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旅行者来说，他原本正要去冒险家协会领取那每天四趟的委托任务，虽然早了点，但也本该是一个再也正常不过的清晨。

　　这一切建立在他如果没有在中途遇上突然叫住他的达达利亚的话。

　　“早上好啊，伙伴。”达达利亚似乎一直是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和一脸倦意的旅行者完全不同。

　　“公子？”跟在一旁的派蒙从空的身后探出头来，她看上去倒是精神的很，手上还拿着不久前空塞进她手里算作早餐的野菇鸡肉串，“你这么早出门是有什么事吗？”

　　离奥赛尔的那场闹剧也才过去不久，尽管七星给出了“官方解释”，但流言蜚语总是有的，愚人众在璃月的名声到底也算不上好听，公子更是不怎么受人待见。

　　这段时间据他们所知，公子大多数时间都跑去执行城外的任务了，再不济就是跑到城外的各种地方清剿魔物，很少有看到在璃月港内活动的时候。

　　“你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派蒙歪了歪头，虽是这么问，却也听得出没什么敌意，不如说更像是普通的调侃。

　　听了派蒙的问题，达达利亚也没什么忌讳，只是笑着摆手，“怎么会呢，该做的‘坏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

　　“你还是真不否认自己做了‘坏事’这一点呢。”派蒙鼓了鼓脸颊，看上去颇有些不解面前的这个人对自己的认知。

　　“毕竟，对你们来说，我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吧。”达达利亚十分坦荡的笑着说：“况且，我还是很期待下一次和伙伴的交手呢。”

　　空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笑了笑，抛去各自的立场不谈，他还是乐意和面前的这位达达利亚交个朋友的。

　　“对了，”达达利亚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难得的有些僵硬，“钟离先生，最近可好啊？”

　　一个名字竟是被达达利亚念出了个“九曲回肠”的效果。

　　听着这句不知拐了几个调的问题，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达达利亚在阴阳怪气这方面的飞速进步，还是该惊讶这么多天他和钟离竟然完全没有见面。

　　毕竟按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在真相曝露之前的关系理应还不错，北国银行见面时达达利亚也好像没有太过生气的样子。

　　实在摸不准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空也就没有撒谎，总归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将自己最近对钟离情况的了解一一说了。

　　然后就看见了达达利亚脸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神情。

　　“还不错？看来他倒是挺适应作为凡人的生活嘛......”听了旅行者的话，达达利亚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乱七八糟的全缠作一团，让他心里憋闷的很。

　　说实话，对于钟离和女士一起做了个瞒过他的局这回事，他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挤占着他的内心，搅起一道道波纹。

　　达达利亚对自己的感情还是了解的，不然也不会一连多日一头扎进璃月的城郊。

　　为了一次任务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结果还被骗了个团团转，听起来真是会让从前的他笑掉大牙的程度。

　　达达利亚看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从不远处急匆匆赶来的叶卡捷琳娜拦住了话头，“公子大人。”

　　“你怎么来了？”见一向坐守北国银行的叶卡捷琳娜匆忙而来，达达利亚的神色沉了沉，愚人众最近遇上的麻烦可不少，“可是有什么急事？”

　　叶卡捷琳娜将手中拿着的一封信交给了达达利亚，上面绘有一个空看不太懂的图案，像是什么人的落款一样。

　　对于旅行者而言陌生的图案，达达利亚却是明白它意味着什么。三两下拆开信封看了下去，倒也没刻意避开面前的空。

　　而空也很自觉地不去生出那份好奇心，反而倒是派蒙好奇的很，被空一把拉回了身后，只能默默的吃起了手上的野菇鸡肉串。

　　很快，达达利亚将这一封看上去并不太长的信件看了个全，沉思了片刻，对一旁候着的叶卡捷琳娜说道：“准备一些伤药和清淡的食物，要品质好点的，送到北国银行一些，剩下的送到城外驻地。”

