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陌生天花板
第一次是在他们交往前。大地眼前一片漆黑，眼睑像是黏住了一样，睁不开。他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要散架了，疼痛像耳边的白噪音一般，难以褪去。
我这是……不行了吗……
以后吸引火力的工作还是交给前辈他们做吧……啊，好疼。身体和意识一同缓缓向黑不见底的深渊下沉，重力的意志难以反抗。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我还不想……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被某样很厚实的东西拖住了，熟悉的温暖与光重新拥抱了他。好像有谁在唤自己的名字，他本能地感到安心。
“艾克斯……”

当他恢复知觉，用力撑开长时间紧闭的双眼，模糊的视野里是干净的天花板，身体因为躺卧许久动弹不得，四肢传来的酸痛迫使他闷哼了一声。从无到有的动静让坐在他床边的人猛地蹿了起来，俯下身来查看自己。熟悉的脸庞。
“大地！你醒了！”
“好久不见，艾克斯。”
艾克斯举起红色的双手想要搭上他的肩膀，但是害怕弄痛伤员，举在半空中无处安放。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少了那日常的从容。宇宙人在病床前究竟守了多久，只有他本人知晓。
“大地当时伤得真的非常严重，医生说这种伤势很有可能救不回来……”
啊，的确。那时自己浑身疼到不行。嘶，不对，现在也疼。那为什么我没有放弃？他注视着眼前温暖的鹅黄目光，答案早已明了。
我还不能离开，因为我还有……想见到的人。
“当时大地简直是乱来，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用自己做靶子！”放下心来的艾克斯终于恢复了他日常的唠唠叨叨，止不住地抱怨，“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能爱惜自己吗，我差点就要失去……你还在笑！”
此刻的我，仍在呼吸。我活着见到他了。生的喜悦使他由衷地微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搭档担心得语气十分委屈，即便一心同体带来的部分感知互通能让他们互相察觉到对方大致的状态，但他还是难以想象，自己昏迷的时日对于陪伴在身旁的搭档来说是多么难熬。
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感情，他抬起接着各路测量仪器、仍然酸痛不已的手臂，用些许冰凉的手掌抚上艾克斯的脸颊。既是安抚，也是确认。
“让你担心了，抱歉。”
艾克斯对他的亲密动作略显惊讶，但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好吗。”
“好，都听你的。”青年干脆全权交付，谁让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并肩走来的。
我的身将托付予你，那我的心……
劫后余生的大地心里忽然产生了大胆的想法。他们的脸离得算不上远，他能清楚地看到艾克斯脸上的每个细节，能观察到对方的呼吸的起伏，能感受到计时器光芒的律动。他们无话不说地并肩了两年已久，而他也早已没得救地喜欢上了艾克斯。我还活着，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庆祝了吧。周围没有别人，没有监控。这个距离，我可以吻到他。
“请你认真一点，这是很重要的事！”听到如同搪塞般的回答后，艾克斯开始较真，他的激进想法像泡泡一样，‘啪’地破开了。也许他只是在关心我，因为我们是搭档，而他向来是认真负责的人，将对我的照顾视作责任的一部分。我尚未询问他的意见，他能否接受这份感情，我还不知道。至少这件事情，我需要他的同意才行。
“对不起。”我不该把关心联想成喜欢。内心责备着自己的自作多情，大地的拇指最后一次轻轻抚摸艾克斯漂亮的脸庞，随后，他任凭那只手顺着重力落下。

现在还早，而属于他们的时间，还长。

2.苦咖啡
那次绝境生还迫使他思考了许多问题，他意识到即便前路注定有艰难险阻，自己也不想在仅有一次的人生中放手错过艾克斯。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已然心知肚明，只差最后的一丝火星。“我的未来，你愿意与我一同见证吗。”不久后他向艾克斯表白，宇宙人十分开心地同意了，自此，他们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
