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4296273
【奇异铁】尾戒与腕表

作者 : Amor Fati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钢铁侠,奇异博士,复仇者联盟 奇异博士,钢铁侠

标签 奇异铁 钢铁侠 奇异博士 AFHB ironstrange

278 11 2020-10-9 12:04
导读
是两个明明互相眷恋却都误以为对方别有怀抱,于是一直在你进我退地跳探戈的中年人的故事。

那一枚尾戒缀在Tony的左手尾指上,银色的戒身,很细,在暧昧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是什么材质;总体而言算是低调的,只有那一圈细碎的钻石偶尔闪耀出摄人心魄的光彩。Tony很少用这种美感纤细繁复的首饰,从他的战甲就看得出来,他更偏好精密、严谨、流畅、无冗余的美。如果有谁猜测他最喜欢的CD是平均律,Stephen只会给出一个“毫无想象力”的评价。但是这枚尾戒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戴在他手上,看起来脆弱无辜,然而泰坦星的风沙和外太空的严霜都没能毁掉它。

        Stephen背靠在吧台前,舌尖舔过左手虎口的盐粒,然后衔起杯口的柠檬咬在齿间,仰头喝掉今晚的第五杯龙舌兰。强烈的味觉刺激在他脸上烧起一片火焰般的颜色,他眯着眼睛看不远处正笑得张扬的Tony,带着醺然的醉意。

        和他本人一样,明明不是什么强健勇武的象征,但就是凛然不可逾越。


        “真好,医生。我现在已经不敢碰这么烈的酒了。”Tony在他右手边五厘米的地方停下,唇边还有淡金色的酒液滑落,Stephen瞳孔猛地一缩,看着那一滴幸运的液体滑进他的衬衫领口,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放松了肌肉。前花花公子将手臂挨上他的,呼吸间还带着浓郁的威士忌的香气,向前倚靠在吧台上的姿势比他熟练一百倍还有余,一看就是风流阵仗里打滚出来的。

        Tony像只猫一样歪着头看他,几乎要把头搁上他的肩膀。两个人姿势暧昧已极,偏偏各自衣冠楚楚,领带胸针袖扣一样不缺,不像是参加复仇者内部的庆功party,倒像是在出席什么商业酒会。再加上那两张英俊的脸,要是来个懂事的摄影师,大概能直接拍出一张杂志硬照也说不定。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不知道威士忌也算是软饮料。”Stephen垂下眼睑,语气淡淡的,眼神还在那枚尾戒上打转。那双玻璃一般的蓝色眼睛似乎蕴着刀光,直到Tony本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感兴趣?”Tony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再抬头看他,若有所思地,带着一点点醉酒的飘忽感:“其实你可以……直接问的。”他做了个手势,“你知道,就是……直接问。不需要考虑外交辞令,也不需要隐喻啊密钥啊什么的……我以为我们怎么也算是很亲密的朋友了,大法师。”

        “Doctor。”Stephen没什么表情地强调了一下:“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他还是考虑了一下措辞,针对这个以朋友身份而言过于隐私的话题:“你不像是会戴这样的首饰的人。”

        “这个,还是这种?”显然大脑还没有被酒精完全侵蚀,Tony机敏地反问了一句,随即笑了起来:“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区别。”

        钢铁侠转了个身,和至尊法师一样背靠着吧台仰起头,线条优美、颜色白皙的脖颈轻轻向左一侧,倚在Stephen的肩头。


        “Pepper把这个给我。”Tony的声音很轻,带着似乎马上就要入眠的倦意。威士忌的香气更浓了,熏得Stephen有些飘飘然。“我说不好是为了什么,就是……习惯性地带着。”

        他转过头看进至尊法师的眼睛里:“六年多——对于你而言,算是很长吗,时间宝石的守护者?”Tony的尾音又轻又软,好像是沉浸在一场温柔的旧梦里:“我就只是……接受了。时间没有给我机会和选择。”

        
        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消失了。Stephen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干涩而且刺痛。他不适地轻咳了一下,觉得自己今晚可能喝得太多了。

        ——的确是太多了。从胃部翻腾起强烈的不适,原本灼热而轻飘的感觉被冰冷的饱涨感代替,Stephen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他居然觉得高蹈于云端之上的蝴蝶会为他停留。


        Tony善解人意地不再说话。那双蜜色的眼睛询问地望着他,Stephen呼出一口长气,习惯性地拉起衬衫袖口看了一眼。短的那根指针指向了数字3,他记得4个小时之后他应该要站在卡玛泰姬的训练场上。

        “好吧……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Tony。”


        那声“好吧”悠扬婉转,犹如一句叹息一般,在他心口上敲起钟来。Tony有一瞬间几乎觉得这个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是在蜂蜜、香水、葡萄酒,或者别的什么既粘稠又甜腻的液体里浸泡过的,像是大洋深处的漩涡一般,带着强烈而致命的吸引力,一秒钟之内就让他进入了深度醉酒的状态。Stephen的衬衫袖口还没有再放下,那只黑色皮带的腕表暴露在空气里,破碎的表面折射出混乱的光线。Tony回忆着所有法师露出手腕的时刻,发现每一次都能看见它的身影。

