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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快/M23衍生】六万一千三百四十二秒

作者 : 寒竹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名侦探柯南,绀青之拳 黑羽快斗,白马探

标签 白快

文集 M23衍生作品

1828 35 2020-7-13 16:58
导读
*处于双箭头,但是双方都没有开窍的时期
summary:白马探在看到基德被枪击的新闻后与黑羽快斗失联了17.04个小时,而黑羽快斗并不知道白马探经历了什么
电话铃响了。

黑羽快斗被从黑甜的梦乡中惊醒,嘟哝着梦呓一般的抱怨,从被窝中伸出手去床头柜上摸索。天还是蒙蒙亮,晨光没有强到能透过厚重的窗帘,黑羽宅的主卧内一片昏暗,手机屏幕亮得有些突兀,刺得黑羽将眼睛闭上了片刻。

凌晨六点整。黑羽在闭眼前看清楚了这个时间。周末的凌晨六点,打的是【黑羽快斗】的手机号——他从不用这个手机联系“工作”上的事情。不管扰人清梦的是谁,最好有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黑羽仍然闭着眼睛,没好气地将听筒举到耳边:“喂……”

“哟,醒着吗?”

与黑羽语气不善的招呼不同,从听筒对面传来了清爽的池面声线——看似亲昵的问候,但这种带着微妙嘲讽意味的,装模作样的语调!

黑羽快斗一个挺身从床上弹了起来:“白马?!”

“反应真大啊,难道刚刚才睡醒吗?原来如此,看来你的消息也没那么灵通……”

“啰嗦!”黑羽像是一个因为未能及时警戒敌人而懊悔的刺猬一样,对着地球另一端的侦探竖起了尖刺,那种睡意浓厚的起床call可不想让白马探听到第二次,“打电话之前至少考虑一下时差吧,到底什么事啊?”

“我可是计算了时差后准时打电话的——这个先不提。新加坡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啊,鱼尾狮喷出红色的水那个吧,社交媒体都传疯了,昨天的晚间新闻也有播。”黑羽顶着半月眼咋舌,阴谋论与灵异假说在同龄人的圈子里流传地飞快,红子甚至还借题发挥占卜说近日会有血光之灾,真诡异,令人不快。

“不是……虽然在颜色上稍稍有些关联。”白马探不急不缓地说,“从ICPO的熟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新加坡警方昨晚申请调用了你的犯罪档案。听说在滨海湾金沙酒店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一张染着血迹的基德卡片被留在了现场。”

和你一贯的风格不相称的,被染红了的舞台。

似乎是感受不到这句台词有多么装模作样一样,白马探叹息似的做出了上述总结,然后收获了电话那头黑羽音调骤然拔高的“什么?!!”,以及随后“虽然感谢你分享了很有爆点的新闻,但我又不是基德,说过很多遍了吧——”的日常安定装傻回应,后者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感情立场从“不爽”进化到了“中立”,抑或是忙着思考,不知不觉将刺收了起来。

有趣的小细节。白马收集到了又一个新的情况证据,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要通知你的就是这件事。新加坡警方对外封锁了卡片的消息,更详细的案情没有报告给我,我也不巧地处于档期满满的阶段,没法插手。这种程度对你来说没问题吧?毕竟亚森·罗宾也有侦探这重身份在。不过如果需要专业侦探的咨询的话……”

“不——需——要——!”

从听筒里传来了黑羽快斗斩钉截铁的回绝,白马探并不对此感到惊讶,如果黑羽向他求助了才令人大跌眼镜。侦探敏锐地捕捉到了细碎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来这个消息对真正的基德冲击力不小,他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黑羽单手、或者用肩膀夹着听筒,从床上跳起来准备动身的样子。

“那么,也到我这边准备就寝的时间了。晚安,我期待着从新闻上看到你的表现。”

“你这家伙真是不听人说话——”

“哔”,白马探以一贯我行我素的作风挂了电话,将黑羽快斗没好气而且不走心的反驳中途掐断了。少年人充满活力和情绪外放的声音从室内消失了,套房里重归宁静,他悠闲地向窗外的伦敦夜景投去一瞥,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准备洗漱。

比起热闹,白马是更享受安静的类型——当然,他也从和黑羽之间吵吵闹闹的斗嘴里得到乐趣,将通话再延长一些也是不错的选择,现在只是单纯地没有必要。他手头上有案件要处理,而黑羽估计也会迎来非常忙碌的一段时光,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总是最令人手忙脚乱的,他相信黑羽能处理好,并乐得看到演出结果。