交往后的日常交流与从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当然，除了理论上他们开始了恋爱关系，以及，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与艾克斯贴贴。终于，终于，大地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牵艾克斯的手，想要的时候便上前拥抱自己的情人，可以长时间双手托着脸凝视艾克斯的美貌，然后在对方询问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回答“好喜欢你”。
不过除此之外，一切如往常：他做研究，艾克斯在一旁静坐陪着，时不时做一些评论或者分享网上搜罗到的小知识。“大地，我可以尝一口这个吗？”不知道是看了什么科普，艾克斯忽然指着自己的咖啡杯询问，“我记得你提起过，最近办公室进了一批新的咖啡豆。”
“可以啊，怎么忽然对这个提起兴趣了？”往常总是艾克斯劝说自己不要再喝了，难道他改变主意，愿意理解自己了？
“从先前的unite中，我查觉到我的味觉感知与你的有些许区别，一些使你的味蕾有反应的刺激对我来说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想从大地每天都吃的试图开始尝试，对比一下——啊，大地不需要拿新杯子装的。”见青年起身为自己倒一杯新的咖啡，艾克斯站起来解释，“喝你的就好啦。”
明明已经是可以共喝一杯水的关系了，却还是一板一眼想着最为稳妥的方案。“好吧。”
“唔，谢谢。”艾克斯接过马克杯，感受掌心传来的深色饮品的温度。“这个就是你每天要喝许多杯的饮品吗……”小战士学着搭档，浅浅吸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咖啡入口的片刻，艾克斯的神情旋即变得复杂起来，眼灯的光骤然变暗，双手紧握，几乎要把杯子捏碎，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艾克斯？！怎么了！快把杯子放下！”他夺过杯子，扶住艾克斯的肩膀引导他坐下，蹲在地上紧张地观察对方的情况。计时器，蓝色，呼吸，正常，身体没有异常动作，眼灯再次点亮，意识在恢复。“还好，看来只是被苦到了。”他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只是’！？大地，我从来没有尝过这么怪的味道！”艾克斯郑重中带着担忧地看着自己，“大地难道每天就喝这种东西折磨自己……”
“都怪我，抱歉！自己喝久了已经习惯了这种苦味，不应该让你喝的。”他有点心疼地捏捏艾克斯的双手，对方也捏了捏他的作为回应，“没关系，我想要更了解你，所以才会去尝试的。”
“想了解我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他又心疼又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喜欢的人用他独特的方法试图向自己的内心更靠近一些，被偏爱的殊荣。他想起了些什么，“来，这是队长出差回来带给大家的饼干，艾克斯吃一些吧，能减轻苦味的。”
“不会又是什么怪味道吧……”
“呃……应该不是。”即便得到了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艾克斯还是老实地咬了一口饼干，奶油的浓香和白糖的甜味像细雨，滋润了被苦味灼烧的口腔。无视了饼干成分和热量，他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
啊，他还是会有喜欢吃的东西的。大地庆幸自己没有二次投毒而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艾克斯嘴角沾了些饼干屑。出于一直以来徒手给火花人偶拂尘清理养成的职业病，他想都没想便上手抹了抹艾克斯的嘴唇。没有其外表般的冰凉坚硬，金属色泽的嘴唇意外地柔软，表皮下透着同手心一般的温热。他的嘴原来是这样的吗……他思考着，指腹轻轻按下，想要试一试触感。
“大地？”
不理解青年这种肢体接触的意义的艾克斯这样问道，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脑袋瞬间沸腾了。这，这难道不是撩拨的动作吗，我在干什么，我甚至没有经过他同意，但是我们已经是情侣了吧，这种动作可以的吧，那岂不是亲一下也可以——
久违地，他再次产生了大胆的想法。他的艾克斯就在面前，愿意听他安排，他们已经是可以亲亲的关系了，自己的右手非常便利地扶着艾克斯的脸蛋，艾克斯关切地看着自己，等待着一个答复。现在，随时都可以行动。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糟糕，我也刚喝过咖啡。
算了，下次吧。
“艾克斯嘴上沾了一些饼干屑，没细想就帮你抹掉了。”
“这样啊，谢谢你，大地。不过，你的耳朵忽然好红啊。”



