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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蒙】劣等星

作者 : Grasijuna

1
  眼见时针划到数字六的位置,发呆的时间宣告结束,我从空无一人的喷泉边站起。
  尽管耻于讲述,我还挺喜欢午后这样寂静无声、独自发呆的时间。
  不会被不懂读空气的怪人打扰,也不用操心根本没道理要我管的闲事。
  特别是像这样,明明在冥想,脑海中却不会有另一生命向我搭话的感觉很好。
  但很遗憾,我不被允许随意扰动时间。
  既然时间对谁都很公正地向前流逝,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轻轻扬了扬手,我顺着风的轨迹仰起头,高至天穹的钟塔之上,古老的时钟发出鸣响。
  当!
  像下课铃般有规律的声响安然扩散开来。
  高悬于空的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陨落,同时被光掩盖的银月明亮地绽放出光辉。
  一日一回,向世界宣告早晨与夜晚的到来。
  这就是我一成不变的工作日常。
  按照过去的历史,这种划水般毫无产出的日子着实算不上光彩。但我想,现在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循规蹈矩的老实人了。
  上个时代,旧历第五纪1368年,世界迎来末日。原本站在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步入了逐渐毁灭的历史。
  我没有好好计算过,单以体感来计算,人类社会的消亡已经有近三十多年了。
  像我这样还会以“人”来指代自己的神话生物,在这世上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如果得不到他人的认可,同时也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即使像我这样以人类的模样长年坐在喷泉边,对人类历史也毫无益处吧。
  听乌鸦说,在遥远的地域另一头,诞生出了挂名叫“人类文化复兴会”这样的组织,那些生物对人类的留存或许还更有用。
  非常惭愧的是,我曾经还拥有“古代学者”这样既像技艺又如职业般的挂名。
  正因为这样,乌鸦才会很不客气地嘲笑我是旧时代的活化石。
  大概是,毫无用武之处地,记载着时光的意思。
  秒钟在钟盘上越过一格,被吵醒的乌鸦展开翅膀,自高高的钟塔以让人担忧的姿态滑行而下,不可思议轻巧地落在我肩膀上。
  已经与祂相伴过七十四个年头,我不再会因为肩头的重量而感到局促,构成躯体的灵之虫也不会紧绷起来。
  我习以为常地抚摸着乌鸦的羽毛,在祂舒舒服服收拢翅膀的时候,从历史孔隙中拉出膨化食品当零嘴投喂祂。
  虽然我与乌鸦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口腹之欲很相近。
  使我不太乐意承认的是,这点是我们得以缓和关系的契机。
  早在我还对过去抱有芥蒂时,乌鸦就丝毫不管我心情地乐在其中。
  任性挑剔,爱使唤人,拿别人的痛苦与不幸当下酒菜吃,无时无刻不彰显存在感的好奇心。我曾经被祂折腾到没脾气过,变得越来越心平气和后,不由得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像这样回忆过去时,我很难记起当时自己那股没由来的奇怪恼火,只相较之下觉得那时的我应该更有活力一点。
  乌鸦总是很轻易地能唤醒我对过去的记忆。
  就像啪嗒啪嗒,在心上跳动的开关。
  “这次做了怎样的梦呢?”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朝乌鸦问话。
  虽然性格有差劲的地方,但祂总会给出回应,不使我变成尴尬的独角戏。
  正因如此,在六年五个月零一天没和其他生物见面的现在,我还能保持与祂说话的热情。
  “比之前走得更远了点。”乌鸦口吐人言,仿佛还含着一贯的笑意,“虽然没遇到有意思的类人文明,但看见了纪念碑。”
  “纪念碑?”
  “雕刻了个我熟悉的老朋友。”
  乌鸦像在打哑谜一样。
  我不意外地在脑海中翻起来:
  “要说您在星空中的朋友……亚拉伯罕?”
  “看来你没变得痴呆起来。”
  乌鸦依然那么嘴坏。
  我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说:“您还记得我是位序列1的天使吗?”
