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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森元也生贺】白鹤

作者 : 林雨霖铃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排球少年 古森元也

标签 个人向

77 3 2022-4-27 18:37
导读
首发于微博/lofter-2021.7.30

广岛气候潮湿,七八月份总在下雨,今天的雨应该还算是小,淅淅沥沥的倒有些像是春天的时候。轻烟一样的雨雾扑在咖啡馆的玻璃上,细细蒙蒙的,有磨砂的质感,于是咖啡馆和外面的世界之间,树立起了一层模糊的障壁。雨雾层层叠叠,间或有水珠滑落,留下一道明亮的痕迹,露出外面熙攘的人群,具体可感的声色便顺着那缝隙漏进来。

我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咖啡馆里就我一个人,我来之前角落的座位上坐着一对像是逃学的学生情侣,三分钟前也离开了。

在我第五次看手机,点开line确认他是否和我说了要改期的时候,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我看到一个姜黄色的身影从玻璃窗白色水雾的缝隙里一闪而过,然后咖啡馆门口的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声。他迈进了门,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我。我向他挥手,他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

“抱歉,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古森元也说,“为表歉意,等下我买单吧。”

“都是老朋友了,就不要这么见外了。”我笑着说。

坐在我对面的他,没有穿运动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短袖,想来是跑过来急,又没有带伞,短袖上部分被雨水洇成深色的,浅栗色的头发也半干不湿,柔软地贴在脸颊上。

九年前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2012年的春高。那时候他刚刚结束一场比赛。那场比赛他们学校打得很艰难,但是最后获得了胜利。几乎每个队员脸上都是难掩的疲倦,一个个大汗漓淋,水里捞出来一样。他那时发型和现在大致相同,过长的刘海沾了汗之后从耳后滑脱出来,也是这样贴在颊边。

那时的他年纪小——那是17岁,一个对我来说多么遥远的年纪。虽然是偏瘦的体型,可两颊线条还是看起来柔软得像小孩子。肌肤被汗水浸得发亮,蓝灰色的眼睛也闪闪发光。对着镜头的时候侃侃而谈,称赞对手也感谢队友,得体周全得让人挑不出错,一派大人样。只是他那双眼太像猫咪,笑容带着点捉住猎物的狡黠,胜利的得意难以遮掩,这才像个少年。

我当时本来不是要采访他——只要他们井闼山有个代表就好,前辈本来看中的是他们那届初露头角的主攻手佐久早圣臣。可那孩子看到我们走上来就扭头走开了,我那时也不过是个刚入职的新人,前辈也没给我个Plan B,一时有些苦恼。

说时迟那时快,从旁边走过来的古森元也一把拽住了他,嘴里说着“圣臣你太没有礼貌了!”拖着他过来道歉。

我想着,看佐久早圣臣这样,也不会配合采访,就两个人一起采访了。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佐久早就是那种问了一长串问题,只会说短短几句的人。同事整理采访稿的时候说他讲的话还没有问题长。相比之下,我就十分感谢古森元也。

“我当时觉得你挽救了我的记者生涯呢。”我把菜单递给他,“你要吃点什么?”

他拿了菜单,和侍者轻声点了单。再看我的时候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那么夸张?”

“开玩笑的,但你确实帮了我大忙。人总是会记得在微末时得到的帮助。”

“A杂志也是全国有名的体育杂志了,如果是做A杂志的记者也算微末的话,别人听了都要气死。再说了,能得到你们的采访,我才是受宠若惊的那个。”

我忍不住想笑,古森元也这人说话总是滴水不漏,如果没有接受过待人接物方面的培训,全凭直觉和经验这样说话,也是一种可怕的天赋。

我把菜单卷起来,像是递话筒一样递向他:“所以,古森元也先生,作为国家队自由人的你,还觉得受宠若惊吗?”

