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不展丁香结。



萧鼎放下笔的时候，正开看萧炎端着呈案进来，呈案里面是一壶酒，一个酒杯，和一张红艳艳的知单。
萧鼎知道他会来，萧炎要结亲了，自然是少不了吃他的喜酒。
萧鼎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薰儿和彩鳞都是极好的人选，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抛开彩鳞的心思不谈，薰儿是真心爱着萧炎，婚后生活肯定美满幸福，这也是他对小弟最后的寄望了。
只是，萧鼎眼神一闪，那些喜悦都被冲淡，即使到现在，萧炎的脸上也不见半点笑意，好像这件事根本不能让他高兴。
“大哥。”萧炎把呈案放到书案上，端起酒壶为萧鼎斟酒。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找了薰儿和彩鳞，可是婚礼有什么事么？”萧鼎犹豫片刻，问道。
“大哥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没事不能去找薰儿她们吗？”
那自然是没有，只是近日来萧炎一洗之前的喜气洋洋，沉闷得很，去找了这两位女性之后，更是打不起精神。
他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他们兄弟多年相处，对彼此更是知根知底。
萧鼎亦知晓萧炎对薰儿的感情，把萧炎对薰儿的追逐看在眼里，如今小弟得偿所愿，又是为什么不高兴？
若是往常，自家小弟早就直言不讳，如今反问，倒叫萧鼎不好开口。
萧鼎见萧炎不想多说，饮了酒，写着字，只道：“大哥相信你自有分寸。”
却看见长辈那栏，独独空了药尘的知字。
萧鼎放下笔的手一顿，问道：“你还没去找药前辈？”
就算他没见过几次这位前辈，也从萧炎的口中得知药尘对萧炎有多好，寥寥几面看见萧炎和药尘的相处也知他们感情亲厚，若是第一个知字萧战是因为是萧炎的生身父母，在他的想象里，第二个写这个知字的人，除了药尘别无他选。
“还没能分出身去找老师。”萧炎只道，接过呈案，银光一闪，便把呈案收到了纳戒里。
萧鼎似乎想还说点什么，上下打量萧炎小半晌，最终只是拍了拍他，便让萧炎离去了。
萧鼎其实还想说些祝福的话，然而对着兴致寡淡的萧炎，他说不出口。



夕阳西下，在天边蔓延出火烧的云霞。
萧炎走在长廊里，之前请其他长辈喝喜酒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漫长极了，现在又觉得过得这样快。
他不想去见药老。
萧炎站在门前许久，才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正看见药老歪在塌上，靠着小几，很是闲适地捧着丹方。
萧炎就想起今早的事情来。
那时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正歪在塌上，头枕着谁的腿，被他枕着腿的人坐在塌上，靠着小几看丹方，长长的丹方垂落，正落在他的脸边。
萧炎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梦里的他在笑，快乐的感觉层层叠叠堆在胸腔中。
为什么不看我？
快看看我。
他于是伸出手去轻轻勾住丹方的边角，又去戳人的腰。
他其实从没这么和人闹过，太亲昵也太放肆。
那人被他搅得烦不胜烦，不忍心发脾气，又拗不过他，只得伸手过来捏住他的鼻子，道：“还撒娇。要怎样你才肯让我好好看方子？”
他满心欢喜得不行，他说……
这时候萧炎就惊醒了，心在胸膛中四处乱撞，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梦里他要说什么？他想说什么？
意识回笼之后身体的异样就分外明显，萧炎意识到自己硬了，同时空荡荡的左侧床也说明了同塌之人早已经离去。
萧炎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很想在做了这么个梦的情况下被彩鳞调侃，虽然完全称不上是春梦。
只是个亲昵笑闹的梦罢了，不带一丝情色，居然让他有了反应。
梦里的人看不清脸，但也绝不是个女人。
很少有女人能有精悍的腰身，和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
萧炎摸过不止一次，女人的腰像是水蛇，细滑柔美，让人心猿意马。
他想起梦里那人半俯下身子来看他，光线穿过窗棂，柔和地洒进屋里，朦胧而暧昧，华发垂落如同千万枝梨花。
他想起他故意捣乱时戳到、抚过那人的腰，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肌肉的柔韧与有力。
萧炎知道那是谁，即使看不清脸，他也从没认错过。
往昔相扶至今日，家师恩深似海。
暗火在他小腹烧着，难耐得很。
萧炎忍了又忍，还是没动，只等着邪火自己退去。
愤怒紧跟着燃烧起来，野火燎过荒原，烧得他憋闷不已，一拳狠狠敲在了床板上。
他为自己感到不耻。
回忆到此为止。
药老见他不说话，放了丹方迎过来，问：“怎么了？”
萧炎的手指轻轻抽了两下，抿着嘴角，目光落在地上，手指收起攥紧，他沉默了好些时间。
然后他轻轻扶着药老往后坐回塌上，手无意间蹭过药老的腰，只觉得比梦中更柔韧。
他暗暗掐一自己把，收敛心神，忍下随之翻涌起来的对自己的怒火，才道：“老师，您坐好，等会儿发生什么都别起来。”
萧炎退后几步，一撩衣摆，缓缓地跪了下来。
他萧炎从不跪天也不跪地，膝下有黄金，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明知不可而不能放，他问心有愧。
如今他要跪药老，俯身叩首。
叩再造之恩未尽报。
叩舐犊常伴之情未衔环。
萧炎停了片刻，坐在面前的药老很显然有些不安，想起身相扶又碍于萧炎先前的话，只能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药老总是真心待他，曾经以命护他年少轻狂，而今亦是鼎力相扶，助他站于巅峰。
这一眼是烈酒倾洒心底，刀锋滚火，萧炎低下头去又拜。
再叩弟子大逆不道。

END.
后接《两处沉吟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