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可以吃掉你吗？”

听到这话的佴和转过身，刚好避开了想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毋颂：“又发什么癫！”
“信不信我再卖你一次？这回我告诉全杂志社不许把你捡回来，你再也甭想见着我。”
毋颂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也不起来，就这么赖在地上，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无辜地盯着佴和——这么看着居然还有点可怜。
“你又饿了？”佴和挑眉。
“没有……”毋颂摇了摇头，于是佴和也不再管他，背过身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你会吃掉我吗？”
天杀的，他这傻子哥哥今天又发什么神经，就不能让他的耳根子清静一下吗。佴和背对着毋颂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回复这种无聊的问题。
“吃掉了，如果能吃掉的话……”毋颂并没有因为被弟弟无视而沮丧，依旧在自言自语：“因为我们是真正的血亲呀……”
血亲。
熟悉的话语总能唤起人类的记忆，哦不他们好像不是人……好吧，也能唤起邪祟的记忆。
总而言之，佴和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彼时的他们刚从神像眼睛里爬出来，找到了第一户寄生的人家：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空调，农村的夏夜像一块热化了的焦糖，浓郁而黏腻。毋颂和佴和挤在一张小小的凉席上，头靠着头，像是蜷缩在同一个子宫里的双胞胎，这种天气还这么紧靠着睡觉，若是正常的小孩早就热得大汗淋漓了——幸好人类的胎儿不会在腹中被羊水溺死，用尸体做载具的邪祟也不会在意气候的冷热。
邪祟不需要睡觉，所以毋颂通常会整宿整宿睁着眼睛注视面前的人，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佴和，直到佴和被盯得烦了强行伸过手去把帮他把眼皮合上——毕竟被一颗黢黑空洞的眼球在三更半夜死死盯着，怪瘆人的。
“我们交换眼睛吧。”毋颂突然开口。
什么玩意？佴和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说交换什么？”
毋颂于是伸出手。
佴和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球，隔着脆弱的纤维膜摩挲寄居在里面的小虫：“眼睛……这个，眼睛。”像是怕他没听懂一样，毋颂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手指用力地按压佴和的左眼，指甲戳弄着那条作为本体的虫。
“有病吧，换这东西做什么。”佴和被戳得烦了，一巴掌甩开哥哥的手，把想要钻出眼眶的虫子按了回去。
被甩开的毋颂并不恼：“我们不是血亲吗……弟弟……交换了眼睛，就能互相从对方身体里爬出来再重生一次……像妈妈一样。”
“好恶心，我才不要。”佴和往毋颂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威胁道：
“好好睡你的觉，不然明儿一早我就把你卖了。”
听到这话的毋颂总算是闭了嘴，阖上眼乖乖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作出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大概是真的很怕被弟弟卖掉吧。

其实自那天晚上之后毋颂还是会经常念叨着要和弟弟交换眼球，被佴和连骂带威胁了几十上百次之后总算是闭口不再谈了。
佴和当时还以为是这傻子终于听进去了，不再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果然他还是太高看毋颂了。


没想到这个执念一直留到了现在……倒也是，毋颂这家伙的脑子也就这样了，一根筋单程线，一旦对一件事情执着起来就绝不放弃。
愣子一个。
耳边毋颂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你吃掉我吧。”
“这样我就能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了。”
“佴和……弟弟……”
“我想从你身体里面爬出来……我可以从你身体里诞生……”
“我好想吃掉你啊，你也从我里面爬出来好不好……我们是血亲啊”
“妈妈……”

他稍微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像烂俗的港式恐怖片一样，他的腹腔从内部被撕裂开，血液一下子喷涌出来，混合着肠液和内脏碎片，乱糟糟地在地上淤成了一滩粘稠，新生的毋颂从这堆血肉污秽里、从名为佴和的躯体里爬出来，就像他们曾经诞生时那样，吸收干了养分“出生”，像婴儿通过脐带吸收够了母体的养分，才终于肯屈尊降生——等下，这具身体里真的有养分可以让他吸收吗？
你别说，这么一看还真挺像人类的分娩。

佴和笑了，起初只是极轻的浅笑，后面笑声愈发放肆，几乎是笑得前仰后合。毋颂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以他的脑子并不能理解弟弟在笑什么，不过在他的认知里，笑就是开心，他的弟弟很开心，那他也开心。于是毋颂把嘴一咧，也跟着笑了起来。
佴和笑得更大声了。
“愣子。”笑够之后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兄长靠近一些。
毋颂听话地靠了过去——然后他得到了一巴掌，就像小时候那样。
“别犯病。”
他的血亲如是说着，亲吻了他腐烂的那半边脸。
“我亲爱的，哥哥。”
END.

*出自于柴静的《看见》
佴和：滚啊谁要和你难舍难分（转头就把人卖了）
毋颂：（委屈）妈妈弟弟妈妈妈妈妈妈弟弟弟弟弟弟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