　　“是，公子大人。”叶卡捷琳娜在公子的示意下返回北国银行，她没有问公子让她这么做的原因，执行官交代的任务不需要有任何质疑。

　　看着叶卡捷琳娜离开，达达利亚将那封信折好收了起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旅行者，“不知道，伙伴能不能帮我个忙呢？”

　　派蒙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了下去，空递给她一块手帕擦了擦有些油渍的嘴角，听见达达利亚的话，她转了转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我们可不会帮你打白工哦。”

　　达达利亚闻言爽朗地笑了几声，“放心，自然是有丰厚的报酬。”

　　

　　（二）

　　“于是，你们就来采购食物了？”

　　万民堂的餐桌上，钟离看着面前灰扑扑的、不知从哪个矿洞里爬出来的旅行者和派蒙，缓缓咽下了一口清茶。

　　菊花和薄荷的品质都不错，平肝明目、解热养阴、疏肝解郁，很适合现在渐热的天气。

　　这么想着，钟离示意一旁拿着食材路过的香菱给旅行者和派蒙也拿来了两个杯子，他们看上去似乎很需要消一下暑气。

　　谢过了钟离，空和派蒙不由分说的捧起茶杯将茶水喝了个干净，天知道他们在层岩巨渊搜寻了多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现在似乎的确很需要明一下目。

　　达达利亚还在层岩巨渊的深处，说是不能耽误一丁点时间，他们只得把背包里剩下的食物交给了达达利亚，然后出来赶快寻求补给。

　　听了钟离的话，空颇有些无力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派蒙则是飞速恢复了元气，然后开始针对那些矿洞深处的各种魔物念念有词起来。

　　“一个个不是沾染了黑泥狂暴的不行，就是从漆黑的角落里突然冒出来打个措手不及。”嘟嘟囔囔的派蒙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一副和层岩巨渊里的魔物“不共戴天”的模样。

　　默默听完了派蒙的抱怨，钟离心下对这次事件的情况也算摸了个明白。不论先前愚人众做了什么，这些被困的士兵当初的确是为了帮助璃月而来的，如今遇到这般困境，实在是令人叹惋。

　　“好在我们已经帮忙把那个第九连队的大部分人送回了他们愚人众的驻地，这次委托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空看了看派蒙现在的神情，只怕是已经开始在盘算改向公子要多少报酬才算合适了，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便好。”钟离缓缓点了点头，似乎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问道：“不知公子阁下此刻如何？”

　　“公子？”派蒙想了想他们出来时的情况，“大概在我们找好的那个安全的矿洞里休息吧，这几天他和不少魔物战斗过，也是要休息的嘛。”

　　“所以你们两个果然是自那天以来就没有见过面吗？”原本一直在听着两人对话的空突然这么插了一句，一时间倒是让另外两个人都缄默了不少。

　　说来也是无奈，在钟离身份暴露之前，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一个为了任务刻意接近，一个为了自己的打算半推半就，但都没想到的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倒还真对对方逐渐生出了那么点儿意思。

　　本想着的不过一场算计，逢场作戏便是，可还是那句话，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

　　钟离轻咳了一声，随后点了点头，“公子阁下似是还对钟某有所意见，这些天来钟某都未曾能与他见上一面。”

　　说来也是好笑，以钟离数千年来漫长的岩神经历，到还真没有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对达达利亚的那点心思，若不是达达利亚一连多天都对他避之不见，说不定等到某一天达达利亚离开了璃月他才能回过神来。

　　不过想到先前赠给达达利亚的那一双盘龙雕凤筷，或许自己当时就有些盘算了也说不定？

　　想到先前达达利亚拐着弯来向他询问钟离情况的事，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两个人都想知道彼此的近况，结果一个跑一个停的，愣是一点儿对不上。

　　“达达利亚那么喜欢打架，钟离你只要和他说陪他打一场，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吧。”派蒙想了想每次见面时达达利亚都要说的什么争斗之类的话，得出了结论。

　　“这......”钟离默然，认真的样子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方法列入备用方案。

