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066887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鬼灭之刃 不死川实弥 , 富冈义勇
状态 已完结
-
410
3
2021-8-15 03:51
- 导读
- Summary:
“爱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
无差/HE/OOC/BUG多
「我们别再见面了。」
夜幕沉降,烂熟的晚霞把天际线烧成暗红。等红灯的时候,不死川实弥收到这样的短信。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缓缓爬行,回家的路上,人们用手指敲打方向盘来克制鸣笛的冲动。不死川实弥同样感到怠惰,他没有碰手机,眼看着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涣散的视线固定在那上面,又有一条未读消息。
「有空过来把你东西取走。」
那到底还要见面吗?富冈义勇说出这话时必定是一副铁石心肠的僵硬表情,他还认为只要转过身去,就没人能看到自己口不对心的模样。不死川在红灯的间隙里天马行空,觉得那画面一定很可笑,而更可笑的是,面对那个场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点头答应。
倒计时的红色数字不断催促着,他烦躁的敲下几个字,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车头。
「我现在就去。」
车子在富冈住的公寓楼下熄火,不死川点了支烟。夜风柔软吹拂着,一对遛狗归来的情侣从车旁经过,不死川实弥坐在黑暗里,仰起头就是人间的万家灯火。
他自诩是个乐观的人,从来不会因为生活和工作困扰,和富冈义勇的特殊关系却实打实成了他烦躁的根源。游走在灰色地带或许曾让他们彼此都感到安全,落到这个地步,不死川实弥反省到,自己的无作为和不断妥协也是放任这段关系走到尽头的元凶。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要一个解释。
合上车门,暗色车窗映出他的脸,皮肤光滑,没什么瑕疵,保养得还不错。只是眉头锁得死死的,看起来凶煞非常。他不得不用手指把眉心的褶皱揉开,试图摆出成年人该有的游刃有余的表情。好好谈一谈,至少不要是这幅兴师问罪的样子。他这样想着,对着车窗挤眉弄眼半天,最后还是气势汹汹走进了自动门。
但他到底没能见到富冈义勇。在等电梯的时候不死川就被拦住了,公寓管理员追上来,把一箱子东西交到他手上。
“富冈先生不在,请回吧。”
纸箱不大,草草翻了下,有几张他曾经很喜欢但莫名其妙就没再找到的碟片,一打学术杂志,一个原本摆在车上的靠枕,一把雨伞,还有些其它零零散散的东西,他没细看,回到家便把箱子堆放在衣帽间的角落。
好在这里面都是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在某些特殊日子里象征性送对方的礼物,不然他可能忍不住去砸烂富冈义勇的家门。
随手打开电视,频道还停留在早上看的新闻台,滚动播放着算不上有多新的消息。新型炎症,失业率上升,灭门惨案凶手在逃,某某地区连环车祸......都是看似离平凡生活很遥远,又完全可能下一秒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人人都在经历莫名其妙又毫无慰藉的人生。
删掉富冈义勇的联系方式,只用几秒钟就结束了一段特殊关系。本想把两人的聊天记录也一并删掉,不死川随手翻了翻,不由看得入神。对话大多是些没营养的交流和确认彼此的行程,语气简洁像是例行公事,仿佛他不是数学老师,富冈义勇也不是警察,他们都是日理万机又无所事事的内阁大臣一样,见上一面都要敲定好几次时间。
「我等你。」
目光停留在这条上周末发来的消息,不死川实弥回忆起那次不太愉快的碰面。
富冈执行公务时受了伤,他推掉应酬,买了食材驱车到他家亲自下厨。然而那天晚上富冈义勇对他爱理不理,丢了魂一样,就连他在客厅里抽了半包烟,把他家那只黑白花猫熏的到处乱窜,都没有开口制止。
富冈义勇看他的眼神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像是一片暗沉的铁海。
有些事情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不死川嫌麻烦的把手机扔一旁,疲惫的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天刚亮,门铃毫无预警响起。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光脚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感觉有利刃从脚底穿到头顶。猫眼里什么都没看到,他当是邻居小孩的恶作剧,咒骂着往回走,这才听到门外隐约有的猫叫。
不死川打开门,发现一个比昨天收到的更大的纸箱摆在门旁。
走廊里没人,安静的能听到电梯运行的声音。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他小心地打开箱子,一只黑白花猫嗖地探出猫头,对他龇牙咧嘴叫了一声。
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把箱子抱进屋,不死川实弥从落地窗朝外看去,一辆眼熟的SUV正好消失在视野里。
“混蛋!”
