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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凌霄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医院,一看到是李海潮的电话,还没接起来就先浅笑起来,却听到李海潮声音颤抖着,甚至隐隐有些哽咽:"凌霄,子秋出车祸了,你爸出任务去了联系不上,我这儿也半天打不上车……"
凌霄一时还没醒过神来,反应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拽下手术帽往门外冲去。
九年了。他们花了九年回到家,老天不能这么残忍。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和李尖尖和好,还没来得及和爸爸们再过个年,这世界不能这么对他们。
凌霄是第一个到医院的。但他宁愿自己到的再晚一点。他冲进医院时听到身后医疗人员大声呼喝清开道路,回头就看见担架上的贺子秋。他记得贺子秋今天早上穿了白色的衬衫,此刻衬衫已经被解开,斑斑驳驳全是深浅不一的血迹,几乎看不到一点白色,甚至脸上也覆盖着半干涸的血,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是贺子秋。
凌霄试图跟上去,试图问一问贺子秋的情况,但是急救人员只是报着一连串凌霄听不懂的数据冲进手术室。他就只能被拦在亮起红灯的门外,等待。
凌霄从没看过那么多的血。他试图安慰自己手术会成功的,子秋会平安的,但是一闭上眼只能看到那些血。往后让凌霄失眠的噩梦又会多一个了。
那天后来的回忆都已经模糊。过于漫长的等待折磨着在门外无能为力的四个人,他们脑子里塞满了太多的推测,太多不敢说出口的恐怖预感。最后四个人都失去了言语的力气,麻木地焦虑着。
如果失去了子秋,这个家该如何继续前行。
提早下了班,凌霄回李海潮家里去取了饭,打车往医院去。
医院的保安早将他们家的人认全了。寒暄了几句,凌霄便往病房去。这时间正好碰上李尖尖送大夫从病房出来。大夫见了凌霄打了个招呼,和煦地笑着,说病人状态不错,不要太紧张。凌霄点点头谢过,和李尖尖进到病房去。
"刚刚好到饭点。"李尖尖掏出盒饭,坐到一边狼吞虎咽起来。
"子秋吃过了吗?"凌霄放下东西,走到病床边坐下。"
"嗯,卡着点呢,刚喂过。"李尖尖指了指一个空了的食盒,嘴里塞着东西,口齿不清的。
凌霄看了看输液的进度,又摸了摸贺子秋带着滞留针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你又忘记放热水袋。"
"忘了忘了,灌好了放着呢。"李尖尖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抓着热水袋冲过来,讨好地笑笑,"摸摸,正好,温的。"
同往常一样。
凌霄看着贺子秋,那张脸上不再覆着血迹,只是有几道已经结痂的擦伤。贺子秋阖着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安稳地呼吸着,像是刚睡过去的一样。只是贺子秋这已经睡了好些天。李海潮焦虑得夜不能眠,也还好医生说了贺子秋有意识,只是受得伤重,昏迷几天也好,恢复恢复,不然醒了疼得厉害。凌霄和李尖尖两个人轮着班,一个人陪贺子秋,一个人回家去陪李海潮。
他们很快习惯了这种生活。家、单位、医院,三点一线。看着似乎下一刻就会醒来,也似乎不会在醒来的贺子秋,茫然的机械重复着每日必做的那些事。这不是什么该习惯的事。
李尖尖吃了饭和贺子秋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病房又剩下凌霄和贺子秋两个人。
凌霄最近习惯和贺子秋聊天。
也不能说是聊天。毕竟说话的只有凌霄一个人。
凌霄总是想起从前的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跟贺子秋讲以前的事。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到九年前天台上最后的那一架,他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但还是讲不够。有时候也会说些现在的日常琐事。凌霄说不清楚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他只是害怕空气里几乎将人吞噬的安静。
"忽然想起来,以前我难过的时候,你就会早起几个小时去给我买那个小摊上的煎饼果子。"凌霄看着贺子秋轻轻起伏的胸膛,"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有课的时候也要跑几公里去买。"
贺子秋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凌霄深深看着贺子秋,"我从来没有主动和你说过那些事,但你就是知道我。"
贺子秋当然不会回答。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垂眼看着贺子秋胳膊上滞留针留下的斑斑驳驳的针孔。贺子秋或许难以醒来的念头让他胸口发紧。
凌霄听见一声呻吟,低低的,有些嘶哑,就像是谁想要说话,但是因为太干渴难以发出声音。他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些错觉他们都有过太多次。
但是这次的错觉里贺子秋说话了。贺子秋咽了咽口水,有些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来:"水……"
凌霄倏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在地上也没发觉。凌霄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子秋?"
贺子秋的眼神还有些迷离,顺着他的声音看过来,显得有些迷茫。
凌霄终于从不可置信和惊喜中醒过神来,按呼叫键叫了护士,俯下身子看着那双太久未曾看见的乌黑的眼:"子秋你醒了。"
而下一刻这惊喜就被斩断:"你……是谁。"
凌霄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