　　“不如一会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层岩巨渊吧。”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最后还是空给出了建议，“总归愚人众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按照名单来看应该只剩下一对姐弟，就当是帮达达利亚，私人的事也不会影响璃月的外交。”

　　钟离沉吟了片刻，很快便应下了，“这个方案，或许可行。”
　　

　　（三）

　　计划是很美好的，只可惜计划通常是赶不上变化。

　　等到他们拿上足够的补给返回层岩巨渊深处时，先前的那处隐秘的山洞之中空空如也，在此休息的至冬武人已经不知去向。

　　“达达利亚跑去哪里了呀？”派蒙四处打量着，这山洞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看样子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许......他找到了那对姐弟的线索去调查了？”

　　“不无可能。”钟离将目光从远处的幽深中收回，“我们分开来找找吧，时间不久，公子阁下想来应该不会离开太远。”

　　空应了一声，见钟离率先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便选择了条与之相反的路。一路上顺手解决着冒出来的魔物和沿线的盗宝团。

　　毕竟，旅行者从来不会放过视线范围里的任何一个宝箱。

　　另一边的钟离却是感受到了从地底传来的地脉的颤动，不知是不是公子和别的什么引发的争斗，只得先找准了方向赶过去。

　　事实证明钟离猜测的没错，在地底的深处，借着微弱的光辉他远远的依稀看见了几道混战的身影，其中一个熟悉的很，正是他许久未见的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似乎正陷在苦战之中，对付的是好几个黑蛇骑士，身后还护着两个人，应该就是旅者所说的失踪的那对姐弟。

　　他们两个应该是受了伤，失去了战斗能力，束缚了达达利亚不少，让他们更是不易脱离，反而慢慢被逼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眼看着他们的处境越发恶化，钟离连忙取出贯虹挥枪而上，枪尖径直挑开黑蛇骑士斩下的剑刃，化去了一次勇猛的攻击，随后展开的护盾将几个人牢牢地护在了岩石般的屏障之中。

　　“钟离.......先生.......？”实在是有些惊讶自己所看到的，达达利亚可从未想过在这种地方会看到钟离，而且似乎还是来帮忙的。

　　话说，璃月七星知道这回事吗？

　　“没事吧，公子阁下？”钟离将枪直立在地上，把面前的黑蛇骑士震退了数步，使其直接归入了远处的黑暗，这才转过身打量起达达利亚的状况。

　　达达利亚的实力他是大概知晓的，看上去只是有些气喘，并未受伤，倒是有些脱力，应是和他之前的判断一致，被缚住了手脚，施展不开，无奈只得打起了消耗战。

　　“我没什么......”达达利亚此刻似乎还是没有回神，下意识按着钟离的问题回了回去，才想起来自己的疑问，“倒是钟离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

　　“今日在万民堂偶遇了旅者，听说了你的事，便来看看能否帮上一二。”简单的把事情说了，钟离收起贯虹，将达达利亚扶到了一旁的岩石上坐下，又开口问道：“如何，可还能走？”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可在逐渐反应过来的达达利亚听来，却或多或少带上了些奇怪的味道。毕竟如今在他心里，对钟离的心情总是有那么些复杂。

　　心思一变，说出的话也难免的沾上了几分火药味，达达利亚轻哼一声，有点冲的开口道：“这倒不用钟离先生操心。”

　　看得出达达利亚对自己还有不满，钟离也是无奈，纵使知晓先前的事会在他们二人之间造成隔阂，但一下子拖这么久还是让人有些心累。

　　想到这里钟离也干脆直接开口了，再等下去怕是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再怎么含蓄也要有个分寸。

　　“公子阁下可还是还在对钟某先前所做的事不满？”

　　不满的确是不满，但被钟离这么直接的点明出来，达达利亚颇有一种璃月人常说的力气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的无力感，一时间倒是让他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反而变得有些没有底气起来。

　　“是又怎么样。”自己确实放出了漩涡魔神奥赛尔，这个他从来没有否认过，可他也是个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人，凭什么没了底气的人现在反而成了自己？

