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337336
作者 : 扬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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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眷思量 镜玄 , 奉眠 , 须灵犀 , 萧霁
文集 眷思量玄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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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1
2022-2-27 18:36
预警
有霁犀要素
be,角色死亡
私设多,时间线和故事线都有改动
龙族镜玄x灵凰奉眠
她驯服了一条龙。
镜(一)
奉眠生活在此仔细算来已百年有余。
深山中的日子清净自在,每日与她相伴的不过后山的树林与被她的身份吸引来此地的各种小动物。它们敬她畏她,轻易不敢与她交谈扰她安宁。七十年前曾有过一只修炼已久的狼妖自不量力声称要娶她过门,她让了他一只手,不过三招,那狼妖便倒在地下无法运功,粗粗估略怕是失了数十年的修为。
五年前,奉眠进入了休眠期,直到今日才清醒。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如何改变,须灵犀若得了空闲会来她这帮她收拾收拾。
奉眠起身,走到后山的小溪旁,看到这清澈透亮的溪水上映出的这张脸,她才又想起了些事情来。
她喜欢清静,不喜欢吵闹,于是她身边的精怪也好、修仙者也好,都不敢烦她,只除了一个人,一个与她长得很像的人。
约莫一百五十年前,她从思量岛的结界中逃了出来,最后飘到这个世界的某片海域岸上。渔村里的姑娘大婶们极热心,将她、须灵犀和萧霁捡回了家。他们三人在那里养好了外伤,快要离开的前几日村长才递给了她一样东西——一颗蛋。
村长说当时捡她上岸的时候这颗蛋便一直揣在她怀里,后来村里的姑娘们给她洗漱时把蛋拿了出来,有个惯常喜欢偷鸡摸狗的青年鬼迷心窍把它偷走了,查了好久都没查到。
据那青年说,那蛋刚拿到手时不过他半个手掌大小,拿回家这些天越来越大不说,他睡前明明将它藏在匣子里,每日醒来却都能发现那蛋在他怀里。他吓坏了,本准备拿斧子将这妖物劈开,却不想蛋没劈开不说,他自己被那蛋弹开撞到了树上还扭了腰,再不敢打这妖物的主意,于是把这蛋还了回来。
奉眠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蛋啊,可是后来连须灵犀和萧霁都一同指认说那就是她的东西,她便把它带回了家,总之她也不是没养过小妖物。
她什么时候养过小妖物来着?奉眠想到这里时有一瞬间迷惘,转念一想她已活了太久,从前养过许多雀儿啊鸟儿啊的,大概是那时候的记忆吧。
说起“家”这件事,她原本是不打算在人间多待的。可是她回神界时,神界的神官竟把她拦了下来,她与那些神官大打出手,直到她原本族中的长辈也来了,连他们都让她速速离去,她想着既人家已经说到了这地步,她万不可能再眼巴巴贴上去求着回神界的,只临走之前讨了个说法。
“你从前与妖物有故,被流放到思量岛赎罪,如今那妖物已经伏诛,看在灵凰一族的面子上神界没有向你追责,只是自此以后永生不可回归神界。即是你将来神魂具散,仙骨也不可再入神界。”他们这样向她解释。”
“那为何我一点也记不起了?”她问道。
“那一战即使是神界也损失了不少神将,天地失色,莫说思量岛,便是人间也连下三天大雨,洪灾伤人无数。神力冲击过大,你的记忆许是在那时受了损。”
她离开神界,带着那颗小妖物,在人间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安了个家。
“奉眠!”
少女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回过头去,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少女那身标志性的红裙,惹眼的紧。
又来了。她暗暗想到。
来者明媚娇憨的脸庞越来越清晰,雾蓝的眸朦胧又不失清澈,奉眠晃了晃神。
“奉眠。”那是谁的声音?沉静中似有万顷涛浪在酝酿,不过是短短两个字,她却觉得自己被卷入了滔天巨浪,喉咙仿佛被扼住,心脏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连血液的流动都让她感知的一清二楚。
“奉眠?你怎么了?”寐问道。
奉眠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人蹙了蹙眉:“你回来了?”
