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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流]Find

作者 : 001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原神 流浪者 , 散兵

标签 散流 , 流浪者 , 散兵

状态 已完结

948 13 2024-2-10 15:11
导读
部分文字来源密教模拟器(正文世界观与密教模拟器世界观无关)
两万字左右
ooc预警
火炉的烟雾总是缭绕在这间屋子之中不愿散去,逼得人在其中总得咳嗽一下才能将先前说的话接上。有着星星点点污渍的木板顽固地抵御着外面发怒的寒风与狡诈的雪水,它们总想着进到屋子里来。
“吱呀——”
门被推开了,旅行者在门口跺跺脚,身上雪抖落一地后化成水,消失在黯淡的木板里。
“Wanderer,上面有人找你。”
“什么时候?”
“现在,去总部。”
“好。”
于是Wanderer听着门板又一次被关上。他从桌子后慢慢站起来,活动久坐后僵硬的肢体,用不大的声音对室内其它或正低着头处理文件“或低声交流的人说:“我出去一趟,我不在期间要签字的文件找我的炼金人偶。”
一两个的新人抬起眼睛,里面装着被压抑的惊讶。其他人还是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一个人型的炼金物品。它抬起头,与Wanderer长得一模一样。它坐到Wanderer的椅子上,与先前无异,像本人一样。
马蹄陷在门前的浅雪里,时不时打个响鼻,呼出一股股白雾,也像是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一般焦躁地四处望着。
旅行者拉开马车厢里的窗帘,透过朦胧的窗户盯着外面亮白的雪地和雪花:“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一样。”Wanderer跨进马车厢内,踩在柔软的兽皮上:“有钱了?”
“没钱,租的。”旅行者也不看他:“纳西妲之前给的报酬,不过这次有人给我报销。”
轻轻的嗤笑声从Wanderer的位置传来:“我还以为这么久不见,你终于知道攒些钱为自己改善出行条件了……她找我什么事?”
“不是她找你。Scaramouche。”
“什……?”
“她说的。”
旅行者坐回座位上,热气通过铭刻着符文的加热装置中飘出,霸道地将冷气的位置挤占。Wanderer沉默不语。
“你这几年想起来了多少?”
“没多少。”
细碎的光芒闪了一闪,马车终于在雪地上奔跑起来。Wanderer在漫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给出了他的回答:“……我想起了我失忆前最后的时光。”
“好。”旅行者说。
热量温暖着他们的身体,无孔不入的冷气像不甘心似的倔强地试图钻入车厢内。可惜自然的冷气还暂时没法在如此密闭的小空间内打败人类发展了不知多少年的炼金技术,只得悻悻地徘徊在外等待时机进入。
“对了,你的工作交给了谁?”似是想到了什么,旅行者突然打破了沉默,向Wanderer发问。
“我造了个以我为蓝本的炼金人偶,它可以暂时代替我进行工作。”
“炼金人偶……”旅行者惊讶地望着他:“你……?”
“人偶造人偶,再适合不过了不是吗。”Wanderer以一种极其平淡,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的语气开口:“正是因为我是人偶,所以造的另一个人偶比人类所造的更能与自身相似。”
但是你是如此特殊。旅行者咽下这句涌到喉头的话,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那个小家伙呢?”
“派蒙?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之前看你们两个天天待在一起,现在不见了还不让我问一下吗?”
“我叫她在须弥休息一阵。刚刚结束一段旅行就来天气这么冷的地方,我怕她受不住。”?
“我还以为她会一直跟着你呢。”
“实际上,她受伤了。”旅行者的眼神里透出懊恼的神色:“我们在一处地下遗迹里遭遇魔物围攻,还有机关,出来后她一直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前进的车轮在白雪覆盖的道路上压过,留下清晰的车辙。但是很快就会被白雪埋没,又变成崭新的路面。
他目前的记忆是残缺的,只留有在须弥所做的那些事,以及他是如何狼狈地离开须弥,在那段时光如何的困顿以及最后跌入不知名河流的记忆。这段记忆是他目前回忆起的所有,除了这些便都是模模糊糊的感情,但他还想要知道更多。
知道更多关于‘Scaramouche’的事情。
他深深地吸引他……也许这话还不够明白,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但他们又是不一样的人,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语气都不一样,所以他几乎是被自己拉扯着、被迫地去想要知道他。
总部到了。冰冷的建筑高高地俯视着所有人,比起守护者更像一个暴君,白雪给它带来的是一层厚厚的铠甲,比起融雪时更容易令人颤抖。
“为什么是你来通知我?”Wanderet拉开手边的窗帘,在脑海里第无数次模拟自己是如何被这栋建筑吞噬的。
“我一向助人为乐,不是吗?”旅行者笑着回答他。
“无利不起早的冒险家助人为乐?”
“总有个例。”旅行者摇摇头,嘴角的微笑淡了下去。
马车缓缓停下,Wanderer主动拉开马车的车门,一步一步地走近总部的大门,只留下一句短短的话逐渐消散在寒冷的雪与风之中:“下次再见。”
旅人将门合上,目送流浪者走向不知前路的隧道之中。
“哇!可算是憋死我了。旅行者,你觉得那群家伙能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情报啊?”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马车座位下探出来,赫然是旅行者口中‘昏迷’的派蒙。
“小声点,他还没走远呢,万一被听到了怎么办。”旅行者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觉得大概率不会,毕竟以他的性子,他对于情报的保密工作肯定做得很好。”
“可是他们要的不是他的记忆吗?要是Wanderer主动告诉他们,再怎么秘密都保不住啊。”派蒙也学着旅行者的样子,压低自己的声音讨论。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找完记忆后就回心转意又跑到愚人众里去了。”
Wanderer没有听见旅行者和派蒙的讨论,径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到了那个人的办公室。
大门自动在他的面前打开,又在他进入后关闭。门与门相碰的瞬间,魔力发出了嗡鸣。
“……找我什么事?”Wanderer不客气地问,他不喜欢这个人。准确地说,他早就想离开这里了。这片地方的冰雪过于不近人情,连风也比别处刺骨。
那人的手指灵活地转着笔。甩出来的墨水慢慢浸透面前的白纸,留下颜色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点:“我们需要Scaramouche的记忆。”
“我没有你需要的记忆。”Wanderer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的问题,他原本以为这人会说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的话,没想到却是如此乏味的一句话。
“嗯……我猜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决定帮你找回关于‘Scaramouche’的记忆。当笔从纸上写下文字,无论怎么消除都会留下痕迹,除非把纸张摧毁,不是吗?”
“你们需要愚人众的情报?”
“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说话。”那人点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愚人众目前和我们起了一些冲突,但我们缺少关于他们的情报——你是我们唯一一个能接触到愚人众高层情报的高效可靠的渠道。”
“万一我拒绝呢?”
“我们不相信你不想知道过去的自己。你知道,接触过的人总能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不止是旅行者一个人。”
Wanderer与那人目光相接,在短暂的僵持后由Wanderer打破了沉默:“我会去的。”
“好。”那人凝视着Wanderer。记忆中看多了的雪似乎突然覆盖了暖和华丽的地板,将墙壁掩埋破坏,Scaramouche站在面前,Scaramouche逐渐远去,躺在柔软的椅子上像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刺骨的雪水浸入骨髓。
踏鞴砂的路向他敞开,他也许会在一切结束后回头,也许再也不会回头。
但至少现在他来了。Wanderer站在踏鞴砂的土地上,远处寂静的道路两旁似乎有零零散散海乱鬼和流浪的武士。不该这样,虽然他的记忆对于这里只有模糊的感觉,但他记得这里曾给他带来的感觉:放松,愉快,悲伤,痛苦,但没有空荡荡的寂静。
附近似乎有一个小木屋。他仔细地观察,在房屋的外面找到了一筐新鲜的蔬菜。
还有人在这里。他顺着道路,向木屋前进,敲响了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指节在木门上碰撞,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
“来了……”老妪为他打开了门,用苍老的声音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
“你是之前要去八酝岛的孩子?”