　　“我放出了漩涡魔神，钟离先生也设局利用我摆脱了先前的身份，是当扯平。”达达利亚干脆不再细想，直接顺着自己的心思讲了下去：“可除此之外，先生瞒了我这么久，把我当作棋子一样摆弄，还让我在女士和伙伴面前闹了笑话，总归先生是更过分一些吧？”

　　眼看着达达利亚几度情绪流转，最后直接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钟离心里颇有几分好笑，却又不便表现在脸上，只得定了定神浅笑着开口：“阁下说的是，那不知公子阁下要钟某如何补偿才好？”

　　“我......”达达利亚抱怨的起劲，可钟离真的顺着他的意思应下来了，他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像是被堵住了嗓子一样，说不出话来。不过好在钟离也没等他回答，先开了口。

　　“先前钟某所赠的那副盘龙雕凤筷不知阁下还是否留着？”

　　达达利亚一愣，想起那个收在怀里的精致的木制盒子，到底是没说的出口，“怎么了？”

　　钟离像是没看出他的不自在一般，继续开口道：“龙凤筷在璃月有着珠联璧合、幸福美满等美好的寓意，除此之外......”钟离顿了顿，看着面露疑色的达达利亚接着含笑道：“还可以是一样婚嫁用品，或者作为典型的信物也是可以的。”

　　你有没有在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达达利亚虽然来自至冬，但他自认为璃月语学的还不错，听着钟离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这些话，却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感觉。

　　虽然有着后半句，但感觉重点是在前半句是他的错觉吗？

　　钟离的话还没有说完，看着达达利亚怔愣的表情和层岩巨渊的黑暗也掩盖不下的难得一见的无措，先前略有些浮动的心也安了下来。

　　“既然阁下觉得钟某先前的事有所亏欠，钟某待阁下持此物向我寻求补偿便是。”

　　虽然告诉自己别为这些话失了理智，但那越发急促的心跳到底是骗不了人的。

　　完了，达达利亚心里无奈的想到，这就是钟离先生的含蓄吗，总不该是他理解有误吧，若是因为一个误会把自己栽了进去，又能向谁说理去。

　　“钟离先生还真是会做生意，”达达利亚也是笑了，“若我早将它扔了，先生岂不是什么也不用还了？”

　　“以钟某对阁下的了解，此事大概是不会发生的。”见他反应，钟离也是明白了他的想法，脸上的浅笑就没再收下去，“若真如此，钟某总是有其他方案。”

　　“不愧是先生，真是不会吃亏。”达达利亚叹了口气，心头先前复杂的心情至今到底是尽数散了个干净。

　　钟离只是淡笑不语。

　　“那就赶快走吧”达达利亚像是很快就歇了过来，起了身活动了下筋骨，将目光投向了来时的方向，示意一旁不知被无视了多久的属下跟上，“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我感觉我的眼睛都要退化了。”

　　“好。”钟离附和着跟上达达利亚的脚步，三两步便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和他并肩而行。

　　没走两步，就听见身旁的达达利亚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开口：“那就烦请先生之后陪我打上一场，我可是早就好奇先生的实力了。”

　　说着还不忘摸出了那个两个人都熟悉的很的雕花木盒在钟离眼前挥了挥，也不知道先前那个连提起都不好意思的人是谁。

　　钟离只得无奈的应了，联想起之前派蒙对自己说的话，不得不承认某种意义上，旅行者他们是真的了解达达利亚这个人的性子。

　　几个人中因为有伤员的缘故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比一般人还是要好上不少，走走停停的很快便看到了一个显眼的传送锚点。

　　众所周知，这是只有旅行者才懂得使用的神奇道具。先前的那些愚人众士兵也是多亏了旅行者使用了传送锚点才能那么快的带他们离开这里，从而送去治疗。

　　看到锚点，达达利亚才突然想起来钟离所说的关于旅行者的事。

　　“对了先生，伙伴不是也来找我们了吗，人呢？”

　　“......”

　　钟离迟疑了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大概，是在开启‘不放过视野里任何一个宝箱’的技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