有人站的笔直。
不好的直觉越来越强,涂山红红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嘱咐司机快点开车去乞丐常常聚集的巷子口,“快,开快点。”她不住地催促让司机都惊呆了,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着急过?
到了巷子口,涂山红红跑下车,一眼就看到了靠着墙坐下的东方月初,他身上的血迹比上次还要多,他的呼吸近乎微弱,只是他看到逆着光向他跑过去的自己,他竟然还是笑了。
“我好开心,姐姐。”
这是东方月初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靠在墙边安然停止了呼吸。
“东方月初,你坚持住。”涂山红红伸出手探他的鼻息,声音都是颤抖。
“不要睡,我带你去找灵儿。”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自己,我求你别睡过去。”她的声音带着慌乱,哭腔,她想到了那天她捧住自己的脸,遍也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一点一点擦干净他脸上的污血,深吸一口气,吻了上去。
她以为他一定会扣住自己的头,甚至在想,只要他能醒过来,哪怕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都行。
可是他没有醒过来,他的体温在寒冷的冬夜流失的更加迅速。他再也不会抬起手臂让她挽住,再也不会睁开眼看着她,再也不会叫她姐姐,再也不会卑微地祈求——姐姐别不要我。
明明是他在祈求,可最后,却是他不要她了。
瑟缩在暗处的影子终于被天上的皎月所接纳,可当皎月照射在黑暗中,影子也就消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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