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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衣

作者 : Rosette

第一章 玉碎

林致从颠簸中醒来。
马车还在继续赶路,这晚没有月亮,层层的乌云遮住了夜晚的唯一光亮,行军的队伍只得在漆黑一片中继续前进。
车帘被风卷起又拍打在车窗边,给这支默然行军的队伍添上了几丝紧张的气息。
他们在逃亡。
年仅十六的小皇帝御驾亲征却遭战败,小镜王出兵勤王,护送皇帝从酒泉回撤。全军仅剩的七百二十一位将士奉命驻守酒泉,不等到小镜王再次前往酒泉支援,不得后退一步。
林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几日先是和皇帝一起杀出重围,又提心吊胆地走上逃亡之路……
马车的第二扇门帘后一片安静,柏闻应该也是过于疲累正在休息。林致撩开窗帘,想看一看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窗外很黑,周遭的景只能依稀看出模糊的轮廓。
林致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他天生方向感极强,隐约觉得他们好像不是在朝行宫前进。按照常理,渡过洛水后,他们应该继续往东前进,但现在他们却好像在往偏南的方向走,本该半天前就到的洛郡现在迟迟未到。
林致暗道不好,他应该早些发现端倪的。
他掀开车帘,柏闻果然在小憩。
林致低声道,“陛下,陛下……”
柏闻睁开了眼:“怎么了?”
“回陛下,”林致抬起头来,“我们的方向偏了。”
柏闻眼色一凛,手指猛地攥紧:“怎么回事?”
林致便轻声又简练的说了自己的推测,每听他说一句,柏闻的神色便更凝重一分。
“镜王……”柏闻呢喃着,带了些不符合年龄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陛下的意思是,可能是镜王殿下?”林致轻皱着眉头,“难道,他想夺权?”
柏闻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怕是来复仇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致撩开门帘:“停车!”
队伍没停。
刚才柏闻说的话又在林致的脑海浮现,他暗暗攥紧了门帘,大声道:“停车!陛下要下车!”
就在林致想要去夺车夫手里的缰绳的时候,一个人骑着马悠哉游哉的从队伍的前列走过来。
“林丞,”那人微微颔首,“事态紧急,陛下非要下车不可吗?”
这人却不是小镜王,是小镜王手下的第一将军季风,外表儒雅却雷利风行,很有儒将风范。
林致冷声道:“什么时候陛下做事需要向你们解释了?”
季风笑道:“说的是,臣一心想赶路,这才无心冒犯了陛下,”回头喊了一声,“停。”
队伍缓缓停下,柏闻却并没有出来。
“陛下?”季风开口道。
“季风,你是要带朕去哪?”柏闻略显稚嫩却沉着平稳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回陛下,带您去该去之地。”
“呵,”柏闻轻笑了一声,“朕该去之地,是你们小镜王的南郡吗?”
“就距离而言,从酒泉到南郡的路程更近,为了酒泉驻守的将士,更要节省时间啊。”
季风依然是不急不缓的语调,说着便向副将使了眼色,周围的护卫悄悄拔出了一截泛着寒光的剑。
风从林间吹过,树叶相互摩擦发出阵阵沙沙声,倒更衬得四下寂静。
马车中再没有柏闻的声音传来。
林致站在马车外,手拿一把短剑置于身侧。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从容。他想起了刚才在马车里柏闻对他说的话。

“他们一定会动手。”
“陛下,我知道。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顾将军还坚守在酒泉,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尽快逼镜王他们动手……”
柏闻看向林致,发现那双平日里沉静的双眸此刻也带上了几分焦急的神色。
他开口道:“酒泉将士,自然是越少牺牲越好。但是林致,你要清楚孰本、孰末。”

