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085173
作者 : 脱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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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家庭教师 泽田纲吉 , 六道骸 , 白兰
标签 all27 , 6927 , 10027
文集 【6927/10027】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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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6 21:40
40
巴勒莫老城区的建筑群风格迥异,多种文化在此处冲突又交融,城堡宫殿的遗迹无一不在诉说过去的荣耀。
街道的窄巷中错落着有情致的小店,如今那些曾经辉煌的王朝早已不复权势,看似脆弱的市井朝气却岿然逾越了时光的长河。
中午热起来了,纲吉担心凪走不动,碰巧 Cattedrale di Palermo 在附近,带她躲去教堂避暑。
「我是在这里受洗的,」纲吉告诉骸,「你昨天见过的Dino先生也是。」彭格列能接受一个日裔作为首领,但如果不是天主教徒,又是另一回事了。
中殿拱顶非常漂亮,正午阳光穿过彩色的玻璃窗,光影在地上形成斑斓的色块。骸眼尖地看到熟人:「那是Dino·Cavallone?」
纲吉顺他目光看去,圣母像前,金发的青年闭眼伫立,专心在做祷告,俊美的脸庞罩上一层柔和的光。
「是哦,好巧。」
其实也不算巧,从北非回来之后,Dino每天中午都会腾出时间过来,祈祷父亲恢复健康。他念完祷词,转过头,一眼从人群中看到身着简单白衬衫牛仔裤的阿纲,坐在排座中间朝他招手。
他和骸打了招呼,在纲吉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桌面上摊开的圣经。
歌罗西书,章三,12节。既是神的选民、蒙爱之人,要存怜悯、恩慈、忍耐之心。『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宽恕人。』
Dino猜到他有心事。
「是吧,」纲吉嘴角泛起有些苦涩的笑,「有人伤了我的心。」
信任和伤害是成正比的,如果能痛快原谅,倒说明从未用心过了。Dino没有正面回答,只将教堂宣传的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
黑白照片上的纳克尔神父穿着祭披礼服,手持十字架。他过去是著名的拳击手,因为在一场赛事中失手打死了对手,从此再没有站上拳击台。
他的文章字字句句都在教人原谅,却从未真正宽恕过自己。
「无论你想怎么做,」Dino金棕的眼眸温和地看他,「能让你内心获得平静足矣。」
纲吉垂着眼睛思考,借桌板遮挡,在桌下悄悄拉住了骸伸过来的手。半晌,他开口道:「我在想…创造一个敌人很容易,难的是多一个朋友。」
有了决断的那一刻,内心反而释然了。「其实我的事情容易解决,倒是你。伯父痊愈之前要靠你一个人了,辛苦了。」
这次轮到Dino苦笑了。Cavallone积弊已久,很多坏账收不回来,还有很多贷出去就干脆没指望能还上的。「Reborn说过,财政是脾脏,是造血的器官,不能独立存在;但是当造血系统出现问题,其他器官早晚会陷入衰竭。」
「嗯。」纲吉轻轻点头,「在这种时刻,要么仰赖源源不断的输血,要么重新装载脾脏。」
「Reborn告诉你的吗?我以为老师不想让你学这些。」
「没有,是她。」
凪站在中殿仰头观察绚烂的琉璃拱顶,阳光穿过玻璃,映得她白色裙摆上色彩缤纷,头发却更像个小凤梨了。
「ナギ的脾脏真的破裂过。」
「……」谁来告诉我现在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但是你看她挺过来了,现在生龙活虎的。」纲吉托着下巴,声音与看她的眼神同样温柔,「Cavallone一定也可以。」
家里还有事情,Dino也不能留太久。「你们明天会来吗?」一起去停车场的路上,他问。
天气晴朗得过分,迎太阳走路好晒,纲吉双手搭成小三角挡在额前:「不了吧,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你们俩还挺默契的。」Dino刚走,骸就开始调侃了,「互相解忧的关系吗?」
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我们是师兄弟嘛。」
树荫下走路纲吉不怕晒了,骸单手牵着凪,抓过他的手十指交扣。「以后有心事,第一个要找我,记住了吗。」
纲吉回扣住他的手:「你好好的别给我添堵,我就感恩戴德了。」对于骸那张嘴,才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宽慰人的话。
「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法,」骸异色的眼中隐含深不可测的微笑,站定在一家复古报刊亭前面,「如果我想,能瞬间把你烦恼变消失。」
说着,他敲开窗户,用西西里方言和卖报老爷爷攀谈起来。
路过这里很多次了,纲吉第一次知道这家亭子里面有人在。至于他们在说什么,除了开头打招呼的话,剩下他一句都听不懂。
「给你,」骸换了日语,把大爷给他的饮料递给纲吉,「『忘记烦恼水』。」
茶色的玻璃瓶冰冰凉凉,像是普通的气泡水……但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可疑吧!
