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听说国家队会有一位内行担任领队时，喻文州便猜到了答案，也强行调整了心态让自己尽量平和冷静。然而当叶修真正推开门走进会议室的瞬间，心脏却仿佛被猛地攥了一下，程式化的微笑就此僵在了脸上。

身后，叶修一边在操作台上忙活，一边应付着众人的追问，貌似是在半真半假地吐槽被赶出来带队比赛的事。喻文州只囫囵听了个大概，全程并未出声，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时间抹平一切的前提是好歹得有时间，那撕心裂肺般的一夜才过去了多久？喻文州僵坐在椅子上，搭在桌沿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攥得指节发白，这猝不及防的相见与接下来整个赛期的相处，对他而言太过滑稽也太过残忍了。

更要命的是，集训地两人间宿舍已经分组安排完毕，考虑到性别以及为了方便领队与队长合作沟通，工作人员甚是贴心地，贴心得喻文州脸都青了地把他俩凑到了一起。

会议很快结束散场，喻文州尚未起身，叶修就先走到了他身旁，开口道:“他们说，房卡在你这儿。”

“嗯。”喻文州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叶修的那张，抵在桌上推到他跟前，便收回了手。

叶修拿起房卡，状似自然地说:“唔，那走吧。”

喻文州于是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默默跟在叶修身后，穿过长廊，朝房间走去。进了门，却只背靠着门板没再往前，犹豫许久后，才语气沉闷地提议:“……我一会儿会去商量换一间房。”

叶修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句“没事”，将脱下的外套搭在了沙发上。

他很少见地穿了正装，白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顶上，衣领服服帖帖地包裹着脖颈，甚至打了领带。

这模样有些陌生与违和，但很衬气质，喻文州的视线不受控地停留在他身上，形容不出的酸涩又自心头升起。然而见叶修格外生疏地试图解开领带却一副要把自己勒死的架势，喻文州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替他将越扯越紧的领带结解开。

“文州……”叶修忽然唤道。

喻文州手一顿，没吭声，继续把领带抽出来搁在一旁，正要退开，叶修却又轻声说:“你帮我换药好不好？”

“什……”

没等喻文州问出口，叶修便解开了几颗扣子，将敞开的衣领往后扯了扯，才刚稍侧过身，喻文州就瞬间呼吸一窒，猛地按住叶修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去。

“衣领太紧，蹭得有点难受……”叶修解释道。

喻文州恍若无闻，满眼惊诧地直盯着叶修的后颈，脑子里懵得一片空白——那赫然是道仍在泛红的纹身，设计得很有艺术感，像是抽象的荆棘，又或是图腾，但喻文州认出了，那是他从未能留下过的牙印。正中间的位置，还有一串分外眼熟的日期。

“这是……什么……”喻文州声线颤抖着，明知故问。

叶修转过身来直视喻文州的眼睛，声音明明那么轻，却字字郑重如千钧:“是你标记我的那天。”

眼眶红了。

“不疼的。”叶修笑着说，食指微屈起，在喻文州的眼角处轻轻蹭了蹭。

下一刻，便被喻文州力道极重地抱住，紧紧箍在怀中，而后便听见了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我不信。”

他们从未如此用力地拥抱过彼此，似乎要将对方狠狠嵌入骨肉中，融进灵魂里，自此谁也别想再退开半步。


待整理好情绪，闻见了白兰香中隐隐的药味，喻文州才忽然反应过来牵过叶修坐下，问起换药的事。

叶修索性脱了衬衫，抱着个抱枕撑住下巴，低头露出后颈，好让喻文州用棉签往泛红的皮肤上涂抹药膏。

“哎，不说点什么吗？”叶修侧头看向身后，问。

“别动，转回去，”喻文州示意完，接话道，“说什么。”

“我觉得设计得还成，钱没白花，你觉得呢？”

喻文州冷哼道:“疼死你算了。”

手里动作却极其轻柔，时不时往上缓缓吹几口气。

沉默片刻，才继续问道:“家里那边……打算怎么交代？”

“已经交代过了。”

“嗯？”

叶修笑笑，指了指后颈，说:“我家老头子看了这个，气得差点把我腿打折，但我腿脚比他利索，闪得快，溜上楼把门直接一锁。”

喻文州想象了一下，尽管知道这是在故作轻松，但仍然觉得他着实有些欠，一言难尽地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他就接到了竞技总局的电话，轰我滚出来为国争光了，”叶修想了想，“啧，大概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喻文州收拾好药膏，静静坐了一会儿，皱着眉低声问:“如果……他们还是不同意呢？”

叶修转回来，瘫靠在沙发上自暴自弃道:“那就去做腺体摘除手术，两个人一起说不定还能打八折，也省得你成天操心我出轨抑制剂。”

喻文州:“……”

“我没有。”

“呵，”叶修冷笑，“我也不信。”

一转头就见喻文州正微笑着盯着自己，却很明显地见他咬了两下后槽牙。

“嘶……啊……疼，是不是要发炎了啊。”叶修边喊，边垫着抱枕顺势趴在了喻文州腿上装死。

喻文州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下坐姿让他趴得舒服些，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抚着叶修的脊背，语气温和地说:“睡会儿吧，过会儿叫你。”

“嗯……对了那个训练方案我下午得跟你……”

“睡你的吧。”

“噢，行。”

……

喻文州听着耳边轻浅平缓的呼吸声，视线逡巡在那道“标记”上，后知后觉的欣喜自心底野蛮生长，叫嚣着，昭告着，夙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