“奉眠,好久不见!”少女带着笑意对她说。
镜(二)
寐就是那个妖物,或者说,是奉眠从蛋里孵化出来的小家伙。
奉眠带回那颗蛋时本没准备多么精心的照料,岂知这蛋真和当初那渔村的小偷说的一样,半夜偷偷钻进她怀中,她醒来时胸口总是多出一个凸起,就算是被她用法术封在了匣子里,第二日那蛋还是会雷打不动地出现。
奉眠放弃了抵抗,须灵犀来到人间后便与萧霁一同回到了他的家乡,本来她也记不起在岛上发生的事情,与他们的关系不过尔尔,即使是他们抽出时间特意来探望她她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有这个小妖物在身边,正好打发时间。
这蛋带给她的第一份出乎意料,就是它是颗龙蛋。
小龙刚破壳时细咪咪一条,还没她手指粗,整日里盘在她手腕上休息,也不喜欢吃东西或是修炼,跟条小蛇冬眠似的。
小龙的龙形态约莫维持了两年,某一天奉眠醒来,发现盘在她胸口的小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依然化型的她——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女童。
她暗叹这孩子有些天赋,又想着既然已经化型,便应该给她起个名字,总不能像以前那些叫“青儿”“小白”的鸟雀一样叫她了。
她给她取名叫寐。
奉眠起初对寐抱有极大的期望,连须灵犀都看得出来寐是天生不凡之人,直到二十年后,寐竟然仍只是个十岁的女童模样,神力也没有丝毫进益,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出了错。
彼时萧霁已魂归极乐,灵犀与他在凡间结为夫妇,他去世时不过不惑之年,灵犀自然痛不欲生,她说萧霁本不该这么早就魂逝,皆因为出思量岛之时萧霁灵魂受了重创才会早逝。
奉眠不太能理解她的痛苦,在她看来,像她们这样寿数无尽的神仙不因为了所谓情爱苦恼,凡人至多不过百年,若是体会过了短暂的快乐等凡人逝去她们又该如何?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动心,那样她便没有软肋,没有痛苦,不用时时顾及着另外一个人。
不理解归不理解,她倒也没在灵犀伤心时说她的这番大道理,寐在一旁安慰她,她说凡间万象不过轮回二字,即使是灵魂也是如此,说不准多少年后的某一天,她便能与萧霁再次相遇了。
灵犀强颜欢笑,实则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就算是投胎转世,又如何能与他在凡间数如繁星的灵魂中再次与他相遇?就算相遇了说不定此生于萧霁而言灵犀只是过路人,那不是让灵犀徒增伤悲?更不要说凡人转世并不是每一次肉体容颜都会相似,即是他们二人相遇擦肩而过都认不出来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寐平生最令奉眠难以忍受之事,就是问题多如牛毛,她根本一句话也不想回答她,于是大多数时候都会丢给她一个禁言咒。那晚或许是因为她被灵犀的悲伤感染了些许,破天荒的任由寐在她耳边吵吵嚷嚷。
“奉眠,你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吗?”
“奉眠,爱人死了当真如此让人绝望吗,只是站在灵犀的身边我都能感觉到那股悲伤的气息。”
“能让人枯木逢春,亦能让人陡然凋零,奉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奉眠从梦中惊醒,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话。
“奉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谁,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寐吗?明明和寐说的话内容一样,梦境中的那个声音却显然是个男声。她头脑胀痛,想从这漫长时光的记忆中找出那些她想要看到的,是那个毁了思量岛,她与之有旧的妖物吗?已死之物为何还要在她的脑海中作乱?
她大喝一声,屋外狂风大作,屋内陈设混乱,神力难以自制地外泄着,直到她的耳边不再回响那个声音。
寐听到动静来到她的房间焦急的询问,她表示自己没事,迅速把散乱的家具归位,寐安心的回去继续睡了,奉眠却整整一夜都再难以入眠。
她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和那个妖物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个死人如今却频频入梦让她心神不宁。当年的事情,连须灵犀都记忆有失,她一直探查着人间有点道行的精怪的讯息,已经再无亲历者了。
直到她来到人间的第一百三十二年,灵犀座下的弟子有成登入天界,天界的记载也不多,事情大约与当时那些神官说的差不离:那妖物被众神制裁打入思量岛,十年后妖物打破思量岛结界,思量岛被它的邪力毁去大半短时间难以复原,神将领兵与它大战三日,血流成河,那妖物终于伏诛。
只是这次,奉眠多得到了一个名字。
那个被众神称作妖物、千古罪人的她的故人,叫觞镜玄。
据那场大战已经整整一百四十三年了,奉眠从那以后再没获得过新的消息,一切都止于了那个名字,每当她念起这个名字,心中总似有千言万语,有星繁月华,有峰峦重叠,有心绪万千,可是有关他的记忆——
她一点都记不起来。
花
觞镜玄第一次见到奉眠,是在人间的元宵节。
大街上洋溢着喜悦与热情,人们都换上了新装庆祝节日,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兔子灯、猴子灯类的十二生肖的样式的,也有诸如梅花、桃花、梨花这样花卉样式的,还有书生帮人家摊位写字或丹青,描在灯上不失文雅,学子们也能赚些外快。