  乌鸦自得地抚了抚白色的右眼眶,说:“但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讲话,由此可见即使是天使也是会变老的。”
  按照这理论,您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好险好险,我差点就嘲讽祂了。
  如果祂还使用本体高高俯视众生,我半点念头都瞒不过祂,必然会被祂搅动命运耍得团团转,直到跪倒在单片眼镜前求饶,才会得到小心眼又恶趣味的祂原谅。
  但现在祂已远走星空,只留了序列2的分身在我身边,以“陪伴”之名监视我。
  我才得到喘息的自由。
  只是,如今在这不存在空气的星球,喘息已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您更喜欢哪个我呢?”我顺着祂的话讲下去,“这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听起来,就像在抱怨失去了我的宠爱一样。”
  乌鸦宛如人类似地轻笑说。
  我强忍送祂一个白眼的欲望。
  如果祂没能成为宇宙至尊的存在,想必早就被打得一地鸟毛。明明是精明至极的神明,却会讲出些不通人情似的自恋之语。
  乌鸦大概也明白我懒得在这话题上搭理祂,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真的不考虑到我身边来吗?”
  这不是祂第一次对我伸出橄榄枝。
  然而……
  “恕我拒绝。”我直言道。
  “那你能回答我吗?事到如今,这里还有什么是值得你留念的?”乌鸦轻飘飘地问。
  我回过头。
  日复一日坐的广场寂静无声。
  土壤是灰白色的岩石,寸草不生,滴雨未落。
  那正中央被我注视着的喷泉,是唯一拥有生生不息般力量的存在。
  瑰丽的血液不知疲倦地从筋骨的地基中喷溅,又落在地面后被饥饿的肉体回收。
  失控后残留的残骸,属于落单的“蔷薇主教”。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它没有在战乱中被回收,成为我无趣生活中寥寥无几的点缀。
  与乌鸦的神生相比,我着实是没劲的生命吧。
  真搞不懂祂抛弃地球后,为什么还会每日定期地与我通信。
  “我只是不想离开而已。”我尽可能平常地阐述自己的理论,“和你不同,如果离开自己的根,我就会死掉。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你只有拒绝我的时候才特别大胆。”乌鸦意外地没有生气,看来心情很是不错。
  我分不清祂的心思,也懒得去弄懂。就像祂从不在意我想什么,有需要就直接窃听一样。这和心思无关,就是主动权有无的区别。
  使刻意隐秘起来的神国重新与外界交互,我一如平常地穿过走廊,来到熟悉的屋子门口。
  自从社会构造彻底崩溃后,生灵与生灵之间不是厮杀,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我身为序列1的“诡秘侍者”,是那位至高之旧日“诡秘之主”的眷者兼职神降容器,本来就不会有不长眼的存在跑来惹我。
  尽管如此,这就像是我羞于启齿的秘密,我不会随便将神国展示在外界。
  这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掏出钥匙的动作也好,对寂静无人的房间道出一声“我回来了”也好,全都像是仪式般。
  房间还保持着过去的模样。
  由烛光点亮的宽敞房间里放置着布制沙发,仿佛会有人坐在靠背椅等待用餐的六人木桌。挂在淡黄墙纸上的时钟嘀哒作响。左墙壁炉上错落有三三两两的相框。
  相片中组合出两男三女,记载着十余载光阴。
  是我过去的家人。
  在生命的最后,他们选择了去到“黑夜女神”的神国,我由衷地为他们不必见识到末日后的世界感到高兴。
  乌鸦从我的肩膀飞离,落到餐桌边化为人形。
  黑卷发,黑眼瞳,宽额头,瘦脸颊,挂于右眼不变的水晶制单片眼镜,还有一身让人联想到巫师的打扮。
  我略感吃惊。
  自人类消失后,祂就没在我眼前变成人形,像是在说没有必要继续伪装成人类一样。
  阿蒙摊开手掌,坦然自若地拉开主人席,使唤我说:“就当是愚人节的余兴,陪我吃顿烛光晚餐吧。”
  我下意识地产生反感,但祂说出“这是命令”后,拒绝这一选项便被强行删除了。
  没办法,我只好奉陪祂的余兴。
  在与祂相对的客位坐下,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第五纪毁灭前的最后十多年。
  那时“塔罗会”尚存。
  阿蒙从我手中成功窃取“源堡”后,便一如祂平常风格地,大大方方以“愚者”身份主持“塔罗会”。
  我被寄生着坐在“世界”的席位上,被允许看着祂如何饶有兴致地观察所有人。
  现在没有其他人了。
  祂只能看着我。
  我已不再会为祂的目光感觉窘迫,即使不刻意控制灵之虫也不会僵硬。
  相反,我边在历史孔隙间摸索,边打量着阿蒙,试探说:
  “您好像心情真的很好,是因为看见旧友残留于世的痕迹了吗?”
