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把天空照的通透，自上而下翻腾着一股暖意。树叶镶了金边，引来麻雀蹦跶着小脚在树梢上来回地跳，叫声叽叽喳喳。
透过窗帘缝隙的一丝光不偏不倚照在关宏峰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
关宏峰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摸了摸旁边，床单有些冰凉，刺激得他睁开了眼。
客厅里好像传来婴儿的咿呀声，隐隐约约。
关宏宇竟然也会照顾孩子，当了爹连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关宏峰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关宏宇正在手忙脚乱，一会把奶嘴塞到宝宝嘴里，一会从旁边拿起毛茸茸的龙猫逗他。一看就是第一回带孩子。
虽然，关宏峰自己连一次都没带过。
“你起啦哥！”关宏宇听见动静扭头看他，有些浮肿的眼皮表明昨天他又翻案子熬夜到凌晨。
关宏宇还特意轻手轻脚怕吵醒他。
“亚楠什么时候回来？”关宏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小饕餮一双水灵灵黑黝黝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婴儿肥嫩得出水，“你个大老爷们再把孩子给照顾病了。”
“在外地开会呢，怎么也得两三天。”关宏宇眉毛渐渐舒展开，像见到大救星一样露出笑容，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关宏峰怀里，“您先看着，我得赶紧上个厕所！”
关宏峰看着怀里的大侄子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还没等反驳，关宏宇已经麻利地关上厕所门干大事了。
关宏峰不会抱孩子。托腰还是屁股，脖子要不要护着？成天跟死人和冷冰冰的枪械打交道，碰见这么个糯米团子似的活物在他臂弯间挥动着小手，关宏峰脸上再也没了破案时充足经验给他的自信。
他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像挺讨厌小孩，尤其是那种闹腾的，在哪儿都调皮，老是给大人惹麻烦。说起来，应该跟关宏宇这种差不多。
近几年倒是好了不少，他猜大概是年纪大了，对什么都能看宽点。或许把关宏宇留在自己这，也是因为这个？他也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兄弟俩对着干了十几年，没想到最后还能走到一块。
眼下自己抱着的孩子也是关宏宇的种，看上去却也不像关宏宇小时候那么淘。唇红齿白，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看了竟然让人想亲一口。关宏峰勾起嘴角微微笑着，轻轻往小饕餮屁股上捏了一把。
小饕餮反应倒也快，伸出嫩嫩的小胖手，一下抓在关宏峰鼻子上，看着关宏峰有点愣的样子咧开了嘴咯咯直笑，露出还没完全钻出来的小牙尖。
“哥，你俩玩儿的不错啊！”关宏宇悠然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嬉皮笑脸地往他哥身边一坐，“哎，你打算什么时候要一个？”
关宏峰看着他，嘴里一阵发干，舌尖舔了舔干涸的上颚。半晌，他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关宏宇腿上，张口道：“我还是算了。”
关宏宇领教了他重归于冰山一样冷漠的眼神，便知趣地不再问下去。
关宏峰知道自己八成只能和案子过一辈子了。什么人愿意嫁给刑警？想想日后的聚少离多，连能不能活着见最后一面都不知道。
哪有那么多真爱甘愿过这种日子。
而且，关宏峰对女性也没什么兴趣，不知道是在刑警队见得太少没有喜欢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不自觉地看向了关宏宇。
身为人父这段忙碌的日子他好像真的成熟了很多，以至于让关宏峰感觉到有个人不再有事没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竟然有点空虚。
关宏宇一抬头，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正好和自己对上。
关宏峰赶紧把眼神躲闪到一旁看着茶几上的果盘。明知道关宏宇不会从他淡而无味的表情里猜透他心中在想什么，可他还是有些不安。
“b......”小饕餮嘴里发出这么一声，惹得关宏宇突然兴奋得笑起来，打破了空气的凝固。
“你看！你看这孩子跟你多亲！待了这么一会大伯都会叫了！”
"他那是叫爸。"
关宏峰起身进了厨房，独自倒腾了好一会，最终也只在橱柜里翻出半袋麦片和几片干巴巴的面包。
有了孩子，关宏宇自然是要搬出去住的。关宏峰却一下子别不过来这个劲，老是忍不住多买些吃的，总以为家里还有个不能出门嗷嗷待哺的弟弟。
东西没放到发霉算是不错了。
“先凑合吃点吧。”关宏峰把早饭端到桌上，招呼大的小的上桌。
关宏宇坐在了老位置，和以前一样的姿势啃着面包，抬眼看着关宏峰不慌不忙的换下睡衣，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带着那双白手套。
“哥，你今天不出警啊？”
“不去了。”关宏峰终于走过来坐下，看了看旁边婴儿座椅里的小饕餮，“再过几天孩子百天了，我这个当大伯的从他出生也没怎么照看过他，趁着这日子带他出去置办点新玩意，也添个喜气。”
关宏宇眼睛突然一亮，叼着面包的嘴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哥，带我吗！”
关宏峰瞥了一眼他水汪汪充满期待的眼睛，说道：“带。你抱孩子。”
关宏宇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听话的把头点成了啄木鸟。
不管怎么样，关宏宇还是高兴的。看到关宏峰肯给自己的周末放一次假，他感觉自己这个智商MAX的哥哥的脑回路和常人终于相似了一回。

2.