可这些都与觞镜玄无关。他抱着腿缩在角落里,他很需要水,可他现在神力已经连支撑他走路都无法了,即使是护城河那混满泥沙的浑浊河水他也喝不到了。
我不会是历史上第一条被渴死的龙吧——他默默想着,眼前逐渐模糊,意识已然消失,不过最后一丝执念吊着他。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龙。”
他再次醒来时,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女子坐在小几前用杯盖轻轻拨着茶叶,白色的雾气袅袅上升,氤氲了她的面庞。他恍惚地望着她,灯火葳蕤,给她的面庞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原本冷漠的眼神仿佛也变得柔和了许多,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带着讽刺的意味,他对上她艳色的眸子,只觉得这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绝景。
“你救了我?为什么?”他问道。
奉眠随意地喝了口茶,答道:“你父亲曾帮过我一个忙,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你身上的伤,我已为你治好了。若还想好好活着,最好夹起尾巴做龙,别让那些人抓到你的把柄。”
说着,她起身转头便要离开。
镜玄快步跟上,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仰着头看她:“我想跟您一起走。”
“我没有理由继续带着你。对你父亲的承诺,我已经完成。”
“您应该知道,杀害追捕我父母是什么人吧。他们现在正在追杀我,我如今已孑然一身,唯愿报仇雪恨,可我也心知以我如今的实力想要做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已再无他求,唯一的愿望却无法实现。”
“事到如今,若是我下一刻就被他们抓回去严刑也好凌迟也罢,都激不起我任何的波澜和反抗了。可是您不一样,我看得出来,您不是喜欢被人拘束的人。若是我被他们抓回去不小心吐露出了曾见过一位灵凰神女的事,想必您也脱不开身吧。”
奉眠目光如箭,狠狠刺向镜玄:“你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我想,您看起来似乎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奉眠看着他没说话,他也只能强装镇定与她对视。半晌,奉眠讥笑一声,一直毫无波澜的语气终于带了些情绪:“呵,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拘束,又怎么会觉得我会心甘情愿的受人胁迫?答应你父亲的事我已经做到,即使是我现在将你在此解决也没有任何问题,你哪来的勇气敢与我谈判?”
镜玄额头冷汗渗出,语气中带上了动摇:“您……”
“可是,你真的很有意思。”她突然道。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镜玄如释重负,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知道,他赌对了这一步。
花(二)
梦中的场景映影幢幢,置身于其中流转,仿佛连心跳都随着梦中人的频率鼓动。
这是梦吗。还是说是她丢失的那段记忆。
奉眠坐在案边沉思。那张脸,那个人,此刻清醒过来后已然模糊不清,可他的温度又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这次休眠醒来后,尤其是寐回到她身边后,她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梦里的剧情也越来越连贯,只是醒来后那些故事便如烟消散,她好似朦朦胧胧地能触及到什么,用力去抓时却毫无所得。
她抓紧发丝,想要回想起此前梦境中的蛛丝马迹,任何她还记得的一句话都将是线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龙。”
忽然,她灵光一闪,回忆起了什么。
她在梦中称呼那妖物为“龙”。
可是仙界与此有关的记载却从未提过那妖物是“龙”,且按理来说,若是妖龙,还是如此年幼的妖龙,应是从蛟修炼起的,即使是父辈从蛟修成了龙一步登天,诞下的后代却还是只能从蛟开始修炼,她怎会第一次见他就称他为“龙”呢?除非他是天生龙族,他不是什么妖物,他是神族后裔,这样便也能说得通为何仙界的记载上没有提过他是龙了。
说起天生龙族的话,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寐。
同为龙族,甚至都与她有牵扯,她和觞镜玄会有关系吗?只是她来到人间时寐不过是颗蛋,从前的事情她又知道什么?
“奉眠!你醒了吗?”正当这时,寐来敲她的房门了。
奉眠整理了下仪容,才对她开口道:“进来吧。”寐推门进来。
见她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连压箱底的那支明珠钗都拿出来坠着了,奉眠疑惑道:“你今日要出门。”
“今日是人间的元宵节,城里好看的好玩儿的可多了?我也去凑凑热闹。”寐答道。
奉眠没说话,寐也不敢轻易出声,乖巧的坐着等她发话。
“这么快就已是元宵了?不若今日我陪你一同去吧,避世太久,我也想看看人间节气热闹的样子。”
寐瞪大了眼睛:“什么?”
奉眠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转而问道:“还有件事。你是龙族,我当时捡到你时你还是颗蛋,你可有查过你的同族中人谁丢过一颗蛋?”
“我又去不了神界,人间也没见过有同族来,找谁问去啊?”
