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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伊给他抱来了一只狗。那只狗看起来才刚出生没几天，漆黑的眼珠隐藏在漆黑的皮毛中，向周围转了几转之后盯住了他。只是一只可怜的小流浪狗。谢伊说。鉴于我马上就要出海了，看在上帝或者洞察之父的份上，您能收留它吗？

海尔森回视那只狗。狗的眼睛澄澈明亮，谢伊的眼睛也澄澈明亮。他不能拒绝。

谢伊把狗放在地上后离开了他在乔治堡的房间。狗呼哧呼哧地往他腿边蹭，他有点想叫它呼呼，不过还是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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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成长得很快。海尔森一开始只是想养它几周，让它不至于倒毙街头，但等到狗能够自由地跃上乔治堡的石阶时，他自然也就无法阻止它闯进他的房间。它在他会客时正坐在窗外向过往的卫兵吠叫，在他写日记时伸出前爪挠门，在他就寝时呼哧呼哧地往他的床上蹦。海尔森驱赶过它不下十次，后来它团作一团趴在他的床尾，仍然不肯妥协。是一只教不好的狗。

幸好狗的长相讨人喜欢，只需要抬起那圆溜溜的眼睛向周围看上几眼，就会有人带它去嬉戏、喂食以及清洗。狗从不把水渍和泥带到海尔森的房间里，每一天它的皮毛都保持着乌黑油亮的状态，警卫犬都没有它威风。这么看起来又像是一条懂事的狗了。

海尔森跟查尔斯·李提起过这只狗。爱好为狗的将军欣然同意他的庄园再添一员，不过当狗和查尔斯初次见面时，差点没把友善地蹲下身的后者额前仅存的几绺头发薅下来。虽然海尔森一再保证这应该只是狗不太与人亲近，查尔斯看了眼狗圈在大团长小腿处的尾巴，还是委婉谢绝了收养这只狗的邀请。

于是狗仍然留在海尔森这里。海尔森弯腰伸出手抚摸它的前额以及下巴，有空就带着它在纽约的街道上散步。狗似乎不畏惧长途旅行，于是他回弗吉尼亚庄园时也带上了它。海尔森骑着马踏过庄园的雪地，狗跟在他身后飞奔。它漆黑的皮毛掠过积雪，腹部、背部与头部都沾染上了一点一点白色的雪花。它的眼睛也因此愈发地漆黑起来，圆溜溜地望着他或者前方的道路。

狗在庄园时甚至会叼回来一些野兔、河狸之类的小动物，海尔森没去在意，或许狩猎也是它的才能之一，但是某一天狗的嘴里咬着一条绳索，拽着另一只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海尔森从它的嘴里解救出了另一只狗的自由。狗正坐在他面前，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似乎在等待他的夸奖。海尔森忍俊不禁，最后还是拍了拍它的脑袋。

三天之后另一只狗的女主人找了过来，不过那天他实在是太忙了。把人和狗送走之后他继续坐在桌前工作，狗趴在他的脚边，随着木柴的噼啪声偶尔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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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活了十六年，十七年，仍然没有离开他。他们从乔治堡到弗吉尼亚，又从弗吉尼亚到绿龙酒馆，最后回到了乔治堡。康纳协助他把英军俘虏送到乔治堡审讯时，狗在角落小小地叫了一声。他转过身看见康纳和狗对视着，像是很想上去摸摸它，但任务还在他的跟前，于是刺客选择了继续推搡俘虏前进。

狗又在黑暗中躺坐下来。它年纪大了，但是皮毛和眼睛仍然是那么漆黑，和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

乔治堡遭到炮击时他解开了狗的项圈。跑吧。他对它说。快跑吧，从倒塌的房屋和破碎的瓦砾之间跑出去吧。狗哀哀地向他叫着，叫声被炮火轰鸣掩盖。海尔森拍了拍它的脖颈，向它指了条小路，随后离开了那个转角。他没去确认墙壁之后的狗到底有没有开始逃离，但只要他重新出现在了它的视线中，就难保狗的奔跑方向不会改变。不管怎么说，它和他都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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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没有死。人们把他葬在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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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在葬礼时经过了教堂后的墓地。那名莫霍克青年出现在人群中，它看到了对方，对方也发现了它。青年挣脱了他人的桎梏之后它正好踱到他身边。他紧盯着它，似乎在确认它属不属于警卫队的一员。

狗也望着他。这个人来意不善，它可以尝试咬断他的脖子。但是它太老了，它的步伐甚至跟不上本应在墓穴旁埋土的工人的频率。于是它花了更多的时间睁着它的眼睛望向青年的脸。狗认为他很像自己曾经的主人——主人，或者不是主人，他甚至没有为它起一个名字。

出于种种原因，它没有叫。从天而降的暴雨压住了它的嘴。雨水打进它的眼睛又从它的眼睛里流出，把它们洗得澄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