周末的商场热闹自然不用说，但是两个男人带着孩子来逛街的还是有点让人新鲜，尤其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关宏宇乖乖地在背上挂了个婴儿背带，小饕餮坐在里面看着周围的人群和五彩斑斓，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关宏峰对于婴儿用品区域，就算来购物中心办案也都是一走一过，今天头一回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不知道是忽然回想起童年的记忆，还是因为小饕餮的到来给了自己别样的感觉。他看到这些东西，忽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托了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关宏宇。
关宏宇冲他一挑眉，笑着举起小饕餮的手向他挥了挥。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关家以后会怎么样，母亲去世了之后，更感觉自己像天地间一芥小舟，每天除了案子还是案子，连关宏宇都很少联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213那个夜晚，至少让他得到了原来根本就没机会拥有的东西。
直到发展到关饕餮这一步，他才意识到，家这个概念，不知不觉又清晰了起来。
“哥，你看这件衣服挺可爱的吧？”关宏宇手里拿着一件连体婴儿服比量在小饕餮身上，是一只憨憨的熊猫。
三个人的脸凑在镜子前，眼睛一双活泼，一双严肃，一双单纯，盯着中间的小号关宏宇看。
“哥，”关宏宇捋了一下小饕餮脑袋上软软一层毛，“你说这要是做亲子鉴定，真分不出来哈？”
关宏峰皱下眉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不是，你看，他鼻子眼睛像我，眉毛嘴巴像你。”他的目光捉住关宏峰深棕色的眼睛，对着脸颊微红的人翘起嘴角。
“废话。”关宏峰转过身去，用简短的回答和如一的表情掩饰着自己的紧张，还是不忘拿出信用卡给这爷俩买单。
他觉得关宏宇这笑里有意思，但他不知道是哪种意思。他只知道自己是关宏宇的哥，有些事再怎么样也不能做。
想到这关宏峰心里不由苦笑。
自己既然都下得了手把亲弟弟推进命案，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他承认，自己曾经做出过一个自私的决定，因为当时几乎是与他形同陌路，如今的愧疚对关宏峰来说，像心尖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即使愈合了也永远不会褪去伤疤。
他爱他，也觉得不配爱他。
他自责，他羡慕，他嫉妒。为什么高亚楠可以拥有他，为什么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他越是满面笑容地对着那个惹人爱的雪团子，心里越是涌上一股酸楚，在黑暗里悄悄腐蚀他心脏最柔软的部分？
可他希望关宏宇过得好。
关宏宇抱着小饕餮，见关宏峰兀自走了神，眉毛微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哥你还好吧？”
关宏峰回过神，压住气息对他道：“明天就回去吧，我还有工作，没工夫照顾你们俩。”
“别呀哥，好不容易又能见你一回......”
关宏宇话还没说完，小饕餮像是听懂了话似的，伸出小手攥住了关宏峰一根手指，动了动嘴巴发出些软糯的声音。
关宏峰眼眶突然一红，转过了身。
什么时候梦里的场景也变得这么真切了。
关键时刻，关宏峰的手机响了起来，避免了一场尴尬。
是周巡。
“老关，你在哪儿呢？”电话里的周巡喘着粗气，“赶紧来一趟复兴街路口，有案子了。”
“知道了，马上过去。”
艹。
关宏宇心里暗骂。
“那个周巡什么时候能放过你？”他托着小饕餮的屁股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极不满意地白了一眼空气。
关宏峰瞧了他一眼，没说话，摸了摸小饕餮的后脑勺便走了。

3.
关宏宇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往外望。
天已经泛黑，关宏峰还没有到家。
他忽然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赶快冲到了门口。
门一打开，走廊一片漆黑，关宏峰几乎是倒在了他身上，苍白的脸上渗出一层汗珠，大口而急促地喘息着，瞳孔里有关宏宇的影子，也有光。
“宏宇......”他被暴露在灯光之下，双眼还是惊恐万分，掌心潮湿而颤抖。
“哥！哥没事了......没事了。”关宏宇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在抚摸一只受惊的猫。
关宏峰感觉自己之前坠落在虚空当中，直到现在才终于触底，神智稍微清晰了一些后，他发现自己陷在客厅的沙发里，手被关宏宇紧紧攥着。
旁边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应该是小饕餮刚刚被吓着了。
“走廊停电，我也没想到。”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手机没电了。”
关宏宇松开了手，坐正了些，想了想道：“说真的哥，要不你搬过来一起住吧，出了事儿还能有点照应。”
关宏峰话没来得及说，小饕餮忽然又哭了起来，直往关宏宇大腿上趴。关宏宇看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就你事儿多！”
关宏峰闭上了眼，任凭哭声在耳边肆意，冷不防来了一句：“我不愿意当别人累赘。”
“咱俩谁是谁累赘啊......”