        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他已经探过身去,伸手抚上了那个有着无数裂缝的平面。他感觉到Stephen似乎瑟缩了一下,但是他沉迷于那只手,并不打算遵循社交礼仪。


        法师的手形状修长而优美,指节几乎和指尖一样纤细;虽然和那只腕表一样,表面布满了伤痕、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交错,甚至看得出埋在皮肤下的钢钉的痕迹,但是Tony只能联想到他在某场拍卖会上见过的精美的中国瓷器:薄得像纸一样透亮的瓷胎,颜色是水一般的天青,质感冰凉剔透。遍布器身的裂纹修补之后用熔化的黄金着色,那一条条细细的金线无言地表示出矜贵,似乎在告诉所有人,正是这些伤痕让他这么有价值、这么美。

        “这么美。”Tony低低地说着,在Stephen左手中指的指节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晚安,Doctor。”


        至尊法师和钢铁侠喘着粗气,一起跌坐在复仇者大厦的顶部。拜会吐出恶心的墨绿色黏液的敌人所赐,他们俩此刻的样子都不是很体面。Tony还好,包覆式的战甲让他躲过了大部分的“心理创伤式攻击”(他自己说的);但Stephen显得很狼狈:几乎是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深蓝的法师袍染得乌黑,还在往下滴着黏液;他滚了一身灰土,头发结成了块状,脸上还有几道擦伤和污痕。Cloak早就迫不及待地往洗衣房飞去了,只留下至尊法师一边喘着气一边试图不用悬戒就打开传送门。

        “别试了。”Tony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半拖半抱地拽着他往浴室走,丝毫不介意身上还算干净的西装被染得惨不忍睹。“你好臭。就在这洗个澡,之后我会打给Wong叫他给你开传送门的。”

        Stephen皱着眉头,并不想跟他争辩什么。所幸他现在对复仇者大厦也很熟悉了,鉴于Tony Stark经常半夜打给他、叫他把传送门开到实验室来“验证一下新装备的魔抗效果”。他喘着气在浴室门口站定,一抬眼,惊恐地发现Tony并没有走开,而是正站在那里坦坦荡荡、毫不扭捏地脱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Stephen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别告诉我——”

        “洗澡啊。”Tony扭头向他示意衣服和身上的污渍,一边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在脚下:“还是说你觉得我这副样子适合直接上床睡觉?虽然我也不是付不起换床品的钱——”

        注意到Stephen的表情,他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法师,声音里带着一点嘲讽:“拜托,别像个处男一样好不好,Doctor。大家都是男人,又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都不介意被你看屁股。还是说你的尺寸见不得人?”他耸耸肩,把身上最后一件纺织品扔在地板上,大大方方地迈进了浴室的门。

        “你慢慢做心理斗争吧,Doctor。我得先去享受一下。”

        Stephen望着Tony的背影,短促地笑了一下。至尊法师一边低头解开自己的袍子,一边决定心照不宣地忘记复仇者大厦一共有多少个浴室的事实。


        Stephen走进浴室的时候,Tony侧对着他,正站在淋浴喷头底下,仰着头,一脸享受的表情。热水打在那张得天独厚的面容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珠,随即散在空气里变成氤氲的白雾。Stephen凝望着他:平日里经过设计和打理的发型已经失去质感,湿润的棕发粘在脸颊边,让他看起来更加精美柔润。Tony比他矮了大约四英寸,但是身躯比例很好,肌肉线条非常优美,从这个角度Stephen能看到他隐约的腹肌和马甲线。这具身体和大脑一样蕴藏着惊人的力量。脱去战甲,钢铁侠依然是钢铁侠。

        “哇哦。”Tony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某个部位上一转,意有所指地笑起来:“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他随意地捋了一把头发,抹掉脸上的水,侧身让出花洒:“有什么心得吗,Doctor?”

        Stephen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平常果然是用香氛的。”


        “呃——”Tony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得地口吃了一下:“不可思议。你现在还能闻出区别来——法师们的五感都这么敏锐吗?好吧,我以为这是一个花花公子的职业素养。”

        前花花公子一边没什么诚意地说着,一边懒洋洋地躺进了那个大得惊人的圆形浴池。Stephen看着他舒展开肢体、放松了脊椎,屈起膝盖、抬高小腿,然后抱住。肌肉流畅地摆动着,Tony做出一个足够无防备的姿势。

        “你自便,Doctor。”


        Tony在加了精油的热水里舒展着,毫不避忌地打量着Stephen。至尊法师侧对着浴池,热水从他头上淅沥而下,平日里整齐的头发垂落下来,是纯粹而浓烈的黑色。其中夹杂着一点白,贴在他的鬓角和额头上,衬得他脸部线条有如刀刻一般,带着一种一丝不苟的深邃和利落。Stephen比他高了大约四英寸,身材高瘦、修长柔韧,但是Tony确信那些流线型的肌肉不是摆设:这具身体的美感让人联想到猎豹。

        他看着Stephen清理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好几次试图将手举到头顶。至尊法师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Tony看得出每次他将手举高的时候下巴的线条会不自然地收紧。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需要帮忙吗,Doctor?”