  末日时,我是阿蒙的容器,是祂的斥候,当然在最前线见证激烈战况。
  “诡秘之主”的能力虽不讲道理,但缺陷在自身防御不强。
  阿蒙早在末日前十年便登临“诡秘”之座,觊觎地球的“外神”自然对祂多加防备。那些准备没用在阿蒙身上,倒是害我反复去世。真希望祂们能把刀刃用在对口的地方。
  前“门”先生伯特利·亚拉伯罕最后殉于与“堕落母神”的一战。
  莉莉丝取走“母巢”,“堕落母神”陨落,天上始有银月。
  想必她此刻仍在阿曼妮西斯的陪伴下,沉睡于高远天际吧。
  阿蒙架起右臂,以指节抵在单片眼镜上,歪着头笑说:“也许吧。我早在与祂诀别时就知晓再见不到祂,所以这还挺惊喜的。”
  这份坦诚真不知道该不该信。
  我开始觉得坐如针毡,连忙将菜单往外拉。
  结果一点也不适合愚人节,更像是圣诞节、复活节,或者万圣节。
  突然有点想吃南瓜。
  再一看,巫师打扮不正适合万圣节吗?
  “我觉得愚人节这名字一听就很适合我。”阿蒙噙着笑打断我乱想,“如果你实在没有主意,我认为你可以按照情人节的标配招待我。”
  得了,祂就是单纯想愚弄我。
  行吧,“愚者”先生,您过节日,您才是老大。
  我勾出一只秘偶,乖乖操纵他布置起来。先搞出餐前酒,还有赛马鱼羹,还要不忘记掏出玫瑰烛台,放到最中央的位置。
  即使挑剔如阿蒙也不能就“有没有用心”这点朝我发难。
  我朝祂举起酒杯:“那就祝您愚人节快乐。”
  阿蒙同样举起酒杯敬我,还不忘追加一句:“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愚人节的?”
  我就知道祂不会让我轻易过关!
  我微微垂下眼皮,笑说:“既然知识来自星空,那只有一种可能性。在知晓自己的文明必将毁灭之时,人类以某种手段将文明发送向宇宙,奇迹般地将那些信息保存下来……然后,它们与亚拉伯罕相遇,又被你发现了。”
  阿蒙勾起嘴角,一如往常地和我讲述见闻,看起来和祂化身乌鸦时别无二致。
  “遥远,遥远的行星上,有群智慧生物看见流星从天而降。它们去到巨型坑处发现了以不可思议材料制造出来的漂流瓶。唯一能够明白的是,制造它的必然是高等文明。语言不通,技术不足,最重要的是矿物资源的缺失使物体无法复刻。它们将流星之石置于博物馆藏,期待有一日能够解读它。”
  基于阿蒙使用“它”作为人称来指代,我不觉得那个星球文明有好结局。
  闷头于食物,我稍微试着幻想了下,知晓末日避无可避后,人类会将什么文化送上天际。
  文学……不太可能吧。
  那么应该是绘画,音乐,说不定还会有贪吃蛇。
  外星人辛辛苦苦完成充电,打开仪器后,跳出来的是马里奥大叔。
  该怎么形容呢。
  我忍俊不禁地抿了下嘴唇。
  阿蒙的声音停了一秒,我从鱼羹中抬起头,以眼神示意:“结束了?”
  “因为穿梭星际,伯特利相当擅长破译语言,连着两个种族的奥秘一起解读后,祂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传说。很有意思吧?”