「你再不喝大爷要伤心了。」
「……」纲吉稍稍歪下身子,向老爷爷道谢,然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看着纲吉的五官瞬间紧紧皱在一起,异色眼睛里的笑意更深,报亭老爷爷更是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唔!」生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柠檬加醋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酸的东西!
「你吐出来大爷要心碎了。」
我怎么不太信呢!纲吉哀怨地看着他,还是勉强咽了下去。
「没骗你吧,」骸一脸「夸我」的奇妙表情,手指点他脑门,「不管有什么的烦恼,在喝它的一瞬间,这里是不会记得的。」
……那是因为大脑被酸宕机了吧!
「兑上龙舌兰做基酒很好入口,」骸接着说,「而且容易喝断片。」神奇的是即使他喝到断片,也能照常想办法回到住处洗漱收拾完睡觉。「今晚调酒给你,帮你睡个安稳觉。」
「你说的是能让我长眠不醒吧……Pass,我还没到那一步。」
纲吉暗自下定决心,以后遇到烦恼的事情……绝对不能找骸诉苦!这种忘记烦恼的方式太伤身体。而且,他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每次都是喝到微醺就停。
「哦呀,」六道骸半实话半嘲讽,「你的人生也太幸福了,从来没有遇到需要『失忆』让自己感觉好一点的时候吗。」
「我见过醉后失态的人,很担心会做出跟他们一样离谱的事情,也怕被Reborn骂死。」
「不是所有人醉酒都失态。醉一次看看吗?说不定会变身成巨大的机器人,实现你幼稚园的梦想。」
纲吉满脸通红:「我信你个曲奇小饼干哦,我还不如去吃毒蘑菇,吃那个还能看见绿浩克。」
「你不想试试我调的长岛冰茶吗?」骸下定决心要看他的醉态,祭出大招,「还有 Blood Orange Matini,配朗姆冰淇淋,解忧神器。」
都说了会被Reborn骂嘛,纲吉刚想拒绝,听到冰淇淋又犹豫了。骸乘胜追击:「我可以破例插个小雨伞给你。」
「……!」
「蓝色带小星星的那种。」
自己的喜好已经被这个男人摸透了,纲吉很难不动摇:「你带坏我。」
骸坦然:「你喜欢。」更何况他今晚都要见那谁了,之后要点『补偿』也是理所应当。
傍晚,花园露台前面的拱廊,夕阳余晖笼罩月之女神狄安娜的雕像。纲吉远远看见银发男人已经坐在长椅上等了,身边竖着吉他盒。
晚上海边凉爽,白兰肩上披了一件白底银线刺绣的袍服,袖口处是深蓝珠绣的海浪花纹,繁琐华丽却不过份庄重。紫瞳映出纲吉的倒影,男人侧头朝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就是完工的样子啊 」白兰环视四周,话语中听不出赞许还是遗憾,「我是按『海上花园』的思路构想的,成品比想象中要平凡喔。」
这座花园虽然是他设计的,亲眼见到实物却是第一次,看得出细节的部分做了诸多调整。比如这座狄安娜的青铜雕像,在他的设计图中,原本是太阳神阿波罗身披战袍的场景。
「怎么样?纲吉君,」白兰貌似心情不错,话尾轻佻地上扬,「巴勒莫的生活……愉快吗?」
纲吉在他身边落座,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吉他盒在两人中间隔出距离。
「还可以,当然也不是只有愉快的事情。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怎么说呢?有点焦头烂额吧,」银发男人不知从哪摸出一袋棉花糖,「被你某位朋友吓了一跳呢 那么倒霉的家族竟然拼尽全力也要挑事情,该说是不自量力还是勇气可嘉……要吃吗?」
他撕开袋子递过来,里面是各种颜色小熊形状的棉花糖。「我猜西蒙是打算扶持小朋友上位,之后把他当个傀儡控制起来吧~ 」
小熊躺在掌心,有小半个手掌大,纲吉戳戳它的耳朵。「不是的。炎真想要连通西亚的航权,搭载阿勒颇的难民。」
「欸?你竟然相信他的话 ~ 」
纲吉嗯了一声,看着小熊,褐眼中的情绪纠结难言。「你不信我也理解,推己及人。」他口吻极平静,「毕竟你想把我当成你的傀儡。」
「你这样想我可是会不高兴了,」白兰收起笑容,神情转瞬间变严肃,「我从没想过把你做成傀儡。」
承认有过奇怪的妄想,但就算让纲吉死掉,也不可能把他变成玩具娃娃。
「比如,虽然游戏是我获胜了,但我还是情愿把奖品给你。」
像是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白兰弯腰拉开琴箱边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硬盘。