Wanderer愣了愣,惊讶于自己的话被打断,以及似乎有人认识自己:“我……我不知道。我失忆了,记不清以前的事情,这次来是想找回我的记忆。”
“我没认错,你就是那个孩子。不过我上一次见你是这么年轻,现在怎么还是这么年轻?”老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点点头,皱纹间带上忧愁开口:“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孩子,你记得小心一点就行。这岛上还不是很安全,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海乱鬼吗?幕府的人就驻扎在附近,没想到他们真的连这些都清理不掉。不过以他的身手,倒也不成问题。
“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Wanderer乖巧地点点头,笑着收下了这份好意,随后又向她抛出疑问:“老婆婆,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有说要去做什么事吗?”
“人老啦,记性不好,让我想想……那时我还在鸣神岛住着,你好像说要去赴约。”
“您知道是赴谁的约?”
“我怎么知道。”她笑着摇摇头回答他:“你没有告诉我。”
Wanderer虽然预料到了老妪的答案,但还是略微感到遗憾:“我明白了,谢谢。”
“不过我记得我看到有一个人好像认识你。”老妪补充道。
“谁?”Wanderer没想到还有后续,连忙追问道。
“好像是一个比你高的女孩子。金头发,挺漂亮的。”老妪感叹了一会:“就是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对了孩子,你家长呢?”
“可能在其它地方吧,我不知道。”他说:“谢谢您,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老妪嘱咐他一句,慢悠悠地回屋了。
Scaramouche曾到过鸣神岛,与一个金发的女人……大约是已经死去的‘女士’吧,见面,并且在接下来前往了八酝岛。
那是什么时候?Wanderer将记忆的所有线索提取串联起来。从‘女士’来到了稻妻并且还活着这件事来看,大约是在‘眼狩令’发布后,海祈岛叛乱期间。
‘我’在这里干什么?谜团被他自己抛到了自己面前,作为执行官的他没有在这场战役中留下一点的痕迹,然而他来了,又不见了。
‘邪眼’从一个不知名的深处冒出来,他的直觉跟随它向迷雾中前进,探出了一点影子。
是的,Scaramouche是为了邪眼前来。
于是Wanderer皱着眉头,拉下帽子沿着道路西方走去,直到他在偶然间看见了一架简陋的木桥通往木质的地板,地板下的柱子插入水中。他抬起头,不由自主地踏上木桥。
这一路通向哪里?Wanderer不知道。
这一路通向哪里?通向踏鞴砂。
不知名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仔细一听却是他的声音。
我将看见什么?Wanderer不知道。
我将看见什么?将看见御影炉心。
里面有着崇神污秽,会导致所有人的不幸。五百年前一样,五百年后也一样。它们会泄露,害死所有人。
Wanderer停下脚步,他无法前行。他的大脑嗡鸣,不受控制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十指出现幻痛。痛苦尖叫着要他跪下匍匐。
那么五百年前这里就毁了吗?
没有。他的心灵从迷雾中得到了一个答案,然而这个答案是冷漠的,像一个硬邦邦的石珀。
那是Scaramouche。
那么五百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湖水又一次变得平静,灯光已经熄灭了,痛苦从他的身上悄然离去,留下地上被水滴浸过的湿润的木板和几滴不起眼的水珠。Wanderer站起来,直视那个隐藏在雾中影影绰绰的炉子。
他像着了魔一样向雾中走去,想要去看看炉心怎么样了。
他不在意,他在意,雷雾刺痛着他的皮肤,阻止他继续深入。但是这份刺痛过于渺小,他的身体从未在意。
不过他确信人类无法在这样的雾中生存。村子的屋舍早已变得空荡荡,生活用具都已许久没人使用过,种种迹象都在向他说明这是一座被废弃的村落,在崇神又一次泄露之后。
是谁在雾气中悲鸣?他侧耳倾听,发现声音的来源正是他自己。
情感像水流一般涌入了他的脑袋,轻松、幸福、愉快、痛苦、愤怒、悲伤,一切都混杂在一起。他沿着道路走到村民废弃的锻造台旁拿起了一把铁锤,握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村中回响。然而台下没有火焰,台上没有通红的铁片,他在砸的只是那个台子而已。
Wanderer不懂如何挥锤,他不是刀匠。但是他在挥锤,动作的每一个姿态都是熟练的刀匠。
Scaramouche懂得挥锤,因为他曾被踏鞴砂的刀匠们收养。他的脑袋里蹦出这么一段信息,与含糊不清的线索相搅合在一起,将记忆的迷雾拨出一缕,蜕变成破碎的片段。
借景之馆。
一个全新的地名,熟悉的日复一日的懵懂的枯燥无味,然后是——
咔啦。
Wanderer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块石头破裂,然后从坡上滚下。它本是细小的声音,然而在没有一点呼吸声的村落中成了最大的声音。
对了,他忘记呼吸了。Wanderer重新呼吸起来,刺麻的雷雾钻进他的身体中,消失不见。
他又一次沿着道路行走,向着南方,路过每一间房屋,试图从这些毫无情感的景物中拾掇起一点蕴含丰富情感的过往的碎片。
一无所有。
向南,向南,爬上山坡,到达高处,向四周眺望,又向东去。那里有个休息的地方。Wanderer这样想着,跟着直觉行走在岛上。
他看见幻影走在路上,不知何处的风略过衣角,纯白的人偶迷惘地睁着眼睛,地上的碎石比现实的更加庞大自然,因为此时它还未经风雨和人为的磋磨。
山壁上有一个大洞,似乎是旅行者用附近的大炮又一次轰开的,而不是原来的那个洞口了。不过这也方便了Wanderer,至少他不用想怎么才能进去了。
借景之馆紧闭着,Wanderer没有试图去推开它。推开又怎么样呢?里面只是枯燥乏味的,千百年不曾变过的景色。他记忆回涌,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诞生,忘记了如何来到借景之馆,但是疑问仍然盘踞在他的脑海中得不到解答,答案在他流浪了百年后仍然没有在他面前展现。
他抬手,又放下,蹲到地上,坐到地上,闭眼,睁眼,记忆的碎片闪烁,如同碎裂的镜子的碎片发着细碎的光,是日光,是月光,或是什么不知名的光,耀眼又柔和。
嘴唇张开又闭上,模糊的名字在徘徊,他想起了他的曾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他走在一条宁静的小道上,进入一个不存在的展览馆,在里面的展柜中看到一颗雪白坚硬的苹果,一个放在坚固小盒中的金色甲壳虫,一个静待他抚摸的羞赦的几何体,一封被弹簧弹开的黑色信筏……或许是另一个梦,幻像跳着优雅的帕凡舞从他身边经过——一扇俯视着树林的窗户,一座冰雪花园,一轮颤抖的太阳,和一位玻璃做成的女子。他从梦境中窥见了轻微的裂缝,带着心怀不舍醒来。
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比起实物更像某种令人晕眩的东西的投影,现在它们又增添了一丝神秘感。或许他曾经见过它们的本体,只是他已经遗忘。
踏鞴砂的居民以锻造为生……他突然被刺了一下,一把武器的名字不知为何闯入他的脑海。
‘桂木斩长正’。
长正……他知晓这个词,是稻妻的一个官职的名称,但是他不该感到熟悉,甚至藏身在迷茫的裂缝之后。
闭上眼睛,他进入一种名为回忆的状态,在空白之中遨游,抚摸露出的裂隙,掀开破碎的屏障。
那是什么?他不知道,它太复杂了。
捡起来吧。他想着,Scaramouche想着,光从里面泄露出来,比太阳还要明亮。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石头拼合起来,然后破碎。一个幻影穿过了他的身体,看不清脸,然后又穿过他的身体,离开了借景之馆。
Wanderer静静地看着,推测这是他的记忆的不甚完整的形体。时间将一切磨损,包括他丢失的和未曾丢失的。
连光也一样。
夕阳渐渐地退到了幕后,月亮悄悄登场了。星星一点一点地亮起,照顾黯淡的残月。
Scaramouche会想什么?Scaramouche在想什么?Wanderer没能知道答案,因为他无法回答自己。几年的工作期间,曾经见过Saramouche的称赞他与他的相似,都是一样的认真和冷酷。然而他们从不称赞他埋藏的善意,因为那不是他们需要的。