  原来还没有结束,祂只是想要我的反应罢了。
  “确实,听起来是很有魅力的故事。”
  不是吹棒,我讲出大实话。
  古老的化石能以这种形式在其他文明手中绽放光彩,也算是很浪漫的事了。
  外星人如果能明白人类的浪漫就更好了。
  那些,连人类自己都遗失的浪漫。
  阿蒙放下勺子,让秘偶收起餐盘,又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我。
  如果我是蒙娜丽莎,倒是可以任祂看上千万遍,但大家都熟到腻味了。只能说不愧是“诡秘之主”,表情管理就是比我靠谱。
  我见过阿蒙很多模样。
  绝大部分时候,这位欺诈先生显得亲切近人,不会暴露出扭曲冷酷的嘴脸。
  不过我想更接近祂本性的,是立于“源堡”上,面无表情眺望下方的神情。
  晋升“奇迹师”前我都被迫与祂待在一起。为了固定我们之间的神秘学关系,阿蒙不会对我做太多欺诈与蒙骗。但失去了权能,我本来也无法看见祂真正在眺望着的东西。
  当然,我一次都没见祂失控过。
  祂把失控的风险全都转嫁给我,为此甚至不惜从体内分出一份“诡秘侍者”的特性出来,替我稳固精神以便再利用。其心之冷酷歹毒不必多言,纵观我的记忆,也只见祂出现过一回能称是失态的表现。
  那时,我正在餐桌与梅丽莎谈笑风生,被祂不讲道理地拉到灰雾之上。如果不是反应得足够快,抖出一条灵之虫代替自己,便会酿成克莱恩又死一次的大祸。
  后来我细心比对,大胆求证,猜测祂大概就是在那天知晓亚当是祂爸爸的。
  对此我只想说。
  妙啊。
  阿蒙不知道我在心中喵喵叫,保持着那种琢磨不透因而惹人不快的笑容说:
  “克莱恩,为什么人类既能无比念旧,又能轻易地止步不前变成一团废物呢?”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是哲学家。”
  我懒得应付阿蒙的十万个为什么。
  但祂的笑意渐深,便肉眼可见地危险起来。
  继续随便回答的话,感觉我就要变成祂口中的一团废物了。
  我虽然早已不惧怕死亡,但仍有一丝微薄的、宛如游丝般的羁绊牵引着我,使我无法安心永眠。
  我指挥秘偶端上被精心雕琢摆盘成爱心模样的拼盘,叉起一块心形胡萝卜塞入口中。
  “因为人类没有爱了。”
  “爱。”阿蒙像是咀嚼般的念着。
  “有句话叫,爱之若珠玉,弃之如敝履。因为失去了热情与执着,原本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变得也没什么重要……仅由利益维系起来的社会,既不会有创造,也不会有进步,只是勉强保持平衡。您也觉得很无聊吧。”
  “我不喜欢你的回答。”阿蒙笑了一下。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配上祂黑漆漆的眼瞳,就怪渗人的。
  无论我们喜欢或是不喜欢,社会都崩解了。
  现在活在地球上的生物既不会相互关心,也不会协力共赢,就连生存斗争都变得无精打采。
  虽然我听乌鸦说还存在出生率这样的东西,但只是为了排出变成阻碍的非凡特性,相比之下猎食中死亡的生物更多。
  天使挤在最高处,为了舔舐伤口狩猎。
  无论是中高序列,连抱团取暖都不屑。
  至于曾经还如昙花一现般涌现的、全民至少低序列非凡者的光景,早已如风化的湖泊森林般沦为一片枯竭的沙漠。
  我虽然铭记于心,却不能为人类做任何事。
  没有前期的积累与准备,奇迹便不会降临。
  谁能想到突然有一天,地表的支配者,全人类会陷入厮杀的疯狂中,自此以后再也无法如往昔一般生活了呢?
  我宛如梦境般轻松幸福的生活,也确如梦境般毫无征兆地醒了。
  “那就换个说法吧。”
  我低低地笑说:
  “因为您不爱人类。这个如何?”
  “这个说法像是在责怪我。”世界的支柱撑着下巴笑起来,“还不错。”
  秘偶从历史孔隙中取出热气腾腾的牛排,伴有跃动着跳向空中的汤汁。香味扑鼻,配上时蔬与浇洒的黑胡椒酱,格外宜人肺腑。
  我贫乏的记忆中,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地,色香味俱全地保存下来。
  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我闭了闭眼睛,拿起刀叉后,望着折射自己容貌的银刃说:“您会后悔吗?”
  “指什么?”
  “如果再上心一点,或许人类不会那么快灭绝。”
  “我没想过你会问我这种问题。”阿蒙切开还带有血丝的牛肉,状似遗憾道,“我不会后悔。不过,下次遇到类人文明时,可以考虑多爱他们一点。”
  听见祂的话后,我有点后悔自己很轻浮地把“爱”这个字眼说出口了。
  想必是愚人节的错。
  我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拿叉的手慢了半拍。这点细节自然不会被阿蒙的眼睛错过。
  祂翘起嘴角:“你生气了。至少感觉不舒服。”
  在祂面前说谎没意义,我颔首道:“我不否认。”
  不知为何,阿蒙唇际的笑意一点点扩大:“你有没有考虑过把这种情绪保留下来?”
