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闯进了狼群。

还是只超能打的狐狸，周身环绕着几颗和一身暗红色皮毛同色系的怪石头，快如闪电，攻势如雷霆万钧，几只矫健的成年狼非但近不了身，反而被石头撵着跑了几圈，累得几乎趴下喘成狗。

这不行，得用武器对付这只小狐狸。个头最大的狼这么想着，凝神念诀化成人形。

没办法，狼爪握不住武器。

他对着不远处一脸嚣张的狐狸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崽子，今日铁骕求衣便拿你做狐衾！“

话音刚落，铁骕求衣一抬手，一把绝世宝刀飞入掌中，接着便提刀疾步上前。

红狐见来人气势汹汹，反而不慌不忙地坐在地上，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铁骕求衣虽心生讶异，下手倒也不迟疑，提起宝刀便砍。

铿！

刀落半空就被挡住了，铁骕求衣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位翠发青衫的清俊男子，挡下刀的，就是男子手中的一面古朴铜镜。

“ 为何要对吾徒下如此重手？“

男子出声询问，声音纤弱微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铁骕求衣有点生气。

你看不出来为什么？没看见他打我的狼，只看到我要打他了？

“你的好徒儿来此地挑衅并打伤吾的人，吾若不教训他，岂不令人耻笑！"

"吾并未看到此处有伤患。"

"堂堂钜子大人要如此偏袒徒弟？"

钜子大人闻言却不答，只冷冷地与铁骕求衣对视，现场一时陷入僵局。

那几只累得要死的狼看到两人剑拔弩张，吓得也不敢喘大气了。

这时，一直乖巧坐在钜子身后的红狐走上前，开口吐出人言

"吾并未打伤他们，只是赶着他们跑几圈，却不知狼族体质孱弱，跑几圈就伤了......"

"鸿信。"

听见师尊出口制止自己继续说下去，红狐没再继续嘲讽，并乖乖退回师尊身边。

铁骕求衣听完脸色更差。他刚才一心想要收拾这只狐狸，没仔细观看清楚。现在想来，的确如红狐所言。

好个狐狸崽子，故意下套在这儿等我呢？

"就算如此，此狐在吾处滋事在先，钜子大人要如何处置？"

"鸿信不会无故发难。"

"你！"铁骕求衣想要来一个腾龙诀，到底生生忍住。

红狐再次开口，语气却是不屑 :"他们对师尊出言不逊，我不过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那几只狼听见这话，全都耷拉着耳朵再次趴下了。

老大都要听令于钜子，不敢惹不敢惹。

铁骕求衣看见几个属下全都蔫了，就知道小狐狸所言不虚。

更生气了。 说钜子坏话就不能提防着点儿？ 他其实也挺想听的。

没占着理，铁骕求衣也不再为难，冷哼一声便回去了，身后跟着几匹狼，背影有那么一丝拉沧桑。

眼见群狼走远了，红狐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他仰头看着身边的钜子，如琥珀般的眼瞳柔软，眯着狭长的眼睛，头轻轻蹭着钜子的衣服。

钜子低头看见徒儿对自己撒娇，无奈地叹口气，弯腰把狐狸抱在了怀里。

被抱在怀里的红狐更加欢欣，眼睛彻底眯成了月牙，哼唧着把头钻进了师尊的臂弯里。

"中原是巡视的最后一站，结束后我们便回羽国吧。"

红狐没有回答，他刚刚和狼族周旋过久，又运用断云石暗助师尊挡下铁骕求衣那一击，耗掉了不少体力。这会儿在师尊的怀里，已经睡着了。

钜子名为默苍离，乃是一只罕见的翠羽凤凰，十年前第一次巡视九界时路经羽国，他当时便觉得有趣: 羽国听似禽鸟之国，全界上下皆以羽族为名，居住的却是狐狸。

想飞上天的狐狸吗？哈

不过羽国子民的确与平常的狐狸不同，他们身姿极其轻盈，所擅长的武器也是缥缈多变的，王室成员个个灵性颇高，上官鸿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足百年的小狐狸已经修炼成人形，虽然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但他天资卓越，智谋与功力更是让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那个时候的上官鸿信可谓心高气傲，虽然对人彬彬有礼态度温和，但实际上能入他眼的没几个人。