白发男人怒吼出声。富冈义勇的猫凑过来,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小腿。
猫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灰色”,不知道原文是法语还是西班牙语来着。不死川实弥向来不喜欢用难念的洋名字叫它,那猫姿态倨傲,走路时仰头挺胸虎虎生风,他便一直叫花猫“灰哥”。
“灰哥,吃饭。”
把刚买好的猫粮倒在食盆里,他又去倒腾猫砂。以前在老家只养过狗,偶尔帮出差的富冈义勇照顾过猫,便也学会了一二。灰哥对他很是熟稔,换了生活环境也没有任何不适应,吃完饭就乐颠颠的追着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像条狗一样。不死川实弥皱着眉头看着脚下那只小东西,严肃地问:“喂,你这么快就把他忘了吗?”
灰哥仰起头对他喵喵叫。
不死川实弥露出一个苦笑。
“也是,他都不要你了,还想着他干嘛。”
灰色是他们一起捡到的。
半年前,不死川和朋友一起户外登山,一行人刚走到半山腰,阵雨突然落下,便挤在大树底下避雨。同行的人百无聊赖刷起手机,不死川实弥眺望远处,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扎着低马尾,发色鸦黑的男人蹲在山路边缘,正用岌岌可危的姿势探出身子够着什么。
他不是个容易好奇的人,那天神使鬼差的走了过去。还没走进,男人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比了个禁言的手势。他蹲在雨里,漆黑的发丝黏在脸上,隐约遮盖着下面凹凸不平的皮肤,看起来无比狼狈。手背被抓出几道血痕,执着的往下面伸着,不死川顺着他的手,看见了一只同样湿淋淋的小动物。
山路和下面的树林有一道高高的断层,顶端的树枝随风摇摆,黑白相间的小花猫挂在那上面摇摇欲坠,哀鸣着不断挣扎。男人正等一个机会,等着树枝把猫送到手边上。但再怎么说,距离也还是太远了。
“我拉着你,再往下点。”不死川没多想,蹲下去,拉起了男人的另一只手。
男人这才抬起眼皮看他,眼里一瞬间闪过光。蓝色的眼睛像是一对剔透的蓝宝石,在阴沉的雨天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让他有些沉闷的表情锋利起来,伤疤纵横交错的脸也显出一种别样的英气。
不死川盯着他若有所思,并没有像陌生人看到这张脸时尴尬的移开视线,反倒是黑发男人先转过头去,沉默的握紧了他的手。
从身形上来看,他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身体结实,体重也不轻。有了支撑后,他往前跨开腿,把体重的一半都交给了身侧的人。雨水让他们相握的手有些湿滑,不死川用了些力气牢牢攥着那只掌心有老茧的手,不禁去想,这人对谁都这么放心的吗?