你该成为他。Wanderer曾经怨恨过这件事,直到他越来越多地受到称赞,他才惊醒般地明白Scaramouch的悲哀。于是他对越发好奇起来,因为他们如此相似和不同,只因Scaramouche见过而Wanderer未曾见过和记住的东西。
或许他能在其它地方寻到答案。Wanderer从地上站起,踏出掩藏了借景之馆的洞窟,如同百年前刚刚入世的纯白人偶一般充满着内心的疑惑。
他走着,走着,拨开一处隐秘洞口的野草,睁着眼睛探索那一处黝黑的洞穴。不祥和破败的气息从里面传出,他踏入洞穴,鞋底碰到了石头的地面。
这里是一座邪眼工厂。
他半是推测半是直觉地想到,或许旅行者在这里就已经和他见面。毕竟他在须弥时的反应并不是像第一次见到旅行者该有的反应。
Wanderer拾级而上,慢慢走到了上层。当他走出那道通向走廊,低着头,俯视着底层时,他突然笑了出来。
疼痛和悲伤席卷了他,他带着迷茫,但是他在笑,好像想起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样,他的笑声在废弃的建筑物中回响,令他喘不上气来。
“哈哈哈……”声音撞在铁壁上被回弹,直至消失不见。
“……在这浮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一般。”他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那是Scaramouche的声音。
“只需要一点点代价,就能得到掌握世界的感觉。用性命换取无上之力,挺划算的不是吗?”Saramouche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正贴在他的耳边低语。
“……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声音突然变得模糊,然后又渐渐清晰:“越是失去就越想得到,越是无能就越要挣扎!”
不可控的笑声终于停止,在低语落下了它的最后一个字后。
Wanderer吸气,呼气,他也许将会无法把自己置身于Scaramouche的身份之外。这股悲哀太浓了,他的眼睛中倒映火焰的影子,一个被丢到地上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枯萎的心脏。
工厂的铁壁注视着他,从四面八方看着他,平视着他,俯视着他,仰视着他。它见证着。
或许他现在应该逃离这里。离开这里,他可以拿着记忆碎片的情报全部上交,然后继续过着足够平静的生活,除了夜晚的噩梦,他就永远不会记起。
然后影子在倒退,他的身体进入了火焰之中,烧焦的十指在渐渐地复原,最后影子与现实重叠,他回来了。
走吧,走吧。他懦弱的那一部分在警告着他,他的过去并不美好,充满着每夜的噩梦的素材。
假如他不走呢?他发问道。
没有回答的沉默。他走出工厂,下雨了,幻影又侵占了他的视线,一座木屋,他渐渐走近,门打开了。
门口有几个掉到地上的新鲜堇瓜,他抬头观察着整座屋子。破旧,简陋,中间还有一块地毯,地毯上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小孩,闭着的眼睛像是得了失眠症而遗忘了一切的患者,他的手边有一个小小的玩偶。
Wanderer沉默地关上了门,于是他一边淋着雨一边看着火焰燃起,最后回归在下雨的神无冢中。
雨拍打在他脚边的土地上,他的斗笠会为他遮雨,让他像一座孤立的老屋一样屹立在雨中。
他透过幻影共鸣了溺水的窒息与痛苦,雨水渗透了木头,时间不早了,他踩着木屐离开。
战争带来的阴霾仍然残留在这座岛屿上,笼罩伤痕累累的房屋和荒芜的土地。同一家房屋的门前贴着两张征兵广告,一张幕府的,一张反抗军的,都湿乎乎地粘在木板上,没有人将它们撕去。
Wanderer回到了来时的地方,一叶孤舟静静地漂在水面上。他在周围用防御性的炼金装置布置了一个小小的法阵来保护它,这才让小舟没有被流浪的武士们劫去。
他解开法阵,收起出现崭新划痕的装置,跳到小舟上,解开绑在旁边木杆的绳索,拿起船桨,像一个戴着斗笠的渔翁出海了。
风轻抚着他的脸颊,他划得烦了,便放下船桨,启动小舟上那一个小小的推动装置,好让他坐到船的一侧去偷些清闲。船在海面上缓缓地行驶着,他是如此无聊,以至于Wanderer抬起头,伸出手对着星空比划着,靠模糊的记忆和道听途说的知识辨识着星座的位置,动作像一个笨拙的孩子。
星空中会有他的位置吗?
他向自己发问,Wanderer向Scaramouche发问,于是他的记忆回答了他:有。因为星空记载着所有人的命运。
他想起来了,天空是虚假的。他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忍不住望着星空——它是如此漂亮。
小舟不知不觉靠岸了。他又一次踏在鸣神岛的土地上,他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如此的急匆匆地试图去完成什么,现在Wanderer却只是慢慢走在细软的沙子上,像一个真正的过路的旅人。
沙滩的远方是一条土路,上面零碎着铺着石板,杂草生在道路两旁,既像是通往一座人烟稀少的村落,又像是通往一处被遗忘的遗迹。
几只石狐坐在石台上,燃着温暖火焰蜡烛随意地摆在旁边,石阶上趴满了懒洋洋的青苔,不知多久年前的信仰的残留的碎屑光明正大地展示着自己,不在乎人类是否照顾崇拜的事实。
一只狐狸蹲坐在石台上,假装自己也是一只石狐。
远处——远处——远处的尽头伫立着一座小小的村庄,是这块地方唯一的人烟。
或许在此处登陆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条荒无人烟却又是从离岛去往主城的唯一陆路,夜晚人烟稀少,白天商人经过,心怀不轨之徒或许会瞧上他的那一艘小舟——或是他的炼金装置。炼金可以带来巨大价值,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炼金的能力,那么相关的利益链便随之而生。
Wanderer有点担心,脚下的步伐也缓了下来。不过随后他的步伐又重新快了起来。罢了,他不是如此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当务之急应该是前往稻妻主城。小舟可以重新买,也可以去乘来往稻妻与璃月的商船。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已经微微发亮,光透过薄薄的云的屏障落在地上。Wanderer走进村子,篱笆地里已经有了早起的老人在驼着微弯的背照料地里的植物。偶尔有一个老人瞥见了他的身影,也只是稍微多看了一眼。或许是在期待这会是一个自己所熟悉的孩子,这样老人就可以挥一挥手,喊一声,问候一句,像是在回忆旧时光,又像与现在的时光打个招呼。
他走出村子,又远远地望见了几只狐狸。顺着平原的路望过去,野花和野草随意地生长在路边,灌木遮挡远处的视线,但遮不住更远处的东西。
樱花,稻妻城,和天守阁。
泥土的道路上浅浅地印着车辙,像是在提醒过往的人们这是一条人流频繁的商道,是连接稻妻城与这个村子的唯一道路。
天空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更加明亮了,就像Wanderer随着道路在行进,而道路两旁也出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一条分叉的土路,石灯,石板路,神翕,然后是樱花树。
他快到稻妻城了。
守卫已经在路上站着,来回巡逻。一颗粗壮的樱花树上缠了一圈粗粗的麻绳,上面挂着许愿的绘马,几座木屋坐落在路旁,还在附近栽了菜地。水车缓缓转动,就像一副安静的田园画卷。就像战争从未发生一样。
他顺着左前方出现石阶拾级而上,算是正式进了稻妻城了。阳光也彻底又一次来到世界,白天到了。
人偶之躯的好处也体现出来了。至少这让他不至于因为一夜的不眠而疲惫。Wanderer踩在飘落的樱花瓣上如是想着。
已经商人在忙着筹备货物,而大部分普通人此时都才刚刚从睡梦中苏醒。于是他走在零星行人的街上,又与来往的忙碌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他该去给自己买份早餐,好假装自己是一名普通的旅者。路边正好有一个卖食物的小摊,不如就这里的吧。
“您好,请问您这里卖些什么?我想要买一些早餐。”Wanderer走到摊位前礼貌地问。
“不好意思客人,我这里不卖早餐,卖的都是自己想的创意料理。”摊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客人要是急着填饱肚子的话,不介意可以尝尝创意料理。”
“是吗?我试试吧。”Wanderer想了想,决定在这里尝一尝。反正人偶实际上也不需要进食,吃什么倒是无所谓了。
“那么接下来就请客人您自由选择了。我希望顾客可以完全发挥选择权,所以我会为客人你提供各种各样的材料,客人您可以自由地将它们加到牛奶或茶里。”
“有什么材料?”
