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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法师和猫

作者 : 云端客

【上】
 黄少天是只流浪猫,一只成年的橘猫。
  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赛大象。不知道是不是品种基因的缘故,荣耀城里的橘猫放眼望去都是其他猫类的两倍体型,他们往地上一坐,脖子和身体几乎连成一体,背影敦厚结实,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小山丘。
  黄少天是个例外,他虽也是橘猫,却和其他橘猫的浑圆身材不同。他的胸背挺括,四肢修长,体型匀称,毛发柔软像藏了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走路时尾巴总是骄傲地竖起来,是猫中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荣耀城里的上流社会有斗猫的传统,人人家中都养有一只或几只猫,而且是顶漂亮的那种,听说公主就有一栋房子是专门用来养猫的,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猫。宫廷里召开舞会的时候,绅士们身穿礼服头戴礼帽,手上拿一个烟斗,淑女们则一手提着缀满鲜花的裙子,另一手牵着自己的猫。他们在舞会上喝酒和跳舞,谈论珠宝和财富,而散场之前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比一比谁的猫更漂亮。
  没有一只漂亮的猫对他们来说是件很丢脸的事,裙子可以不够艳丽,珠宝可以不够奢华,但是猫却不能不够漂亮。
  这些被人豢养的猫早就失去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他们的爪子被磨得短平,毫无攻击力,胡须也被人修剪成更美观整齐的形状,连猫类夜出昼伏的自然作息规律都悄悄发生了改变。他们每天躺在羊毛编织的窝里睡觉,醒来陪主人玩一会儿逗猫棒,或者是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这就是他们一天的生活或者说是工作。
  黄少天有几个同伴在幼年时被捕猫人抓走,他们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笼子,外面包上密不透风的黑布。黄少天从小就跑得飞快,侥幸从捕猫人手中逃了出来,他看见捕猫人上了一辆马车,赶车人驾轻就熟地指挥马儿往宫廷的方向走,从哪以后他再没见过那些同伴。
  成年后的黄少天身手更加矫健,翻墙爬树都不在话下,奔跑起来不亚于一只森林野兔。有一次他出于好奇爬上宫殿的房顶,想看一看那些同类们的生活。这城墙真高啊,黄少天站在墙根下仰起头,心里想着这回爬得这么高能不能摸得到月亮。
  他摸了摸墙砖表面,感受到足够强的摩擦力,心里便有了底,于是退得离墙根远远的,在地上磨了几下原本就很锋利的爪子,伏低身体,做了一个冲锋助跑,快到城墙边时后腿有力地一蹬,身体一跃而起,前爪牢牢地扒住墙面,一鼓作气地爬了上去。
  这里虽然很高,但当然还是摸不到月亮,黄少天坐在城墙上挥了挥爪子,感到有一点沮丧,很快就想起自己的来意。他猫着步子在屋顶上起起落落,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个庭院里看见儿时的伙伴。他们穿着精致的衣服和小鞋子,像他们的主人一样迈着优雅的猫步,然后乖顺地讨好转圈,口里温柔地喵喵叫,博人一笑来换取猫食。只有黄少天听得懂他们是在抱怨身上的衣服令他们有多不舒服,这里的生活又是多么无聊。
  城里的流浪猫要么太胖,要么太丑,剩下都是老弱病残,像黄少天这样英俊的猫几乎都被抓走了。如果黄少天想的话,只要随便找个高大的宅邸门口一坐,趴下来也喵喵叫上几声,很快就能过上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他觉得那是猫的耻辱,他喜欢天上唱歌的鸟,高低错落的屋顶,还有挂在树上的红月亮。像他这样的猫就应该在夜里自由地奔跑,快活地追风,即便是做一只流浪猫。
  荣耀城的君主是个暴君,虽然靠着强大的武力征服了周围的七个国家,成为了联盟的主人,但是长年征战,国库亏空,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平民家里的米缸都只是摆设,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存粮给老鼠们偷。而有钱人家里的谷物却堆满仓库,连老鼠也被养得白白胖胖,硕大无比,这种地方正适合猫类大显身手。
  有钱人家中虽也有猫,但都是观赏的玩物,见了老鼠都退得远远的,更别说捕食。于是老鼠们呼朋引伴,躺在粮仓里吃粮,简直猖狂极了。人类虽也厌恶老鼠,却找不到消灭鼠患的方法,只要夜里不是闹得太厉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粮食多得他们根本吃不完。
  黄少天是个独行侠,白天在野外的草丛里睡觉,醒了就在太阳下追追蝴蝶,晚上则偷偷溜进有钱人的家里捕猎。那些肥头大耳的老鼠已经很久没过见像黄少天这样厉害的猫,黄少天稍微吹一吹胡子瞪一瞪眼,就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满仓库里乱窜。
  每一次的捕猎都以黄少天的胜利收尾。他总是得意洋洋地叼着和自己身体一般大的猎物钻出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晶莹明亮的月光之下。有时候猎物收获太多自己吃不完,他还会将猎物分给那些老弱病残没有捕食能力的猫,渐渐地他在流浪猫中竟有也了人类口中所谓的侠名。
  