        他看到Stephen的动作停住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朝浴池走来。不知道是不是受周围朦胧的雾气和空气里飘散的柚木香味影响,法师显得比平常放松:“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有些肌肉拉伤。麻烦你,Tony。”


        Tony半跪着,仔细地按摩Stephen的头顶。Stephen交叠着修长的双腿靠在池壁上,脑袋搁在浴池边缘、半闭着双眼,平日里永远挺直的脊椎正慢慢蜷缩成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距离这么近的时候Tony能看到他眼睛底下疲倦的青黑色,他将手指插入Stephen的发间,轻轻揉搓着那一头发质出乎意料的细软的黑发。

        洗发液打出细密的泡沫,软化那些结块的发丝,将它们清洗干净,然后温柔地、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分开,仔细梳理柔顺。手指滴上精油,揉搓开,指腹小心地用力,按摩着发紧的头皮。Stephen一直没有睁眼,只是发出带着一点鼻音的绵长的呼吸声,然后在Tony最后将泡沫冲洗干净,扯过毛巾替他擦拭的时候,带着一点感谢意味地、安抚性地用手指划过Tony的侧腹。

        “好了。”那种轻微的酥痒感让Tony忍不住笑了一下,草草将那头黑发擦到半干,然后翻身和Stephen肩并肩地靠在一起。感谢这个足够大的浴池,感谢自己过去的荒唐岁月,他忍不住想。

        或许是气氛太过温软,或许是皮肤接触的感觉实在太好,又或许是现在的情境不允许法师像上次那样直接一个传送门离开:他忍不住再度托起Stephen的手。法师这次默许了他的行为:似乎是太过疲倦,Stephen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调整了一下距离、方便Tony的动作,然后就不再动了。

        Tony得以第二次仔细观察那只左手。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肤色由凉凉的瓷白变为了热水浸泡过的红润,那些伤疤变得不那么明显,Tony能更多地看出这只手原本的模样。他如同着魔一般,逐渐将嘴唇靠近Stephen的手腕。那里有一圈颜色比周围稍微浅一些的皮肤,是Stephen常年戴表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Tony用胡子用力摩擦着Stephen手腕内侧的那一圈痕迹。那层薄薄的皮肤和其下附着的血管像是一颗烂熟的果实,似乎只要他把牙齿刺入就可以尝到丰沛甜美的汁液。他听到Stephen似乎吐出一声悠长的呻吟,那只修长的手上,脉搏忽然鲜明快速地跳动起来。

        在他有生理反应之前,法师将手抽了回去,声音淡淡的,隐藏着一点听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这不太礼貌,Tony。”


        旖旎的气氛并没有完全消散,Tony赶在那之前坐回原位,微带自嘲地摇摇头。他看了看身边仍然没有什么动作的法师,又看了看门口托架上那只腕表,踌躇着问出了那个早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那上面……刻着什么?”

        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Stephen已经睡着了,法师终于开了口,声音冷淡地吐出了那句甜言蜜语。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令人惊慌的错觉,但是下一秒他就觉得浴池里的水温实在是太低了。

        “Time will prove that I love you.”

        “From Christine.”


        “嗯……很适合你,我是说,这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双关。”Tony最终干巴巴地说,有意无意避开了毫无印象的女性名字,没有再看Stephen的表情:“抱歉Doctor,我不是故意的。看在我手艺还不错的份上,原谅我过度的好奇心?”

        Stephen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生气,或者吐出刻薄的词句。相反,法师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你可以直接问的,就是那种——直接问。”

        “我以为我们算是很亲密的朋友了,Tony。”


        “好吧好吧。”Tony摊开手,表示对这种幽默感的欣赏:“鉴于现在是真话时间,不得不说,你刚才救了我的命,Stephen。你成功地避免了我被这尴尬的气氛勒死。”

        “太客气了,Tony。你该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像是终于休息够了,Tony看见Stephen终于睁开了眼睛,拉伸了一下肌肉,坐起身来将手肘支在浴池边缘。

        ——那双眼睛此刻正朝他的方向转过来。


        Tony几乎要在那片深海里溺死。在他的记忆里Stephen的眼睛从来没有呈现过重复的色彩,每次望进那双如山如海的蓝眼,都像是在面对一个全新的维度。法师的虹膜在灯光和雾气下显出妖艳的霓彩,像是水泡表面流淌而过的、精细到极致的光影和波纹。

        那双眼睛里闪现的光彩在不断熄灭又点燃,瞬息万变,似乎一呼一吸之间就有无数个宇宙在毁灭又重生,超新星炸出雪亮的光芒。

        当Stephen低头望着他的时候,他感觉那双眼睛里闪出了一丝期冀的光。然而那光彩是悲伤的,很快就熄灭了,只余下雪一样的灰烬,堆积在法师微红的眼角。


        “——会觉得难过吗?”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脱口而出,Tony惊讶于自己居然会问出这一句。花花公子人设真是毁得一干二净了,简直像个陷入无望暗恋、不甘心地想证明一些什么的高中生,他略带一点黑色幽默地想。

        “我是说,你想起那些……的时候?”


