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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知道死神真正的模样？

　　它或许像埃琉德尼尔宫殿里接管灵魂的女神，半面腐黑半面秀美；或许像古典油画上依偎着修普诺斯的少年，年轻沉静、面容安详。  

　　脱离了躯壳束缚的魂灵可以知道。他们会感觉自己轻成一朵云，沉默的死神向他们摊开手掌，邀请他们堕入永远的安宁。

　　极少数拥有纯洁灵魂的孩子也可以知道，七濑陆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见到死神时他只有六岁，因为天生的呼吸道疾病入院治疗。一觉醒来，天正蒙蒙亮，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立着，黑色短发，长款风衣，正温柔地牵着谁的手。

　　七濑陆眨巴了两下眼睛，悄悄坐起身，偏着脑袋看清了被牵的男孩。七濑陆认识他，他就睡在对面的床位，头发永远乱糟糟，笑起来时会露出可爱的小酒窝。此时他的身体微微透明，表情死气沉沉的，酒窝也没了踪迹。

　　穿风衣的人用另一只手按上男孩的头顶，透明的身体碎成了千千万万点银光，聚成了一只小小的、彩色的蝴蝶，停在了那人的指尖。他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的罐子，将蝴蝶放了进去。

　　此时，陪护的家属突然惊醒，起身给男孩掖被角，却发现孩子已经没有气息。接着来临的是哭喊和夜班医生和护士的急冲冲脚步声。

　　病房内乱成一团，突然降临的死亡如同阴霾笼罩了这间屋子。七濑陆开始害怕起来，他躺下身蜷起身体，眼神却恰巧对上了站在对面病床旁边的死神。

　　这个男孩可以看到自己。死神意识到了这一点，面上带了些惊讶，迈开腿来到了七濑陆的床位边。

　　七濑陆如同受惊的刺猬，猛地缩进被窝里，却又想起母亲和哥哥的禁令，抖着手将被子拉到下巴附近露出脸。

　　“第一次发现可以看见我的活人。”死神开了口。

　　他看上去年轻又瘦长，仿佛挎着背包赶校车的高中生，灰黑色的眼睛和没有什么表情的面部让他显得十分冷淡。

　　虽然病房乱糟糟的，没有人会关注这个逐渐恢复健康的孩子在做什么，但七濑陆还是放低声音隐蔽地开了口，“陆还可以看见鬼魂，”他思考了一会儿，选了一个可以显出尊敬的称呼，“死神先生。”

　　“不要和别人谈起这些，不过大概没人会相信你吧。”死神将手里的罐子塞回风衣口袋，准备转身离去。

　　“那是什么？”七濑陆盯着死神口袋鼓起来的那一团。

　　“人的灵魂。”

　　“陆可以看看吗？”七濑陆小心翼翼地问。

　　死神将罐子又掏了出来，立在手心上，低下手臂好让七濑陆看清楚。罐子是透明的，里面有四只色彩不同的蝴蝶停在壁上，翅膀轻轻扇动着。

　　“他是彩色的。”七濑陆认出了男孩的那只。

　　“因为他的梦想是当画家。”

　　“旁边那只是灰色的，翅膀也破破烂烂的，好可怜……”

　　“这是我一个小时前收的灵魂，”死神好脾气地解释，“她的丈夫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她很痴情，临死前还在念叨着丈夫的名字。”

　　“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蝴蝶吗？”

　　“是的。”

　　“那……那陆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知道。”死神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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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岁以后，七濑陆总是可以看到死神。医院的角落里，放学的小路上，甚至是书店的门口。这个世界永远充斥着死亡和新生，生命陨落在每一分每一秒。

　　死神大部分时间总是走得匆忙，见到七濑陆会点头示好，也不会有太多的言语。剩下极少的时间里，他的表情轻松步伐变慢，明显是出来散步，甚至还会蹲下身挠路边小猫的下巴。

　　“死神先生的工作一定很忙吧？”七濑陆肩上挂着书包，蹲在死神旁边试探性地搭话。

　　“一般情况下他们会自己到我这里来，我负责收有执念、想要停留在人间的那种灵魂。”死神摸了摸猫咪的耳朵。

　　“欸？全世界有执念的灵魂都是您负责的吗？”

　　“我只负责这个地区，死神也是有很多的。”

　　“听起来好厉害……”七濑陆感叹，“这样的话您的工作也不是特别累，难怪您会在这里和小猫玩。”

　　“它看起来很可……”死神紧急闭嘴。

　　“可爱？”七濑陆好心补充。

　　“咳，我并不喜欢可爱的东西。死神是不会喜欢可爱的东西的。”

　　“您在摸它的时候表情特别愉悦，真的不是喜欢吗？”

　　“你好吵！”死神面带愠色，“是想被我带走吗？”

　　“我不会跟您走的，我相信您也不会无缘无故带走一个活人。”七濑陆避开了小猫扫过来的尾巴，自觉地和那条毛绒绒的东西保持了距离。

　　“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死亡。”死神轻声说，“你问过我，你灵魂的颜色是什么。带走你的那天我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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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岁那年，七濑陆被推进了急救室。呼吸道疾病仿佛生来的诅咒，藤蔓一般缠绕着他，扼住他的咽喉和脉搏。

　　七濑陆的灵魂轻飘飘地浮着，无措地看着急救室外哭泣的父母和哥哥，感觉思绪和意识都随着自己的躯体被送远。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七濑。”是死神年轻又冷静的声音。