  这是变着花样说“我想逗你”“我想逗死你”吗?
  我摊开手任祂施为,语气平淡道:“即使是你也无法保存感情。你只能窃走想法、冲动,还有身体产生的激素……但神话生物早已不具备激素。你没有办法复刻感情。”
  祂不作声地捏了下单片眼镜,显然是时至今日也依然无法反驳我。
  这不值得高兴。
  在最疯狂的日子,我尝试过一切手段,想使人类注定毁灭的命运再向后延续一点。
  阿蒙没有阻挠我,也不曾拒绝我一次又一次向祂祈求,但事实是人性仍如时间、如流沙般消逝。
  即使去窃取,即使去嫁接,即使去扭曲,即使去空想。
  不存在于世的事物哪里也找不回来。
  阿蒙是看着我宣告失败的。祂那时没主动伸出援手,难道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缺陷,打算尝试填补了?那可真是活该。
  如我预料那样,阿蒙放下刀叉。
  漆黑的、明明是属于人类的眼珠,却有着非人感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如同乌鸦的眼睛,铁定在打歪主意。
  我不介意祂对我做什么来报复。
  人类社会崩溃三十多年后,如果有谁能因为我做出了怪异非人的举动,而惊恐、尴尬、羞于见我,那反倒是件可喜的事。
  能使我痛苦的要素都不存在了。
  相反,我却没有一刻感觉到幸福。
  可见痛苦与幸福并非是一对反义词。
  “这多不好。”阿蒙窥视着我的心绪,浮现出好笑的神情,“我不想做那么不文雅、粗鲁的事。哄我一下我就饶过你。”
  我微微皱起眉头,与其说是困惑、反感,不如说是感到了无措。
  祂的做法过于接近人类。
  我确信阿蒙只是在逗我。
  这和人类圈养猫咪后,会抚摸耳朵没有区别。
  只是阿蒙过去不需要用这种温和的态度宣布主权。除去对我身上苏醒的命运的关注,祂对我也没有太多兴趣。我着实想不到能驱使祂从星空转移本体到我身边的理由。
  但我大致猜到了祂想要的情趣,暗示得太明目张胆,以至于有些不可思议。
  秘偶在我的意志下消失。
  我从靠背椅上起身,缓缓走向阿蒙身边。
  祂似笑非笑地注视我的姿态与神情仿佛万年不变,不知为何,我莫名感觉到了一股与心死不同的安宁。
  尽管阿蒙曾调戏般地称我是祂最长寿的锚,但我一次也不曾信以为真。
  只是,不可否认,在走近祂的时候,我仍会感觉到紧张。
  久违至极。
  以至于惹人怀念。
  我不禁放慢脚步,沉浸在这种神秘的氛围中,以没有具体意图的话语来打破沉寂:
  “您知道古时候愚人节的传统活动是什么吗?”
  “恶作剧。”阿蒙想也不想地说。
  “对。放出一些骇人听闻、不负责任、离奇荒诞的消息来骗人信以为真。”
  我走到祂跟前。
  阿蒙以眸光追随着我,便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子,微微仰起头。
  俯下身时,我感觉到烛火般掠过的热焰。
  “我爱你。”
  单片眼镜下的眼睛微微收缩。
  阿蒙宛如不知情般深受冲击,捧腹笑起来。
  “我也爱你。”
  祂表现得像意外得到糖果的小孩。
  但这分明是祂引诱的结果。
  我不知道这之中有什么意思,但如果祂想玩的话,也不是不能奉陪一下。至少比被扭曲手脚、扔到角落里充当插花花瓶轻松得多。因为动弹不得,只能自己和自己玩斗邪恶,半睡半醒地待了七天才被无良恶主想起来。那种真的很提不起劲。
  我想象了下自己应该有的表情,尽可能地柔和眉宇,打上一层天然滤镜,语气温和而不失雀跃:
  “看来,我们都多了对方一个把柄。”
  我以为阿蒙会拍手笑说“好,到此结束”,那我也好从容后退,而不是被这种怪异的、温暖的、如梦般糊弄得人一睡不醒的氛围推着走。
  但没有。
  我们在烛光下接吻。
  像是既已从世上灭绝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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