他对自己认定了的好敌手太过放心了。


实在是太过放心了。

数日之后的上午,白马探正坐在伦敦街头的咖啡馆里,一边补充糖分,一边浏览着案件资料。他在闲暇时刷了刷推特,从上面抓到了基德行动的蛛丝马迹:新加坡的武道大赛警铃大作,有人在街头目击了白色的大鸟飞过天空,以及骚乱后大赛的场馆遭到警方戒严。

这时候的白马探还是以轻松的心情去浏览地球另一端的事情进展——白日昭昭就敢行动,这可称不上“月下的魔术师”……而且场馆戒严真耐人寻味,如果宝石失窃了,戒严的理由就不存在了。失手了吗,黑羽?看来基德也会有些水土不服。

HS:【看来你的旅程不太顺利。】

他顺手敲下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石沉大海,白马探不感到奇怪,黑羽回他消息不怎么积极,尤其是在出境之后,偶尔才回复几条。不难理解,为了保险起见,怪盗基德行动的时候并不会将自己日常生活使用的手机随身携带。

直到伦敦的夜幕降临,硕大的圆月挂在中天,这份“过于放心”的结果才露出端倪。侦探反复播放着下午走访证人得来的录音,将要点一一记录完毕,然后在离开书桌、准备去休息之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怀表。

11点57分09秒。换算一下的话,黑羽那边已经到新一天的早晨了。

白马探随手翻了一下新加坡的早报,他不久前将这几家媒体加入了关注名单,然后一则新闻标题猛地撞进他视线里——

《杀人犯怪盗基德?警部亚当透露:抓捕行动已取得重大进展》

白马探的指腹冻结在手机屏幕上方,片刻后解冻。他往后翻了一条,再翻了一条,手指的速度逐渐加快,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目光凌厉地逡巡过所有的消息,试图从中找到反驳这荒谬事实的论据。

…《国际通缉犯1412危险度升级,警方允许市内开枪射击》……
……已确认为头号嫌疑人。不,我们不仅有情况证据,不过现阶段无法透露细节。”警方向本台记者暗示……
恐怕基德比他的粉丝所想像的危险得多……“我们认为他与不止一起案件有关联……已向市民公开征集线索……
…………“毫无疑问,我击中了他。虽然他飞快地向我们发射了麻醉枪和烟雾弹,我和我的同事都在失去意识前亲眼看到他流血…
……各医院已接到配合警方调查的通知,目前未接收枪伤类型的新患者…………“这种炎热的天气,伤口很容易感染。”新加坡警察部队的长官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希望基德早日自首投案配合调查并接受治疗,各出境海关已严密把控,继续躲藏不会有好处。哪怕不配合,想找到他也没有那么难,我们会全力搜捕。”

反驳不了。无论哪一条都令那个他不愿承认的猜想愈发清晰,一般而言白马探会管这叫“逼近真相”,但是,不。他的大脑尖叫着这是不可置信的,陌生的强烈情绪几乎要撑爆他的血管,令他的双手颤抖到无法好好地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按下通话按钮。在盯着屏幕上“接通中”那几个字的时候,这个天才少年侦探聪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们对基德开枪了。

他们怎么敢——!

这种低级的手段……不,黑羽君,你不会被这种东西打倒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你不会的。只要被铅弹击中了,是障眼法,目击者被烟雾干扰了,只要一点红色的颜料就会搞错。就会负伤,甚至死。停下,停下!回答我,黑羽快斗,证明给我看!

他死死地捏着手机,把理性思考的自我扔得远远的,以一种可笑的、期盼奇迹发生的姿态盯着手机屏幕。哪怕他自己也明白,那个奇迹是在盲目的信任与逃避现实之上构建起来的空中楼阁。

嘟嘟的电子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礼貌而冷漠的人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将为您转接到语音信箱,请在哔声后留言。”

“这里是黑羽,现在正在北海道绝赞休假中~♪电话?室内滑雪带着太麻烦啦!有什么事就留言,会给好孩子带纪念品回来的,大吵大闹或者阴阳怪气的话就绝对——没有你的份,知道了吗。”

“哔——”

室内重归死一般的寂静。那个事先录好的,热乎乎的,充满俏皮与轻松氛围的声音消失了,像一缕彩色的烟尘,在空气中上升、淡去,顺便将房间里的另一个灵魂也带走了。白马探没有说话。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慢慢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将手机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有些无措地挂断了电话。