3.特训
二人交往的消息片刻便传开了。科研组那位对来自异性的示好皆无动于衷的钢筋直男，居然开始谈恋爱了，怎么听都是铁树开花级别的大新闻。向来与他亲近的同事们在欢庆小研究员终于表白了的同时，也拉开了高强度八卦的序幕。这块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与他们之间新添了一个共通话题：谈恋爱。身为究极好队友，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那天明日奈打趣般地问他，亲一名宇宙人的感觉如何。大地的反应让本预期着看到面红耳赤极力掩饰的她大失所望：他僵住了，面色铁青，嘴半开着，但吐不出半个字。她嗅出了端倪。
“慢着……你不会还没有……”
“按人类的标准，我和大地还没有亲吻过。”腰上佩着的金色终端过于诚实地回答。顾及颜面？不需要。
“你们！都已经！正式交往了！连亲亲都还没有！？”明日奈的世界观要被刷新了，“这算哪门子交往？”
“恋爱关系中的人一定要亲吗？”过于纯真的反问。
“艾克斯，那请你去上网查一下！你们又不是在进行什么地下恋情！”她再次看向自己，大概是考虑到可能的难言之隐，神情柔和了一些，“大地，总之你……加油吧。”
搭档拍了拍他的肩便离开了，他还是保持原样僵在原地，面色通红，说不出话。但他确实有难言之隐。艾克斯见他沉默便开始询问。
“大地不想与我亲吗？”
“不是的！”这种指控怎么能张口就来啊！
“那我们现在就亲一下？”
“这种事情不是随便哪个场合都可以做的！”
“那我们回家亲可以吗？”
“可以……但是……”他的脑袋已经像开水壶一样沸腾了，该怎么解释才能在保住颜面的前提下让艾克斯理解，为什么一体化也没法让他们共享常识。但是有一点对他来说千真万确。
“我……还没有经验，不想给你带来不好的体验”
“吻对人类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经历吗？”
“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这件事很重要，我想让你也享受，不想搞砸，所以……”声音变轻，即便重要也不应该是自己迟疑的理由啊。
“不要紧的，亲吻对于我们一族也有很大的意义。如果是重要的事情，多做一些准备总是好的，不是吗。待你准备好了也不迟。”
“艾克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包容我……
“就像我们刚获得彩虹剑的时候，你的剑术真的不堪入目——”
艾克斯的发挥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同一天值班结束的那一刻，渡和隼人就把他从办公椅上提起来便往外拉，说着些什么“得好好教教你小子”，“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这种令人费解的话。他瞬间意识到面对自己的将是什么，徒劳挣扎之余感叹八卦消息的传播速度可能大于光速。拖拽之余，两位同事还勒令一旁想要解救自己的艾克斯不要一同过来。
“两位这是要对大地做什么吗？”虽然语气礼貌，但是艾克斯确实做好了随时夺回自己的准备，双脚已经站成了进攻的架势。艾克斯还是在乎我的。小小的动作也给他带来了感动。
“给大地的特殊训练。”
“下班了还主动帮忙训练，辛苦二位了！我家大地就拜托你们了。”
这么快就把我拱手相让了吗！他是真的以为我面对的是什么体能或者实战集训吗！太好骗了吧！
“艾克斯，他们是要——”
队友快速捂上了他的嘴，断绝了最后一丝逃跑的机会。“嗯，包在我们身上！艾克斯就在家等待好消息吧！”
大地就这样被生拉硬拽了出去。

接近午夜，听到叩门声的艾克斯打开公寓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摇摇晃晃，仿佛忘记如何走路的大地，眼神直勾勾的，口中喃喃着不完整的句子。他赶忙上前扶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用脸着陆的对方肩膀，青年的面庞仍顺着惯性前倾，和自己的脸凑得特别近，热乎乎的气息径直打在脸上，尽管长时间的演化使光之族的嗅觉不如人类那么灵敏，但即便这样的他仍然能闻到一股异样的腥气。今天的大地感觉……不大一样。
“大地，你怎么了？！”两位前辈到底给他做了什么特别训练啊。大地已经是很努力的孩子了，没必要将自己训练到虚脱的状态，他心疼到有些不知所措。“哪里受伤了吗？训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他只得到了一句飘忽忽的呼唤，“艾克斯……”
“我在，我就在这里。”
“我太弱了，是不是拖了你的后腿……”
大地什么时候也学会答非所问了，艾克斯不解，“没有的事情，大地很强的哦。”