我这次约古森元也出来,是为了做一期专访。奥运会将至,今年入选国家队的选手又大部分是同期,“妖怪世代”的名号可谓如雷贯耳。赛前专访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具有必要性。

我说自己和古森元也是老朋友,是因为我不仅是认识他八年,而且因为机缘巧合,这八年里我一直在持续关注他,也采访过他很多次。看着他从排球强校的替补自由人,到虽然只是一年级就已经成为首发,获得高中NO.1的自由人的荣誉,保送进入京都大学,到现在入选国家队,即将站在世界舞台上和来自各个国家的排球运动员同台竞技。我也是颇有“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欣慰感。

但是我也发现我对他的了解是从他高中开始的,那时他已经是能力出众的自由人了。接下这次专访的任务,不仅是为了杂志的销量和那几万日元的业绩奖金,也是为了能够更了解古森元也一些。这个坐在我面前,对着我递上的“话筒”,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的年轻男孩子,在我知道他的姓名之前,在成为自由人之前,在选择排球之前,是怎么样生活的呢?我很好奇。

侍应生很快把我和他点的单送了上来,我点了摩卡和松饼,他点了抹茶蛋糕和冰淇淋咖啡。

“吃这么多甜食,没有关系吗?”我打开录音笔放在旁边,看着古森元也非常自然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咖啡上的冰淇淋放在嘴里,觉得十分惊奇。说来这是我第一次在赛场外约他吃东西,在我印象里运动员应该是要严格控制饮食的,出于这一点考虑我才选择了这家咖啡店——他们卖水果沙拉和健身轻食。

“啊?”古森元也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稍微从冰淇淋上收回一点注意力,“没有问题啊。”

他和我解释说因为平时训练运动量非常大,即使吃高热量的食物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所以他们饮食上是没有限制的——当然,也不能吃得过于不健康,在保证基本的营养均衡之外,吃一些甜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前几天集训的时候,影山他们半夜躲在宿舍泡方便面还被抓了呢。”他笑着和我说他们被抓不是因为吃夜宵,是因为一个房间里塞了太多人——宫侑星海光来木兔光太郎也在,可想而知有多吵闹,最后被一锅端了——从人到面。

“你是没看到那几个连面都没吃到就被从房间里赶出来的人的表情。”他轻声笑了,然后叮嘱我,“这段最好不要写进去,不然我可麻烦了。”

“录音笔记着呢。”

“……”

“我看看,”我拿出笔记本翻了翻,从第一个问题开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排球的?原因是什么?”

好像在刑事讯问,我自我吐槽,是不是该加一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而他也确实沉默,那双浓密的短眉毛微微拧起来,轻轻敛下眼睛,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像是蜻蜓点过水面那么短暂的一瞬息后,他抬起头看我,露出一个笑容。

“最开始打排球是和圣臣一起。”

“佐久早圣臣?”我问他,“是我知道的那个佐久早?”

他点头,说自己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去打排球。用叉子轻轻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到嘴里,接着说,因为自己以前有过许多爱好,只是大多三分钟热度过后就搁浅。

“我母亲比较放任我,除了小提琴和英语要一直去上课和练习,其他的兴趣爱好大都随我学,放弃了也没什么。她说爱好要靠自己寻找。”古森元也在提到他母亲的时候,神情变得格外温柔,这让他蓝灰色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像两湾清澈的水。

“所以排球之前有尝试过许多其他的爱好,可以说我最开始接触排球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一直打排球……“

“那为什么一直坚持下来?”

“首先是在这个领域确实算是有天赋……”

“居然直接承认了啊……”

“当然大家都想听到‘爱好’,‘勤奋’,‘努力’之类的说法啦……”冰淇淋快化了,他忙舀了一大勺到嘴里,被冰得一个激灵,耸了耸肩膀,“……倒也没有轻视努力的意思啦。我高中学校的横幅就是‘努力’,这个词语对于我还有其他井闼山的出身的球员都有挺重要的意义……不过,职业排球运动员那么多,谁不努力呢?但是能进入V1联盟,稳定首发,或是进入Youth*,最后进入国家队的,也就那么些人。”

*Youth就是指国青

他把勺子伸进咖啡杯里轻轻搅了搅,融化的冰淇淋的白色在浅褐色的咖啡里晕开:“所以确实是有天赋的因素在。”

我觉得他也是有趣,不避讳谈天赋,不像有的成功人士往往对天赋运气讳莫如深,仿佛自己全凭努力就可以成功。他倒是不虚伪。

“其他原因?”