那不可能是障眼法,你知道的。属于侦探的自我在对他说。华丽而张狂的大怪盗,有什么理由去扮成一个小丑,假装中弹呢。

少年人定定地看着手机荧幕上的白光。他太优秀了,也太幸运了,他曾经从没有真正地失败过,直到怪盗基德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失去过谁,直到……?他不敢想,他该怎么办呢?黑羽快斗,唯一一个能搅乱他的思维,让他规律而稳定的生活产生变化的存在,在地球的另一端遭到枪击,生死未卜,而他甚至无法在这种关键时刻联系到黑羽。

你在害怕。

白马探缓缓地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我在害怕。白马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新闻说到了点子上,怪盗基德是不可能堂堂正正走到医院里去的,但枪伤如果不好好处理,后果会很严重。新加坡的警方呼吁基德投案自首并接受治疗……如果是普通的犯罪者,被逼到绝路上的话,可能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妥协吧。但黑羽君?他不会妥协的。你难道能用死亡的威胁去驯服一个自由不羁的灵魂吗?他会想办法弄到药物与绷带,靠着医疗知识——他最好掌握了一些——来给自己包扎,如果能有助手照看就更好了。他得熬过剧痛、失血、伤口感染的并发症,万一中弹的位置危险,可能需要一场自助的小手术……

白马探感到烦躁,仅仅是想象了一下黑羽快斗需要面对什么,担忧感和无力感就不断递增。侦探是依赖情报和证据的,这令他丧失安全感,新加坡的情况是未知的,两场栽赃基德的杀人案件的是未知的,基德自己的情况也是未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不管处于怎样的情况下,黑羽快斗只会靠他自己。哪怕真的是足以致死的伤势,如果是黑羽君的话……如果是那个顽劣的、自负的、对偷窃抱有可恶的美学与仪式感的犯罪者,一定会编造出一个谎言,一个魔术,比如让怪盗基德神秘地“逃离”这个国家,让属于江古田的那个普通高中生突发奇想开始一个漫长的环球“旅行”,然后什么身份都不剩的那具躯壳在不知道哪个隐蔽的角落里安静地闭上眼睛吧。

“……”

侦探摇了摇头,将这些被感伤与恼怒填满的想象抛到一边,伸手,再次拨出了黑羽的电话。漫长的电子音,礼貌而冷漠的人声,黑羽带着表演色彩的活泼录音。依然是未接通,然后转入了语音信箱。这次侦探开口了。

“黑羽君,”他低声叫出这个名字,仿佛那是什么过于重要而显得沉重的东西,“听到这则消息之后,请立刻、马上,给我回电。”

然后白马挂断电话,迅速地浏览了一番航班时刻表。好在持有英国签证可以在新加坡享有96小时的过境免签,可以只考虑抵达时间——他敲定下来一班,瑞士国际航空,早晨7:55伦敦城出发,苏黎世换乘,可以在换乘时再试图与黑羽联络一次,避免15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导致他漏掉什么消息,次日凌晨5:55抵达新加坡,仅比直飞慢25分钟。

购买完机票后,白马探看了一眼怀表。

0点23分46秒。

那些过强的复杂情感还在冲击着他的理智,白马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情绪失控了,看来他低估了黑羽快斗在自己心中的重要程度。一涌而出的担忧、恐惧、悔恨、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让他都变得不像自己,然后那个有关死亡的想象将他一下子拉了出来,强烈的否定夺回了理性的主导权。

黑羽快斗的死亡是不可接受的。

如果那个落幕表演做得好的话,基德的粉丝会得到一个奇迹,黑羽的亲友会得到一份念想,但什么都不会留给能看穿谎言的侦探。我会彻底失去你。与一个活在人们话语中的幽灵作对难道能弥补这份空虚吗?