马车外仍在无声地对峙着。
季风定定地看着马车,攥紧了剑柄。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伸出左手的十指和中指。
铁甲包住了他三分之二的指节,伴随着他的动作,铁甲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然后猛地下压。
周围的“护卫”瞬间动作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提着剑向马车劈来!
林致抬脚便踢,左手的剑鞘堪堪挡住了竖劈下来的剑,右手所执短剑刺进了一名护卫的肩头,然后猛地往后一推——
“季风!我劝你回去问问你主子再行事!”
林致大喊道。
但季风却似压根没有看见的样子。
林致本不善武道,一分神,左肩就被利剑划了一刀。
他左手脱力,剑鞘应声掉落在地。没了剑鞘的格挡,他的左身侧基本处于无防御状态,眼看一刀又向他左胸袭来,他本能地抬起左手,竟是以空手接了白刃!
他闷哼了一声,立刻松开了手。左肩和左手的伤口都在不停的淌血,他顾不得伤口,正欲再战,哪想眼前竟然微微眩晕起来。
他支持不住,单膝跪到了地上。
季风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像是胜利者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
季风侧耳听去,人不多,应该只有一两匹马。由远及近,像是不断向这里靠近。
季风的眉微微皱起。
马蹄声不短靠近,目的地果然是这里。来人是个传令兵,他在季风身侧停下,耳语了几句。
季风脸色可见的阴沉下来,向林致看去,喊道:“都停下。”
林致头顶的剑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他闷咳了几声,艰难地抬起头,从人群的缝隙中向季风看去。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相接。
林致微微一笑,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借力短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季风,我说了,让你问问你主子再行事。”
季风轻笑了一声,“以人换人,我主子认了,接下来的路,可要靠你们自己了,”他一扯缰绳,说道:“我们走。”
镜王的军队撤离后,林致震惊地发现镜王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剩下的士兵竟然还不到百人。
一个近卫赶紧上前搀扶他,道:“林丞,您受伤了,赶紧上车,我让人来为您包扎一下。”
林致轻喘着气,点了下头,道:“有劳了。”
没有军医,林致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下。刚刚包扎完毕,外面便有士兵问道:“陛下,林丞,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林致刚想回答掉头去行宫,就听到了柏闻的声音:“回皇城。”
林致猛地攥紧了手。
“陛下!”他撩开门帘,“陛下为何不去行宫?”
柏闻淡淡的看着他:“你要我跟你解释吗?”
林致愣住了,他捏着门帘的右手颤抖着。
是啊,皇帝的话是绝对命令,他又有什么权力去改变呢?
他只是……他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行宫的驻军还没有被镜王收入麾下……他只是不想酒泉的将士们驻守苦等,他只是不想让那么多将士牺牲,他只是…想等那个人回来 。
他跪倒在地,对柏闻行了大礼:“陛下,我知道行宫驻军多半已经随镜王叛变,再去行宫别无用处…我也知道现在应该赶快前往皇城,阻止镜王篡权……还请陛下赐我一匹马,我要回酒泉!”
“你!”柏闻难得失态,“我们已经走了两天了,你知道……”
“臣知道,但……就算臣已经知道酒泉驻军可能遭遇不测,臣还是要去!”林致抬起头,望向渝帝的双眸中充满了坚定,“他们都是舍命为国的好将士,就算是牺牲,也应该马革裹尸还。”
“陛下,臣想带他们回家。”
柏闻叹了口气,望向车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本约定好昨日这时就该回援,又有谁想到这一切都是镜王叛乱的局呢?
“朕,给你十个人,林致,大渝的百姓还需要你,你最好平安归来。”
“谢陛下!”

林致一行人即刻出发,义无反顾地朝着酒泉郡的方向快马加鞭赶去。
由此,渝帝的所有兵力兵分两路,向着不同的方向前行,荆棘重重,终点却是一致——他们都在为大渝谋一个更好的未来。
林致的手攥紧了缰绳,右手的马鞭不断促使着马儿前进。
初冬的凌晨,寒气依然刺骨,他们却如丝毫感觉不到一般,呼出的水汽不断在眼前形成一道薄雾,他们在树林里穿梭,都想着能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到达酒泉。
“你等等我……”
疾行中,林致喃喃道。