「包括小正帮你拿掉的芯片,所有『安全装置』的代码,都在这里了。」
「……」
心头冉起想把这东西狠狠扔进海里的冲动,纲吉正想去拿,白兰的手却闪走,戏谑地把硬盘藏到身后。
「白兰杰索!」
纲吉面露愠色,移开中间的琴盒,一改刚才试图拉开距离那副『我跟你不熟』的样子,抓过白兰的手臂着急去抢硬盘。
他凑得太近,几乎扑到他身上,白兰也不躲,顺势钳住纲吉下巴。
「我知道你怪我把你推到这里,」他话中夹着真假参半的委屈,「但是,我也没得选嘛。」
「你有得选,没有选择的人是我!」纲吉正在气头上,一时有些口不择言,「全世界只有你余地做选择,只可惜你从来都不知足、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我才没有办法忍受你!」
「泽田纲吉同学,」白兰冷脸,紫色眼瞳觑得狭长,直视他的眼睛,「你真的觉得,我什么都不在乎?」
从未见过那般复杂眼神,纲吉顿时像吞了个冰柱似地喉咙噎住,僵在原地。
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他咬了一下嘴唇,不再争抢,坐回旁边的位置,低着头不说话。
—「我知道古里炎真差点害死你,但我对他讨厌不起来。」
—「不问缘由,他在家族危亡之际挺起重任,你呢?你仗着九代目身体还健康、Reborn也宠你,肆无忌惮逃避责任。」
—「如果彭格列真的到了生死关头,需要你才能挽救危亡,你有勇气站出来吗?」
「白兰,这里很好,但我不属于这里。」纲吉垂着眼睑,轻声道,「在这个地方,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我也是。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属于哪个地方。相较之下,我觉得更属于一段时间……而不是哪个具体的『地方』。像一个在时间中漂浮的人,看惯战争和平,愈发觉得虚无。」
白兰抽出匕首。晚霞卷起漫天的火烧云,夕阳余晖映照下,精美的银色钢刃散发凛冽的寒光。
—「这把大马士革钢刀,他的锻造技艺早已失传。」
—「也许是他的构成元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某种必要的微量元素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消失,没人说的清为什么。」
—「我更愿意相信的说法是,在平行世界的裂变中他预见未来,所以选择了自我毁灭。」
因为不愿意面对惨淡的结局,所以选择自主毁灭。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吧。
不过看你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白兰,」纲吉侧过脸看他,明面上看不出端倪,但他身上莫名有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你怎么了?」
褐眼中的担忧藏不住,白兰语气稍作软和,恢复了惯常的和蔼调笑:「没关系,嘴巴有点闲。」
骗人。但既然他不想说,纲吉也不好追问。「让我见见古里炎真吧,」他说,「我想最后争取一次。」
白兰一早猜到这是他托桔梗带话的目的,不难为他,只难得正色地嘱咐他不能太仁慈。「如果其他人有样学样,你的麻烦就大了。」
答应得很痛快,纲吉松了口气。「还有……」他小心地斟酌字句,「谢谢你与骸联手救我,抱歉让你为难了。」
银发男人微笑不作回答,只装糊涂当没听见,把话题岔开了。
—「纲吉,我已经纵容你到极致了,但就算是我,也不能永远无条件的帮你的。」
—「吉他和硬盘都是送给你的『礼物』,但是我想要一件回礼。」
41
久无人居的排屋,前庭依旧打理得整洁利落,金属扣门锁造型颇有年代感。纲吉想了一会儿,收起钥匙,又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院外的车,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一道缝,屋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红发年轻人的眼睛里却映出仿若四芒星的美丽图案。
以为见到他多少会有所波澜,实际心如止水到自己都吃惊。「炎真,早。」纲吉神色泰然,「我可以进来吗?」
正值阳光最好的时候,纲吉拉开百叶窗帘让光束射入房间,灰尘细小的颗粒悬浮于光路之中。