“行了,那你出去吧,待我洗漱完之后启程。”奉眠说道。
寐走出了房门,奉眠独自留在房间中沉思。
明明以她的性子,是不该去探究当年的真相的。
此事百年前已有结果,觞镜玄破坏思量岛是真相,杀了神界的神将也是真相,更不要说逝者已逝,即使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觞镜玄死亡的结局却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罪人神魂俱灭,肉身永坠寒水,仙骨镇于神狱,永世不得超生——那是神界的判决。
她本应受罚,却因族人相求躲过一劫,如今被放逐到人间无人照拂。
怎么看她都应该就此止步,继续过她这无人打扰的清幽日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当她想起关于他的事情她就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鸣,四肢、身体,甚至是她的魂魄,有种被撕裂的痛楚蔓延开来,让她头脑空白,耳边只回响着那个男人唤她名字的声音。
她想要见他,那种迫切是她从未体会过的,被某种欲望所左右的,让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又不觉沉迷于这样的想念中的,矛盾的新奇感想。
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她很少为此所困扰,最近却越来越难以承受这样的纠结与痛苦,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她的心魔。
即使是抱着拔除心魔的心思,她也得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
水
镜玄说,要给她一场婚礼。
她笑笑,随他去折腾。
明明说起来,定情不过是几月前的事。
奉眠也很意外,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体会到这样的情思——闲下来时总在想他在做什么,今日可有听她的话好好待在家中修习法术。她需得时常回神界,那时整日里数着时间人间此刻又过了多久啦,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他们的婚礼在人间举行,没有其他人来观礼,天地为证日月为鉴。镜玄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神界婚服的样式,红白相间的婚服衬得二人似乎比平日柔和了许多。镜玄在行过礼后偷偷对她说,他觉得他们穿着这样的衣服,恍惚间让他以为他们的爱情被万人祝愿。
奉眠回答他,她不需要其他人的祝福。
镜玄笑着轻抚她的脸:“但我想把世间所有美好的祝福都给你,你该是得到万人敬仰的尊贵之人。”
她嫌他肉麻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后来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镜玄压着她按在床榻间,声音较往日沙哑了许多:“奉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成亲的第一年,她还是时不时回神界,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她的神女,无事时便回到他们在人间的家,镜玄婚后把那里收拾的很温馨,两个人的气息充斥着整间屋子,奉眠每每从神界回来时总会有种自己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第二年,奉眠向外宣称自己是在休眠,来到人间常住。
因为他们,她和镜玄,有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到来太过突然,奉眠的身体没有丝毫反应,镜玄也十分无措。
他几乎有整整两个时辰都在院中独自练剑,汗如雨下,靛青的衣袍被汗水浸湿深色晕开来。
后来夜间安歇他搂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胸口时,她才听到他对此事的评价。
“奉眠,我爱你。”
“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你给了我一切,是你逼迫我成长,教会我怎样去爱,你就是我迷失在茫茫大海中时幸得相逢的航向,是我所有的勇气的根源。”
“你曾是我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人,是上天赐予我独一无二的金乌。”
“不,不对,你的光芒远没有太阳那么灼人,你是我的月亮,是我拼尽全力也想追上、与其并肩的明星。”
“吾师、吾长、吾友、吾妻、吾永不消逝之光,若能共你共度此生,即是我只是凡人,只是你恒久生命中的一个刹那又有何妨。”
她本想说:你才是我的意料之外,是我从未想过的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你于我的情思也好,博弈也罢,都是我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体会过的。
然而听到他这话她却把那些话咽了回去,不禁哼笑:“若你真是凡人,我便去三途川等你,若下辈子敢忘了我,我便将你的魂魄带走,五百年寒冰摧折,五百年真火苦炼,然后流放到无间地狱,与恶鬼厮杀五百年,直到你记起我。”
“那我还真是要小心了,不过你若忘了我又怎么说?”他反问。
奉眠愣了愣,一时没想到该如何。
他抬头望入她的眼眸,那视线如春风拂水,又如明镜映出了她的内心:“你要是忘了我,我就化作厉鬼日日夜夜吵得你不得安眠,直到你想起来:啊,怎么这么烦人,一定是他吧。”
“这个办法好,除了你,再没有人会如此扰人清梦了。”
他们的孩子,镜玄为他起名叫奉聆。
奉聆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爱哭闹,镜玄把他抱在怀里与奉眠聊天时,那双和他母亲极其相似的眼睛便转来转去看他们动着的嘴,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也不知道小脑袋瓜子整日在想些什么。
奉聆三岁时,便被镜玄带着每日里早起练剑。小小一只的小包子力气还小,奉眠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神木,镜玄把它雕刻成了一把轻巧的小木剑,奉聆拿着它“哼哼哈哈”地舞来舞去,这孩子性子清冷,比镜玄从前有过之无不及,从来也没有直接的表达过自己的喜好,拿着小木剑却连眉梢都在上扬,仍是一句话不说,小脸却涨得绯红。
水(二)
奉眠提着花灯坐在护城河边向远处望去。
千千万万的莲花灯灯火葳蕤,将河面照的火红一片,寄托着凡人美好的愿望,不知会飘向哪里。
寐从大街上走过来,穿过层层人海,伸手向她打招呼:“奉眠!我在这!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女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拿着红通通的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她迟疑道。
寐惊讶的长大了嘴瞪着眼睛:“你知道!我还以为你整日不出门对人间了解甚少呢。”
奉眠扶了扶额:“许是从前,身边有人吃过吧。”
“我觉得这家的糖葫芦不如结尾那家点心铺子的!这个太甜了我喜欢吃酸一些的,可惜那家点心铺子今日没做生意过节去了,不然还真想给你尝尝。”
“太甜了,不要。”这又是谁的声音?