别想用这种方式逃走,基德。我不会让你这样离开的。情况未知就去了解,天各一方就立刻赶过去。给我撑住,黑羽快斗,我这就过来,怪盗基德是不会死的,你一贯喜欢创造奇迹。别把蹩脚的落幕演出呈现给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开始拨打其他的号码。首先是直接联系新加坡警方,报上自己的名字与来历,请求协助调查,希望获得更多的情报,但是效果不佳。对方似乎胜券在握,不打算和他国的侦探分享功劳。白马探之前和新加坡的警方没有交情,不过他的名字在英国与西欧不少国家的警方中间都有一定的名望,地球上任何人都可以通过7个人际关系连接到一起,总有办法的,他有耐心。

他开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内容都是相似的,为扰人清梦道歉,然后将基德在新加坡遭到枪击的事情告知对方,询问是否与当地警方相识。

第一次转述那个事实的时候,白马陷入了短暂的失语,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又翻腾起来,堵住他的喉咙,有冰冷而粗粝的刀片割过他的心脏,好在基德的大名如雷贯耳,电话另一边的人用十足的惊讶给他留出了调整的时间。然后他讲了第二次,第三次……数十遍地重复那个令他痛苦的事实,然后他可以妥善处理好自己声音中的情绪了。

伦敦时间凌晨1点整,他再给黑羽打去了一个电话,没有接通。于是白马探继续自己的联络工作,甚至久违地借用了白马警视总监的关系网——自从他能够独立解决案件之后,就主动离开了父亲的荫蔽。努力是有回报的,开始有零碎的情报传递回来,侦探的推理回路开始运作,同时对接着多个情报源,试图用那些残片将地球另一端的真相拼凑出来。

在沟通与等待反馈的间隙里,每过半个小时,白马探都会准时给黑羽快斗打去一个电话,如同被上好了发条的机械,安静地再听一遍那个一字不变的电话录音,这个时候,他的眼神才复杂而鲜活起来,仿佛从一个高效而精准的理性机器回归成了一个仅有17岁的少年人,在大脑的全力运转中给自己留出短暂的休息时间。


伦敦时间凌晨3:40。白马探的手机电量终于见底了,拨回给他的电话也渐渐稀少起来。没有新的情报传过来了,白马缓缓地向后倒去,将自己的背脊沉进沙发靠背里,再看了一遍刚刚在侦探手册上记下来的东西,然后感到疲惫似的,阖上了眼睛。

“……现阶段能解明的,终究只有这种程度啊。”

从新加坡警方手中只能拿到二手的情报。那些藏在犯罪现场的精妙线索、名为真相的杰作,在被当差的警察进行了一番蹩脚的解读,先入为主的猜测,与不小心的遗漏之后,以文字的形式传递到了白马手上。基于这种情报进行真相还原、推理,比直接去现场调查更加累人。

列上嫌疑人名单的是参与了体育馆内安防布置的里希、利昂与艾登警部补,从动机来看最为可疑的是利昂,但具体的手法、证据、以及留在现场的dying message都还不明……剩下的拼图只能抵达新加坡之后再收集了。

唯一能让人安心的情报,是对基德开枪的三名警员的回忆证词:他们击中了基德的斗篷——用斗篷遮掩自己的身形倒是基德的常用手段——立刻就有血液出现在斗篷和基德的左侧身体上,基德往后踉跄了一步,用右手中的枪发射了麻醉扑克牌和烟雾弹。在失去意识前,有警官记得依稀看到基德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大致可以确定中弹的部位了。左上臂,不是那么致命的位置,而且比起躯干中弹更容易形成贯穿伤,不需要自助取弹。这个情报令白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他缓缓睁开双眼,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发觉自己的思维回路有罢工的前兆,像是一根绷得过紧的弦被稍微拧松了一点,理性的思维变得迟钝起来。

熬夜+推理,在遇到疑难案件时是家常便饭,本不应该令年轻的侦探如此疲倦的……是情绪,以及为了不让“黑羽快斗”这个存在填满大脑以致于无法思考,拼命将情绪压下去的自制力。双重的多余消耗,无疑是黑羽快斗的错。

黑羽快斗。白马在心里念这个名字,双眼的焦距飘忽起来,并非落在天花板上,而似乎是落在了无穷远处世界尽头的一个点。自制力去休息了,他放任那些繁杂的思绪充盈自己的大脑,在半梦半醒中陷入毫无边际的思维漫游。

手臂负伤了。他不愉快地想。魔术师的手臂。还好是非惯用手——如果非要从积极的角度来想,不过黑羽的左手也一样灵活。如果留下什么妨碍那双手活动的后遗症,令基德无法再呈现和以前一样绮丽的骗局,可太令人愤怒了。那些庸才!怪盗基德当然不是杀人犯,难道他们没发现现场的反常吗,如果他们好好阅读了关于基德的报告,就不应该调高危险性等级,允许对基德射击!不合格的对手,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用暴力摧毁了精致,用大炮破坏了花窗,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怪盗绅士,不是什么适合以暴制暴的银行抢劫犯,难道攻击基德能让你们接近真相吗。