“团子,年糕,紫薯球,黑糖,日落果肉……”
听起来都是甜的。Wanderer心想,而他虽然不挑,但也并不喜欢甜味。
“你的茶叶怎么样?”Wanderer问。
“客人喜欢喝茶?”
“对,越苦越好。”
“那客人可能要失望了。本店的茶叶不是很苦。”摊主遗憾地摇摇头:“毕竟大多数来本店消费的客人大多不是特别钟情于苦茶,所以本店的茶不是很苦。”
“那好吧。”Wanderer叹了口气,端起一杯茶,又往里面加了些年糕。就当是用年糕填肚子了。他心想。
年糕混着茶的苦味刺激着他的味蕾。就像吃年糕的时候为了咽年糕时一并喝了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确实不是很习惯于将其它东西放进茶里一起咀嚼。
他付了摩拉后就离开了摊位。稻妻城像是被分为了几层,他只得顺着几个阶梯一层一层走上去,直到到达最高层。
稻妻城内逐渐热闹起来了,来往的人变多了不少。虽说还没有到达一天人流的顶峰,但比起之前还是更加热闹了。
人流看起来更加匆忙了。悠闲的Wanderer混在其中,像一个不和谐的点。
不过前方似乎出现了什么有趣的风景,让周围的稻妻民众都露出了敬畏又狂热的神情。‘风景’似乎在移动,并且好巧不巧,Wanderer的必经之路上会撞上‘风景’。
于是Wanderer干脆向‘风景’走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人从他的身边路过,他终于看见了那道‘风景’。
不出所料,是八重神子与雷电将军。
是的,他在工作过程中当然听说过。稻妻的神社管理者和神,受民众景仰的存在。据说Scaramouche也与她们有些关系,不过知晓这些的旅行者并没有告诉他,还劝他不要探听,说是为了他好。
但是这与Scaramouche有关,Wanderer就不能不去关注它。原本他还想着假如这次的稻妻之旅能求见她们其中一个探听关系就好了,没想到他能在街上就恰巧遇到这两位上街体验民间生活。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好时候。Wanderer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原本打算转身离开,但是他突然发现八重神子似乎在盯着他。
她发现我了。他心想,于是原定的转身离开变成了向人流少的偏僻小道里走去。
等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八重神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小道的附近。她张望了一下,径直向他的方向走来。
气氛在双方站定的一刻变得僵硬起来,互相试探不愿轻易将信息告知对方。
“小家伙,怎么今天回稻妻来了?”几年不见,连气质都变了。
“……我找她有事。”Wanderer语气并不情愿地回答她。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一定要向她说的?”难不成又一个‘眼狩令’吗?
“我不确定你是否知道那些信息。”
“我的消息可比她要灵通多了。”八重神子笑眯眯地说:“难不成你忘了将军代劳了多久吗?”
Wanderer低头避开了她的眼睛:“当然没有。”,假装自己真的还记得这些。
他在装作悲伤吗?
“那你想问什么信息,找我不就行了吗?”八重神子继续说:“何必要找她?”
“大约五百年前左右的事。”他开口,又陷入沉默。
“五百年前的话,你还没出生。”八重神子的眼神中带上几丝狡黠:“你是想问关于‘你’的事还是她的事?”
“我想问……”
“自己去找她去。”她打断了他的话,又恢复到笑眯眯的表情说:“我过会把一份三彩团子给你,然后你去天守阁见将军,就说是我要你来带给影的。”
论武力,他还是比不过一位靠武力赢得魔神战争的魔神的,她确信这一点。所以她叫他自己去见影,顺便她或许可以看个乐子。
不清楚八重神子性格的Wanderer并不理解为何她在说自己的消息比雷神灵通后打断他的话,又给他直接去见雷神的机会。
“你不是说问你就好了吗。”Wanderer抱臂问她,他需要装一装。
“有些事情,你们见个面比我转述信息会更好。”她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闭口准备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透露出一点信息。
于是Wanderer也没有再多问几句,而是打算跟着她去买份三彩团子。
“你呆在这里就好。”八重神子转头制止了他的前进:“你是避着愚人众过来的吧?刚刚早上还好,现在人多了些,你想被发现吗?”
不想。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足以说明他的答案。现在的他如果被愚人众发现并且缠上,那就实在是太麻烦了。
Wanderer望着八重神子离开的街道,放任自己的思绪在时间与空间的维度里飞行。他的未来,他的过去,他的外在,他的内心,无数白昼与夜晚像粉碎的镜片一样照着他,闪烁着破碎着黯淡着清晰着模糊着混杂着比失手打翻的颜料更像一盘大杂烩。
他轻轻地呼吸着,望见Scaramouche的眼睛。那双眼睛同他的一样,但是Scaramouche深处的空白有Scaramouche的过去来填补,Wanderer深处的空白只能由Scaramouche来填补。
她回来了。他收回自己的思绪,下意识压低自己的帽檐。
“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去天守阁给她送三彩团子。”她没有对他下意识压低帽檐的动作多作评价,只是将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嗯。”12点,他记下这个时间,他将在12点前往天守阁,去问出关于过去的问题。
八重神子将信物交给他后离开了,Wanderer等着太阳的不断升起,直到太阳接近一天的顶端,他走出了小道。
街道上变得更热闹了,两边的商铺都已经开了门,餐店里面已经座无虚席,正忙碌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魔神也需要进食吗?一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疑惑闯进他的脑海里。作为人偶,他并不知道魔神这种生物是否需要进食……或许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吧。
天守阁的距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总之当他对守卫的侍卫出示八重神子的信物时,他突然有些踌躇起来。
他真的要见到那位神明了吗?过程实在是过于轻而易举,只是与八重神子见一次面,带个东西,就能见到雷神,这给了他不切实感。在他的想象中,他需要做的要比现在多得多了,或许还会暴露出他真实的情况与目的。但是没有,他就这样来了。
侍卫拦住了他,眼神锐利地在他身上打量。修验者的打扮不像任何一个被准许见到雷神的官员,直到他出示了八重神子的信物,侍卫才收回眼神又重新站到旁边去了。
Wanderer推开门,踏入门内看见正在处理公务的雷电将军。
喔,竟然还在工作吗?Wanderer在脑中搜索了一些已知的关于雷神的情报,它们似乎都没有提到过这一点。当了神还要天天工作,Scaramouche当初是图什么?