“我喜欢吃酸的。”谁?到底是谁?
镜玄一手抱着奉聆,一手牵着奉眠,三人在街上闲逛。
他递了串糖葫芦给奉聆握在手里,奉聆只咬了一颗,剩下的一个连一个依旧完好的穿在签子上,他只是时不时伸出舌尖在那层晶莹剔透的糖衣上舔一舔。
镜玄问他怎么不吃,他撇撇小嘴,带着些委屈道:“太甜了,不要。我喜欢吃酸的。”
奉眠拿出手帕擦了擦他嘴边的糖渍:“那就别吃了,给阿爹吃吧。”
奉聆转过头把糖葫芦递给镜玄,镜玄接了过去,然后看着奉眠故意道:“我也喜欢吃酸的,怎么办啊?”
他把奉聆放下,蹲在地上与他平行:“那我们给阿娘尝尝好不好?”
奉聆点头,期待的眼神朝着奉眠的方向投过去。
奉眠想伸手接过糖葫芦,镜玄的手却向后一躲,带着笑意对她说:“还是我来喂夫人吧。”
她顾及着孩子在场,咬下一颗山楂球便转头,镜玄也不继续逼她,自己拿着那串糖葫芦也品味起来。
那糖衣有些略厚,破碎的糖渣咬在嘴里都有些喇嘴巴,里面的山楂是去核的,咬开一股果香充盈着口腔。说不上难吃,可是也确实谈不上好吃。
但是望着一大一小两双瞪大的眼睛,她还是矜持地点点头,表示味道不错。
大傻子教出来的小傻子。她暗暗的想。
“奉眠!”寐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精神恍惚?”
她盯着寐手上的糖葫芦,没说话。
寐将那串糯米纸包着的糖葫芦递给她,她接过,咬了一口。
糖衣甜脆,山楂清香,酸甜的口感在口中融合,她开始想自己怎么从前没有见识过如此美味。
三颗山楂球下肚,她才听见耳边寐带着迟疑的语气:“奉眠,你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抬手抚去,手掌确实感受到了一阵冰凉的湿润。
“……这糖葫芦有这么好吃吗,奉眠你喜欢吃甜的?”
河水将她的脸庞映在水面上,她细细辨别,满脸的泪哪里是泪,分明是粘稠的鲜血!那鲜血的味道几乎蔓延到了她的肺部,呼吸似乎都因为这鲜血而停滞了,她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只觉得依稀有温热的掌心捧起她的脸庞。
“起码……我要送你们出去。”
她双手紧紧握住男人的一只手掌,手指却被他一根一根掰开。
“不要……”她听见自己呢喃的声音,想要握住那离开的手掌,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
“我便化作厉鬼,日日夜夜吵得你不得安眠……”
霎时间,她仿佛又置身于湖水中,抬眼望去四周都是漆黑的雾,雾里男人的声音激荡回响。
“我化作厉鬼……”“奉眠…你为什么忘了我……”“我要日日夜夜吵得你不得安眠……”
她恍若坠入地狱,血湖中红莲盛开。
肩膀被人从身后搂住,空灵的女声响起,周围的男声顿时失声:“我便去三途川……将你的魂魄…五百年寒冰摧折,五百年真火苦炼……”
脖子被人收紧,空气一点一滴从肺部出逃。
寐抱着失神的奉眠,摇晃着她的上半身:“奉眠?奉眠!你怎么了,快醒醒!”
奉眠惊醒,眼前被泪水浸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只能看见寐隐隐约约的轮廓,看见她穿过层层水雾依然透亮的蓝眸。
你化作厉鬼,来找我了吗?
月
她的记忆还是不完全。
不如说只是想起了些片段,甚至只是他的某些话。
可是想要触碰那段记忆的冲动愈演愈烈。
此刻,她终于稍稍能理解灵犀当时犹如肝肠寸断的嘶吼和泪水了,甚至有些羡慕。
这些日子以来,诸多情绪堵在心间,闭上眼,是镜玄说过的话,睁开眼,仿佛他的身影如影随形。她觉得她似乎应该为此痛哭一场,可是自从元宵那日她流过泪后,眼泪这种东西就好像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有时觉得心中酸胀,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又想起来灵犀说要寻找萧霁时坚定的模样,耳边尽是神界的神官说的话和仙界的记载:罪人神魂俱灭,肉身永坠寒水,仙骨永镇神狱。
她又该去哪里寻他呢。
镜玄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
奉聆九岁时,神界的人发现了镜玄的存在。他的父亲是神族的罪人,在神族的记载上,他无故屠戮凡人与修仙者无数,罪大恶极。他的父亲带着他和他的母亲出逃,最后却还是在镜玄八岁那年与他的母亲双双殒命。
奉眠在神界休眠,自然无人想得到她与镜玄有何牵扯。众神以为当父债子偿,于是将镜玄和奉聆一同流放至思量岛赎罪。
奉眠醒来后发现世界大变,她的丈夫和儿子皆被流放,她向族中长者坦白她与镜玄的关系,她说,起码,让她见见他们。
那位长辈大怒,向她训斥道:“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们?那是上古大神布下的结界,是关押罪犯的牢笼,以卵击石不过自寻死路!”