熟悉的家具布局,流理台上还能看出操作不当烫出的淡淡一道痕迹。纲吉拉开橱柜拿胶囊咖啡:
「你可能不相信,这是我高中住的地方,沿路步行十分钟就到我当年的学校,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咖啡机滋滋运转,纲吉双臂拄在台子上,笑容亲切又眷恋。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我搬家到罗马之前,请帮助过我的Squalo学长到这儿作客。他当年刚刚接手Varia,送我好大一条金枪鱼,冰柜差点放不下。」
「那时候真的好开心啊。Squalo学长是我的朋友,Xanxus也把我看作哥哥。有时他晚上做噩梦,还会拉我陪他一起睡。」
「好奇怪,哪怕此时此刻,我仍然将你视作朋友。就像即使明知会遭遇背离,我依旧把他们视作家人一样。」
咖啡冲好,他脸上怀恋的笑容也淡去了。
「毕竟你是第一个在我想逃避的时候对我说『那就逃吧』的人。」
他捧着马克杯浅浅啜上一口。白咖啡不经深度烘焙,味道温和绵长,揉杂清淡的榛果和花香。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负,但我甚至觉得…我能够共情你吧。我也一度受过欺凌,明白真的很难熬。」
炎真垂着眼睑,漂亮的红色头发衬他肤白如雪。
「我来自没落的小家族,而你是Vongola Decimo,谁敢欺负你呢。」
我的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被那双褐眼柔柔地望着,那其中包容宽宥,还有一丝委屈。
「你觉得我在欺负你吗?」
「你不是吗?」
纲吉反问,马克杯推到他面前。炎真猜到他的用意,握紧杯子,微烫的温度传到掌心,话也多了起来。
「我租的民宿附近有很多流浪猫。有一只小橘特别聪明,我只要抓抓地面,它就会朝我跑过来。」
「春天晚上冷,它跑去别人车上引擎盖暖爪子。指甲太长了可能,把人家车漆刮掉了一点,就被那人摔死了。」
「我想阻止,也被揍了。我原本不想去认识你,但是那天有猫妈妈在你的后备箱生产,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纲吉摇头,想起第一次见炎真脸上伤还没好,大概是那个时候伤到的吧。
「你说你暂时不会动车子,因为『猫妈妈会找不到小孩。』」
「这让我想,说不定 Vongola Decimo 真如传闻所说善良,如果是你…应该能理解真美的执念。」
「但是你的家族拒绝了,」炎真放下杯子轻声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实在是太吊诡了。纲吉哭笑不得,为什么炎真也好白兰也好,一个一个都在说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敢说理解你妹妹吧,因为对『人』这个虚幻的概念,我无法生出那样强烈的同情。」
「我会可怜遇到的受苦之人,听说你没有玩过捉迷藏会心疼,遇到受折磨的白枭会想方设法救它,但不妨碍我吃烧鸟。」
「你说这是虚伪也好,Hypocrite也好,我终究只是普通人,小善小恶、小是小非的普通人。」
对所见之事物心生怜悯是人之本能,即便有不得不做的事,也不必为此感到愧疚。纲吉直起身子看向炎真,他曾是周围唯一让自己觉得轻松的人,而如今更觉得遗憾。
如果这当真是虚伪,那我就再虚伪一次吧。
「你是我的朋友,炎真,但是航权恕我不能给你。我不聪明,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我很难分辨对错,也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但我记得你说过租房保证金很高,没那么容易凑齐。这栋小房子空置了很多年,白白交地税也浪费,如果你们愿意留在巴勒莫,住到任何时候都可以。」
「巴勒莫比罗马离你的岛更近,也有不错的大学。你这么年轻,果然还是应该继续念书吧。」
口有点干,看橱柜有煎茶,纲吉泡上一杯;闻着略显寡淡的香气,他感慨虽然自己是日本人,却没有点亮泡茶的天赋啊。
他话讲得委婉,但是他们之间有种天然的默契,炎真听出了言外之音:
「你不想在罗马见到我了。」
眼前浮现山本受伤惨状,纲吉盯着杯中平静的水面,未置可否。
「罗马有我想保护的人,我不愿你某位朋友再靠近他。」
明知不应该说得太直白,还是不免被情绪左右了。理念不合而已,他们并不是坏人。纲吉捏捏鼻梁缓神,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抛下一切跑掉,而时至今日他要为太多人负责,任性一走了之的后果,已经切身体会过。