“运气,巧合,和好胜心。”古森元也眯起眼睛,眸光狡黠地一闪,“你们有采访圣臣吗?他应该也会这样说。”

“我当时打排球只是出于兴趣,想来也不会长久打下去。父母叫我多陪陪圣臣,顺便就带他去打排球。谁知道他倒是认认真真在打,而且进步很快。”古森元也摸了摸鼻子,“虽然知道他并非是特别喜欢排球,只是性格使然凡事都要有始有终,也依旧觉得如果就此放弃排球对不住他。”

“而且,”古森元也摊开手,“胜负欲总是有的,我不能放任他超过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做自由人呢?自由人的评判标准和边攻手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是这样。我和他在初中以前在队里打的都是接应二传的位置。但是在作为攻手的方面,他的先天条件确实比我更优。”古森元也的目光向下,往手腕上看,我知道他想到的佐久早圣臣为人称道的手腕柔韧性,那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赋。

“很重要的一点,身高。”

古森元也这句话让我惊讶,我不明白身高对他而言怎么算是障碍,虽然和佐久早圣臣192公分的身高相比是有差距,但是从他当时比其他高中自由人高出一截甚至超过自己队伍里某些攻手的身高看,身高并不能成为限制他位置的条件。

“我初中的时候没有怎么长个儿。”他轻轻比划了一下,手掌在空中平平滑过,“一米七三点二,完全固定,初一开始直到初三。”

“但是圣臣一直在长个子,初中毕业的时候已经达到了一米八九。这是后话,在那之前他已经高出我许多了。可能你会说,一米七三在初中生里并不能算矮,确实,虽然不高倒也够用,我还是打了一段时间的接应。不过,你知道,我是要和圣臣竞争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在接应的位置上,我对他没有竞争力,甚至可以说,之后在排球的这一领域上,我都是无法与他竞争了。”

古森元也的声音天生柔和,叙述时不急不缓宛如汤洄的水,沿着既定的路径流动着,指向最终的答案——

“所以,只能放弃,或者寻求其他的道路。”

古森元也偏过头看窗外。雨停了,窗上的雾气散去了些许,甚至有阳光穿过云层,在还漂浮着水汽的空气里,灿烂明亮地呈柱状落在街道上,各色衣裳的人从柱状的阳光里穿过,竟是有点奇幻的感觉。

我收回目光,后知后觉他的话没了下文。他神情平静地看着窗外,有些许阳光镀在他面上,我才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只是浅栗色太浅看不太见,镀了光分明得修长,侧面看像是帘子,笼住他深蓝灰色的眼睛。

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柜台后面店员操作电脑鼠标轻点的声音。

我于是明白他当时不好受,是真的为此困扰,个中纠结事隔经年仍不能完全释怀,但又不便将忧虑痛苦于旁人面前表露,所以托以沉湎回忆似的沉默。

若是寻常交际,到此处便该住口,但我此行为了采访他,这又是有价值的话题,不能仅仅因为受访者的情绪就避开。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我一直将其视为我职业需求的一部分。只是这次开口时我却觉得自己残忍,或许这是对他的恻隐。而且我承认,也是我纵容,最开始我希望这次访谈真的像是朋友一样的对白,朋友对白本来就有沉默,语言支离破碎只有你我明白。可是采访要把凡事都说得尽量清楚明白,于是距离又在这种清晰中拉开。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自由人?”

“……嗯,对。很大一部分。”他笑了笑,“但说为此气馁倒也不至于,因为我在当自由人之前接球就不错,当自由人也算是发挥了这一块的特长吧。”

他补充道:“我和圣臣的一传都是在和对方的对练中积累起来的。圣臣现在是主攻而不是接应,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兼顾一传。”

“不过,西田小姐,你知道最困难的是什么吗?”他双手支在桌子上,手指交叠。

“要去寻找意义。”

“如你所言,自由人的评判标准和攻手是不同的。虽然称呼里有‘自由’两个字,不过是进出场和替换位置的自由罢了,真正到了场上,自由人或许是最不自由的。”

他把下巴搁在手上,恰到好处的沉默给我留出一段思考的时间。我接触排球赛事已经九年多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由人是为了弥补球队在后排防守的不足而出现的,自由体现在可以不限制次数地替换任意位置的球员,这样固然弥补的防守上的缺漏,但为了将自由人的作用局限在防守,规则也为之设下了诸多限制——不能轮转至前排,不得拦网或企图拦网,不得过网击球,不能发球。与之相比,“自由人不得担任队长”,“自由人不得出现于轮转表上”这样的规定,倒是显得不痛不痒了。