“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即使是牢笼,我也想见他们一面。”
于是她自剥仙骨,堕入思量岛。
他们在岛上认得了灵犀和萧霁,萧霁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凡人。奉眠不大爱交际,镜玄与萧霁倒是意外的合得来。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成功离开过思量岛。——这是他们在岛上十年间得到的结论。
奉眠看得出来镜玄的困苦,他似乎一日比一日焦虑,面对她和奉聆时却从来不吐露心声半个字,直到某天他醉倒在她怀中,神志已然不清地呢喃了一堆这样那样的话语。
“我没想过你会来这里的,奉眠。你不该来这里的……对不起,是我连累你的。”
“我从没想过我会是你不幸的来源……奉眠,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救我。”
她听得有些恼火,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没与他说过一句话,两人微妙的气氛让这一家子更加安静了,已长成少年郎的奉聆本就话少,又遇上了开始争当闷葫芦的父母,整日里交谈少得可怜。
最后镜玄主动与她赔罪,说他并不是轻视她。
她张嘴就反驳:“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背信弃义抛夫弃子之人?”
他连声称不是,不过是喝醉了有些糊涂。
她最后也没说是否原谅他,只晾下了一句:“若你真以为我们二人是一体的,便仔细想想自己那时说的话是否有问题?你是我的丈夫,不是我养的猫或狗。”
这场突如其来的冷战持续了七天,奉聆背地里听过他阿爹偷偷告诉他,这样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不如他阿娘直接打他一顿来的痛快。
奉聆听完面无表情,只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月(二)
灵犀给她飞鸟传书,信件上写她已经找到萧霁了,这一世的萧霁被他的父母送去她的宗门,肉身天赋不错,是快好料子,如今已经入学一个月了,她竟然昨天才发现他的存在。
“奉眠,蒙得上天垂怜,我终于等到他了。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百年来的时光也不那么难熬了。即使不能和他再次相爱,不能和他再次相守,可只要我看到那张脸——意气风发的,鲜活的,带着光彩的,而非死气沉沉的,枯萎的面庞,只要见到他那样的脸,一切都无所谓了。能再与他相见已是恩赐,我已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她在信里这样写道。
墨迹被泪痕晕开,从前娟丽规矩的字迹也隐隐有些外放,奉眠几乎能从字里行间中感受到她雀跃于纸上的心绪。
她看着灵犀的来信,酸涩从心头涌上。
奇怪,真是奇怪,明明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不过只言片语,她无法欺骗自己,即使是此刻,她的心里仍然抱着那不可能实现的期待——或许有一天,他会像萧霁回到灵犀身边一样,回到她的身边呢。
那是她等待百世、千世,也不可能再见到之人,她也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他。
听灵犀说,她曾去过万川峰峦、走过浩浩黄沙、渡过滔滔江水,一步一步寻找萧霁的足迹。
她又该去哪里?去寒冰极域、业火焚炉、还是无间地狱?
即使是那里,也没有了。他魂魄消散,融入这天地间的每一处,处处都是他的气息,可她却再不能在这世间任何一个地方找到他。
奉眠提笔,心中有无数话语想要落下,最后只是在信纸上写上了短短的一句话。
我要去寻一个人,寻一段传说。我将启程前往寒冰极域。万望珍重,勿念。
随信附上她的凰羽。
她本准备趁寐外出时离开,半路却还是被寐追上,非要她带上她。
奉眠本想拒绝,却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和毫无动摇的话语:“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罢了,总之此去也没想做什么,只不过是想着找些事情寄托情思罢了,若真遇到突发状况,她保护寐也不过易如反掌。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蓝与白。
奉眠的灵凰真火让她不受寒气影响,寐也出乎她意料地行动自如。
寒冰极域无人看守,因这里不会关押重要罪犯,即是有人在这里受刑,也会因被这无尽的寒气衰弱,神力削减大半,众神的结界足以应付神力微弱的罪人。
冰冻尽头,一个身影被玄铁缠住躯干与四肢,乌黑的长发杂乱地遮住他的脸。
奉眠不禁快步走上前去,心脏的鼓动让她难以平静。
