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娅的封王仪式由恩泽座前九位将军结束。萨卡兹一族骁勇善战，她和兄长本身就是优秀的将领，但古老的仪式不容任何差池，尽管特雷西斯再如何不愿也不能不就此接受事实。祷告室灯光昏暗，神龛前的红烛将她苍白肌肤染成蜜色，依然美得炫目。她赤身躺在洁白的床榻上，像即将被供奉切割露出血肉内脏献与神祇的羔羊。健壮的生着恶魔双角的男子和女子依次进入祷告室，褪去衣衫，向他们神祇留在人间的载体、他们昔日百战不败如今通身赤裸的王女献上自己的情和欲、爱与忠，用唇舌肉体贪婪地索取她的体温和体液，在她耳边喃喃絮语，诉说自己曾经是怎样倾慕渴望她，宣誓对她和王庭的忠诚，而特蕾西娅始终不发一言，一双粉色的眼睛瑰丽平静，倒映着烽烟四起的人间。

比起神祇，她更似神像。

八位将军依次尽忠以后，她已经彻底失了气力，被侍女再一次抱进水雾氤氲的汤池时，她直接脱力跌进水里，一时间水浪翻滚，而不等侍女惊呼出声，另一道身影却立时跃入水中，那是第九位上将军，特雷西斯，王女的同胞兄长，最后一位等待王女恩泽的人。他拥住水下伤痕累累的人，惊觉她的身躯轻如飘絮。这样的身躯究竟是怎样拔出萨卡兹王族之剑，又是怎样承受了八位骁勇善战将军的情欲，他不愿细想，因为一想到就根本无法克制自己杀戮的冲动，但除了这种方式以外，作为兄长的他再无其他可能得到她。说到底他也和那些以尽忠为理由贪欢的男女无甚差别。他的眉心拧成痛苦的结，却还是看见特蕾西娅扑闪着睫毛睁开眼，看清他时温柔地笑着张开双臂，袒露那献给王国神祇的身体和名为爱与忠诚的伤痕。

你来了，她用眼睛无声地说道，用眼神亲吻他颤动的喉结，她始终未曾开口，一双粉色的眼瞳却写满万语千言。



我们终究会走上这条路的，她用眼睛说。



她的目光温柔，却如箭，让特雷西斯的心忽然就空了一块，巨大的空洞蚕食躯体，亟待什么去填满。他抱起满身水汽的美丽躯体走进祷告室，用颤抖的嘴唇遍寻她身躯的每一寸乐土，用眼泪唤醒。世人索她求她贡她，要她做万民的神，要她英明神武再无喜悲，要她抛弃自我献身国家。可只是他，只有他，怀念着曾经那个摔了一跤就会哭出来的、灵动鲜活的女孩，他血脉相连的妹妹。想到这里，另一种尖锐的苦痛贯穿了他的身体。两个血脉相连的人在神像面前触犯着世俗的禁忌，而原因本身却是所谓神明的旨意。礼崩乐坏，原来他们的国度早就如大厦将倾。只此刻他们的心脏紧密相贴，呼吸相连，四周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淡薄温热的水汽，如两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一同浸泡在母亲的羊水里。他闭上眼去，任由极乐的白光如烟花般炸了个满怀，只是当那些翻涌的快意都如潮水般退去时，他看见神明与他都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