“要怎么样去对等,要怎么样竞争,怎么才算胜过?会思考这些。”古森元也轻声说,“选手数据统计中比较重要的扣球成功率,拦网成功率,发球成功率,一传到位率,自由人由于规则限制根本不会有前三个数据统计。至于自由人和攻手比一传到位率?这就已经算是自由人的失败了。”

他忽然指了指我的盘子:“你不吃松饼吗?已经凉了哦。”

我惨叫一声,光顾着听他说话了,我一点东西也没吃,他的也基本上没动;我的松饼凉了,他的冰淇淋已经完全融化了。我切了两块松饼放到嘴里,口感不似刚出炉的外酥内软,饼皮变得柔韧,黏牙,还有一点粘到了我的牙膛上。我苦着脸喝了一口摩卡,暗自庆幸自己点的是冰的。古森元也倒还是笑盈盈的,慢悠悠地喝着他那杯变成牛奶咖啡的冰淇淋咖啡。我颇为无奈地问你不会觉得难吃吗。

“也是一种味道不是吗?”古森元也反问我,“凉掉的松饼,冰淇淋化掉的冰淇淋咖啡,虽然口味变得不一样了,但也是一种味道啊,那就会有人喜欢嘛。像冷掉的饭团,发涨的乌冬,在背包里压瘪的面包,其实都有人喜欢吃的。在喜欢的人,看来似乎都存在一些独特的地方,都有与‘最好吃的时候’不同但却出彩的地方。”

他放下杯子:“就像很多人看排球,打排球,喜欢攻手,因为扣球得分的那一刻是攻手吸引着全场的目光,相比之下自由人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我如今是真的热爱排球,也喜欢自由人这个位置,不过这也不代表我当时没有犹豫过。毕竟是因为自身条件受限才做的决定。”

“那你最后是因为什么喜欢上自由人的呢?”

“这个啊,也是做了自由人之后才逐渐意识到的。排球场只有长宽十八乘九,场上只有两队十二个人,当哨声响起,排球发出,回合开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排球落在会让我们失分的区域。回合是锁链,攻手,二传,自由人,每一次的触球都是一环,哪里不能接续就在哪里断开。当我们用身体的部位和排球接触那一刻我们面临着相同成功和失败,这是平等的。”

古森元也喝了口咖啡,接着说:

“我刚刚转为自由人的时候,其实是有消沉一段时间。不是在场上发挥不好,只是兴致不高。虽然练习赛的时候大家都有互换过位置,也打过自由人,但那毕竟不同,转职意味着差不多是放弃自己作为攻手的生涯了,还是有点难割舍。而且我的一传虽然不错,也只是相对于攻手来说,作为自由人的话,我在力量上是不足的。”

确实,我从第一次见到古森元也的时候就觉他太瘦弱,即使过了八年,看他一路成长,也没觉得他有健壮多少。虽然也算是正常体型,但是和其他排球运动比起来实在是清瘦太多。不过,我原本觉得也只是看起来——直到国家队的数据出来:180公分的身高,体重只有66.8公斤,20.1的BMI值。相比之下,还是夜久卫辅(167公分,64公斤)更符合常人对于自由人的想象——虽然身高稍矮,但是足够强壮。

“因为力量不足以对抗,所以在接重炮攻手的扣球和发球的时候相当吃力。比如牛岛。”

这个我记得,他们初中所在的怒所中学在全日本初中综合体育大赛上碰到了白鸟泽,止步八强。古森元也正好也说到那场比赛,那是在他转为自由人一段时间后的事情。

“那次比赛我们学校输了,而作为自由人的我,几乎没能接下几个牛岛的扣球,即使接下也很难到位。”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没被打击到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种先天上的天赋导致的劣势,几乎每个排球运动员都会遇到,也只有采用其他方面的优势弥补了不足之后,才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日向和星海在身高方面有劣势,所以日向去追求跳得更快,跳得更高,星海充分利用了比别人更长的滞空时间。圣臣高中时能入选全国前三的主攻手,并非是在力量上能与牛岛和桐生抗衡,而是因为柔韧的手腕能给球施加旋转。”

“因为力量不足以抗衡,所以就想试着用技巧去抵消。当时是这样想的。”

古森元也的一传技巧即使是放到世界范围也是令人惊叹的,我还记得他的成名之战——2019年男排世界杯的第一轮比赛,日本对战意大利,在决胜局最后的拉锯阶段,他在一个长回合中接连两次接起对面吊球,并且于第三次飞身鱼跃,一气呵成地将意大利主攻几乎要重扣在地的排球完美救起,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二传的手中,在帮助日本队拿下那一分的同时重创了意大利的士气,日本队最终连续得分赢下了那一局。