或许他得到一切关于Scaramouche的过去时就会明白。
雷电将军抬起了头,她眼眸里映出流浪者的身形。
“……你是谁?来天守阁要汇报什么?”
“八重神子叫我来为雷神送三彩团子。”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表明了来意。
有什么东西变了。雷电将军的神情变得温和,她眼中也突然出现了惊讶。
“你……”她问:“你怎么过来的?”
“八重神子给了我她的信物。”
她点点头,神子那双与五百年前已然不同的双眼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她接着问:“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他沉默了,因为他仍然没有名字。
“国崩?还是Scaramouche?”
“……您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
然后是沉默。他们之间的话题要由谁提起?五百年前是多么合适在他们之间提起的话题,合适到这是他们现在唯一一个不那么尖锐的话题,又是一个多么不合适的话题,不合适到一旦提起就会带来痛苦,以至于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我失忆了。”他率先开口了,一个好头:“所以我是来问您关于我以前的事的。”很好,摊牌,然后赌雷神会同样遵守这个刚刚制定出来的除了他们无人知晓的约定。
“你想问什么时候的你?”她遵守了约定。
“Scaramouche。”Wanderer没有犹豫:“我是来问Scaramouche在稻妻做过什么的。”
“国崩呢?”直呼其名的追问。
“如果您愿意。”又是一个平淡的敬称。
影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眼前的Wanderer在一瞬间的名为愧疚的幻影中穿上了白色的狩衣,帽子也没有戴在头上。不需要想象,她是人偶的制造者,曾亲手抚摸过人偶的每一处,不知多少个日月让她熟悉了他的样貌,所以幻化得轻而易举。
但是破碎也同样的轻而易举,就像往日永恒的泡影一样,只一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百年前的坎瑞亚战争中,我失去了我的姐姐。”又是一个悲情的故事。
“我开始追求我心中的永恒。在意外得到坎瑞亚的制造人偶的技术后,为了抵御磨损,我决定制作一个人偶。”一个故事的开头。
“你是我的第一个成功的作品,也是试做品。”多么悲剧的误会。
“原本我打算成功后立刻将你销毁。”原来如此。
“但是我看见你在梦中流下了眼泪——你是一个具有情感的人偶。我意识到这一点,不愿意销毁你。”干巴巴的讲述。
“因为我有感情?”
“……是的。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人偶,你都过于脆弱了。”多么高尚的理由。
Saramouche在Wanderer的耳边低语,对她的每一句都作出了自己的评价。毫不掩饰。
“所以你将我放到了那里,对吗?”
“对。”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会有一点变化的无聊的地方。
他们之间会和解吗?
“谢谢。”Wanderer简短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后来你给自己了国崩的名字。”要说更多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离开了稻妻,加入了愚人众。”一句废话。
“再听到你的消息是因为眼狩令的时候。八重神子为了救人和你进行交易。”足够简短的一句话,不过她大概讲不出更多东西了。
“我明白了。”Wanderer出声道谢:“谢谢您。”
他放下了手中一直端着的盘子,转身离开了。
三彩团子热的时候外皮是软的,有些粘牙的,里面的酱也是温和而甜蜜的。她喜欢这份甜和软,于是将装着三彩团子的盘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与预想的不同,三彩团子已经冷了。外皮已经变得更加坚韧和冰冷,里面的酱也变得冷硬,不如热的时候甜腻温和。它与原先不同了。
发生什么了吗?只是时间经过留下的痕迹罢了。
于是影咬了一口便不再继续下去,将军将它推到一旁,继续处理公务了。不过或许在某个时间点,她又会想起自己曾经吃过一口已经冷掉的三彩团子与它未曾冷却时的柔软。
樱花落了满地,Wanderer踩过它,离开了稻妻。
他在想什么呢?只是关于时间的幻想,关于他的畅享。
假如他没有感情,他现在也不会痛苦。眼泪是悲伤与苦痛的开始,Scaramouche所厌弃的人类的情感既是他存活的理由又是他痛苦的源头。
也许,也许,Scaramouche也曾想过,假如他没有情感,这一切会好得多。
或许他出生时额头上就有一个看不见的灰烬十字架,所以他注定要不断逃亡才能苟活。
小船在海上飘飘荡荡,自由的风将Wanderer吹向蒙德。
自由的城邦,自由的国度,有情报显示Scaramouche曾在那里出现过,Wanderer想去看看。
一路上走过去,无论是树木还是花鸟都比稻妻看着自由繁盛地多,城门口虽然守着侍卫,表情也是严肃,但不会是苦大仇深的样子瞪着人的。
进了城,他缓步走过一层层石阶,决定到餐馆外的座位上好好休息一会。
一顶巨大的帽子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帽子的主人坐在餐馆外的座位上,面前摆着一份足够实惠的已经吃了大半的饭菜。
衣服上布满了星空的元素,也许是一位占星术士。据说这类人可以占卜他人的命运,不知道能不能得知他人的过去。
去打个招呼吧,或许可以呢。
“你好。”
他作出自认为友好的微笑坐到那位占星术士的面前,却把她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喂,这里可是蒙德城内!你想干什么?”莫娜可还记得他,况且她后来在旅行者口中听说过了他在愚人众是第六席的身份,这更加让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原来我们认识吗。”Wanderer迅速对于莫娜不同寻常的反应作出了判断,不过这次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他的反应超出了莫娜的预料,没有一丝的恼怒——不对,他可能是真的忘了这件事。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莫娜暗中已经调动了随身炼金装置,在Wanderer的眼前发动了虚实流动,就这么消失了。
Wanderer有些愕然,猜到了他们之间有过过节,却没想到这个过节能有这么大,让她见到他没多久就不惜动用炼金装置跑了。
不过也符合他那些道听途说的Scaramouche的性格——冷酷,无情,不讨人喜欢。
然而他们作为同一个人,Wanderer无法完全信任这些流言,他总是相信这些话是夸大的,哪怕他一开始被作为替身与影子时是多么的厌恶Scaramouche。
一个完美的工具的影子。
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自己从来并非一个单纯的工具。
向餐馆老板或者服务生打听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吧。Wanderer看着还留着小半碗的饭菜,思考她或许会是这里的常客。
“你好?”
“欢迎光临「猎鹿人」餐馆,您好,请问几位?”
“我想打听一些事。”
“哦?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呢?”
“那位……戴帽子的占星术士。”他不确定她是否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我想找她向问些事情,但是她不愿意见我。”
“您是说莫娜吗?她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看来他猜得没错。
“请问我可以在哪里找到她?”他补充道:“她可能真的很不愿意见我……但是我有必须见她的理由。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我愿意向风神发誓。”
“愿风神护佑你。”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是这对他来说没有坏处:“进城正门左转——就是斯万和劳伦斯守着的那扇门,左手边有铁匠铺,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会有一个分岔路口,再顺着左手边那个一直向前走,尽头就是莫娜女士的住所了。”
“谢谢您。”他点点头,路过原先坐着的桌子时犹豫了一下,叫侍应生打包把莫娜剩下的饭菜带走了。
记忆和情感的碎片没有在他见到她的时候涌现,结合她对他的态度指向了一种可能性——她对他来说是一个记不清面容的路人,而他对她进行了一些具有威胁性的行为。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收获。本来他已经作好了做无用功的准备,没想到能遇到一位对Scaramouche留下印象的人。
不过至于旅行者……好吧,一如既往的,旅行者从不主动向他透露关于Scaramouche的信息,这个名字甚至还是他无意间听见旅行者和派蒙之间关于他的谈话才知道的。
现在他已知道自己的过去作恶多端,然而旅行者却不愿让他记起记忆,好让他去承担罪孽。为什么呢?他这次回去一定要问清楚。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好时候。他顺着台阶向下,在城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会,便顺着有着铁匠铺的街道走去,在街道口向远望见了那条岔路。
向左。他在心中默念着,顺着预定好的道路向前,在尽头敲响了那扇门。
“谁啊?”不耐烦的女声透过门板传出已经有了些失真,但仍然可以听出与刚才是同一人。
“我。”Wanderer说:“我来向您询问一些事情。”
门后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一段不短的沉默,然后才有一句话:“你想问什么?”