黑发男人胆大心细,抓住时机,敏捷地探出身子捏住小猫后颈提了上来。不死川从登山包里找出干爽的纸巾,抬头发现那人竟然招呼都不打抱着猫就往前走了,忍不住开口叫他。
“喂,我认识你,富冈义勇。”
男人没听见一样,脚步没停。不死川实弥追上去,把纸巾强硬的塞到他手里。
“高中的时候,我们有一年同班。我是不死川实弥。”
“哦,不死川。”
他打不起兴趣般点点头,倒是收下了纸巾,指节用力把包装都捏变了形。见他抱着猫不方便,不死川抽出一张,想帮他把手背的血迹擦干净。他握住富冈义勇的手腕,注意到内侧也有一道两指宽的疤痕,忍不住多想。哪知道那个怪人趁他不注意,飞快抽回了手,顺走纸巾就开始给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猫擦拭皮毛。
手背上浅浅的挠痕被雨水冲成淡色,那里会不会也留下疤?不死川跟在他右面,富冈义勇脸上的伤疤多集中在这一侧,没有那些曲折蜿蜒的痕迹的话,这该是多么英俊端正的一张脸啊。
事实上,他和这个人并不熟,他们同班时甚至没有好好说上过几句话,但从高中时代起,这张脸总能引起不死川实弥的诸多遐想。
雨变小了,他俩一前一后走着。直到那包纸用完,富冈义勇发现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慢吞吞的开口。
“不死川,你只是知道我的名字,你并不认识我。”
他凭什么这么说?对方模棱两可的话让他产生一丝不确定。不死川有些生气,像模像样的咳嗽一声。
“咳,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下。”
雨里的身形一晃,黑发男人的脚步终于停下,他有些震惊和困惑的眨着眼睛,谨慎权衡不死川实弥的提议。不死川垂下视线看着他怀里的猫,小家伙汲取到温暖,正眯起眼睛往人类的怀抱里蹭动着。
然后富冈义勇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鸦黑湿润的睫毛弯起来,让他觉得陌生。男人的嘴唇很薄,唇峰起伏像海浪,笑起来时,就有浪花在嘴角荡漾开,一直荡到他心里去。
那笑容很漂亮。不死川实弥却觉得那么漂亮的笑容似乎从未出现过他脸上。
“灰色(GRIS)。”
“什么?”
“它叫灰色。麻烦不死川帮忙照看一下,我还有事,一会儿山顶见。”
收养这只小动物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决定,那是富冈义勇第一次向他展示自己莫名其妙的人生。这个重新认识不到一分钟的男人,把救来的野猫塞到他怀里,转眼就消失在山中。
富冈后来告诉他自己是警察,那天去山里调查前一阵发生的命案。他们到达山顶后,看见黑发男人等在那里,让不死川实弥松了口气。但很快,富冈把他们全都赶下了山,理由是山里还潜伏着罪犯,会有危险。
“你呢?”不死川抱着灰色,在原地踌躇。
“抱歉,带着它先走吧,我晚点去找你。”富冈摸了摸他怀里的猫,向他询问家庭地址。这个男人明显不善社交,刚刚认识就突兀地打探对方住处,但更让不死川生气的是别的事情。
他看着那条长长的,丑陋的,横亘过鼻梁和富冈义勇整个人生的伤疤,心脏在雨后初霁的阳光下缩成一团。
“你呢,你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吗?”
“这不关你的事。”
富冈义勇语气扁平,眼神凝滞无波,始终落在猫的身上。
“不死川,它很饿。”
不死川实弥要来他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和地址后还回去,一言不发和同伴下山了。直到晚上富冈义勇如约来找他,也没有给对方一点好脸色。
“再见。”
他没让富冈进屋,把灰色装在新买的笼子塞到他怀里,摔上了门。富冈义勇瞪大眼睛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无辜,让他一整个晚上的闷气生的更厉害。
而那便是他们固定下来的相处模式了。
不死川实弥家庭完满,父母感情和睦,弟妹六个,个个古灵精怪讨人喜欢,有个亲如兄弟的总角之交粂野匡近,老家里养着一条白色的狗,在他回家时,会摇着尾巴迎上去。
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成长,他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然而回忆起高中时代与富冈义勇同班,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对那个满脸伤疤的男同学产生过同情之感。
可能不只有他这么想。在学校,与人群格格不入的人容易被当做目标,成为热衷于在他们身上做出过分的事并以此为乐的人的霸凌对象,而据他所知,高中三年里都不曾有任何人对形单影只的富冈义勇出手过。
他留意过黑发少年的眼神,没有自卑,没有被脸上的伤痕所困扰,没有对周遭的环境有一点点好奇和关注。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承载着持久的通透和觉悟,仿佛按照自己的方式专注的活着就是在贯彻信念。