        “会有一点疼。”令他惊讶的是Stephen居然真的回答了,法师仰头望着浴室的顶灯,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不是那种疼,是——我说不好。”他摇摇头,似乎要把什么东西甩掉:“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终于知道你彻底失去了某些东西,于是你看着它留下来的残骸,那种沉闷的——”

        似乎是连自己也听不下去,Stephen低下头,笑着看了Tony一眼。

        “真话时间。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


        “没,挺好的。谁都会有这种时候,更别提你现在跟一个情绪化的代名词坐在一起。我不会嘲笑你的Doctor,毕竟Tony Stark魅力无双,足以让你抛弃自己的刻板形象。”Tony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尽力忽略那种内脏一寸一寸沉下去的感觉和Stephen骤然发出的、恼怒的抽气声,试图说点俏皮话来缓和气氛。“就,没关系,哥们儿。你知道的,事情总会过去的。你比我懂,时间会治愈一切。”


        Stephen没有笑。他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是满满的疲倦感。

        “是,Tony。你比我更了解它的威力。它没有给我机会和选择。”

        “一切在结束之后才开始。”


        “一切在结束之后才开始。”Tony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他再度看了一眼那只腕表,感觉体内涌起一股冲动。



        那张常年摆满了各种电子产品和机械部件的工作台上躺着一只小盒子。黑色,盒面上没有任何标记,顺着微张的缝隙往盒内望进去,有经验的鉴赏者就会发现内衬的面料用的不是天鹅绒而是丝绸。那古老的织品是低调的暗灰色,泛着淡雅的珠光,衬得其中那一抹冷峻的银色像锋刃和霜雪,又清肃又凛冽。

        ——不是戒指。

        那是一只腕表。

        很显然是定制的:没有任何Logo,男式,钢带,表面切割完美、澄净无瑕;除了纯黑的指针和数字之外通体都是银色,只有在对着光仔细看去的时候才能看清表盘的底纹。

        一朵盛开的莲花。


“不,您不需要告诉我您想要什么样的表,Mr.Stark。”

“您只需要告诉我您想把它送给什么样的人。”


        Tony不禁回忆起那位设计师的模样:很年轻的女性,很高,浅金色的头发削得极短,白衬衫黑长裤,妆容干净利落,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火。他告别花花公子的生活已经很久,再加上之前他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替他打理形象,时尚界的风起云涌早就不是他熟知的范围了。但是品位还是在的:他只看了一眼设计稿,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这只腕表就如法师本人一般。像是雪山峰顶生长的莲花,高傲而克制地俯视着世间一切,难以触碰,但那低垂的眼睫里藏着近乎于神的、圣洁的悲悯。


        Tony并不是没有听说过Stephen成为至尊法师之前的生活。但是也许是现在的Stephen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他几乎难以想象大法师对谁抱持着爱慕之情的样子。

        ——往好的方面想,Tony。他心口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作祟,那听起来像是Stephen声线的低沉男音雀跃地煽动着,每个词都撩拨起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事实已经证明他并不是没有人的感情,他同样爱过。

        ——为什么不能是你?


        “那不是爱过,是爱着。”Tony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喃喃出声:“事实上——他爱着我。”

        他在空无一人的工作间里,对着寂静的空气苦笑起来:“他爱着这世间的每一个人。”

        “但是他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曾经在某个连星月都吝于发光的深夜、在他再一次陷入周期性的失眠和恐慌时,如同不可告人的隐秘和罪恶,Tony小心翼翼地让Friday调取了她能找到的Doctor Stephen Strange的所有影像记录(他甚至下意识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他忠实的好姑娘在面前投出幽蓝的屏幕,Tony双手交叉托着下颔,几乎是着迷一般地盯着那个男人。

        他在演讲。在领奖。在出席论坛和会议。在酒会上与人谈笑风生。在和别人谈论最新的医疗技术和手术方法。在别人称他为“上帝之手”时垂下眼睫。

        在做最精密和复杂的手术。

        在2012年纽约的废墟里将一个个伤者抬上手术台、然后将他们和生存的希望一起送回家。那是如此惊人的美丽,就算他头发散乱,汗水夹杂着硝烟和灰土流下脸颊,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已经嘶哑。


        那一刻他关掉了投影,叹息着将自己放倒在工作间角落的那组沙发床上。自从他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是真的各种各样,包括探讨魔法与科技的异同、新装备对魔法的防御效果、Stark工业基于纳米技术对可用于神经外科最尖端手术的医疗器械的投资、使人放松的瑜伽与冥想、香港的点心,以及“鉴于我根深蒂固的PTSD、恐慌和失眠我需要一个私人医生”)把Stephen叫来复仇者大厦之后他就在工作间添置了这个,法师偶尔会安静地坐在这里翻阅他那些神秘学书籍,同时头也不抬地将他杯子里的液体换成茶或者牛奶。通常他会得到Tony随手从工作台上抓起来扔过去的某样东西作为回报。

        ——Tony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此刻他摩挲着这只定制的腕表,再度陷入了踌躇之中。按理来说纽约著名前花花公子不至于为了如何送出一份礼物而伤脑筋,鉴于他有足够丰富的经验。但是当那个人是Stephen Strange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份在一时冲动中诞生的出格的礼物,决定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他想说什么呢?想要暗示什么呢?想要玷污什么呢?想要覆盖什么呢?