　　“死神先生……”七濑陆的声音在发抖，“我要死了吗？”

　　“也许。”像是安抚他，死神又补了一句，“但是人类的求生欲是可怕的东西。”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和天哥一起唱歌，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我……”

　　“冷静一点！”

　　七濑陆轻声抽噎着，内心恐惧又悲伤。

　　“你还在接受抢救，说不定一切都会没事。”死神说。

　　七濑陆用力点了点头，扭过身体，一把抱住了死神的腰。

　　死神愣了一下，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摆，嘴上还是带点凶巴巴得不饶人，“你不要突然扑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的，把什么硬硬的东西放上了七濑陆的头顶，

　　“从某间病房借来了一本《银河铁道之夜》，想让我读给你听吗？”

　　那次抢救很成功，七濑陆很快就被推出了急救室。他还记得自己靠着死神的肩膀，听他温柔地念着书上的文字，然后突然在一个段落中间收了声。

　　“死神先生？”七濑陆疑惑地看着他。

　　“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死神合上书。

　　“您要离开了吗？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七濑陆一把抓住了死神的胳膊。

　　死神挣开他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七濑陆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死神的回答。

　　“和泉一织。我叫和泉一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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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濑陆在十八岁那年和死神又有了一次长时间的相处。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队友和事务所，一步一步朝着梦想中的舞台前进。暴风雨的天气，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应着台下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在电车开动人群散去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雨水里。

　　他的灵魂又一次脱离了肉体，死神也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

　　“演出很精彩。”死神微微颔首。

　　“这次我会变成蝴蝶吗……”七濑陆伸出手，看着雨滴穿透他的手臂和手掌，坠落到地面。

　　“人的求生欲可能会救你。”

　　七濑陆垮着脸，一副沮丧的模样，下一秒却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带了些期待，“一织有没有给我带书？”他看向和泉一织空空的双手，“看起来没有，好可惜。”

　　“这次你怎么这么冷静？”死神略带嘲笑，“明明上次激动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织果然还是喜欢猫的吧？”

　　“你在乱猜些什么？还有，为什么越叫越亲昵了，我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有的！”七濑陆重重点头。

　　“并没有。”死神反驳他。

　　“我们明明关系很好嘛！”

　　“你在幻想些什么？”

　　“一织越来越凶了，”七濑陆不满，“以前还对我很温柔的。”

　　“那个时候你的年龄还小。现在你可是18岁了七濑，为什么看起来还像幼稚园的小朋友？需要我给你小红花吗？”

　　“不需要！”七濑陆看起来气鼓鼓的，“一织打算一直和我吵下去吗？”

　　“这次想怎么打发时间？”死神语气变得缓和。

　　“去看live？Re:vale的live很棒的，我记得今天有在开！”

　　“人太多了。”

　　“欸？不行吗？”七濑陆思考了片刻，“那，一织陪我去游乐园，听说那里吃爆米花都是用水桶装，好好玩！”

　　死神叹了口气：“七濑你果然还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仅从智商方面来讲。”

　　因为身体原因，七濑陆可以娱乐的场所并不多，病房和消毒水的气息占据了他太多的记忆。一来到游乐园，他就眼睛发亮地和死神回忆着过去对这些游乐设施的憧憬，并直奔最刺激的几个项目而去。

　　他拉着死神坐上了海盗船，半空巨大的颠簸让他发出愉悦的尖叫声，又因为是灵体，他此时不存在的胃和心脏无法发出抗议，以至于他下来的时候仅仅是移动的路线有些微歪曲。

　　而他身后的死神脸色发青，仿佛经受了巨大的折磨。

　　“一织我们去玩过山车好吗！”七濑陆提议。

　　“你自己去就好，我在下面等你。”死神残忍拒绝。

　　“一织不喜欢玩这种吗？那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那里都是小学生吧，七濑。”

　　“摩天轮呢！”

　　“……可以接受。”

　　他们钻进一间空车厢，膝盖挨着膝盖坐在一起。

　　“刚刚看到有人买爆米花，原来那个桶是纸桶啊。”七濑陆有些失望。

　　摩天轮缓缓启动，向高处升去，窗外是一片霓虹和夜灯。

　　“你现在有了很明确的目标呢。”死神说，“当偶像、超越前辈之类的。”

　　“之前因为天哥的缘故，会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很多事情做不了。”七濑陆露出笑容，“但是现在我有了支撑我的队友和朋友。”

　　“我决定收回说你是幼稚园小朋友的那句话。”

　　“就算是微弱的星辰，也想努力放出光芒，变成耀眼的存在。”七濑陆语气坚定了起来，“我想一直唱下去，直到自己变成太阳。”

　　死神沉默了片刻，握住了七濑陆的手腕，带着他飞出小小的车厢，立在万千灯火之上。

　　“时间要到了，这次你也不必跟我走。”死神松开手，“之前那个问题，我现在就给你答复。上次我看到了，你灵魂的颜色。”他盯着七濑陆的眼睛，“是红色。”

　　“欸？”

　　“像是火，或是太阳。”死神弯起唇角，“活下去，七濑。”他重复着，“活下去。”

　　同上次一样，死神轻柔地推了一下七濑陆的肩膀。

　　七濑陆的灵魂不受控制地下坠、下坠，直到意识被剥离，世界陷入无声和空白。

　
　　再睁眼时，他看到的是围在床边的队友和经纪人紧张又喜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