“呜呜艾克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关心他？因为我们是搭档吗？因为我喜欢他？“……因为你值得。”
艾克斯冷不丁地被软趴趴的双手捧住脸颊，青年红得异常的脸近在咫尺，朦胧的眼睛里坚定中掺着几分迷离，脸颊的热度和身上的怪气味狂风一样向自己袭来。不适之余艾克斯的思绪飘到了奇怪的地方，这个距离，已经可以亲上了吧。可是，我记得这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要在这种没有说明的情况下亲吗？这也是人类的习惯吗？宇宙人仍在疑惑，大地却已经倒伏在自己肩膀上，没了动作，耳畔只有均匀的呼吸。
“大地？”
没有回答。
“居然睡着了……”人类，好神奇。
他将散发着怪味道的小年轻换上睡衣放在了床上，用终端扫描了身体指标，除了心率和血液的酒精浓度高于平均值以外，其他一切正常。网上说这种症状随着时间过去便会消失，他总算放下心来。
守在床头，看着大地安然熟睡的面庞，艾克斯回想起方才的异常举止，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说特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呀。

**单身的人在干什么？单身的人在为朋友提供恋爱建议。


4.试炼
刚从跑步机上走下来的大地被远处的喧哗吸引了注意力，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训练室比往常拥挤得多，看热闹一般。回忆起在自己的身份暴露前，他与艾克斯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二人空间，说句话都需要探头探脑。现如今他的身份在自己的外勤小队内公开，艾克斯也恢复了实体在闲暇时常驻吉奥，宇宙人不久就与同事们打成一片，显然是自来熟的那一挂。但是即便这样，走进的他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到石化，艾克斯，化作人形大小，正穿着不知道谁借给他的空手道服，在和其他队员比试？？？
“请不要有所保留！放马过来吧！”挑战者格外认真地向艾克斯鞠躬示意。
“当然。”艾克斯礼貌的点头回应，轻松地摆出标准的准备架势，仿佛地板上的一群败者不出自他手。
“开始！”
队员冲锋，出手，攻击被化解，双手被擒拿，“咚”地被放倒在地，对战行云流水地结束。“啊又是秒杀”，“不愧是奥特曼的身手”，“有请第二十一位挑战者——”嘈杂的观众哄声中，大地却看得出神，这就是艾克斯战斗时的身姿。寥寥数秒的交锋在他眼中仿佛被慢放，艾克斯的每一个动作无比的清晰，简练而充满力量，三色的花纹和健美的身躯成为了动态的艺术品，或许，他就是美的化身。
或许是因为他们长久相处培养出的感应，解决了又一名对手的艾克斯在抬起头的那一刻，便与人群中的他四目相对，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的时候，大地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围观着的众人随着艾克斯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而事态也开始朝着让他更加心率不齐的方向展开。他们的搭档和情侣关系只有实验室组和外勤队知晓，但是他与艾克斯是好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或许是众人在连败后产生了“自己丢人不要紧，找个垫背的就行”的心理，又或许是想煽风点火，前一秒大地正在观众席一头雾水，后一秒的他已经被众人推推搡搡丢进了训练室正中央面对面站在了艾克斯跟前。
连艾克斯都看得出他的惊慌失措，“大地不想要的话不用勉强的。我可以带你冲出去。”
“没关系的，艾克斯。”连巨大的怪兽和足以毁灭地球的灾祸他都一次次直面了，如今的众目睽睽下，他又怎么可能逃。即便为了颜面，他也要全力以赴，“请多指教，艾克斯。”
对战开始。与艾克斯并肩多年，他的外星搭档不论在他们一体化的时候，还是他独自一人练剑的时候，都会指导他的动作与发力。虽然期间少不了小战士无意识的嘲讽和风凉话，他依然感激那些陪伴。不想辜负艾克斯一直以来的教导，他尽了全力去进攻。稳住步伐，身体微倾，一手防护，一手进攻。大地用着艾克斯一直以来教自己的动作勉强应付着，希望自己能坚持多久就扛多久。打着打着，他窥见了端倪，艾克斯仅仅在抵消他的每一个动作，全然没有进攻的意图。两个人便这样，你一招我一式，太极了半天。
大地一边感动艾克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放水放了一整个太平洋，压根没有出招，另一方面，他的体力已然见底。期待着一场大义灭亲的观众们也略显失望。
“哇，这让得也太明显了吧。”
“是明箱操作……”