        ……Stephen一定会收下的,Tony确信这一点。他只是害怕看见法师眼里隐秘的、鄙薄的光。


        “谢了,Doctor。你总是这么好……一直都这么好。”

        “……不。我曾经……是个很糟糕的混蛋,Tony。”

        在某一次他在跑数据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当着法师的面发作之后,Stephen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穿进他的发间,轻柔地按压着他的头顶。法师的声音近乎于无,似乎在安慰他、又似乎在安慰自己。他仰着头、半闭着眼,没有错过Stephen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愧、悔恨和痛苦混杂的表情。

        Tony Stark不会是气氛杀手的。他假装没有看见,一边说着“那恐怕我要很不幸地告诉你你现在依然是”的俏皮话,一边轻快地翻身起来走到他的工作台前。毕竟再多一秒,他恐怕就要哭着求Stephen在膝盖上给他永远留一个位置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次Tony Stark说“Doctor”的时候,指的都不是博士,而是医生。

        他永远都是那个医生,Tony苦涩地想。而他自己,是死亡商人,是个比Stephen混蛋得多的混蛋,是Stephen想要摆脱的那些阴影的浓缩。


“虽然我个人认为没有必要,但是职业素养让我问您一句:您需要刻一些什么在上面吗,Mr.Stark?”

“前提是那不是您的名字或者表白。”


        Tony把腕表翻过来,划过表盘的背面。属于机械师的手指敏感地触到了隐蔽处的那一行字母。稍稍暗一些的银色交织成优美的花体,缠绕在他的心上。

        ‘ANáΓKH。希腊语,意为命运。

        那是卡西莫多怀抱着死去的艾丝美拉达的绝望和喜悦。

        命运指引你来到我身边,指引你拯救我的生命,指引我爱上你。哪怕这爱是如此的不应当,哪怕你付诸爱慕的是另一个人。

        ——但是幸好她最后垂怜,给我与你共同赴死的权利。


        而他连这个权利都没有,Tony自嘲地想。他的艾丝美拉达注定拥有更长久的生命,或许结局只是他作为一个朋友来出席他的葬礼。


        在再一次的战斗结束之后钢铁侠和至尊法师并肩悬浮在纽约上空,Stephen侧过头,凝视着身旁的Tony。高空清爽的凉风扑簌簌地滚过他们身侧,钢铁侠金红色的装甲几乎与落日和晚霞融为一体。他看见Tony打开了面甲,正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地面上还燃烧着冲天的大火,火光使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流光溢彩。Stephen无声地叹了口气,身后的Cloak应声扬起,拍了拍Tony的肩膀。

        “Doctor。”Tony转过头疲倦地对他笑了一下,眼角的细纹微微皱了起来,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点点苦涩,这种情绪Stephen已经看过无数次,而且必定会长久地继续看下去。他知道这个男人永远无法习惯这样的场景,而他此刻只想用一个落在睫毛上的吻来抹掉那忧郁的神情。


        “……会好的,很快。”最终Stephen只是略微低下头,安抚地用手指擦掉Tony脸上的一道灰迹。他很高兴地看到Tony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避开。

        “……说起这个,Doctor。”似乎是终于收拾好了情绪,Tony扬了扬眉毛,语调变得轻快。但是Stephen能够听得出来他在尽力掩藏一些什么。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法师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有个东西给你。就,觉得挺适合你的,你可以——”

        伴随着钢铁侠装甲推进器加速启动的声音,那只如今摆在圣所桌面的黑色小盒子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Stephen已经是第四次将这只腕表放回盒子里。那抹雪一般的亮银和周围无数泛着铜色的古老法器格格不入,他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立刻惊慌地合上了盒盖,那动静大得连Wong都从房间另一头转过脸来。

        他沉默地叹了口气,第五次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握在手心里。布满伤疤的双手贴在冰凉的表面上,但是掌心里仿佛有火焰在灼烧。

        真像是Tony会做的事情,他苦笑着想。Tony慷慨地为复仇者联盟签下无数支票,为每个队友定制最适合的装备,甚至送了自己一只最新款的Stark Phone,里面贴心地存了所有能立刻联系到他的方式。

        ——但是从没有一份礼物如此亲密,亲密到要贴上他最隐秘的欲望。Stephen仍记得Tony将嘴唇附上他手腕内侧的情景,那是如此鲜明,每次他转动手腕的时候都感觉那毛茸茸的触感活泼地跳跃着。天知道那是他的敏感带,以至于这个场景甚至频繁在他的梦里闪回,每次都让他浑身燥热地醒来。


        “说起来,我觉得比起这个,你更适合钢带表,Doctor。你知道,银色的那种,看上去像你一样美。”