他拿过一张餐巾纸,在上面写了电话。
「如果遇到困难,或有人为难你们,可以找加百罗涅的Dino先生,他人宽和好相处。你愿意找我也行,只是别自己硬扛。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再一起去圣天使桥『抱头卖艺』吧。」
「你还会想和我一起卖艺吗?」
纲吉托着下巴,褐眼漾出笑意。
「『Moon River』这首歌如果只有吉他没有笛子,就是只有『River』没有『Moon』。」
他从白兰身上学到的不只有吉他,还有装糊涂。
炎真会心一笑,想起那晚没出月亮,铜线温暖的音色流淌过熠熠星河,心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他轻轻晃动杯子,看水面荡起波纹。
「纲吉君,你无法让所有人都爱你的。」
「嗯,我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纲吉颔首称是,语气依旧温柔,「总是忍不住在意注定伤害我的人,有天会真的死在这件事情上也说不定。」或许是写进命运的阿喀琉斯之踵。
百叶窗外的对街,凌厉的异色眼瞳紧盯屋内的动向。
他们在聊天,气氛蛮和平的;纲吉不知道又讲了什么陈年老梗,顶着一张蠢脸傻笑,叫人看见就烦。他站起来准备告别,手搭在古里炎真肩上,哦呀,不是还要抱抱他吧?
拳头攥的更紧了,凭什么他对古里炎真那么温柔?当初对自己就只知道逃避,还龟缩到被子里不讲话的。
直到看见纲吉推开房门走下台阶,他身上阴鸷的气息才略略收敛,迎面朝他走过去。
银发翘发尾的男人倒是微笑如常,后背靠着车门,各种包装花俏的零食在副驾驶座堆成小山。
「你总算忙完了 ~ 」他率先开口,「亚超所有棉花糖都在这儿了,我们路上试试哪种最软吧 」
离傍晚的航班还有一段时间,车子不疾不徐驶上沿海公路。阳光明媚到刺眼,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撒下千万细碎的钻石,模糊了海面与天际的交界。
后视镜里,纲吉脑袋靠在窗户上,好像新干线的表情喔,一点也不适合他。
路过机场高速口白兰却没有拐上去,车子径直驶向附近的Magaggiari沙滩。从前如果航班改期或者到机场太早,他们就会去那边的海水浴场消磨时间。
海滩各处竖着色彩斑斓的遮阳伞,一片悠哉又和平的景象。
找了一处平缓的礁石坐着,细沙被阳光晒热,踩在脚底暖洋洋,纲吉的心情却转晴不起来。「你脸好傻,」骸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纲吉回神,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在想我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有新的朋友了。」
白兰方才去买冰饮,回来正好听到他说这话。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做个泡泡把你圈起来嘛。」
忽略他真假参半的语气,算起来是认识第七年了,这是第一次听白兰亲口承认,他有做不到的事情。「是吗。你终于发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卡密了?」
再怎么无所不能的人也是会死的。白兰笑了一下:「古今全部都算上,纲吉君认为,最贴近神的人是谁?」
「嗯…Leonardo da Vinci 吧。」感觉人类能博学到那种程度,挺不可思议的。他看向骸:「你觉得呢?」
「不存在那样的人。」
「好偷懒。」纲吉侧肩膀碰他,仰脸看向站在面前的白兰,「我知道你想说谁,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
「他的一生战无不胜,确实蛮接近阿喀琉斯的。」
白兰坐去纲吉另一侧,纯银的发丝被阳光晃的耀眼。
「而且在他死后,因为没有留下合适的继承人,帝国内部爆发了继业者战争,广阔的疆域分崩离析,也贴近于神离开世人后留下的烂摊子。」
公元323年6月,征战一生的大帝在古巴比伦病逝,帝国的基业从此陨落。
如果不想一切化为泡影,在彻底离开之前,他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看来,决心大抵是在那个时候下定的。想起瞰海庄园拱廊的那尊狩猎女神狄安娜的雕像,就叫做『狩猎计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