被当众看热闹加上嚼舌根，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也被消耗到了极限，“艾克斯，你让着我的想法很好。”他努力在喘息的间隔压低音量对艾克斯说，“但是，能不能，不要，演得，那么明显！”
见他汗流浃背却又神神秘秘，艾克斯也小声回答他，“可是大地应该多练习，至少能增强体力，对身体有好处的。”
哦，原来在关心我的健康啊。
“艾克斯，别替我锻炼身子骨了，快动手！”
“好的。”艾克斯向来很配合他的意愿，不过配合的手段让他眼前一黑。
话音刚落，他的世界便被翻了个底朝天，背快速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砰！”
睁开眼睛后，面前是艾克斯的脸和天花板，自己也被牢牢按在地板上，耳鸣声在脑中啸叫，他像出水的鱼一样狼狈地喘气。上一秒还在太极，下一秒就痛下杀招，换谁都要中招吧！嘶，头好疼。
俯身擒着自己的艾克斯脸离得太近，道服的领口垂下，他能看见本被遮挡的计时器的莹蓝色光，这个角度的艾克斯看起来格外帅气，他的心跳也离奇地变快，一时他也灵光乍现，想要做些赌气的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动吗。举起一只手去摸摸艾克斯漂亮的脸，他盘算着打击报复的方法。对于这种没有预告的袭击的最佳报复，果然还得是同样的偷袭，如果我现在直接亲上去，他肯定会吓一跳。他被摔得晕头转向，而艾克斯又长得这么帅，被偷亲绝对不算奇怪。
“大地，你还好吗？”看见被放倒后脸上却出现了诡异笑容的青年，艾克斯不禁担心起来，眼神也变得温柔。很好，他绝对不会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哇，好腻歪……”
“难不成我们搞到真的了……”
他这才注意到周围一双双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对哦，这里还有人。脑袋里的血短时间蹿上了他的脸颊。我在做什么，我想让我们同时出洋相然后暴露关系吗，这就是我感谢他的方法吗——
“我，没，没有事！谢谢！”一瞬间，他忘却了身体的疲劳，流利地打挺，起身，和艾克斯之间空出一段礼貌的距离，鞠躬，推开嘈杂的人群狼狈离开。外界的喧嚣皆化作遥远模糊的回声，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耳鸣巨浪般的喧哗。


5.观星
“大地，你还好吗？”同一天傍晚，结束了为时一下午无间断挑战的艾克斯在实验组的办公桌前找到了自己的小男友。虽然小战士在那时的最后一摔确确实实地卸了力，但根据后续大地的反常表现，显然后者仍旧受到了一些影响。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大地将座椅转向来者，“连续打了一下午，太乱来了……”
“这和我们经历过的战斗相比，不算什么。”艾克斯笑了笑，“还有，大家看上去都很愉快。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妥的。”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今天还要加班吗？”他们一起看向办公桌上的荧屏，数个小窗口忙碌地丢出一行行运行报告，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就像大地的工作一样，没有结束的一天，艾克斯这样想。
“今天不加班哦，我今天没有值班要求，这些进程也是可以自己运行的，只是需要时间。”研究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况且这里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艾克斯。你已经收力了，我知道的。”大地伸了伸懒腰，向艾克斯递出手，“一起回家吧？”
“好。”他的搭档牵住他的手，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

晚餐后他们一同来到公寓的楼顶看夜空。天很晴朗，没有一丝云，只有初春的风，捎着几分冬日留下的寒冷从他们身边掠过。纵使城市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在适应了黑夜黯淡的双眼前，星空终将展现自己的全貌。他从小就将观星作为自己的消遣，聆听星空的歌声，像妈妈告诉他的一样。不过现在不一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们倚在栏杆上，看同一片天空。
不过身边有他人这件事实让他不由自主地分心，注意力飘到了自己身侧的艾克斯上。他们的胳膊无意间偶尔互相蹭过，他的左手试探地握上小战士的右手，然后顺势将其捧进自己的双手间。
“你的手有点冷。”