那是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眼神。富冈义勇一个人就是一座孤岛。
学生们不由自主对他敬畏,鲜少在背后谈论他脸上的伤疤,连暗恋他的女生也从不敢表白,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不死川实弥只是他们中的一个。同班时,他坐在富冈义勇后面。偶尔传递东西,黑发少年会侧过相对完好的左半边脸,引起他莫名急促的心跳。分班后,有时他和匡近在走廊里玩闹,满脸伤疤的少年平静的与他们擦肩而过,留给他一个用目光追逐许久的孤独的背影。
像对待所与人一样,富冈义勇从来没给过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高中毕业后,他在每一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想起学校那条长长的走廊。不死川实弥那时就明白,如果不是和他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是没有资格同情富冈义勇的。
富冈义勇人间蒸发了。
因为把灰哥扔到他家门口的事情,不死川火冒三丈。出于对小动物负责的心态,他第一时间把灰哥安顿好,随后便去兴师问罪。那人的电话号又存了进去,但说什么也打不通。不死川实弥有种预感,当天下午又去了他家,果不其然,公寓的门牌都已经卸下了名字,富冈义勇搬走了。
居然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有些迟疑的问管理员,见到富冈时有没有发现他受了伤,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立刻重重叹了口气。
“还是您了解他!富冈先生他啊,胳膊上打着绷带,还不是之前受伤的那条,走路也有点坡脚。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容易受伤的警察,年轻人哟……”
道谢过后,不死川实弥回到车里,一肚子怒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捶了下方向盘,趴在上面,忍不住双手发抖。
那个混蛋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是个警察,只有不死川知道,那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经常受伤的富冈义勇根本不是什么人民公仆。
他的情人长相本来就不差,加上凶恶的伤疤,一定在制裁歹徒上有奇效。在认识不久后,不死川难免多次幻想过他穿制服的样子,但他们见面的时间通常都是下班后或是周末。某次一起吃过晚饭,状似不经意问起他负责的区域,想在上班的时候去慰问,富冈义勇不开窍的脑袋突然灵光起来,像是知道不死川偷看过他衣柜,顿了半晌不打自招的撒谎说,我是协警,没有制服。
那是他说过的为数不多的谎言,更多时候,富冈义勇在自己的事情上沉默。见他不愿多说,不死川没有再追问。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或许那就是两人不久之后就滚到床上的原因。
富冈义勇总是很忙,有时去其它城市出差——协警为什么要出差?富冈似乎始终没有搞清楚那都是些多么明显的不想与他见面的借口——连灰色的定期体检都是不死川代劳的。但不死川实弥心里清楚,一只花猫不是他们拼命挤出时间见面的理由。当富冈义勇灼热的吻落在脸颊,他便从善如流的咬上黑发男人的嘴角。一段亲密关系里,两个人所有会做的事情他们都做了,除了普通的约会之外,以及本应该排在最前面步骤的互诉衷肠。
不死川后来想明白了,他们并不是搞错了顺序。他发现凡是谈论到自己的事情,富冈义勇会立刻龟缩到坚硬的壳子里。他们不谈情爱,即使不死川知道事实不是那样,富冈对他的热衷似乎也都集中在肉体关系上。
不死川实弥默许了这段关系,却无法抑制对他神秘情人的好奇。富冈义勇的身世,家庭,职业,社交,一切都是谜。除了那些蠢得要死的家居服,他衣柜里都是些深色劲装,风衣衬衫和紧身衣是清一色的黑灰和藏蓝色,搭配上黑西裤或是紧身裤,令人匪夷所思的起疑。
他家墙上挂着的八芒星黑色刀锷的日本刀姑且可以当做装饰品来看,不死川毫不怀疑富冈有别的住处,那里或许会有暗房,里面存放着普通人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武器。要不是那人满脸都写着“正义的伙伴”几个大字,不死川实弥简直怀疑富冈义勇在从事什么非法职业,要么是神秘组织的杀手或是间谍了。
一只备受宠爱的黑猫,因为受到惊吓而突然消失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富冈不说自己的事,他就不问。他们是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他光明洁白的人生里,只有一切成谜的富冈义勇是漆黑的变数。