若是换成普通人,恐怕早就走了。她怕是也怀着了这份心思,希望他赶时间并且问的事情也不重要,然后在这段声音的空白中离开。
“我。”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希望她能听清楚他的要求:“关于我的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
“帮你占卜可以,但是这很难,我需要付出很多代价。”莫娜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说:“我要收取高额的报酬。”
“虽然代价我可以出……但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占卜。”
“哈?那你要什么?”
“这么说不太准确。”大块的拼图已经大致拼起,他需要那些穿插于这些事情的小块拼图:“我要我的过去,你所知道的我的过去,关于Scaramouche的一切。”
一阵沉默,然后她的声音带上了更多的不可思议:“你失忆了?”
“嗯。”简短的回答,再加上一点补充信息:“并且我现在不在愚人众了。”
“你能证明吗?”
“我怎么证明?”
木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眼睛从里面看出来。一身蓝白的修验者的服装,没有愚人众的标志,没有恶意。在一小段时间后,她点了点头。
“好吧。我可以把消息给你”她说:“但是我不会出来。”
Wanderer点点头,作好了听消息的准备。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旅行者在和我说话。”旅行者?
“你上来打个不带善意招呼,我感知到你的实力有多强,并且还透露出了恶意,所以我带着旅行者跑了。”
她的话头还未尽。
“再后来是在海滩,你凭着自己的力量从雪山梦境中苏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海滩?
海滩。
“星空?”
“什么?”她以为她听错了。
“没什么。”
话头已经止住了,Wanderer向她告别,并在离开前将她的饭菜给了她,同时附上了一些随身的摩拉。虽然大概不比不上她一次占卜的摩拉,但是也算是作为情报的报酬了。
在蒙德待的时间比他预想的长了一些。他坐在野外路边的石头上望着空地漫游,手上拿着从旁边空了的丘丘人营地里搜刮出来的日落果。不过也算是有收获。
下一站是璃月,作为最繁华的港口的璃月港按理来说是很适合他收集Scaramouche的信息的,只是人多眼杂,暴露身份也会更快。
愚人众这个词在他的精神世界中留下了过于深刻的痕迹,躯体的痛苦在无声中渗透到了神经的末梢。现在他想起了太多了,在须臾之间出现的混乱压住了他,记忆不仅是精神世界也是物质的。
幻痛,幻痛,幻痛。他告诉自己,日落果滚落到一旁,他的膝盖上沾上尘土和不规则的小石头,记忆的血液糊上了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面,直到现实的血液替代了记忆的血液,魔物的尖牙和利爪才从他的身体中拔出。他所接触过的地面上散发着腥味,红色的血粘合沙子和尘土,过了不知多久,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忘记了呼吸。
幸好这附近没有其它魔物和人出没,否则他所流出的就不会是这么一点点血液了。
Wanderer因为追寻Scaramouche的踪迹而受到了惩罚,这是他应得的。
肌肉还在痛苦地痉挛,Wanderer站着,寂静无声。
几百年的记忆涌入脑海,太多了,单调而繁杂,曾经不解的难题也在这段记忆里得到了解答。
这还算值得。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皮外伤,没有魔物真正将尖牙和利爪刺进自己的身体里,只是尘土糊在了伤口上,石子陷入了皮肉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跌进了一条溪流里。
清凉的水擦拭过他的每一寸身体,他的头撞在一块石头上。
最初的模糊的回忆突然变得清晰,须弥……他呛入几口水。
点点的红色漂浮在水面上,随后就被稀释冲走。他从水里坐起,将尘土从表面擦去,将石子从伤口里扒出。
他要去须弥。
Wanderer有些神志不清地想着,时而觉得魔物就在他的眼前,时而觉得这只是普通的郊外,有时他身上沾的是魔物和士兵的血,有时他身上沾的是清澈的流水,过去和现在互相争斗交织,如现实的幻像和如幻像的现实被粗暴地缝合在一起,缝合它们的不是疯子就是一位不为人知的神明,亦或者两者兼是。
伤口还在流血,流下来的血会遮住视线。于是他把身上的布料撕扯下一块给头上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又继续前进了。
或许他可以瞒过草之神,出现在须弥的土地上。Wanderer在这场战争中苟延残喘的一丝清醒的意识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和在背部接上管子时的Scaramouche一样的天真。
Wanderer避开商道,试图自己从野外开辟一条通往须弥的道路。因为战争还未平息,哪怕它是枯燥乏味的重复,哪怕中间会有偶尔一两台手术和实验作为调剂,它也耗费了他太多的思绪,要此时的Wanderer去与其他人接触还是过于强求了。
又有什么信息在脑海里浮现,是被不知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残渣:兰那罗。
那是什么?哦对。草神的眷属,遍布整片森林的生灵,他曾经见过它们其中的一员,它们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跟着商队走能不能瞒住它们?Wanderer不知道,但是孤身一人去须弥还不走正路确实是惹人怀疑的。休息一会吧,他停下脚步,坐到旁边的石头上。
冰凉,布满灰尘和枯枝落叶,以及小虫子的尸体。他坐在上面,看见蚂蚁在脚边爬行,尽头是他坐的那块石头以下。还有其它的小虫子,它们有的从石头中爬出,有的从石头的周围爬入,石缝是它们的通道和定居处,不起眼的家。
他站起来,离开了石头。他刚刚打扰了不知多少个家的正常生活,现在他该走了。
石门,然后绕过璃月港,绕过层岩巨渊。Wanderer远远的看了一眼被几近封禁的层岩巨渊,一圈一圈的通道通向不可知的尽头,稻妻的一角的影子曾在他的眼中闪过,再被阳光驱散。
Wanderer是异乡人,是稻妻的客人,至冬的过客,须弥的过路人,归宿于自己。
木屐踩在泥土的路上,敲击在碎石上。他终于又一次立于高处,远远望见一片没有尽头的雨林。前方就是须弥,是他曾经从高处跌落的地方。
草神的神像与其它神像一样惹眼,他从高处走下,顺着曲折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中的道路前进。
须弥的气候与其它几国不同。空气湿润温暖,时而停步能听到鸟雀和虫鸣,花草窸窸窣窣地生长的声音,还有自然的泥土与草木混合的味道。比稻妻和至冬都要好得多。
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藏在植物们的后面,不属于它们的叶子似乎随着风微微动着——
一个像是卷心菜的小东西从它们的后面冒了出来,几根黑线组成了它的面部,挂着一个又憨又有点诡异的笑脸。
那是什么?Wanderer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那菈?”声音从它那里传来。
它还会说话。他吃了一惊。
“你是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那个小东西也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Wanderer能看见自己。
“帽子那菈能看见兰那罗。”它挥舞着自己短短的手说,似乎受了惊,迅速地又钻回茂密的植物之后了。
等等……所以那究竟是什么?Wanderer有些疑惑地想,不过它刚刚似乎提到了‘兰那罗’……那是它的名字吗?