然后他就遇到了默苍离。

骄傲的狐狸王子第一次在智计和话术上被人摁在地上摩擦。要不是还有武力这个底牌，他真的没脸做狐狸了。

多好的人啊，狐狸痴痴望着钜子冷漠的脸

我想和他一样厉害。

"请钜子大人收我为徒。"

默苍离看着跪在地上的上官鸿信，少年一身玄色红纹的衣袍逶迤在地，虽伏低却依然贵不可言，暗红色的发间支棱着两只绵软的狐狸耳朵，看起来很好摸。小狐狸激动到连耳朵都忘记收回去了。

拜师成功的上官鸿信高兴地化成原形跑了几圈。后来被默苍离抱在怀里才安分下来。

上官鸿信养尊处优，一身皮毛柔软顺滑，果然很好摸。

默苍离撸着狐狸，丝毫没察觉到徒儿心跳加速。幸好狐狸的样子不会脸红，上官鸿信有些庆幸地想。

默苍离看起来淡漠，其实性格挺温和，但他在学业上严苛得好似千年寒冰，冷得让人害怕。

上官鸿信偏偏像火，被训斥责罚时委屈伤心，可他就是能重来一次又一次，不放弃无怨言，极其偶尔的时候，他还能故意化出原形撒娇耍赖，倒也成功了。

默苍离在羽国三年期间，上官鸿信进步神速，默苍离表面上不显，实际也颇感欣慰。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默苍离还要继续巡视九界。临行前，他的徒儿身着当初拜师的那身华服，有些纤瘦的少年这次站在师尊的面前

"师尊，鸿儿想陪着您。"

还是一样，不是询问，是已经做好的决定。他比三年前更加丰神俊秀，眉眼间自带狐族的风流妩媚，明摆着是来勾人的。

默苍离哑然失笑，看来是惹上个甩不掉的狐狸精啊。

罢了，本来他也有些舍不得。

此后几年，一凤一狐携手相伴。

上官鸿信感觉师尊有心事，但师尊不说，他也不问。他们之间就是这样，都是太过聪明，不到最后一刻不愿和对方说透。

这次巡视，默苍离和上官鸿信每每并肩而行，谁都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他们多以人形行走，但上官鸿信有时会故意化成原形窝在师尊怀里，他觉得安心，默苍离也由着他。

睡饱了的狐狸趴在椅子上啃一个野果子，吃得兴起，硕大丰盈的尾巴时不时地摆来摆去。默苍离望着一脸惬意的徒儿，心里的盘算终于定了型。

"鸿信，我要再收一个徒弟。"

啪嗒，野果子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段距离，果肉沾满了泥灰，再也不能入口了。


上官鸿信已经连续半个月没化回原形了，他这段时间一直拒绝和默苍离亲近，就维持着人形，和自家师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在生气，又有些委屈和不解。

他又能打又能算，上可陪师尊下棋辩论谈古论今，下可变回萌狐任抱任撸，师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为什么还要再收徒弟！

上官鸿信越想越憋屈，明明是惯于隐藏情绪的狐狸，遇到和师尊相关的事情却总是流露出少年人才有的懵懂和单纯，他不想问师尊，怕听到伤心的答案，一张脸皱成手里受虐的树叶，能随时溢出几滴苦汁。

默苍离看着徒儿闹别扭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也不解释，且走一步看一步。

师徒二人就这么维持着微妙的默契到了中原。中原巨擘史艳文亲自迎接钜子，一行人来到正气山庄。默苍离和史艳文等人共议中原大事，上官鸿信身为钜子唯一的弟子则坐在默苍离身侧。他也听不进去什么，一脸恹恹的神色。

聊至午时，众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史艳文，钜子和上官鸿信三人。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位白衣少年。

"爹亲，孩儿回来了。"

史艳文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精忠，你回来了。来见过钜子。"他又转头对默苍离说:"这是艳文的长子，史精忠。"

白衣少年走到默苍离身前施礼:"精忠参见钜子。"

默苍离看着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白发如雪，模样生得极为俊俏，一身白衣，只有手腕上戴着一个红色的羽形饰物，看上去气质有些清冷，眼睛颇有灵气，而且是和鸿信一样的琥珀色。是一块好璞玉。