        Tony曾经斜躺在圣所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熟稔的、属于花花公子的语调,若有所指地评论着。Stephen记得自己当时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到如今他仍不愿意去想这些亲密意味着什么。


        曾经在某个连风都吝于呼啸的深夜,在他结束冥想、灵体回归肉身时,他忍不住违背了时间宝石守护者的准则。阿戈摩托之眼在他指间亮起绿荧荧的光,他几乎是着迷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过往。

        15岁时志得意满进入MIT的Tony。17岁时失去父母的Tony。接管Stark工业、充分发挥自己机械师才能的Tony。花花公子、和无数女人滚到一起的Tony。阿富汗山洞里的Tony。第一次飞上天空的Tony。钯中毒的Tony。

        2012年,扛着核弹、从他的手术室外呼啸而过的Tony。

        为了索科维亚而痛苦的Tony。倒在西伯利亚冰雪中的Tony。在那无数条时间线中和他并肩作战的Tony。

        那些场景里无数人来了又去,其中从来没有他的身影。


        Tony Stark浓墨重彩的前半生,他从来没有在其中留下一笔颜色。那些让Tony成为如今的钢铁侠的重要转折,他从来没有参与。他没能给予Tony哪怕一点点的引导和肯定、陪伴与支撑。

        他们相逢的时刻实在太晚。

        唯一一次他为他付出、为他从万千星辰里摘下那绿色的一颗,也不过是为了谋得那个更好的结局。


        ——那枚银色的尾戒和手里银色的腕表交替在他眼前闪动。

        Stephen依然记得Tony提起Pepper时的语气。在那场传记电影之夜他亲眼见证了她在Tony生命里的重要性,是她一次次地将Tony修补好。她甚至在很多时候作为Tony的导师存在。没有Pepper Potts,Iron Man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完整。

        Stephen知道Tony曾经为了Pepper的离去而陷入自我谴责,他毫不怀疑Pepper Potts能够带走Tony全部的爱情。

        ——Tony Stark已经被烈火铸就定型。他不知道Iron Man的完美设计图里是否还能给他留出一块位置。

        他不知道Tony Stark是否需要Stephen Strange。

        如今戴着尾戒的Tony Stark或许不再想要一段长久而稳定的关系。也许他想要的远远超过了Tony愿意给的。

        因此他绝不愿Tony洞悉他内心的真实,宁可这只是成年人之间默契的暧昧。


        于是当那行细微的凹凸不平猝不及防地跃入指尖的时候,Stephen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将腕表翻转过来。虽然是意料之中,但那个单词还是令他猛然一震,随即苦笑起来。

        果然如此,他想。

        命运指引他走向那个公园,指引他为那份惊才绝艳和赤子之心而倾倒。然而他的艾丝美拉达,他的美的化身,委婉地告诉他这终究是一场悲剧。



        “……你没有戴上它。”

        上帝啊,Tony心想,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当场签掉一张足够支付纽约圣所一百年所有消费的支票,不管他们想买什么——只要他能把这句听起来像是无礼谴责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恐怕是最不适合说这句话的场合了:Pepper和Happy刚刚给对方戴上戒指,正在碎金般的暖阳中交换亲吻,Clint家的小子,跌跌撞撞地,正履行他作为一个花童的职责,起劲地用他的小胖手把花瓣撒出篮子。Tony没有去争取当伴郎的殊荣,只是在稍远的地方,斜倚在放酒的台子上,对着他们举起酒杯遥遥示意。

        他很高兴——事实上是他一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时候:Pepper,她穿着雪白的婚纱,脸颊泛着玫瑰红色,那种含羞带怯的神情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了;看着她的眼睛,Tony知道她很幸福,而这种幸福感让他觉得久违地轻松。他随意地啜饮了一口香槟,微闭着眼睛,享受着那种沐浴在阳光里的、仿佛每一块骨头都被晒得懒洋洋的醺然暖意。

        Tony并不讨厌这种带着些微惆怅的疲倦感。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感觉某种影影绰绰压在他心口的东西消失了,以至于他同样是第一次,在内心中允许自己毫无顾忌地、全心全意地想着那个男人。

        自从他把那只腕表交到对方手里然后仓皇逃跑之后,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Stephen Strange了。

        ——他当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Tony苦笑着想,这段时间连反派都过分配合,整个纽约风平浪静,他和Stephen连并肩作战的机会都没有。他依旧记得那一刻法师在他身侧凝望他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实在太具有欺骗性,让他不管不顾地听从了内心的冲动,就算他明知这可能会给Stephen带来困扰。

        原谅我,他无声地叹息着。


        于是当身边流动的风奇迹般地静止、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木质香气的时候,Tony不由得如释重负地微笑了一下,睁眼往身边看去。Stephen,身着正装,静默地站在他身边,正微微低下头,似乎想观察他的情况。Tony望着那一双一如既往沉静凝实的眼睛,感觉有无数个单词要从喉咙口冲出来。

        风很暖和。阳光很好。这身衣服很适合你。我不喜欢粉红香槟。你身上墨水和书页的气味很好闻。异维度的敌人还像以前那么难对付吗。我想帮你就像你经常帮我一样。

        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感觉工作室里少了些什么。我睡得不如以前好。我甚至害怕你不愿意再把时间花费在我身上。