“宏宇。”关宏峰也不知道自己前一句话怎么说出来的，也许觉得自己是累赘，又或许，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爱的人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不然，他插进去一脚，又算怎么回事。
“你爱他吗？”关宏峰睁开眼看着小饕餮，孩子的眼神那么清澈，就像高亚楠看着关宏宇露出微笑的样子。
“啊？”关宏宇愣了一下，“谁？”
“她。”关宏峰的声音又低沉了一些。
关宏宇半天没出声，嘴角却噙起一丝笑意，直到对方站起身来走向卧室。
关宏峰没预感到身后哪来的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压在墙上，耳边传来了一股湿热。
“那你呢？你爱我吗？”关宏宇的语气自信到近乎有些轻佻。
他把嘴凑近关宏峰粉嫩的耳垂，舌尖不由自主的轻贴了上去，触感像是幼嫩的花瓣。
“你干什么？”只不过轻轻一触，关宏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左耳之上，霎时间变得滚烫。可他又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吓愣了，还是本身就没有挣脱的意愿。
这么多年，处处撩妹的关宏宇还是第一次尝试关宏峰的味道。
“干你想干的啊！”他凑近关宏峰的鼻尖，盯着他的眼睛里藏着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一字一句地问他，“哥，我已经问过你了，打算什么时候要一个，懂我意思吧？”

关宏峰果然还是关宏峰，心里再怎么波涛汹涌，表面上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他愿意，但他不希望关宏宇这么做。
可诱惑就摆在眼前，让他心跳加速。肉放在老虎嘴边，吃又吃不得。
关宏宇眉毛微皱，等着他再说些什么。
关宏峰嘴角动了动：“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那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翘起舌尖舔了舔牙齿，没有半点挪开的意思。
“你憋了这么久，但终于让我发现了。你爱我，对吧，哥？”
关宏峰没有回答，垂下眼帘。
他却只是得了半秒安定，便被关宏宇搂在怀里，唇部忽然触上一个柔软的物体，不停地吮吸着，那淡淡的烟草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像搁浅的鱼突然被海水包围，舒适充满全身，似乎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感，猛地迸发出来。
他吻了回去，用尽身上每一丝力气去尝他的味道，嗅他的气息，即便是近乎窒息也没再离开他半分。
人生中的第一次释放，感觉非凡。
“哥，可以啊。”
“别废话。”
过道里半明半暗，冰与火交融。
关宏宇推开了卧室门把手，一转身将关宏峰拉了进来。月光如霜，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关宏峰脸上。
“宏宇开灯......”关宏峰腾出嘴巴，听声音好像有些微喘。
周遭亮了起来，关宏宇看见他额上薄薄一层汗珠，眼眸里的光影，轻轻翕动的鼻翼，粉红的唇角。
一切一切都促使关宏宇将他推到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哥...”
关宏峰听见他有些匆忙和激动的声线，感觉一双手正在自己的胸前来回游走，脑子清醒却又混沌，竟然不曾有一丝反抗的欲望。
一颗、两颗、第三颗扣子，指尖的触感渐渐清晰，像电流流过肌肤，酥麻得发痒。
关宏峰闭上了眼睛，耳边萦绕着关宏宇的声音，在自己昏过去时隐隐约约一遍遍叫着哥，看见他笑着把一大块巧克力掰给自己；他也看见自己将关宏宇的指纹复制在那把凶器上，然后一巴掌打在关宏宇的脸上，冲他喊想死别拽着我。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越来越爱，爱到发疯。
他挨着关宏宇的皮肤，胸膛和心跳都炽热，依然带着少年的冲动，在床上，就脱了裤子用下面说话。
然而关宏峰真正渴望的，并不是这几分钟的快感，他也渴望的是一个家，一个有关宏宇的家，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家。
“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夜里你怕吗？”他一只手捧着关宏峰的脸，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怕，”关宏峰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怕你再也不回来，黑夜里我谁的手都抓不到。”他声音颤抖着，脸上有些红晕，在灯光下格外好看。
好疼。
他仍然不肯吭声，把脸别到一边去。
一滴湿润在关宏宇手上流过，温的，咸的。
“哥你怎么啦，哭什么？我错了！我我我轻点儿......”
关宏宇话还没说完，脖子突然被人紧紧抱住，那人带着哭腔道：“关宏宇，我不能没有你。”
关宏宇，你知不知道我多爱你啊。
关宏宇停下来，不再有任何动作，认真地看着他，摸着关宏峰湿润的鬓角。
“我知道，哥，我都知道。”
关宏宇从他身上翻下来平躺在他旁边，一句话都没说，握着关宏峰的手。
“如果咱俩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话刚到关宏峰嘴边，一声响亮的哭嚎从客厅传出来，他再也没能说出口。
——————一个月后——————
“喂？哥，今天咱俩生日，晚上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啊......宏宇，那个，我先和你说个事。”
“你说。”
“我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