所以当富冈义勇失踪,不死川实弥无处可寻。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思考过几个对策,又被自己一一驳回了。报警也不是个好的选择,他不是亲属,甚至不能确定“富冈义勇”是不是那个人的合法身份。
他只能驱车回家。
开门时,灰哥在玄关等他,迎上来把自己两色的毛蹭到裤腿上。半年过去,灰色已经从小小的一只长成了长长的一条,性子却没怎么变过,比起那个经常不在家的主人,猫显然更喜欢他。
他抱着灰哥靠在沙发上,又一次删掉了富冈义勇再也打不通的电话号。
结束了。除了怀里这只温热可人的小动物,富冈义勇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和线索。或许他会一直莫名其妙的受伤,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独自死去也说不定。
像是知道死期将至离家出走的猫。
不死川实弥弓起身子,抱紧了怀里的灰色。
一个月后。
随着疫病的蔓延,整个城市都变得不太安定。动荡滋生了犯罪,新闻里的负面报道越来越多,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成了日本的哥谭市,要么就是另一个杜王町。每天早上,不死川实弥听着那一连串的坏消息,总忍不住把这些事情和他消失的情人联系到一起。
他始终觉得,富冈义勇一定还在这座城市里。
不死川实弥是无神论的科学教育工作者,但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时偷懒不愿做饭,和往常一样在家附近的餐厅解决晚餐,回家路上,他会回过头看着路上攒动的行人,即使他们之中并没有自己期待见到的那双蓝眼睛,他始终有那种感觉,重要的人还在身边的感觉。
像是失去恋人的人,天真的期待在下一个街角就能与旧爱撞到。
早上出门前,不死川照例蹲下身拍了拍灰哥的头,灰哥乖巧的叫了一声,跟着他到门口。以前每次在富冈义勇家离开时,灰哥也是这么做的。他搞不懂动物的想法,或许灰色已经真的把原来的主人忘记了也说不定。这样的话,还记得有富冈义勇这个人存在过的,大概就只剩自己了。
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油门,车载广播也播放着这座城市里无时无刻发生的怪事情,真真假假分不清。期间插播了一条某地段车祸的新闻,就在他即将前往的那条路上。他烦躁的打开导航,准备换条道走,导航却失灵了——电子屏上布满花花绿绿的马赛克,闪动着诡异的图案,不仅如此,广播也突然断断续续起来,播报员的声音被拖得嘶哑渗人,不禁让人全身汗毛倒竖。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联想到看过的恐怖片桥段,不死川实弥神经紧绷,他并没有感觉有多害怕,更像是身体察觉到危险,做出下意识的反应。拐到另一条宽阔的路上,只顾着注意其它车辆,他并没有发现后视镜里有一个模糊的黑点正在迅速接近。等到注意到那东西时,黑影已经追了上来,不死川清晰地在镜子里看到一个人形的影子腾空飞起,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这边砸落。
那是什么?!
来不及细思,惊恐地转过头,一阵猛烈的撞击感从后方传来——并不是那个东西,而是后面的车用追尾的粗暴方式顶开了他,挤到他原来的位置,代替的承受了落在那里的攻击。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眼前的画面就像是一幅失真的蒙太奇,让人觉得正处于人间之外的地方。不死川推开气囊,从烟雾缭绕的驾驶室出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透过呛出的泪光,他看到马路中间后面的车正熊熊燃烧,那个空中掉下来的人影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残缺可怖的脸看着这边,发出非人的嘶吼,扑向僵硬站在原地的他。
但比那更快的,是怪物身后失踪多日的富冈义勇。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富冈朝他跑过来的这几秒像是有几个世纪一样漫长。烈烈火光中,他看清了黑发男人的装束,他没穿外套,灰色衬衫外套着黑马甲,下身穿漆黑的裤子和皮靴,大腿上别着枪套,飒爽英姿,就像曾经在想象中将衣柜里的衣服搭配到他身上一样。
他穿着现代人的装束,却紧握着一把古朴的日本刀,那把刀在富冈义勇手中流转着生生不息的蓝色锋芒,画了一个完整的圆弧,在不死川瞪的大大的眼睛里,像切开空气一样简单,将已经冲到他面前的怪物的头削掉,离开身体飞了出去。而他神秘的情人甚至没有让洒出来的血溅到自己的鞋上。
“喂,开什么玩笑……”
在他和富冈义勇中间,出现在城市里的怪物正在以违背所有已知科学定律的方式化作齑粉消散,过于离奇的画面让崇尚科学的数学老师不死川实弥受到强烈冲击,他感到一阵头痛。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无比熟悉这个场景的。
为什么,他会忘了呢?