等他们到达酒泉战场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依然是个凌晨,在薄薄的山雾之中,几个棕褐色的物体几乎要融进远山的背景里。
林致身边的士兵开口道:“林丞,好像是……”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身后的士兵兴奋地喊道:“军帐!是军帐!”
军帐!林致心里一紧,心脏如擂鼓般的震动起来。
林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快,快走!”说罢便纵马向前。
到达昔日的营地,林致翻身下马,快步向营内走去。
定睛一看,林致的心却倏的凉了。
营地中乱七八糟,平素练兵的稻草人被胡乱的扔在各处,放置长矛、长戟的武器架上空无一物,火盆也都被掀翻在地,显然是一副被抢掠后的模样。
后进来的士兵也愣了,开口道:“林丞……”
林致有点压抑不住慌乱的呼吸,他快步走过满地狼藉,跌跌撞撞地朝中军帅帐走去。
他一把抓住门帘,抓着的手剧烈的颤抖,林致咬紧了牙关,猛地一掀!
空无一人。
屏风倒地,木几被砍成两半,蜡烛滚的满地都是,还有那身替换用的、一直被林致很小心打理的铠甲,现在也滚落在地,散的不成样子。
林致呆呆的望着这一切,恍然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端坐在帅帐正座上的样子,看起那么冰冷,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浅笑。
他脚下一软,竟是要跪倒在地。
周围的士兵忙七手八脚地架住他,纷纷杂杂的慌乱声音闯进他的耳中,在他听来却模糊极了,唯一清晰的,是一个听起来很冷淡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林致……”
那是顾子尧独有的习惯,林字念的很轻,致却念的重,总让人错以为他称林致为一个单字“致”。
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林致比顾子尧大一年,夏予扬比顾子尧小一年。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林致最大性情也最温和,一直都很会照顾人;顾子尧生来性格偏冷,只有对着亲近之人才会显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夏予扬的性子却与他哥全然不同,十分跳脱,话也最多,常常逗得人哭笑不得。
顾夏兄弟二人从小便习武,而林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跟他们一同练武,只能在家读书。后来林致父亲因病去世,家宅也被二伯抢走,便被接到了顾子尧家里。渝帝二年,林致科举考中状元,正巧刚上位的渝帝从政斗漩涡里脱身,便任了林致为丞相,辅佐渝帝。顾子尧也通过了武式,一年后成为了正二品的武官。
林致感觉自己对顾子尧有着一种不同于他跟夏予扬的兄弟之情,他总觉得他对顾子尧有着兄弟之情之外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摸不着。只是,在顾子尧把微凉的手贴在他滚烫额头的时候、猛地抱紧他的时候、深夜里攒着他的玉佩难以入眠的时候,这种感情会丝丝蔓蔓地缠上他的心头,酸胀不已,却让他莫名眷恋。
直到有一回,顾子尧作为副将出征,受了重伤,让人连夜抬回来,满身的伤,在顾子尧寝房重重叠叠的寝帐外,他第一回体会到了那样撕心裂肺的情感,那一刻的紧张、担心和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的念头疯狂的席卷了他。
那也是他第一回意识到,他动情了。
但他并没打算让顾子尧知道。
禁忌的感情,说出来只会徒增尴尬,说不定连现在的关系也难以维持。
林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在这一刻,他却有些后悔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眼睛有点酸胀。
他撑起旁边人的小臂,颤声道:“驻军很有可能没能守住,我们……我们去战场看看,把将士们都带回家。”说罢便撤了手,转身掀开帐帘朝外走去。
帐内的人们沉痛又担忧地交换了眼神,连忙跟了出去。
交战地离军帐并不很远,那时匈奴已经大兵压境,就把驻扎地迁到了前线。
林致穿过一层层地树林,拨开树枝从小路朝交战地走去——这条路还是他和顾子尧散步谈论军情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并且就是由此发现了匈奴提前出兵的征兆,否则渝帝都不太可能能顺利地撤离战场,死伤也会更加惨重。
他没穿甲,袍子早已被划得破烂不堪,手上也有道道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交战地出现在眼前。
交战地周围的树木几乎都烧焦了,地面上也有大片大片火烧的痕迹,还有零散的箭矢插在地上。
但没有人。
交战地在峭崖边,才过了三日,无论是阵亡的将士遗骸还是活生生的人都瞧不见踪影。
“林丞,这……”那十个人跟上,一名亲卫道,“会不会……是顾将军他们转移阵地了?”
“此处退无可退……”林致捏了捏眉,内心深处潜在的慌乱让他无法沉心思考,“找一找。”
“是。”他们纷纷应道。

林致缓缓踏进这片烧焦的土地,仿佛很是害怕打破这里的静。三日前。留守这里的七百一十二位将士浴血奋战的地方。
他向四下望去,突然瞥到了岩石边的灰。那一看就不是土或沙之类的事物,片散状分布,是灰黑色。
林致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心里的慌乱一丝丝加重,他走向前,捻起了一点。
“林丞,这灰是什么?”
林致回过头去:“你们都发现了?”
“是啊林丞,这灰颜色着实奇怪,像是……”
听闻这话,旁边的人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颤声道;“是骨灰!像是骨灰!我……我之前上战场见过烧活人的,最后就是留下了这样的灰!”
寂静蔓延,林致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遍体生寒。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他缓缓向一旁看去,一片骨灰旁,仿佛有一点点青白色的东西。
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朝那里走去。
他伸出手,拨开那块玉石上的灰。
那是一块破碎的玉料,上面有半个“尧”字——那是林致刚学玉雕时,给他做的第一块玉佩。
他的肩脊突然颤抖起来,他紧紧攥着那枚玉料,锋利的边缘把他的手心刺破,丝丝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流出,滴在地上的骨灰中。
他颓然倒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骨灰,喃喃道:
“子尧……”
你还是没等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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