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黄沙。
空气被阳光不断加热，按照不同温度的密度与质量上下翻动。模糊了他本就狭隘的视线。

仿佛也曾有谁，在这片不毛之地走行过。
令人窒息的热浪中隐隐传来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奈克瑟斯没有任何疑惑，继续独自前进。与他同行的，只有束在他背后的一副巨大的十字架。
金属制的十字架沐浴在无情的阳光中，传递着来自太阳的拷问——热量。

没有汗水。
没有汗腺。
于是就这样继续痛苦着，走下去。

没有人和路标告诉他应该去哪里，地面上也没有任何足迹或车辙——实际上也没有任何道路。
这里只是一片用黄沙覆盖的荒漠，就连风的声音也无法构成叹息。
没有生命，没有残骸，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没有任何意义的，代表绝对的「死」的地带。

走了许久，眼前渐渐出现了一块黑色。
沉寂的颜色同样触动了奈克瑟斯的视线和内心。

嗯，就是这里。

奈克瑟斯反复确认了几次那块黑色，最终判断出了那并不是错觉或幻象。

黑色的位置是一座高台，奈克瑟斯迈了上去。
能量的消耗似乎并不存在——他的胸口一直是明亮的红色。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行走。

没有呼吸的声音。
没有心跳的声音。
没有活着的声音。

把十字架插进高台中央唯一的凹槽后，忽然，停滞的空气也开始了骚动。

一阵沙尘，卷着狂风袭击了整个空间。
十字架与高台，二者仿佛便化作了一个整体，牢牢地定在风中，纹丝不动。
奈克瑟斯没有任何动作，他凝视着沙尘，挺直了酸痛的脊背。

不知过了多久，沙尘散尽，诺亚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开始吧。”

奈克瑟斯对他说完，自己走向了十字架。
十字架上有四个带着小型开口的扣环，奈克瑟斯分别将自己的脖颈、双腕、脚踝摁了进去。
诺亚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直到他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然后，诺亚一拳砸了下去。
拳上带着白色的光波，直直地卡入了奈克瑟斯的左肩。
诺亚的身体随即喷出了大量的光粒子，在左肩相同的位置上。
可诺亚并不准备停手，直到左臂再无法举起来一毫，他都在对奈克瑟斯挥拳，继而在奈克瑟斯

身上遭受攻击的部位，自己受伤。

“诺亚……”

剧烈的痛楚和体力的消耗令诺亚摇摇欲坠，他单膝跪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听到这一声呼唤，再抬起头，他发现奈克瑟斯正笑着望着他。

“还……还不够！”

撑着地面站起身的诺亚低声道，奈克瑟斯见状，又开了口。

“相传极东远地，有一传说。宇宙诞生初始，混沌如鸡子。有巨人生于其间，或日，巨人劈斩混沌，天地诞生——”
“其目化作日月，其发化作星辰！”

诺亚继续挥拳，这次他使用了疯狂的乱拳。无所谓击中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攻击。
拳的轨迹带着一道道白光，划破了空气中未散尽的沙砾，又仿佛被吸收了一样，在奈克瑟斯的身上毫无痕迹，尽数反弹回了诺亚的身体。

伤口随着白光绽开，不断放大，破裂。
从伤口洋溢出的大量光粒子宛如一挂瀑布，自高台上倾泻而下，又被风卷入了沙尘。

遍体鳞伤。

没有痛苦。
没有疲倦。

奈克瑟斯在十字架上，俯视着身下崩溃的诺亚。

“待你泪枯嘶声之时，我愿予你唇舌，共恸哭。”
“别再说了。”

抬起头的诺亚愕然发现，奈克瑟斯的面上有两行泪。
然而他是笑着的。

“诺亚……继续吧。”

金色的泪水仿若传说中的甘露，滋润着诺亚干涸的眼眶。
也随着越发强劲的风，被带向了远方。

奈克瑟斯笑了。

“你的苦难、悲痛、艰涩、绝望……这些都留给我吧。”

“那么……我就把我的血，我的肉，我的每一道光，我的每一个愿望散播出去吧！”

奈克瑟斯的笑容深了一分，同时，诺亚用手刀斜向劈了下去。

“是了……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代替你流干每一滴泪。
代替你受尽每一道伤。

代替你拯救每一个生命。
代替你延续每一个希望。

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这阵风，最终会将我们的生命——”
“带到远方去，带到那些需要光明的地方去……”
“你说，这片大地最渴望的是什么呢？”

“那当然——”

远方的风改变了方向，夹杂着更多的沙粒和水汽一并吹了回来。

奈克瑟斯挣开了拘束扣锁，蹲下身，将气息奄奄的诺亚拥入怀中。

“你看。这光景就像天启一样。”
“……啊啊，拥有智慧的生命一定会说这是——”

“恩惠之雨。不，或许应该称之为——奇迹。”

光粒子伴随在远方吸收的水分子，共同凝聚成了无数金色的水滴。

朝荒芜的大地倾泻！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自己选择这条路。”
“不，如果一定要我选择，我愿意只留下自己面对这一切。”
“我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对。”
“说得也是啊。”

“那，走吧。到新的世界去。”
“好的。就让我们见证更多新生与复苏的喜悦吧。”

奈克瑟斯感到有一双虚弱却有力的手臂搂住了自己，他也更加用力地揽了回去。
两道银色的身影消失在了最后一阵沙尘当中，只余那一座银色的十字架在雨中流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