就迟疑的这一会,属于它的奇怪的叶子已经消失了。跑得实在是快。Wanderer在心里莫名感慨,怎么也找不到它在哪了。
远处的小山上有一座比树还要高大的城市立在顶上,那是须弥城。须弥最知名的教令院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只有顶上净善宫还在提示它的地位。
似乎大部分城市都是这样,比如蒙德的教堂与神像、稻妻的天守阁、须弥的教令院、枫丹的沫芒宫,这些重要的机构总是通过拔高自己的海拔来暗示自己重要的地位,而民众就在建筑的脚下当沉默的基石。
当然,他无意去改变什么。Wanderer拉下帽子,继续朝着城市的方向前进。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介失忆的无名人偶,一个平平无奇的文职人员,虽然曾经是某个国家的机动人员,但这和他现在目前唯一的目标是找回关于Scaramouche的记忆这件事并无关联。
须弥的气候与植被与璃月不同,连路比起璃月的路也多了许多变化。路边镀金旅团或占领或架起的空屋,丘丘人和他们一起庆祝;一条路会无故地向湿地延伸,道路的尽头的土地上踩下去几乎都能听见鞋底与水的依依不舍的分别的声音;时隐时现的零落的栅栏和路灯分散不愿指引,只有绵密的青草在路的两旁肆意生长,长着青苔,折腰的断草与混杂在空气中的味道大致指向须弥城的方向。
一路下来要人绕过小半个须弥城的外围,路上甚至还留有死域的痕迹。Wanderer想了很久,最后只想到他是否可以向须弥相关负责部门投诉,以一介流浪者的名义。
须弥城内比起城外没有那么自然,但一路走来还是令所有人领教了它内心的狂放的一面。至此智慧之国的首都终于向人们揭开了它的面纱。
外围是居民的聚居地,钻入人群的孩子和同伴一起躲避回家的必然归宿,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疲倦地承受人群的喧闹和家务的侵扰,饭菜的香气在空中飘荡,和夜色一同提示所有人该回家吃饭了。
Wanderer问路人城内该怎么走,路人指向了一旁的大巴扎:“走那里直接过去就行了。”
他道谢离开,在穿过大巴扎的过程中遇见了阻碍。
一个人喊住了他,说有人要见他:“喂!那边那个小子。你,戴帽子那个!诶,对,就是你,跟我过来,有人找你。”
谁?Wanderer开口问了,换回来的只有不耐烦的应答:“反正不是坏事,见一见不就行了。”
行吧。他想了想,以自己的武力要对付普通的镀金旅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耽误一点时间而已。他多得是。
那是大巴扎里的一个包间。很小,只有一人在等他,只摆放了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其它的都被收起来了。
“你好。”她冲他微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那张桌子对她来说太高了,椅子太矮了,他在对面几乎不能看到她的全脸。
“你好,请问你是谁?”
“唔?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她说:“你听过我的名字的,我还有些事经过你处理……我叫纳西妲,也可以叫我布耶尔,不过大家平常都叫我小吉祥草王。”
“……你找我来算账的?”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了几分,他是有关于须弥的记忆不错,但是关于纳西妲,Wanderer的印象停留在一些棘手的事务,Scaramouche的印象停留在了最后将神之心拿走,使造神计划失败那一段。
“可以这么说。”她似乎预料到了他刚刚见到她时的反应,保持着微笑:“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你想要我怎么样?”他不为所动。
“我们可以不谈论这个。”她俏皮地说:“我们先谈谈我该如何称呼你吧。”
“Wanderer。”他回答。
“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她歪歪头。
“一介称呼罢了,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她问:“那么Wanderer先生,你是为了什么来到须弥城?”
“Scaramouche。”
“嗯?”
“我为了Scaramouche而来,追寻他所留下的痕迹。”他似乎不愿多说几个字。
“你需要他?”她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我失忆过,他对我来说就像另一个人。”Wanderer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没有评判Wanderer,这是好的,只是她似乎出现了一丝忧虑:“那你来须弥想做什么?”
“我想去净琉璃工坊看看那架报废的机器。”
“为什么呢?”
“我想去看看Scaramouche跌落的地方。”他看起来有些犹豫:“我想知道当时究竟有多痛。”
她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一种普遍却又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这令她感到震撼与意外。
“可以。”她回答他的请求。
他迅速地松了口气,那些东西在他身上闪烁地更加明显。
“但须弥并不会那么快原谅你。”她补充道:“你想好了吗?”
“我早在踏入须弥土地之前就已作出决定。”Wanderer坚定道。
“在一切结束之后?”
“再给我一个月可以吗?我要去做些交接的工作。”
“可以哦。”温柔的神明笑着说。
净琉璃工坊与须弥城所在有一定距离,入口已经有了不少的植物阻挡人的脚步向内。不过至少还有一条可供一人出入的狭窄道路,大约也是旅行者留下的。
毕竟旅行者曾仗着他失忆,在他面前拿出过正机之神的核心零件。
通往净琉璃工坊的道路上有不少喜欢给人使绊子的藤蔓和刮擦衣物和皮肤的植物,工坊的里面却和从前一样的干净。地上金属和石头有不一样的声音,它们无一不为这栋建筑增添严肃和危险的氛围。
“你感觉这栋建筑怎么样?”草之神问Wanderer。
“……我不喜欢。”他诚实地回答。
像是稻妻的那座邪眼工厂,增添了理性和威严。
“小吉祥草王。”
“怎么了?”
“你觉得什么是一个神应有的?”
“我不知道呢。”她的回答令他惊讶,但这没有阻止他抛出第二个问题。
“那你认为……正机之神算神吗?”
空气中一时只剩下了木屐和赤脚走在或金属或石头的地板上的声音。前方就是正机之神的遗骸,它坐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正机之神已经有了比肩神明的力量。”她开口:“如果不是旅行者的帮助,我想我应该没办法解决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在她的注视下朝着正机之神的遗骸去了。
胸前的巴印已经破碎,链接关节处的装置被旅行者带走了不少,曾经插入身体的导管早在Scaramouche坠落的那一刻断裂,留下破碎的机甲在近乎永恒的寂静中。
“它能有多高?”Wanderer没有看着她。
“快要破土而出了。”
冰冷的机身没有染上一处锈蚀,只有薄薄的灰尘落在上面。
“旅行者,你为何要来?”他喃喃自语:“你为何要带走它们?”
一片遥远的记忆碎片给了他答案。碎片里的旅行者告诉他记忆与回忆的概念。
‘我能够回忆模拟当时敌人的强大。当时的状况是记忆,后来的模拟是回忆。回忆建立在我拥有的记忆上,因为未来建立在过去之上。’
那么……
‘你?如果可以,我想你不会想要你的过去。但现在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旅行者总是不愿意多说一些关于Scaramouche的信息,有派蒙在旁边的每次谈话也尽量避免这个话题的出现,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是在Wanderer打预防针。
他能清楚感受到旅行者对他的看法,一些被时间消磨但残留了绝大多数的敌意,一些被失忆的他打动的友善和一点了解情况后对陌生人的礼貌以及无奈。
小吉祥草王没有阻止他向上朝着那些导管所在的地方前进,那片漆黑的空间,他躺在里面。
“小吉祥草王。”
“怎么了?”她听起来仍然很有耐心。
“Scaramouche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摔下去的?”
“背部朝下。”
“谢谢。”
他爬起,站到倒下的正机之神的最高点,选好位置——直挺挺地向后倒。
希望这个姿势是对的。他在空气呼啸着略过耳边时想。
纳西妲走近了,但是她没有去接住他。
一阵烟尘稍稍盖住了Wanderer的身影,然后它们就消散了。他还睁着眼睛没有闭上。
“小吉祥草王。”
“怎么了?”