  这一天他睡到入夜,又踏着月色来到一户富贵人家。虽然不知道主人是谁,但见了外面这庄严森然的高墙,黄少天便知这一趟绝不会空手而回。为了节省力气,他直接找了个老鼠们挖好的墙角钻了进去,墙内庭院开阔,面积之大是他生平所见,看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黄少天心中一喜,猫着步子找到储物室的入口,满以为也是谷满粮仓老鼠乱窜的景象,进去之后却大失所望。这里虽然也有粮食囤积,但相比这府邸的面积,相比这里可能居住的人口,黄少天甚至怀疑这家主人每天是否能吃饱。
  没有什么粮食,本次捕猎的结果自然也不尽如猫意,黄少天蹲守半夜,只抓到一直还没长大的小老鼠,小老鼠被他漫不经心地叼着尾巴,吓得只会吱吱叫,连挣扎都忘记了。猎物虽小,聊胜于无,黄少天没精打采,心不在焉地叼着猎物就要返程,却一不留神踩中了一个小型捕鼠器,惊得他一身毛都竖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两名仆从打扮的人提灯而来,见到地窖里竟困住了一只漂亮的猫,体型修长而健美,灯光照耀之下这只猫的眼睛就像玻璃球一样清澈透亮。仆从们不由大喜,仿佛从地窖里挖出了什么宝藏,也顾不上旁边那只奄奄一息的小老鼠,连忙上去回禀主人。他们跑得太快,以至于在台阶上还滑了一跤,帽子都掉了,令黄少天大感滑稽。
  仆从走后,黄少天忽然懊恼极了,自从见过捕猫人的狡猾之后他一直都很小心,看见手持黑布的人就远远躲开,捕猎时也会提前观察好四周环境再动手。猫在江湖,受点小伤都是平常事,受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捉住,从此永远被关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
  这一次他却一时大意失了手,后腿受了伤,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但即便松开捕鼠器的机关,此时他也跑不快了。
  
  荣耀大陆的人类虽然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却不是万能的,比如他们听不懂动物的语言,他们只知道狗会汪汪叫,猫会喵喵叫,小鸟叽叽喳喳,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然而这些动物却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宇宙是公平的 ,他赋予人类智慧和力量,同时又剥夺掉另一些能力来平衡万物。
  两名仆从再来之时脸上的表情已不似之前兴奋,反而有几分古里古怪。黄少天听见戴圆帽子的仆从问道:“人人家中都有猫,大法师为什么不要猫?”
  “我怎么会知道。”另一名头戴尖帽子的仆从回答,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呃……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女主人吧。毕竟舞会上都是由淑女牵着猫,这样走起来才好看。咱们大法师总不能自己牵着猫出场,他可是整个荣耀城,哦不,整个联盟陆地上最强的法师。由他牵猫出场不太像样吧。噢,朋友,那画面我实在无法想象。”
  圆帽子点头附和:“你这样一说有几分道理。大法师就应该身穿战袍,手持法杖,只要他往军队之前那么一站,威风凛凛,犹如天神降临,气势就压倒了对方,还有什么敌人是咱们战胜不了的。”
  “没错,只可惜咱们只是他的仆从,不能随他上战场。真想亲眼见一见他横扫千军的英勇模样啊。”尖帽子道。
  圆帽子听了不由露出神往之色,过了一会儿他说:“连霸图那样强悍的国家都被他战胜了。这一次他得胜归来,你有没有听见王宫里在传唱的歌谣,我听说是最出名的吟游诗人为他写的,赞美他是荣耀之神的化身。”
  尖帽子点点头:“所以嘛,这样的大法师就应该配荣耀城中的第一淑女。我觉得云秀公主就很好,她的母亲是王的亲妹妹,生来高贵,气质优雅,追求她的王族子弟已经排到城西去了。”
  圆帽子并不赞同他的意见,甚至激动得跳了起来:“不不,我认为沐橙公主更好。她的家世虽然不如云秀公主,但她的祖母也有法师的血统,而且她自幼学习弓箭骑术,如果他和咱们大法师结成连理,正好是强强联合。”
  起初听到两名仆从说到“大法师”三个字,黄少天便觉得有些耳熟,后来又听见什么“荣耀之神”,他便就知道这间宅邸的主人是谁了。那首歌谣哪里是只在王宫里传唱,几乎整个荣耀城的街头巷尾都在传唱,歌颂他的智慧和英勇,歌颂他的丰功伟绩,他就是荣耀城的首席大法师叶修。
  黄少天作为一只勇闯天涯的猫,当然也听过这首歌谣,甚至因为听过太多次他几乎都会背了,只不过从他的口里唱出来都是喵喵喵喵喵。歌谣里全是赞美之词,令黄少天也对这个大法师产生了好感和兴趣。又听仆人说大法师不要猫,他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这意味着自己可以重归自由。
  但两名仆从你来我往,说的都是这位大法师如何威风如何厉害,却不见他们上来给自己松开捕鼠器,黄少天又不由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一人扇一巴掌,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两名仆从正聊得热火朝天,忽然听见黄少天喵喵喵个不停,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地窖的目的。大法师不要猫,让他们把猫给放了,再把地上的老鼠给清理掉掉。二人扭头一看这猫,只觉得他炸起毛的样子十分威武,两只眼睛瞪圆了更显熠熠生辉,这已经不仅仅是漂亮了。
  圆帽子指了指黄少天说:“这样漂亮的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抓老鼠,简直是不可思议,爪子都被弄脏了,真是可怜。”他凑近尖帽子,低声道,“老兄,你怎么看?”
  尖帽子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点点头说:“不知道会不会是哪家走丢的。依我看来,这只猫比上次沐橙公主带来的那只还要漂亮。”
  二人对望了一眼,已是不约而同动起了歪心思,这样漂亮的猫如果献给王后或者随便哪一位公主,定然会得到丰厚的奖励。二人眼中的黄少天已经不是一只金灿灿的橘猫了,而是一堆金币堆成的小山丘,既然如此,他们如何舍得放黄少天走呢。
  就算大法师说了要放猫,这地窖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捉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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