如果我在那里,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道,然后很快地为这个if嗤之以鼻。软弱而自我安慰的想法,于事无补。事实就是它发生了,而我,白马探,在半天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并且无能为力。早该预料到的不是吗,那些警察没有我这么了解基德,他们无法理解精妙的言辞,在言辞之下藏着的暗示,没有默契,没有信任——与基德的战斗是需要耐心的,长久的交锋与敏锐的观察力,一个无尽的谜题,你得带着享受去寻找那根解谜的线头……他们不懂这些,哪怕在场的是中森警部,都不致于……

他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刚刚这些意气用事的想法。这不正常,简直像那个关西的热血侦探一样业余。他在为了新加坡警方处理基德案件时的“不合格”而恼怒,但对于一个常年逍遥法外的国际通缉犯来说,何来是否“合格”的标准呢?如果解读这背后的逻辑,会得到一个无比自大而专权的答案——对怪盗基德的独占欲,自己才是基德唯一合格的对手,这份心情前所未有强烈地浮现出来。

独占欲。排他的情感。涂着蜜的毒。一个危险的词汇。白马定定地看着上方,有细小的灰尘在灯光下缓缓飞舞。有一个想法在他心底缓缓浮现出来,一个难以自证的可能性,为他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提供合理性的“解”。

——我对黑羽的感情,莫非是……

啊啊…居然已经陷得这么深了吗。


白马又安静地枯坐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来,看向手机屏幕。凌晨3:59,他看着秒数逐渐向60跳动,在凌晨4点整的时候,再次拨出了黑羽的电话。

“这里是黑羽,现在正在北海道绝赞休假中~♪电话?室内滑雪带着太麻烦啦!有什么事就留言,会给好孩子带纪念品回来的,大吵大闹或者阴阳怪气的话就绝对——没有你的份,知道了吗。”

一成不变的轻松录音,在声音的主人生死未卜时是对听众的一个残酷玩笑,好在现在白马有心情去考虑录音中的内容了:北海道的室内滑雪之旅,一个黑羽用来搪塞同学与老师的谎言。中森似乎是对黑羽抱怨过——“诶,突然一个人去旅行,快斗太狡猾了啦!”——才有了这番电话录音中对“大吵大闹”之人的威胁。至于“阴阳怪气”之人……他心里有数,但并不赞同这个形容。

多半是因为几日前的几条短信。在白马探的视角看来,那是一番绝不阴阳怪气的,可以理解为日常的小小交锋,也可以理解为善意提醒的友好会话。时间应该是在基德前往新加坡之前,那时候黑羽回复短信的速度正常,偶尔还会在被戳到痛点时爆发出超绝的手速进行秒回:

HS:【听中森同学说,你要出门旅行了。】

KK:【为什么青子会把这件事告诉给你啊(`Д´) 】
回信里带着一股谨防青梅信错人的警惕。

HS:【原因还请自行反省一下。“多年没联系过的老爹的旧识突然邀请我去北海道玩”,这种可疑的借口,就算迟钝如中森同学,也担心起来你会不会遭遇拐卖,来找我商谈了。】

KK:【……是你擅自加上了两个让它听上去可疑的形容词吧,而且还重音强调!】

HS:【然而是事实。我已经答应中森同学,要全面地、认真地对这位北海道的金主进行调查,并确保黑羽君在旅行中的安全了。】

KK:【给我等等!完——全——不必要!你这家伙不会乱来吧?!这语气听上去一副要与我同行的样子,不是说你最近档期很满吗?】

HS:【我就在门外,已经买好和你一起出发的机票了。】

KK:【学坏了啊白马侦探,这种低级的耍人伎俩可是不起效的哦~:-P】

HS:【你不在室内啊,没赌中吗,真遗憾。我对太过炎热的旅行地没什么兴趣,这次你要对付的人也不止一方,我就不特地来为难你了。不过事件告一段落之后可就没有这样的优惠了,解决了伦敦的案件之后,我会去好好调查你在北海道捏造出来的旅行踪迹的,别让我失望,怪盗基德。】

KK:【什么叫做捏造啊,还是那副自说自话的臭毛病……哼,算了,正常的观光+室内滑雪,觉得能查出点什么,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做些无用功的调查的话,我可不会阻止你。】

HS:【当然,履行委托是侦探的义务。届时我就期待着看“室内滑雪场”的紫外线会在黑羽君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吧。】

