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排坐，吃糖糖，你一颗呀我一颗，不抢不闹顶呱呱。”
老师拿着糖罐，挨个给坐在小椅子上唱着童谣的小朋友发糖豆。
“谢谢老师。”敖丙手心的糖豆待不够三秒，“嗖”地一下，被旁边杀出的爪子抢走了。
敖丙愣了一下。旁边不是别人，正是好朋友哪吒。此时他正举着肉乎乎的手臂，把抢到的糖豆捏在指间，对准了电灯。“哇，小太阳！”
“哪吒，那是我的糖豆，还给我。”敖丙皱了一下眉，朝哪吒伸出手。
“我不，我喜欢你这颗红色的。”哪吒一巴掌把敖丙的手心拍了下去，语气很是霸道，“我妈说过，说过……”他歪头想了几秒，“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可你还不是大人。”
“我不管！略略略！”哪吒吐吐舌， 把手举得更高。
“哪吒，我们是朋友，老师说过，抢好朋友的东西，是不对的。”敖丙依旧好声好气地讲道理，伸出双手。“还给我。”
“哎呀！啰嗦！我跟你换不就好了吗！”哪吒讲完砸吧几下嘴，淡淡甜橙味还在舌间，呀，不小心吞下去了。
“……不给！这颗小太阳，我要定了！”哪吒有些心虚，双手高举护住糖豆。
可即使再温顺的小龙，急了也是会用角顶人的。
敖丙飞速出手捏住哪吒手腕，“还给我！”
哪吒吃了一吓，指间一松，糖豆落入上完厕所没拉好的裤链里。
敖丙飞手抓去。
“老师！他摸我又鸟巴！！！”哪吒浑身一哆嗦，大叫着一把将敖丙从小椅子上推倒在地。
糖豆从哪吒宽大的裤管滑到地上，骨碌碌地，被不知情的红孩儿一脚踩扁了。
“李哪吒！老师没有教过你这样说话！还欺负小朋友！这不是个男子汉该做的事！”
老师快步过来，蹲身捞起地上的敖丙，“敖丙，有没有哪里伤着？”
一向坚强不需要抱抱安慰的敖丙，此时搂住了老师脖子。咬着下唇，不仅小脸惨白，湛蓝的大眼里也隐隐湿润，眼看就要落金豆豆。

夜晚，敖家。
晚饭后，敖丙正准备着饭后水果，一旁本应伏案工作的敖乙悄悄抓起手机，点开相机，开始了每日必干的晒弟日常。
敖丙剥开橘子，橘肉整块扔进垃圾桶，开花的橘皮整齐放盘上，一层层，似晒焉了的莲。
“二哥，吃橘子。”敖丙双手把盘子举到头顶，脚尖踮起又放下，想把盘子送到敖乙桌上。
“丙丙，今天在幼儿园做了什么？”敖乙一手接过盘，一手环住敖丙腰际捞到腿上坐着。
下午小家伙回家的时候就不太精神，敖乙还以为是在园里玩累了，现在明显有情况。
“短裤和背心保护着身体，别人要碰不可以。大声地喊不可以，告诉爸爸和妈妈……”敖丙轻声唱起学过的宝宝安全宣言歌，“二哥，老师是这样教的。”
“对。不管是陌生人，甚至二哥，父亲都不可以随便碰……”敖乙笑着用右手虎口钳住敖丙下巴，肆意捏着他肉乎乎的脸。等会儿！不对！
“是不是有人占你便宜！是谁！告诉二哥！二哥揍……带你找老师问个明白！”敖乙“嗖”地起身，把下落的敖丙一把拎住。
“是我。是我碰到别人了……”被拎在半空的敖丙委屈地晃动手脚，声音隐隐带了哭腔。“我不是坏人，但做了坏事……”
敖乙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又坐回椅上。“二哥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对吗？”
“嗯，不是故意的！”敖丙用力点头。
“丙丙当然不是坏人，做错事，就要好好道歉。知道吗？”
“知道！”
当时被推倒的敖丙吓懵了，想的不是归西的糖豆，他对哪吒做了坏事，哪吒还会和他好吗，还会和他一起玩吗。吓得想哭，忘了道歉。
可如果不是哪吒抢他的糖豆，敖丙可能就不会做坏事。但年幼的敖丙想不到太多，得到二哥的肯定后，满脑子都是一定要让哪吒原谅他，他还要和哪吒好，还要做最最好的好朋友。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餐后休息一会儿照例开始晨操。敖丙不停瞅着大门，哪吒终于踩着点来了。
“天蓝蓝，白云飘，背起小书包。花儿开，鸟儿叫，太阳公公笑……”
敖丙心不在焉地做着动作，盯着前面的哪吒。一定要道歉！一定要道歉！好好地向哪吒道歉！
一首终了，敖丙趁机伸手想拍哪吒的肩，熟悉的音乐响起。“短裤和背心保护着身体，别人要碰不可以……”
敖丙手一抖，缩了回去。小脑瓜又想到了昨天的事，动作更加不走心。下一首就是口香糖了，一定要趁着间隙逮住哪吒道歉！他才不要和其他小朋友黏黏黏！
音乐一停，敖丙马上再次伸手，“哪吒……”
哪吒蹲身系起了鞋带，敖丙再一次完美错过。
敖丙耷拉着脑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没有道歉，哪吒不会原谅他，看来今天只能……