*感谢阿鹤提供的球路设计

我当时就在现场,他每接起一次吊球,场上就发出一阵惊呼,最后接起重扣的那一下,即使我旁边一直在用意大利语阴阳怪气的意籍记者也忍不住喊出了一声“Grandissimo!!!!”然后在对上我视线的时候尴尬地捂住了嘴。

两个解说中比较活泼的一个尖叫起来,连喊了几遍“发生了什么!!被接起来了!!”

即使是比赛结束以后,在回顾的时候,那三次接球也被反复提及,在那个时刻,那个瞬间,古森元也,日本队的自由人,他的存在感高于场上的任何一个人。所有视线为他汇聚,体育馆的掌声为他响彻。

时隔三年,我仍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次解说的结尾,另一个一贯温文尔雅娓娓而谈的解说员几乎是在高呼——

“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古森元也!”

回合结束后显示屏上重放他接球的片段,精准得像是经过计算一样,两方拦网还跃在空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向球最终的落点扑去。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不同于平时的随和,收敛一切多余的表情,既不见紧张也没有被场上气氛感染的兴奋。体育馆的光下他的蓝色眼睛格外亮,却又冷静到宛如置身事外,救球成功后,立刻飞身跃起给身后的攻手跑位让出道路。直到最后比分固定,结束的哨声响起,队友跑向他,他才笑得如释重负,张开双手和他们拥抱。

我想起来,为了采访古森元也,我找了很多他的资料,其中也包括他高中时候学校校刊关于他的报道——井闼山学院高校的排球文化氛围浓厚,他们的校刊《万木一心》即使在东京的出版界都算小有名气,且在排球相关方面从不吝啬篇幅,为我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因为是从高一开始就崭露头角的明星自由人,与古森元也有关的报道确实不少,其中提到最多的是——即使他成为职业球员之后也经常收到的评价——落点精准和卸力技巧高超。

印象深刻的有一篇,这也是我觉得很有趣的一篇,因为它不能算是报道,倒像是赛场纪实文学,很详细地描写了古森元也在场上的表现。用了很多譬喻和象征的手法,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写到古森元也的脚步很轻——

“他的脚步很轻,轻得不像是跑动,落地没有那种沉重的咚咚声,啪嚓地在地上擦过,像白鹤掠过水面指爪一探捕起游鱼般的精准,从后场到网下只跑了三步再加上一个鱼跃,在我还没看清的情况下,那个被对面拦下的球在离地面两厘米的地方,在古森元也的手背上起死回生。”

她(我私心认为这是一个女生)运用了白鹤作为喻体,只是惊鸿一瞥就让我印象深刻。白鹤仪容高雅,这样譬喻有艺术美,但我在那刻好像和她心灵相通——白鹤适合古森元也。

白鹤性情温驯,却又有超然之姿,水墨画里松鹤同镜有延年雅意,但我最难以忘怀的画是在若干年前我受邀去参加一个晚宴上。主人是位隐形富豪,给我们展示他收藏的字画,其中有一幅白鹤图,无松无柏,画上是雪山叠峦一横江,空阔寂寥,白鹤在江上沙洲,回首做梳洗状。

那天看到那段话我便想到古森元也,脑内浮现这图景。但我当时不明白为何自己做此联想,因为要我形容古森元也,我只会说他是个温柔热心肠的好孩子,又长得亲切,无关风月,想起来就会觉得心生柔软。白鹤美则美矣,终究如高天月般疏远,而我觉得古森元也是温热的。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为何我想他时觉得疏远,因为他不刻意去亲近任何人,亲切而不亲昵,天生具有距离感。对社交尺度的把控与球场上对于落点与技巧的把控如出一辙,越热切越刺激越间不容发,其下的思绪就越冷静。我想起大学时讲美学,说到戏剧表演,表演分两派,分享者派主张全情投入与角色一体;旁观者派则是追求颦笑不发于衷而是出于揣摩,不论表演如何内心需时刻冷静。在戏剧上,我觉得不论如何能够呈现表达即可,入戏太深反而有妨害,可虽说人生如戏,但是真要做到抽离,容不容易且在其次,不会感到寂寞吗?