阔别已久的情人走过来,嘴唇紧紧抿着,蓝色眼睛里闪烁着动摇的光芒。不死川实弥恍惚间见到了他另一个模样,那个披着奇怪的半色羽织,脸上没有伤疤,比起他认识的富冈义勇更为严肃无趣的男人,左手紧握着水蓝色刀刃,右手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该死的,那到底是谁?
面前富冈义勇的身形与幻觉重叠起来,剧烈的头痛让不死川实弥失去平衡,他向后一步,坐倒在地上。火光将头顶阴沉天空映成血洗的河流,像是释放出信号,为他打开了一个遥远的,百年前的旧梦。
“如果我们消失了,就不会有人记得这些事了吧。”
“怎么,后悔了?”
“你知道的,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走上同样的路。我只是在想,无知无觉的活着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富冈,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如果有下次,我是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去尝试下普普通通的人生吧。”
“你也是。不死川,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梦境荒唐而冗长。他曾是那剧中人,是参与者,就算是站在画框外走马观花自己的故事,也能从中品出几分只属于某些特定时刻的喜怒哀乐。
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在胸口剜出新鲜的伤痕,不死川实弥惊喘着在家中醒来,手指触摸自己光滑的胸膛,那里依稀残留着火焰舔舐的灼痛。
黑白花色的猫在枕头边蜷缩成一团睡着,香甜的鼻息喷在脸旁。他揉了揉眼睛,轻手轻脚来到客厅,一个人影从落地窗前转过身,还是那身劲装,日轮刀在腰间挎着。
夜色中,整座城市在他背后烨烨生辉,富冈义勇融化成一个漆黑的影子,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孤独看客。
不死川实弥讽刺的开口。
“不是说好不再见面了吗?”
“你没事就好,我这就走。”
伸手拦住无动于衷的从他身边走过去的男人,不死川捧起他的脸,趁他怔愣着,发狠地用拇指按住眼睑下那道陈年伤疤,像是要把它们撕下来重新贴回自己的脸上。
疼吗?他没头没脑的问。
富冈投来不解的眼神,缓慢又迟疑的答道,“怎么这么问,我不疼,又没有受伤。”
那冷硬倔强的样子让不死川实弥一阵酸楚。
鬼依旧存活于世,不知道这个人做了什么,在这个世界里,他替自己承受了脸上的伤疤,或许也替自己承受了与前世相似的命运。然而他清晰的记得,捡到灰色那天,富冈义勇居然对他笑了——那是他在前世记忆中苦苦搜索也无法找到任何能与之匹配的柔软的表情。恐怕从一开始他就拥有所有的记忆,难道这样做,让不死川实弥成为被命运和使命抛弃的那个,他比从前更感到高兴吗?
“富冈,你......”
他们对视着,富冈义勇似乎意识到什么,眼底划过一丝不安。
不死川实弥胸口喘的像风箱,带出愤怒和痛苦的余烬。他抓住黑发男人的肩膀,力气大的要捏碎他的骨头。两世记忆在脑海中搅成一团,无数质问与指责已经涌到了嘴边,他在想要流泪的冲动下,竟一时不知道最先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灰哥踱着步子从卧室走出来。在两人被吸引过去的目光里,它跳上茶几,仰起头,好奇地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灰色。
他想到。
富冈义勇用漆黑的命运换来了他纯白无瑕的人生。
一种无能为力的软弱击中了他,迫使他松开了手。
他就这么想看到一无所知的自己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吗,即使付出那么大的带价。
此时摊牌的话,意味着把这个人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心血揉成一团废纸,他又如何能期待富冈义勇再次露出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容?