音乐响起，哪吒突然转过身。
“吃吃吃吃，吃口香糖。QQ软软，香香香。……”
“敖丙？你倒是动啊。”哪吒对着呆愣的敖丙手舞足蹈，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敖丙急忙跟上节奏。
“口香糖，黏哪里？黏头上！”四只小手掌紧贴，额头碰触。“哪吒，对不起。”
“我，我也是。”哪吒也不好继续摆架子，他极少对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真诚道歉，小脸一红。“对不起。”
“我再也不抢你的糖豆了。”
“我也不碰你又鸟……屁股了。”
“口香糖，黏哪里？黏全身！”敖丙双手箍住哪吒抱起，使他双脚离地，“所以我们还是？……”“好！朋！友！”他们异口同声大叫，敖丙手一酸，他们一起栽到地上，可谁也没觉得疼，他们笑着，滚着，十指黏得紧紧的。
体能活动时间，哪吒偷偷拿来小书包，把敖丙拉到操场角落里。“敖丙，这是我自己做的糖豆，送给你。”哪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别让其他人知道。”
昨天敖丙眼里忽闪的泪花刺激到了哪吒，这个小霸王终于有些意识到做得不对了。可要他道歉，他拉不下脸。要不就赔糖豆给敖丙，塞他怀里，命令他收下，然后扯他去玩滑滑梯？
就这么办。哪吒没钱买糖豆，决定自己动手做。
吃完晚饭，哪吒泡好咖啡，端给了大哥二哥。
哥哥们被哪吒天真灿烂的笑容治愈了。“果然让吒儿上幼儿园是正确的，吒儿现在懂事多了。”金吒端着咖啡，笑容无比欣慰，一只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木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大哥你经常不在家，是不知道……”
“轰――！”震天爆炸声，伴随哪吒的大叫。
金吒手一抖，咖啡全撒在了键盘上。木吒着急起身，大腿撞上桌子，杯子翻了，咖啡全淋在了腿上。
他们一前一后冲进浓烟滚滚的厨房，“吒儿！”
金吒一掌拍下抽风机开关，木吒则单手准确无误地拎起了哪吒。
浓烟很快散去，厨房一片狼藉。
“吒儿，有没有受伤？”金吒担心地翻看这个不省心的三弟。
所幸，哪吒除了炸黑的脸，攥着口炸破洞的小锅，没啥大碍。
“小祖宗，你又要干什么好事？”木吒觉得头更疼了。之前他想说什么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哪吒怎么可能那么乖巧？
“做糖！”哪吒举起破洞锅，自豪地宣布，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配上黑黑的脸，一团傻气。
“做糖干什么？”
“秘密！”
“如果想吃糖哥哥给你买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
“不要！”哪吒挣扎起来，看见木吒的腿间，抬头“噫”了一声。“二哥你长这么大还尿裤子，羞不羞啊。”
“这究竟是谁的错啊！等爸妈回来，看你屁股不得开花！”
最后哥哥们拗不过固执的哪吒，打也舍不得，只得和他约定九点必须上床睡觉，厨房要打扫干净，有什么紧急情况要马上打电话。
九点一刻，哪吒把满满的糖罐抱了又抱，终于塞进了小书包。他太累了，抱着书包倒床睡去了。梦里蜜一样甜。醒来他想起没洗澡，匆匆忙忙，这才迟到了。
敖丙手心的糖罐中，奇形怪状的糖挤得满满当当，底层还化了，沉淀着血一样的颜色。一看就知色素放多了。
“你要吃完。”哪吒见敖丙盯着糖罐不出声，唯恐他嫌弃，不由得用了命令的口气，“要吃完！知道吗！”
“我会吃完的。”敖丙抱紧糖罐，笑靥里飞出了小花和星星。
融化了又如何，色素多了又如何。这是糖呀，哪吒做的糖呀，哪吒亲手做给敖丙的糖呀。敖丙好高兴，真的真的真的好高兴。
“咕――”“啊，我肚子叫了。”哪吒回神，拍拍肚皮。
“一起吃吧！”敖丙把糖罐送到哪吒眼前。哪吒迟到了，没吃早餐吧。
“可以吗？”“当然！”“算了。我是有原则的。”哪吒咽了口唾沫，强制将目光从糖罐上剥离。
“对了，我也有东西给你。”敖丙掏出一张对折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给哪吒”。
哪吒打开纸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了“对不起”，下面最大的字刻着“我们还要做天下第一最最好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