KK:【什么都不会有啦!】

交谈在这里中断。当时的白马探愉悦地想象着怪盗基德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每日早起,里三层外三层地涂足防晒用品,满意地终止了快乐斗嘴,而现在的他啼笑皆非地看着这段记录,在沉重的心情中挑了挑唇角,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然后他垂下眼帘,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四肢,浅淡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了。

“回忆就到这里吧……”他对自己说,“是时候做出行动了。”


日常用品被收进行李箱。案件相关的材料也分门别类放好,已经切实记住了的东西收进箱子,剩余的材料与电子用品随身携带。联系好了送机的车辆,白马探再给苏格兰场相识的警官发去一封邮件,说明有急事要离开,调查结果将以文件的形式远程汇报——苏格兰场还在等他对伦敦这起凶杀案发表意见,基德的事情当然是最高优先级,但手上的委托也要一丝不苟地完成,好在情报与证据收集已经完成了九成,剩下的推理可以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进行。

伦敦时间凌晨5点整,黑羽快斗还是处于失联状态。白马探确信,黑羽在听到电话留言之后会马上给自己回电的。或许他只是遗失了手机——那也太过愚蠢了,白马对这种乐观的猜测仅保有5%的信任,又或者是紧张的局势不允许他有返回安全屋,或与保管着后勤装备的助手汇合,来check自己日常用手机的空闲。这局势可能来自于基德与幕后黑手之间碰撞的升级,也可能,如白马最不希望发生的那样,因为枪伤过重或者出现了感染并发症。

他启程。伦敦城机场离市区不远,白马探坐在轿车后座上看着窗外,清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蒙着一层清冷的薄雾。司机跟他搭话,说愿意乘这么早班的客人不多见,他笑笑,说有点私事,归心似箭。

“女朋友?”

“不是。”

“那就是男朋友。”

白马探托着腮看道边的咖啡店,浅色的阳伞和小圆桌,白色的椅子,都笼在白色的雾里,像是要消失一般。他走神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看情况吧。”

司机识趣地没再说话。

安检候机的过程平淡无奇,白马探的心情也是,他发现自己似乎支撑不起剧烈的情绪了,刚刚得知消息时令人难以控制的情感爆发,在漫长的一夜过去之后,犹如一团耗尽了气力的火焰,逐渐黯淡、麻木下去。那些担忧,牵挂,一切的纷杂想法,像是坍缩下去的白矮星,静静地在黑暗中燃烧,天地间空空荡荡,只有一根细线将他牵住——

想见你。

在那些或理性或感性的胡思乱想退潮之后,只剩下了这个,一个无比单纯的想法,像一个在心头盘旋不去的幽灵,但不会扰乱他的思维,仿佛它原本就应该在那儿——仿佛白马探想见黑羽快斗是无比自然的事情一样。

在飞机起飞前,白马再给黑羽打去了一个电话。没有回音。于是他放下了手机,将注意力转移到伦敦的杀人案件上。当飞机在苏黎世落地,等待换乘的时候,他已经对真相有了一个判断。长途飞行中的短暂休息时间,白马当然是先做了一次联系黑羽的尝试,没有接通,他都说不好自己是否仍对打通电话抱有期望。然后他联系了一下伦敦的线人,拜托他们去寻找案件的关联证据——一个因与常理相悖,在搜查中被忽略了的角落。被拜托的人十分惊讶,白马倒是很笃定。

你们会在那里发现最后一把钥匙的。

用一如既往的自信口吻。


在接下来的飞行中,白马就有些没事可做了。他试图入睡,但精神疲惫而清醒,没有睡意,只是思维的速度有所下降。他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舷窗外的云层上,可惜那些飞上天空的好奇心早在他年少时第一次登上飞机就已经消耗掉了,他看着阳光在云层中勾勒出光怪陆离的影子,同样色系的月下奇术师不知不觉溜进了他的大脑,试图占据他的注意力。

距离起飞约两小时后,机舱内突然响起了广播:

“各位乘客,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本机刚刚接到新加坡樟宜机场塔台的通知,由于突发袭击事件,樟宜机场有无法起降的风险。出于安全考虑,本机将返回苏黎世机场,等待樟宜机场的进一步通知,请各位乘客理解。机组成员将持续为您服务。”

“什么!我原本安排了一个商务晚餐——”“突发袭击?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恐怖分子吗?!”“不!上帝啊,求您不要……”“别害怕,亲爱的,安娜的学校离总督府不远…她不会……”