过于漫长的沉默中,黑发男人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不死川看在眼里,心脏潮湿的像是能拧出苦涩的汁液。他熟悉这种感觉,根据与富冈义勇交往的经验,这意味着自己就要再一次妥协了。
他弯下腰轻轻抚摸灰哥的头,端详起花猫圆圆的脸,像是第一次理解小东西名字的含义。
“富冈,我知道你在猎杀什么。”
富冈义勇瞬间脸色惨白。
不死川整理好情绪,吸了吸鼻子。他直起身,富冈还是定定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但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双蓝眼睛毫无神采的涣散着,像是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抱歉。不死川在心里说。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撒谎的话,换我来吧。
浓重的鼻音让痛苦显得更真实,他伪装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又在其中暗藏了不易察觉的,发现了情人秘密的小小的得意。
“那怪物不是人类吧?所以你不是警察,你一直瞒着我,不愿意告诉我的事,就是猎杀那么危险的东西?”
听他这么问,富冈义勇回过神,又重新开始呼吸了。他吞了吞口水,镇定下来,避重就轻的回答。
“嗯,就在前一阵,它们盯上我。我必须离开,不死川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
“又是‘有危险’。”不死川眯起眼睛,见他没有起疑,故意轻佻而不满的大声说道:“喂,富冈,别太过分了,不要总拿这个理由把我推开!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今天,那东西袭击的对象好像是我的车子吧,如果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不留下来保护我?”
“我一直——”
下意识要反驳,反应过来被套了话,富冈义勇立刻紧紧抿起嘴角。但是来不及了。不死川顺势接了下去。
“你一直暗地里跟着我。”
而且鬼知道已经多年了,他猜测。
本就不善言辞的人此时更是哑口无言,一双蓝眼睛有些哀怨的落在他脸上。不死川在心里暗笑。胆敢瞒着他做出这么多事情,这个男人笨拙的温柔倒是从没变过。
他势在必得,继续循循善诱,紧盯着那双蓝眼睛道:“何必这么麻烦,不如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为了确保他不再反复无常的推开自己,他握住富冈义勇发抖的手腕,将下巴垫在肩膀,形成一个亲密的拥抱。他们在一起时不死川实弥从来不会说肉麻的情话,此时此刻,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轻飘飘地将重磅炸弹扔到对方怀里。
“没有你,我可能会死啊。”
不久之后,他们搬到了一起。
这次是富冈义勇的妥协。不死川过于直白的一语双关似乎给他造成不小的打击,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被全盘打乱的计划是不死川实弥口中的“逞英雄”,饶是如此,还是乖乖搬到他家来了。
将富冈数量不多颜色统一的衣服挂在自己的衣帽间里,不死川实弥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个笑。
是他的错。他再次下了定论。从救下那只猫并赋予它名字开始,富冈义勇就打破了不会参与他人生的准则,他必须自食其果。
这么说来,先伸出手的是自己,而富冈只是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他好心情的想到,也不能冷酷无情的只给他判责了。
上一世,他们都走的太匆忙。直到在斑纹的副作用下先后辞世,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对话,也不过是互相许诺一个虚无的平凡的来生。
没想到富冈义勇真的为他做到了。
厚重的情感如刑罚加之于身,富冈义勇只用平静的双眼和脸上的伤痕就让他受刑。他在梦里钻心剜骨的疼,又在睁开眼就能见到那张脸的清晨,忍不住在那些丑陋的伤疤落下谅解的吻。
衣帽间纸箱里的东西物归原位,打扫告一段落,不死川把之前富冈挂到墙上的八芒星黑色刀锷日轮刀取下来,在手里端详。
灰哥好奇地围着他打转,被他把洁白的爪子从刀柄上轻轻拍了下去。不死川握住自己的刀,触感很熟悉,但拿起来显然比前世感觉更重。
手腕转动,他费力地挽了个刀花。挥刀的路式还没忘,只是普通现代人的身体已经无法使出呼吸了。
从头开始也不会太晚吧。
“喂,义勇,你好歹教教我怎么防身,我看这把刀就不错......”
毫不脸红地吆喝着谎话,他拿着日轮刀走过去。富冈在卧室收拾东西,灰色跑在前面,率先窜到他脚边。
不死川实弥穿了件白色T恤,抱着刀靠在门框上。
阳光打在他侧脸,富冈义勇抱起皮毛发烫的小动物,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点头应允,轻轻弯起嘴角。
-End-
A murderous guilt shows not itself more soon
Than love that would seem hid. Love’s night is noon.
“爱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爱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
——莎士比亚 <第十二夜> 第三幕 第一场 137-138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