他看着自己握在双掌中间的那只手，看得出神。红色的皮肤，手背光滑却又坚韧的质地，掌心和指腹起伏的茧子，与自己相较细嫩的手掌摩擦，厚实的手感让他安心。如果能再暖和一点就更好了……
“没关系的，体温我可以自己调节。”
或许下午的那一摔确实使他的思考方式发生了变化，他忽地低下头，轻轻地将嘴唇贴在艾克斯的手背上，想把热量传给对方。
等他回神的时候，迎接自己的是艾克斯诧异的神情，鹅黄的眼睛睁得滚圆，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很激进的动作似的。等一下，我刚刚……
“其实大地是想亲我的，是吧。”
“欸，什，你，我，没，等等。”一时间一股电流从他的脚底奔流至头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辞藻，理智，颜面，正在快速地蒸发。
看到自己讶异且慌张的样子，艾克斯知道他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有过好几次了吧。那次你服用了过量的酒精回家的时候，以及今天和我训练的时候，啊，还有我尝试喝你的咖啡的时候……”
还有什么事情是艾克斯不知道的吗。
“心灵感应？”自己这样问无疑是承认了。
“嗯，自从与你第一次unite之后我就多多少少能感知到一部分你的心情。哦，还有，那些时候你的脸都特别红。对，就像现在一样。”
“我以为你察觉不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大地你把我当作什么了呀，现在的我也学会人类的‘察言观色’了哦。”
我把你视作我最喜欢的人咯，不然呢。
大地因为艾克斯在自己心中太过重要的地位而紧张，与此同时又因为自己一次次的局促和失败感到羞愧。可是艾克斯对自己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人，重要到让向来勇往直前的他不知所措。
“抱歉，一到涉及我们的事情，我就会莫名紧张……”还是说出来了。
“不用有压力的，无论大地决定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变。”艾克斯用同样的方式把他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他的爱自发地向外辐射，比太阳还要热烈，比月光还要温柔。
决定了，开口询问，得到他的同意，然后吻他。
“艾克斯，我可以——”
话语被艾克斯猛地抬头打断。他随着艾克斯的目光看去，“出了什么事吗？”
星空中闪烁着明亮的字符，是来自同伴的奥特签名，有紧急状况。
“抱歉，我马上就要出发了。大地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问我能否拥有你的一个吻，想要随时告诉你我好喜欢你，想要自私地一直与你并肩，想要干脆与你一起离开。
可是也有很多很多人需要你，遍布在这个宇宙的各个角落。对肩负着伟大使命的你，我怎么可以在这时候任性。“没什么，艾克斯快去吧，要注意安全哦。”有一些爱是想伸手却又收回。这次，他选择目送。
“谢谢你的关心，我出发了。晚安，大地。”
身边的人转头看向他看不到的远方，下一秒便化作夺目的光，消失在夜空中，前往了他的使命。大地伫立在楼顶抬头仰望，手心还残存着艾克斯的余温。自己无法听到的群星歌声中，他孑然一身。
“我等你回来。”


6.予我奇迹与勇气
眼前又是黑乎乎的一片。有人在呼喊。有什么在晃我。声音越来越响了。是在喊……我的名字？
“大地？大地！”
大地猛地睁眼。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刚才那是噩梦，艾克斯回家了，就在他身边，他看上去很担心。
“你终于醒了……没事吧——不，你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没事。”
“艾克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迷迷糊糊地问道。为什么艾克斯在擦我的脸，面颊潮乎乎的……
“就是刚才哦。”艾克斯贴着他的腿侧座在床边，厚实的指腹小心地蹭去他眼角的泪花，“我回来啦，大地。”
阻塞的鼻子和红肿的眼眶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再身处梦境，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与艾克斯。小夜灯的微光照亮床边的一角，可还是无法驱散残存在脑海中的梦境：一个个他心中在意的人们，他们惋惜地打量自己，“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我们很失望”。失落的神情取代了原先的期待，他们接连转身离开，他的队友，他的父母，他的搭……他的艾克斯。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就像十七年前的那场耀斑过后一样。