        Stephen。我想念你。

        但是这些词语没有一个能冲破唇齿的桎梏。最终他的目光只是忍不住下移,落在法师空落落的手腕上。


        上天作证其实他那一瞬间心里是有那么一些窃喜的,至少Stephen没有用那只旧腕表给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当然,当然,他不会的。这该死的醉人的气氛让Tony分不清这是属于法师的善良和垂怜,还是这意味着他可以稍微往某个方向再走那么一步——

        他看见Stephen因为他的诘问皱起了眉头。

        “抱歉Tony,我想我可能不太适合戴着那个来这里。”

        ——当然了,如果他自己是Stephen的话,恐怕他自己都不会接受。


        “哦,好的。我是说,当然,随你喜欢,我不可能强迫你,Doctor。”他急忙打断了法师的话,胃里那种熟悉的下坠感又出现了,他深吸一口气,感到肌肉惊慌地震颤起来,这让他甚至不想再费心掩饰自己的失落和刺痛,只想赶紧从这里走开,随便去什么地方都好,也许再去酒吧里喝几杯最好——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至于这个时间有什么酒吧营业,管他呢,Tony Stark从来不为这些事情烦恼。

        他已经丢失了很多东西,也随时准备着接受新的失去。

        但恐怕他永远都不能习惯。


        Stephen拉住了他。法师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犹豫。

        “不,Tony,我只是——或者现在我们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我是说,可能我想要的和你——”

        他再次打断了Stephen,彬彬有礼地。

        “既然这样,帮我开一个传送门好吗,Doctor?”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Stephen迈进酒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Tony趴在吧台上,身上浓重的威士忌香气扑面而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虽然他头发还算整齐,也还穿着出席婚礼时的昂贵三件套,但是Stephen注意到他衣服上全是酒液的痕迹,而那些有价值的配饰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许他该早点主动给Tony打电话的——他坐到Tony身边,摇手示意酒保走开,轻轻晃了晃Tony的身体。

        “Tony?”他忧虑地轻轻呼唤着小个子男人的名字。还好,看起来喝得不算很多,大概只是把酒洒在身上了——

        Tony Stark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望着他,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笑容。那双眼睛因为酒意而显得格外水光潋滟,让他可以清晰地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蜜一般的颜色在暧昧的灯光下简直要淌成一条河,把他们俩席卷进柔和的流波,吧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香甜、充满了Stark式的诱惑气味。Stephen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蜂巢的飞虫,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只能永远被粘在这甜美的陷阱里。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Tony的眼睛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的错觉。

        ——如果不是那枚尾戒依然在Tony手指上发亮。

        “嘿,Doctor。”Tony的声音和刚才电话里一样又轻又软,带着缠绵的笑意。小个子的男人似乎是无力地将左颊贴上冰凉的桌面,歪着头看他,那种混合着天真和诱惑的独特魅力看得Stephen屏住了呼吸。

        “你来接我吗?”


        Stephen无声地叹息,手指伸进口袋里握紧了那只Stark Phone。本来经常用各种各样理由打给他把他叫去复仇者基地的男人这一个月来杳无音信,以至于他面对骤然多起来的空余时间显得无所适从。他试图像以前那样把时间花在阅读那些越来越艰深的咒语上,但是每次Stark Phone的轻微震动都像是直接在他灵魂上舞蹈。

        他是如此想念和Tony一起共度的时光。


        或许他不该放纵自己内心那点和他接触的渴望的,Stephen想。Tony Stark简直像是气味最浓烈明亮的香水,沾上了就无法摆脱。收到婚礼请柬后他犹豫了很久,无数次将那只腕表从盒子里拿出来,却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将它戴上手腕。

        ——他不知道这只腕表是否意味着Tony某种无声的邀请。


        “虽然你好像完全把答应过我的戒除酒精抛到了外太空,但是至少你该记得是你打电话叫我来找你的。”他淡淡地答了一句,头疼地望着这个明显已经不太清醒的亿万富翁。Tony Stark现在绝对是处于他最没有办法对付的那种状态,他揉揉太阳穴,想着还是先把人带出去醒醒酒再说,语气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诱哄意味。

        “回家吗,Tony?”

        意料之中的,Tony对他扬起了一个幼稚的、意思是“不”的笑脸。


        “……哇哦,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会感谢魔法。”Tony揉揉脑袋,冰凉的空气冲进鼻腔的时候让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转了转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充满东方情调的、带木质结构回廊的小院。院墙外是空翠的远山,不时有飞鸟掠起,悠扬的鸟鸣声随着天风回荡。稍远处那条幽静的山溪正清泠泠的朝山下流去,而他和法师脚底下踩着鹅卵石,正站在一泓乳白的、冒着热气的温泉旁。

        “北海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来泡个温泉的。”似乎是他灼灼的目光有些令人不自在,Stephen偏过头解释了一句,自顾自地走到廊下盘腿坐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本厚书,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在书页上:“好了的话请叫我一声,Tony。”

        而Tony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也许是此时此刻气氛实在太过静好,他并没有下水,而是慢慢走到廊边,弯下腰,手指轻轻地勾上了法师的衣袖。

        “一起来吗,Doctor?”