她撩开他的头发,那张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面色煞白,唇色尽失,连睫毛都凝了白色的冰霜,此前所有记忆中的那人,都有了脸。她小心翼翼的触碰他的面庞,冰雪消融,面前的人也逐渐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只见他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睛,眼皮似乎很沉重的样子,简单的动作被他做了许久。
她看见他唇角蠕动,说了些什么,烟粉的眸子蓄上了泪,泪珠从眼角滑落,随即又被封冻成剔透的冰珠。
她的欣喜若狂却顿时被茫然所取代,笑容凝在了嘴角。
不对。
她想起来了,她似乎还忘了什么话。
“罪人之子,自请受罚。众神判其五百年寒冰摧折,五百年真火苦炼,再打入无间地狱与恶鬼厮杀五百年,方可赎罪。”
下一刻,痛苦泉涌,曾被遗忘的一切记忆如河水般回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忆
镜玄捧着她的脸,身上的伤不断地涌出血液,他手上的血渍染上了奉眠的脸,将原本白净的小脸染的猩红一片。
他认出来了,那个前来阻他们出岛的神,就是多年前诬陷他父亲、杀害他双亲的无耻之徒。
新仇旧恨,他的理智顷刻间被愤怒所取代。
只是先前破除结界已经消耗了他和奉眠的大量神力,奉眠在原地与其他神兵过招,他前去迎战那人时,身体几乎已经筋疲力尽,唯有灵魂在叫嚣着战斗。
奉聆在原地一手执剑,保护着父母交给他的蛋,左边是须灵犀,她的身后紧紧护着已然昏死过去的萧霁。
血流成河,原本风光秀丽的小岛仿佛在此刻成了无间炼狱。
大战持续了很久,直到镜玄终于将对面那神将斩杀,回到众人身边。
奉眠想治疗他身上的伤,可是神力不足,她治愈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他破碎的速度。
他抚上她的脸。
“父母之仇,我已亲手了结。可是从今以后,我怕我再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原本破开的结界已经开始自我修复,以极快的速度将思量岛暴露出来的天空再次遮掩。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人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神力,龙角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顶破了原本的皮肤,血液布满了他的脸庞。
“不要……”
她意识到镜玄想干什么,握住他的手掌,手指却被他一根一根掰开。
镜玄似乎是笑了,然后一个充满血腥气的吻落在她的嘴边:“起码,我要送你们出去……”
镜玄越上天空,龙尾隐隐从他身后显现,他燃烧神魂之力,寒沁把结界一块块冰封,然后彻底破碎开来。
众人被他魂魄献祭之力震得恍惚,思量岛被这力量破开了一个大坑,奉眠昏迷之前听见的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此生你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我。我宁愿你忘了我,又不敢说自己真的甘心你忘了我。”
她醒来时,是在神界。
众神审判着他们,连已然昏迷须灵犀和萧霁也被当作共犯。她向前望去,只见到奉聆挺拔的背影,她动了动,感觉到胸口处多了什么。——是她和镜玄的孩子,与奉聆不同,这个孩子是他们魂魄交融的结晶,某天她起床发现了这颗蛋,那之后的几天里,镜玄都捧着它,天天念叨着这一定是个妹妹。本来他们商量,若只有一个孩子,就让他随奉眠姓奉,若是有了第二个孩子,就让他随镜玄姓觞。结果生产奉聆时她着实受了好大的罪,镜玄便扬言不生了,于是十几年以来,他们都没有过另外的孩子。
“罪人之子奉聆,自请受罚,偿其父、其母、其友之罪。众神慈悲,感其孝子之心,又念罪人奉眠乃神兽灵凰一族,现还其仙骨,将其流放人间,永世不得回归神界。”
不远处,两名神官左右架起奉聆,她想要伸手阻止,却看到奉聆流泪回头轻笑,哽咽着喊她:“阿娘……”
奉眠被他的法术击中,再次陷入昏迷。
从此一切过往,皆被尘封。
奉眠融开了缚住奉聆的玄铁,他从半空中跌落,寐赶忙上前来扶住了他。
此时此刻,奉眠才终于听清了他究竟在呢喃着些什么。
“阿娘……”
听到他的呼唤,奉眠这些时日以来尽数堵在胸口无法抒发的悲痛重要爆发出来,寐惊讶地瞪着她,说她怎么又哭了。
奉眠没有回答,托起奉聆冰冷的身体才对寐说道:“寐,我们要把他带回去。”
寐听她的话从另一边扶住了奉聆的身体,三人行至冰冻门口,奉眠破开结界,却被神将拦了下来。
“此乃关押重犯。”
“我有话与众神说。”
“戴罪之身,不得擅入神界。”
二人在此僵持,突然,旁边的冰面上显现出了神殿的场景,几位大神的身影映了出来。
“当年的事我已忆起。觞镜玄无罪,为何称他为妖物还说他是罪人。”她说道。
声音在大殿中碰撞,回音透过冰镜传到了奉眠眼前:“私自破坏思量岛,杀害神将,这不是罪吗。”
“他为何杀那孽畜,你们心知肚明。你们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自己审错了案,于是拼命掩盖真相的懦弱之人罢了,”她讥笑,“如此可堪为神?不过与那孽畜一般模样罢了。”
众神没有被她激怒,反而反问道:“你今日,非要将他从这里带走?你原本的日子不够安逸吗?”