“西田小姐为什么这样问?”

完蛋,我脑子一下空白了,我怎么会在采访里走神,还把想的话说出来了。

我当即想摆摆手糊弄过去,却对上古森元也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深蓝灰色的,我以前看着时常觉得太疏冷,和他的性格不相称,但是现在想来或许深蓝灰色最合适。我很难描述他此时的眼神,好像有一点惊讶,但更多是释然,发问也不带恼怒,只是发问,并且做好了准备回答。

“因为觉得你活得太冷静,这样会不会觉得寂寞?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16岁讲话就滴水不漏,后来发现你确实是那种凡事都要照顾周全的类型,看你的比赛的时候觉得你喜悦也难尽兴,胜利后的拥抱都要三思而后行,看起来很对生活充满热情,对事业充满热爱,但其实心里觉得有距离?”

我伸手把录音笔按掉,柔声和他说古森元也你才26岁,人生还长,不妨活得更投入些。

说完我也自觉失言,就移开了视线。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只是气温降下来,玻璃上没有起雾,阳光还灿烂,一颗一颗雨珠晶莹地落在窗玻璃上,好像有轻微的滴答声。

我听到古森元也说话。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转而和我谈起他小时候的事。他父亲忙于事业,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三个孩子他第二大,又是唯一的男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照顾好妹妹,和姐姐好好相处,察言观色和照顾别人的性格也就如此养成。再长大一些和佐久早一起打排球,佐久早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说到这里我们忍不住都笑了。

“所以,也不是我刻意如此,只是一路成长过来都是这样。”古森元也说,“寂寞也不是没有,有时也疲倦。可是既然感觉到了对方的窘境,就难以放任不管。其实西田小姐你和我是相似的人,所以才会和我说这些话,所以要问我过得辛不辛苦,你问自己就好了。”

“而且,我是真的喜欢排球,我享受赛场带给我的一切。我之前不是说要如何与圣臣竞争?”他说得轻松随意,“排球场上他是攻手我是自由人,隔网相见便是较量,他要我一传失误,我也不会放任他扣球得分,这就是竞争。而且这较量如今看来我们不分输赢,最佳自由人我从未缺席,最佳攻手的奖项他也赫然在列,或许,高中时我还略胜一筹。”

古森元也说完这句话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我发现他生有两颗小虎牙,尖而锋锐,只是因为小巧,看起来反而可爱。佐久早圣臣高中时是全国前三的主攻手,但古森元也是高中NO.1的自由人,这样看来,他所言不虚。

”而且,“他向前倾斜身体,声音放低像是在说悄悄话,“我真的很喜欢,接起对手扣球的时候,球网对面骤然变得低落的空气。”

我也笑了,遂拿起摩卡和他碰杯,重新打开录音笔,按既定程序接着采访,谈起他的队友,日常生活,最后说到了即将到来的奥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你的生日刚好在奥运会期间吧?”

“是,我的生日在7月30日,刚好是小组赛第四轮。”古森元也的笑容稍微凝固了一下,“那天是……打波兰,还是有点棘手的。”

“这段不要播!”他指了指录音笔,“让我重新措辞一下,嗯……我们一定会赢下那场比赛!”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那我就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比赛顺利就好了。”

“非得二选一,不能都要吗?”他轻声嘀咕了一句,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有空下次再聊吧。”

僵持再三他和我妥协,我去前台结账。他走到门口要离开。

“古森选手!”我叫住他,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声音带着笑意:“叫我元也就可以了,西田小姐。”

我无声地和他对视一眼,叫他元也,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的刘海。”他神情一愣,我伸出一边手在鬓边比了一比,“为什么不会滑掉?”

古森元也睁大眼睛,眨了眨,噗嗤一声笑了。他向着我的方向倾斜身体,伸手到耳边撩起一撮头发:“我有用发卡固定呢。”

浅栗色的头发上别着一个黑色的细长的发卡,仔细看还不是普通便利店里卖的那种,一头被做成了猫咪的图案。

他的手指白而修长,灵巧地撩了一下头发就放下了,我看到那黑色的细长发卡一闪而过,被浅栗色的发丝盖住,不露痕迹。

我面前又是晏晏笑着的元也。

他说,再见,祝你将来一切都好,未来可期。

我说,再见,祝你比赛顺利,生活顺利,未来顺利,前途光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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