机舱内瞬间嘈杂了起来,有人眉头紧皱地修改商务安排,有人为自己出门不利的旅行而抱怨,有人担心,有人恐惧,一对中年夫妻握着十字架为自己在新加坡留学的女儿祷告。在人群之中,只有那个茶色头发的亚裔少年人,从听到广播的第一刻起,就紧紧扣住了身边的扶手,双眼亮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混杂着惊疑与喜悦的复杂表情。

有什么大事在新加坡发生了。

有暗流在新加坡涌动,两场杀人案的真凶原本好好地躲藏着,而今选择掀开大幕,发动大规模袭击的理由——是你吗,基德!或许是对方被你逼上绝路之后的反扑。真凶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恐怖活动也说不定。好吧,即便如此,这样一个宏大而满载阴谋的舞台,将杀人的罪行栽赃给基德的主演,他怎么会错过呢。

返航的时间顿时变得漫长起来。几乎是刚刚结束落地滑行,白马就打开了手机的网络,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基德存在于此的证据。

他的期待没有落空。推特上已然爆炸刷屏:一艘游轮直接撞进了滨海湾,海盗挑起了大规模的械斗,甚至有人拍摄到了肩抗式火箭炮的飞行轨迹,难怪民航机场终止了飞行。以及白马最为关心的,在数张照片中都有远远拍摄到的,划破夜空,穿梭在弹幕之中,被炮火的光辉照亮的白色三角翼。

“啊啊……”

他盯着那个小小的白色色块,连眨眼都是浪费时间,干涩的眼球湿润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不像自己的叹息。他的双眉塌下来,唇角却止不住地扬了上去。

“还在活跃着呢……太好了。”



新加坡时间,21点56分23秒。

黑羽快斗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快步闪进了路边的一辆房车里。一关上车门,黑羽便瘫在了副驾驶座上,助手寺井从驾驶座上投来担心的视线。

“可还顺利,快斗少爷,有哪里疼痛吗?没想到会遭到那么多海盗的围攻……我一直在这里看着,您肯定是活动过头了……”

“该疼的地方肯定会疼啦——”黑羽拉长了声音,龇牙咧嘴的抱怨着,“好在爷爷你找来的止疼药够持久,案件圆满解决了,绀青之拳也到手过了,还救了一条人命……”他不太是滋味地停顿了一会儿——里希的动机与末路犹如一面黑暗的镜像,“乱来一点也值了,算是一场合格的翻盘演出吧。这样一来,在新加坡的show就结束了……来处理其他的麻烦事吧。”

终于得到了短暂休息时间的怪盗,从助手手中接过了属于黑羽快斗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双重身份。寺井在为他的左臂换药包扎,黑羽单手翻出自己的手机时,感到头疼一样地“噫”了一声。

说起来昨天下午遭到枪击,晚上和爷爷汇合时都在疗伤和准备翻盘计划,忘了看消息啊……青子那家伙还叫我给她发照片,鸽了这么久,她一定会抱怨的吧。

这么想着,黑羽解锁屏幕,然后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白马探,未接来电,17条。未读短信,1条。语音信箱,1条。

“??!”

白马这家伙平时也不怎么主动联络,怎么突然……等等,莫非是那样吗?!如果基德被新加坡警方撵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也没空接电话,就是“你=基德”的铁证——类似这样的麻烦展开吗?!

黑羽快斗连忙点开了语音信箱,白马的留言相当严肃而且压抑,似乎有什么他听不懂的东西在里面。来不及细想,他翻出了白马的电话号码,点击拨出。

对面接得很快,但是没有说话,像是在等他先开口。黑羽快斗听到了听筒对面平稳的呼吸声。

“哟,白马……”黑羽在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大脑陷入了暂时的空白,他察觉现在这个情况有些不对劲——白马探肯定有哪里不对劲,这令他有点心虚地打起了哈哈,“那个…不好意思啊,昨天滑雪的时候手机进水了——”

这个蹩脚的借口被打断了。“黑羽君。”白马探安静地喊他的名字。于是黑羽快斗不明就里,变得老实了下来,应了一声。

“17.04个小时。”白马说,“从我看到新闻,给你打第一个电话到现在,17小时2分钟22秒。”

“抱歉啦,我这边也有点突发状况嘛……”黑羽没有就“看到新闻”这个说法接腔,白马没有戳破他手机进水的说辞,但他知道对方不会信,而且依稀明白了白马如此执着地打来电话的原因,“难道你在担心我吗”这个问题到了嘴边,又因为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转了一道弯,“…难道说你在生气吗?”