"吾欲收令郎为徒，不知史君子意下如何？"

果然是钜子，说话开门见山，语出惊人。

史艳文父子显然没料到默苍离有这一问，一时间愣住忘记回答。

当然最受惊的莫过于上官鸿信了。他从史精忠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危机感，果然。

说收徒弟就要收，还是个样貌资质看起来和自己不相上下的。

师尊另收个好徒儿，是不是就不要自己了？

上官鸿信纠结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溢于言表，那边收徒的事儿已经确定了下来。

上官鸿信走出大门还是昏昏沉沉的，他今天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当初是自己主动要拜师的，这次却是师尊主动提出收徒。那个史精忠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绿色身影，心里失落难过的不得了，还不能说出来，师尊不喜欢听。

默苍离从一早就察觉到大徒儿情绪低落，他刚开始只觉得徒儿纠结别扭的样子颇为可爱，便没去管他。这会儿却不一样了，鸿信仿佛被抛弃的表情实在让他看不下去，这孩子，又想多了。

默苍离停下来，转身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上官鸿信。他还是表情淡然，眼中却流淌着几分暖意。可惜正在暗自神伤的人根本看不见。

上官鸿信看着师尊，清冷俊秀的面容和青竹一样提拔的身影，让他自第一眼看到就魂牵梦绕，可惜这个人没那么喜欢自己，一直都是。

"鸿信，我有些冷。"

默苍离说着冷，把双手摊开。上官鸿信闻言楞了一下才明白师尊在说什么。他咕哝一声，有点不情不愿地化为原形，又被默苍离抱进了怀里。

众所周知，狐狸皮毛保暖性极佳，自带保温功能的狐狸更是上上之选。

默苍离看着怀里的红狐，果然啊，尾巴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耳朵也耷拉下去了，在怀里委屈地窝成一团，为了不让人看到脸，头使劲儿地往他臂下钻。可到底惦念着师尊冷，红狐没一会儿就悄悄地用毛茸茸的大尾巴覆上师尊的手，给他挡着风。

默苍离任由徒儿在怀里做小动作，这样惹人爱怜的小狐狸，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默苍离轻轻揉着红狐柔软的耳朵，问他:"你不是说想和我终生厮守吗？"

狐狸耳朵动了动，还是没抬头。

"我要有个传人，但不是你。你也不想做钜子。"默苍离又捏了捏狐狸的后颈，"身无负担，才能真正闲云野鹤。"

狐狸听见这话身体僵住了，他还是没敢抬头。

是在做梦吗？是梦吧？

默苍离轻笑了一声，又问:"你不愿意？"

狐狸一听这话，立马把头抬了起来，哼哼唧唧地发出软糯的狐狸哼叫，一只前爪还有些着急地抓了默苍离手臂几下。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等下去的，他拜师才不是为了什么钜子之位，他为了这个人，一直以来就只有这个人。

默苍离看他激动地连人言也发不出了，眼中笑意更浓，他低头吻了吻狐狸的额头。

上官鸿信又把头挤进了默苍离的臂下。

幸好狐狸的样子看不出脸红，他庆幸地想。

第二天，默苍离带着上官鸿信和新收的徒儿史精忠一同离开正气山庄。本来是要直接返回羽国，但默苍离临时改变了注意。他要带着两个徒儿继续周游九界，行万里路读万本书。

上官鸿信是没有异议的，只要和师尊一起，去哪儿他都愿意。倒是史精忠，对即将开始的新行程颇为期待，尤其是在默苍离告诉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东瀛时。

"赤羽先生见到你，定会欢喜。"

默苍离意有所指，史精忠听到这话，一张俏脸微红，勉强镇静地回答说:"师尊说笑了，赤羽先生对晚辈一向都很照顾，对徒儿也不例外...."

完了，好像越描越黑。

默苍离看他愈加羞赧的神色，了然一笑。

那个红色的饰物，乃是火凤的随身之物。

就像他手上鸿信送的铜镜一样。

上官鸿信正背对着他们看地图，他没注意到身后师尊的目光，就像他看着对方的时候一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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