“很疼。”他吐出两个字。
“还有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她在他的身边蹲下来想要拉起他,他没有反抗什么。
“谢谢。”他说。
她眨眨眼,笑了:“嗯。”
他坐起来,然后再站起来。
“对了,我有事想告诉你。”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你知道埃舍尔吗?”
“埃舍尔……我记得在差不多五百年前的踏鞴砂有过一个,是个很好的人。”他皱眉思考起来,看在她带他来到造神工坊和他曾经做过的事的份上。
“是吗?”她的口气轻松:“你走后我查了一下这几百年人间你的生活痕迹,发现了他。”
“他有什么问题吗?”那个告诉他丹羽叛逃的人……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他是博士的一个切片。”她似乎在说一些会威胁到他的东西,潜意识在向他疯狂地报警,他感到一丝恐惧。
“啊,消息来源是博士本人,我用神之心跟他交换到了很多东西。”她说:“这是他给我的打包的信息中的一部分。”
等等,等等,等等!
“信息显示埃舍尔是他的一个切片,在踏鞴砂主动诱发了一场爆炸并嫁祸给了一位本地居民,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爆炸不了了之。”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而他的懦弱和愤怒想让她住嘴:“里面记载了一个叫倾奇者的人偶,外貌描述与你无异。”
他的嘴唇颤抖,他想要尖叫着去质问她她为什么要向他撒谎,最后却只能虚弱地吐出几个字:“……让我看看那些信息。”
一个专门用来储存信息的装置交给了他。他看出来那是一个内容不可修改与损毁、专属于博士的储存信息装置,他只能读取,但是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几乎击毁了他。
他看完了所有的信息,试图通过再多读取几次获得更多的信息,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但是没有,他的心里也很清楚没有。
“谢谢你。”他向她道谢:“处理完一切后,我会来须弥为我在须弥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纳西妲目送他匆匆离开了净琉璃工坊,心里掂量着他大约是不会去忙着自杀或者再次失忆,便叹口气也离开了。
Wanderer走在须弥城中的街道上,低着头,拉下帽子,慢慢走出了城外。
他觉得须弥城外比城内好,能听见虫鸟的鸣叫,看见野兽的休息与匍匐,还有捕食瞬间的凶猛,蕈兽憨憨地趴在远处,或者正在一起娱乐,像五百年前踏鞴砂的孩童们在一起嬉戏,一双眼睛一眨一眨,而他能听见笑声。
须弥的物产也很丰富,假如他与那个小孩那时是生活在须弥,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新鲜的肉类和水果,说不定……
他悲伤地切断了自己的思绪,没有所谓可能,他对于自己的生活从来如此无力。
Scaramouche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沉默。为什么他不说些什么呢?改变些什么呢?
“Scaramouche这个称号没有错。”Scaramouche说了,他们同样明白这个称号的含义,哪怕以前对这个称呼的含义不屑一顾,因为他以前并不相信。
另一些关于博士的记忆也被翻了出来,虽然他并不想要这些。
失忆怎么样?他的胆小懦弱问他,再来一次,这次给自己找个好地方,告诉自己不去探究已经的事,无视如影随形的Scaramouche,一切都能再次好起来的。
真的吗?Wanderer表示怀疑,Scaramouche没有给出答案。比起失忆,他想的更多是他希望能够牺牲自己去挽回那些错误,包括五百年前的在踏鞴砂的开始。
但还有事情在等着他。回到那个白茫茫的地方,去问旅行者为什么不在之前就告知他他的罪孽,旅者理应乐见其成才对。
他在一路上一直在想,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期间他去枫丹的歌剧院看了一场不受欢迎的戏,观众席上的人寥寥无几,仅有的观众并不关注这场戏的主人公,而戏中的主人公在被戏耍了一生后因为无法接受真相死去。他听见观众席上的嘘声,他为主角鼓掌后离开。
不一样的是,他还活着。Wanderer想。作为一名认真的观众,他看完了整场的戏。其实他对戏剧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只是他出于迷茫与尊重,这才走进剧院看完了这场不受人欢迎的戏。
所以他会选择死去吗?Scaramouche没有告知他的答案,Wanderer对此迷惑不解,未知包裹了他拟真的大脑,火花暂时还没有出现在信息的草原之上。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正在靠近这场旅途的起点。解决了疑问又留下了更大的疑问,他说不清这是值还是不值,只是就这么结束了它。
旅行者早在老地方等着他。那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日常的人流只够维持酒馆的生存,但是酒馆提供的饮料很不错,他很喜欢。其中一款他最为喜欢,温度总是刚好的温暖,味苦但不涩,杯底总有植物叶子沉底。老板说那叫做茶,Wanderer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便擅自询问了从不回应Wanderer的疑惑的Scaramouche,然后Scaramouche自然而然地喝起了Wanderer的茶。
“一杯茶?”旅行者坐在与他面对面的椅子上,指了指他面前那杯仍然温暖的茶。
“谢谢。”Wanderer道谢,已经准备好了他的问题。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旅行者早已料到。
“是。”他不否认:“你为什么不直接把Scaramouche的罪孽直接告诉我?就据你所知的那部分。”
“嘿嘿,果然是意料之中的问题。”突然出现的派蒙叉起腰笑了出来,她的快乐似乎总是如此简单。
“那派蒙要替我回答吗?”旅行者又在逗派蒙了。
“我才不要!”派蒙也意料之中的拒绝了:“虽然我是提瓦特最好的向导……但向导的工作才没有这些!”
旅行者看着派蒙笑了起来,转头神色轻松地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没有那个能力。”
“我没有那个能力?”Wamderer皱眉重述了一遍。
“你没有这些记忆,就算是我的口述也不能多回想起来什么或去做些什么。你对须弥造成了伤害,然后呢?我见过失忆一开始的你,多么善良,要你去赎罪不如更像是说要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去承担罪孽。”
“但是客观上我有罪。你可以让我去,甚至强迫我让我去,不是吗?按照普遍的做法,你应该把我扭送到须弥坐牢甚至死刑。”
“你是长生种。”旅行者认真地看着Wanderer:“死亡对你来说不是最可怕的,甚至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做到肉体不死的你,精神上的酷刑对你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胡言乱语。”他皱起眉头。
“那你能告诉我除了草神可能有办法,目前须弥所掌握的死刑技术哪一项对你有用吗?”
“深渊与魔物的战斗可以令我重伤——”
“可是你没有死。”
“那是有博士——”
“你认为博士比起伤害和维持你的生命,哪一项更多?”
他沉默了。
“以及,你认为纳西妲会给你判处死刑吗?在须弥高层战力除了部分兰那罗全是短生种并且须弥百废待兴的情况下?就算加上我,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你认为她会杀死你?”
“假如?”他无力地挣扎着。
“她是一位慈祥仁爱的神明。”
他是多么的幸运啊。他自嘲着。
Scaramouche听完了所有的辩驳,他即将作出自己的选择。
于是当Wanderer面对着教令院的大门时,他总是会回想起不知多久前那个寒风刺骨的漆黑的夜晚。
在无数个日月之前就注定了这个夜晚的诞生,命运的丝线早在暗中编织好了道路,风只是为他吹奏前奏,酒馆的灯光送他回了那个摆设简单的房间,里面有属于他的一张床和被子,以及一个枕头。
他躺在床上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里的Scaramouche亲吻了Wanderer,以庆祝新生为名。
Wanderer从梦中醒来,他说:
“我啊,我啊——”
他张大着嘴巴,眼睛也直直地望着,
“我——啊——”
眼泪从眼眶里滚出,
啊——!
从此Wanderer再也没有见过Scaramouche,无论是幻影还是梦境,再也没有Scaramouche的一丝踪迹。
但是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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