“今日便是鱼死网破,我也要将奉聆带回去。百年前他燃魂为我谋求一条生路,百年后我也一样可以。”
众神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闻言沉思了片刻,带着些叹息对那神官道:“放他们走。”
“可是……”
奉眠抬手击开了那神将,和寐一同将奉聆带离了此地。
神将看着三人远走的身影,疑惑恭敬地问道:“为何放他们走?”
一位大神开口,声音中带着沧桑:“她说得对。那不是觞镜玄的罪过,是我们的罪过。”
念
觞寐听了奉聆的诉说,一时竟有些缓不过神来。
奉眠竟然是她和奉聆的母亲?她是奉眠和觞镜玄的女儿,原来她不是没有父母,她甚至有一个兄长,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
刚开始觞寐难以习惯改称呼的问题,面对奉眠时总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脸涨的通红,直把奉眠都盯得没了耐心,她才缓缓的开口道:“阿娘……”
奉眠轻轻地应了一声,觞寐顿时忘记了她想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奉眠转身。
教授觞寐剑术的事情,交给了奉聆。
奉聆从前天天与镜玄过招,剑术亦是他亲手所授,从前他们还在人间时,奉聆总是喜欢盯着他父亲的寒沁不放,镜玄便笑着对他说:“等你长大了,阿爹就把它送给你。然后我和你阿娘就去人间游历,你一个人拿着寒沁斩妖除魔可好。”
他听了小脸顿时有些垮,可又不是喜欢说这些的性子,只撇着小嘴一个下午都未与镜玄说话。等到奉眠从外面办完事回来,看见这对父子比往日更加沉默了问他怎么回事,奉聆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出来,惹得奉眠瞪了镜玄一眼,然后抱着他哄说他阿爹是逗他的。
想到他阿爹,奉聆不禁黯然。
觞寐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问他:“阿兄,阿爹他和你真的很像吗?”
他沉默片刻,然后回答道:“像。”
奉眠决定要离开这里。她在几日后的晚饭后宣布了这件事情。
觞寐迫不及待地举手说要和她一起出去,奉聆没有说话,骤然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奉眠拒绝了觞寐的同行邀请,然后缓缓解释道:“他从前对你阿兄说,要与我游历世间风景,留你阿兄一人在家修行。当时你阿兄被他逗的有些生气,我抱着你阿兄哄。如今他却再也看不见从前见过的风景,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我才发现他说的每句话,哪怕只是逗你阿兄的一句随口玩笑,我都记得无比清晰。”
“他的魂魄消散在世间,我走在任何地方,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先我一步已经看遍了山水风光,我却已经迟了许久。”
“从前都是他追着我脚步,终于有一次,是我追着他了,只是他这步伐也略快些。”
“如今有你和你阿兄相伴,我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
“所以,让我去找他吧。”
奉眠离开那日,觞寐哭着去山脚送她。奉眠看着她哭花的小脸,笑了笑揉着她的头,第一次对她说出了那句话:“我爱你,他也是。”
最后觞寐被奉聆半拖半抱着回家,眼睛整整肿了三日。
奉眠去了须灵犀的宗门,见到了这一世的萧霁。须灵犀在她的讲述中也恢复了关于镜玄的记忆,得知她将要离开,脸上遗憾与悲伤交错而过,最后化为了释然的笑容。
“他一定还记得你,一定。”
她想起曾与镜玄的调笑:“我倒情愿他真化作厉鬼来找我,日日夜夜与我相伴。”
后来灵犀去她原来的家看望奉聆和觞寐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此刻,她站在茫茫山巅,云朵恍若触手可及,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清风吹起她的发丝,她闭上眼睛,仿佛又感受到了镜玄的温度。
“风是你送来的讯息吗。”
“我与你相约,下一次,我们在江南的水乡的相逢吧。”
徐徐清风,皆为汝信。绵绵细雨,皆为吾念。
我愿与你相约天涯海角,余生共赏一轮明月,只要我闭上双眸,身边便都是你的气息。
后记
写完这篇真的算是了了我be的执念……具体的就不多说了,我的剧情流大概还是一如既往的拉(另外虽然可能我写了一段好像是醒醒给眠眠施了法术她才失忆的但是并不是啊!!仔细看其实灵犀和镜玄有关的那段记忆也消失了,所以醒醒当时只是不想让眠眠看到他被带走的样子然后为此痛苦,所以使了个小法术让她晕了过去而已。
嗯,镜玄也是真的没了,肉体还在寒水被镇压,但是灵魂已经消散了。然后霁犀也算是开放式结局吧,这一世他们能不能修成正果再续前缘,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还需经过几世轮回,又或许他们注定情止第一世,我不敢下定论,所以他们的结局就留在大家各自的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