(至少试这一次,他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拒绝,不过是再尝一次失望的滋味。)


        ——他应该拒绝的,Stephen将身体沉入水中的时候苦笑着想。但是,显然地,没有人能在刚才那一刻拒绝Tony Stark的请求。

        Tony恐怕已经再明显不过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一个属于花花公子的邀请,也许还有一段成年人之间的身体的缠绵。他回忆起婚礼上萦绕在Tony身边的那股伤感和惆怅的气息,也没有忘记他想要表明心迹时Tony那拒绝的态度。他并非不能理解Tony的想法,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要一段建立在这种认知上的关系。

        一夜不够,他要永远。


        “……恐怕不行,Tony。”

        在小个子男人将身体凑近、想要亲吻他的时候,他几乎是调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将Tony推开。他看见Tony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随即就像他每一次紧张的时候那样,一边语速飞快地念叨着诸如“好吧我知道了我很抱歉”之类的话,一边迅速地从他身边退了开去。

        那双眼睛里被尽力掩饰的心碎光彩刺痛了Stephen的心。维山蒂在上,就算也许Tony并不在意,他也永不愿看见Tony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脱力般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吐出了心底最隐秘的话语。

(至少试这一次,他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拒绝,不过是再尝一次失望的滋味。)


        “你需要我吗,Tony?”

        那是近乎叹息一般的耳语。Stephen睁开眼,看着他暗中恋慕的人,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并不只是某一夜,不只是……和你保持这种短暂的亲密关系。”

        “而是长久,是稳定,是余生,是每一个清晨和每一个黄昏,是填补你的所有空缺,是占据你身边的位置。”

        “告诉我,这也是你希望的吗,Tony?”


        他并不知道这些话语敲击耳膜的声音对小个子的男人而言不亚于海啸拍击悬崖。巨大的失落之后袭来的是不可置信的欣喜,Tony猛然抬起头,望进法师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任何迟疑,坦诚而洁白,像是清晨第一朵浪花。

        天哪,他想,他们是多么的愚蠢。


        “所以你认为——老天哪,你个混蛋,你认为我只是想跟你玩个一夜情?”

        Stephen看见Tony缓缓地摇着头,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刚才发生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那双蜜色的眼睛里浮现出几乎带着眼泪的笑意,令至尊法师忘记了要如何呼吸。


        “我需要你,Stephen。”

        Tony Stark握住了Stephen Strange的手,几乎要为这一场误会而大笑起来。

        “这同样也是我想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Doctor。”

        “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



        “……我真的以为你还爱着你的前女友。恐怕这不能怪我,Doctor,你的行为太具有迷惑性了,每天把刻着那行字的手表戴在手上?”

        当他们陷在卧室床上松软的被子里,享受肌肤紧贴的甜蜜触感的时候,Tony将头埋在他新晋男友的胸口,不服气地小声嘟哝着。

        对此Stephen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恐怕我要提醒你,Tony,是你本人给了我足够让人误会的暗示,关于你的……独身主义。而我以为你的设计图里已经留不出给我的位置了,Tony,跟那些……曾经一直在你身边的人比起来。”

        Tony懒洋洋地笑了。

        “不一样的,Doctor,那就是个——我只是有点儿害怕你不愿意接受我,你懂的,毕竟你看起来干净得像个圣父。哦,禁欲感也像。”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将头枕在Stephen的手臂上:“Pepper曾经想让我在衣柜里只挂衬衫。该死,你相信吗?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我最糟糕的样子,可是却连‘为什么’都没问过的人。”

        “我会替你整理衣柜里的战甲的,”法师柔声道,一边伸手抚过那一头棕发,换来软绵绵的、满足的哼唧声:“但是你得记着把反魔法战甲放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Tony惊讶地支起了身,然后看着那双纯净如同深海冰川、不带一点猜疑的蓝眼睛大笑起来。

        “你知道,天哪。”Tony呻吟着,将头凑到Stephen的手心里。

        “是的,我知道。”Stephen微笑着:“我同样会教导你、约束你的,Tony。”

        “太棒了,宝贝,我不会听的。”

        于是Stephen同样大笑起来,一边再次将嘴唇印在Tony的嘴唇上。


        “轮到你了,甜心。”结束这个吻的时候Tony喘息着:“真话时间。”

        “我并不是……怀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候。”Stephen无奈地摇摇头,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只是偶尔会怀念……那种叫做‘过去’的东西,顺便提醒一下自己别再像以前那么混蛋。但是似乎我做得并不是很好?”

        Tony笑起来,抬头亲吻Stephen的嘴角。

        “敬我们他妈的、本来可能会有的普通人的幸福生活,Doctor?”


        而法师抬起了他的左手,在他狡黠的目光中,用牙齿叼下了那枚尾戒。

        “这样就足够了,我很高兴命运能把你给我,Tony。”


Fin.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