艾克斯看上去准备起身，“我去拿些纸巾。”
“我没，没有哭！”他低头喃喃。胡乱用袖口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仓促地拉住艾克斯的手，像是还身处在那场他最终孤身一人的梦境中，徒劳地想挽回被自己辜负后离开的人们。
“不要……不要走。”
“可是你……”艾克斯顿了顿，选择留在他身侧。“我知道了。”
现实和梦里不一样。当大地心中暗暗庆幸那一份他所憧憬的温暖仍驻留在身边时，一只手从背后将他揽入怀，另一只手搁上后脑勺，缓缓地抚摸他的头发。简直像在哄小孩，青年暗自想着。或许在艾克斯眼中，他就是个孩子。以前父母在他委屈的时候就是这样安抚自己的，可那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以前我没有实体，没办法在你噩梦的时候拥抱你。”他的胸膛贴着艾克斯的，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觉到彼此心跳的律动，他意识到这是艾克斯第一次主动抱自己。“但是现在的我就在你身边，我哪也不去。”
他默不作声，肚子里像是有什么在剧烈地骚动，自己回应拥抱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艾克斯察觉了他的沉默，但仅仅缄口不言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大地梦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梦见对方嫌弃并离开自己这种事情，说出来肯定会引起不快的吧。可是他们之间，从未有秘密可言。

“啊——大地在梦里究竟是怎么想象我的，真是的。”听到了自己的陈述后，艾克斯有些抱怨地说道，像是家长发现自己的小孩没有保持健康作息一样。“这种事情你无需担心，我们不论何时何地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哦。”
“抱歉……”他把头埋在艾克斯颈窝里，对不由自主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羞愧，“因为梦中那些话并没有错，我很弱小，能做到的事很有限，能守护的东西更有限，帮不上你的忙，一起战斗时甚至还需要你来保护……这样的我，真的可以拥有你吗。”
“我说过的啦，大地很强大。”艾克斯抱得更紧了些，在他背后轻拍，像是要把自信重新揉进他的身体里，“我从未对你失望过，以后也不会，而且我相信吉奥的大家与你的父母也是一样，大家都为你感到骄傲。大地已经无数次帮助甚至拯救了我，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这句话我来说才对吧。”有你在，我才能离实现梦想更近一步，离你更近一步。
“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也很高兴大地将把我看作这样重要的人。不过说到担忧的话，我也有过哦。”
“咦？可艾克斯你对于使命一直都很坚定啊……”
“有的哦。”艾克斯松开了拥抱，分开的那一刻他仍对那份依存的温暖恋恋不舍。小战士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郑重地注视着自己，光之族鲜少会吐露自身的忧心，但对于大地，他不介意将自己的全部展示在对方面前。
“战斗会带来许多无法消解的愧疚：一直把你卷进战斗里啊，没办法每天和你见面啊，没能救回你的父母啊，战斗中让你负伤啊。我并不是全能的，即便尽全力守护了，也无法守住所有人。”
“哪有，艾克斯明明很了不起！”无法接受艾克斯数落自己，大地忽地坐直，如数家珍地罗列自家小奥的优点，“艾克斯既有正义感又特别温柔，夜以继日地维护宇宙和平，战斗无比老练，救下了无数生命。教给了我很多东西，还帮助我练习格斗，总是耐心听我说话，会为我的健康考虑。交流的时候很诚实，毫无保留地关心所有人，还有，还有……”鼻子塞住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扶着艾克斯的手臂缓了片刻，“总之，不可以说自己不好。”
见先前低沉的青年忽然激动地夸赞自己，讶异之余，艾克斯感到胸口涌现出一团热流，活跃而温暖，他的脸颊也晕染上了些许温度。这种被喜欢的人完全认可的感觉，他同样也想给予大地。
“可是刚刚大地也在指责自己啊。明明有那么多优点，自己却看不到。你看，你聪明的同时还刻苦勤奋，发明了好多东西，还没有停下学习，平时也有在锻炼身体。”艾克斯捏捏科学家的指尖，“喏，手上还有练剑的茧子，体力和格斗的技巧也都比以前进步很多了。还有，任何挫折都不能阻止你重新站起来。你会坚决地守护他人，有了力量也从没有骄傲自满，始终善良地对待所有生物，不论对方是人类还是怪兽还是宇宙人。”