“是啊,在生气。我要因此调低黑羽君在我心中的信用等级。”

白马探的语气太过认真了,黑羽都没弄明白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确实不是,他在数个月后才发现这点,白马探开始更长时间地留在国内,并更频繁地出现在他的作案现场,侦探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有了前车之鉴,果然以后对Kid不能太过放心。

而现在的黑羽尚未预测到这番劫难,只是为小少爷难得的孩子气感到疑惑。(以及有趣,他甚至在后悔为何自己没开录音)然而包扎上药的痛感实在是有些难以忽视,子弹在他的左臂肌肉上撕裂出一个贯穿伤,他还强迫自己用这条手臂进行了一番相当乱来的空中接人与战斗。现在止痛药的效果逐渐消退,忍耐着不将痛苦表现在声音里也是一件难事,黑羽决定缩短谈话,直进主题。

“说起来,叫我尽快回电是有什么事?我可是一听到留言就给你打电话了哦。”而且还用那种语气,不会是白马那边出什么事了吧,真叫人担心。

“没事了。”

“哈???!”

面对黑羽的质疑声,白马探愉快而轻松地说:“已经原谅你了。我现在要去吃一顿晚饭,睡一觉,还有案件的调查报告要写。再见,黑羽君。”

黑羽快斗缓缓将嘟嘟作响的手机从耳边放下,拧着双眉,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搞什么啊,这家伙……”


这份疑惑一直持续到了东京羽田机场。彼时黑羽快斗刚刚从中森警部的带头围剿中惊险逃离,毛利小姐对他负伤的左臂来了一个大力抱紧,逃脱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他已经撸乱了自己的头毛,换了一套衣服溜进人群,正在吸着气感慨暴力小姐姐杀我,迎面就撞见了那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打了17个跨洋电话只为了口头表达被弧了17.04个小时的愤慨的白马侦探。

黑羽快斗的第一反应是如临大敌——就是面前这个烦人的家伙!害得他每天早晨爬起来抹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晒霜,以使新加坡的毒辣阳光有如北海道的室内滑雪场一般清新怡人,这种龟毛的做法甚至遭到了小侦探的嘲笑。而现在,白马探突然出现在机场堵他,究竟意欲何为!

黑羽快斗已经左手准备好北海道至羽田的往返机票票根,右手准备好旅店入住账单和纪念照片,大脑里想好了八十个环环相扣的圆谎说辞,基德在新加坡的遭遇和我黑羽快斗有什么关系!

然后白马探走上前来,很紧很紧地抱住了他。

黑羽快斗顿时不知所措地僵住了。他们贴得太近,胸腔紧密地挨在一起,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透过衣服传了过来,温暖的鼻息落在黑羽裸露的侧颈上。他感到白马的十指在他背后,以令人发疼的力道扣紧了他的衣服。

“白、白马……?”

对方没有答话,黑羽反而担心起来,不太确定地抬起右臂环上白马的背,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白马探神色如常地放开了他,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什么,久别重逢的一个招呼而已。说起来……刚刚拥抱的时候,你的左臂感觉很僵硬啊。”

侦探的这份不够直接的关心显然遭到了误读,黑羽快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没这回事——是你的错觉!”好哇,黑羽气急败坏想,原来抱那么紧是为试探来的,这家伙肯定从新加坡警方那里得到了基德左臂中弹的情报,亏我还以为……他有些恼羞成怒起来,甚至想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来证明万事ok,被白马一把按住了。原本有些暧昧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日常起来。

“你的行李呢?”

“托运了,现在就要去转盘取呢。”

“是吗,我帮你拿吧。”

“?”

“是对同班同学兼伤员的友好提议,而且无法作为呈堂证供,要拒绝吗?”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如果你实在想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说起来我的纪念品呢?”

“……没准备你的份啦!”谁会为了地球另一边的人准备纪念品,想要的话至少应该在回国前提前说一声!

“是吗?我觉得这次我的表现已经相当的'好孩子'了。”

黑羽奇怪地看着身边的人,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就在此时,白马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样,微微偏过头来,与他四目相交。那眼神里似乎带着点奇妙的,令人遐思的东西,黑羽像触电一样移开了目光。

难道说……不,应该不会吧。这可是那个白马啊……

黑羽快斗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之后会补给你一个的,可不准挑三拣四啊。”

白马探眨了眨眼睛,愉快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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