最后，艾克斯小声加了一句。“还有，长得特别帅。”
不出所料，大地的脸颊和耳朵也唰地变烫了。“什么嘛，艾克斯才是长得帅的那个吧。”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各路论坛上多少次看到对艾克斯容貌的热烈赞扬了。
艾克斯微笑，“那我们彼此彼此。”
相遇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这样口无遮拦地赞美对方，意识到日常埋藏已久的心意被亲自曝光，相视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笑起来的艾克斯真的好好看，凝视着搭档眼中温柔的光，大地思考今后能否就像现在这样沉溺在那柔黄的光芒中。
“可是啊大地，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优秀的资质来佐证吗。”想起了大地的心结所在，艾克斯询问自己，“如果你没有这些优点，我就不应该喜欢你了吗？”
“如果我不足够优秀的话，就没法和闪耀的你相称了呀。”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但是我自从来到地球后，仿佛是天生般地被你的频率吸引。”艾克斯低头，将一只手放在胸口的计时器上，像是在承诺，承诺他矢志不渝的的爱。“我想，如果你没有那些让你在我眼中闪闪发光的优点，我的心还是会渴望与你相遇。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们的灵魂注定为彼此倾倒，就像流星注定划过那片天空。
鼻子忽然酸酸的，不好，再这样下去又要哭出来了。担心自己座不稳，双手搭上艾克斯的肩膀，慌慌张张把额头贴上他的前额。暖黄色的眼睛那样的耀眼，他像是过生日许愿的孩子一样闭上双眼。“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有点沙哑的声音轻到艾克斯勉强能听见，“谢谢你……”
“我也很高兴，可以和大地并肩走到现在。”看见他的小男友正在恢复，他也放松了许多。“大地，感觉好一些了吗？”
“嗯……不过，还有一件事。”
此时的大空大地头发乱糟糟，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眼睛湿漉漉的，狼狈的模样像是刚被打捞上岸的落水小动物，但是他对自己该做的事情从未比此刻更加确定。他们已经不需要相互询问，艾克斯早已把答案交到了自己手中。
“什么事——哦。”
相同的频率让他们十七年前在这颗行星上相遇，而此刻，在共鸣灵魂的引导下，他轻呼一口气，将嘴唇覆上了艾克斯银色的嘴唇。太多的爱慕无法表达，只用行动去诉说。他小心翼翼地吻那双能发出悦耳声音的嘴，用双唇轻轻地拨弄，轻抚，像是护理最精细的艺术品。艾克斯的唇温度与他相仿，没有抗拒他的亲近，柔软的触感像奶油一样融化开来。他舒服得几乎要飘起来，不敢呼吸，睫毛止不住地颤抖，生怕惊扰到对方。
他分开片刻用以喘息，却没想到原本没有动作的艾克斯立即循着嘴边的余温跟了上来，重新封上了他们之间的间隙，他惊得睁开眼睛，看到艾克斯比星空还要漂亮的眼睛中燃烧着渴求和喜爱。“不要走”，身体像被电流通过，心漏跳一拍。你也想要吗。各自的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拇指描摹着彼此的轮廓，摸索着进退的轻重缓急。想诉说你是那么的美丽，想沉醉于这份温暖中，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言语说不清的感情，他们倾尽一切地交给那些生疏细碎的吻。
被缺氧所迫，他们不得不气喘吁吁地终止亲吻，分开后大地撒娇一般地用鼻尖蹭蹭艾克斯的脸，眼里倒映着艾克斯的脸庞。艾克斯小心地拨开遮挡在他面前的刘海，微红的面颊带着欣慰。
“果然，大地还是笑着的时候更好看。”
“你也是，不过，艾克斯什么时候都好看。”他紧紧抱住眼前让自己无可救药地沦陷的宇宙人，“最喜欢艾克斯了。”
“我也喜欢你。还有啊。”
“还有什么？”
“初吻还不错吧，没有发生你担心的那种情况。至少我很喜欢。”
“特——别好。”
因为对象是艾克斯，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结果都注定会是好的。因为你给了我直面一切的勇气和名为爱的奇迹。他们因为彼此，也为了彼此，一次又一次跨越重难，抓住对方的手。
“我们永远不分开。”
窗外，太阳缓缓升起，他们相拥，在清晨的光里。
新的一天。


*后记：大地在习得了接吻要领后成为了亲亲狂魔。
2024/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