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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初春再访

作者 : 流水浅浅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王杰希;喻文州

标签 王喻 王杰希 喻文州

状态 已完结

1208 22 2020-8-23 23:02
导读
* 2020王喻七夕十二时辰·衔星之海·寅时
* 架空现代,建筑师王×牙医喻
* 题目出自《旧情复炽》歌词
(一)
晚上十点的商务区依然灯火通明,亮起的格子映在楼身上,像迎光出水的鳞片。夜宵送达微草工作室,柳非和周烨柏把两个袋子拎到休息室,招呼大家来吃东西。王杰希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拿起一杯冰美式,他揭开盖子喝了一口,牙齿磕到冰块,接着就听见细微的嘣的一声。
王杰希把咖啡吐到纸杯里,一枚白色颗粒跟着滚落,他愣住,下意识地舔了舔后槽牙,那里果然不再平整,多了一处凹槽,疼痛好像从此陷落,穿透神经,把他扯进回忆里。
方士谦知道他最近牙疼,多问了句:“你这样能行吗?”
王杰希绷着脸扭开自己的保温杯,吞口温水缓了会儿,点点头。
“也是,”方士谦一脸幸灾乐祸,“就得趁着这两天早点汇报,牙疼也就算了,过两天你这脸要是肿起来,那就真没法见人了。”
“你——嘶……”王杰希抽了口冷气,闭上嘴捂住左脸,他现在战斗力简直指数级下降,方士谦撑着门框才没笑趴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末了终于收住笑,正色道:“我说,真不去看医生?”
王杰希皱着眉,刚要张嘴,又屈指成拳顶在腮边,方士谦一阵无语,干脆摸出手机:“要不我给你约一个?正好下周去溪山汇报,你顺便去看看,约个远的,保证项目结束之后你再也不往那边走。”
微草工作室在中草区,和溪山区隔着大半个西京城,按照王杰希的习惯,除非项目要求,他才懒得跑那么远。
只是他现在的抵触不是因为距离。王杰希抿唇,然而口腔实在疼得厉害,把他那些纷杂的心绪都钉在原地,钉在那颗破损的牙齿上,好像在心里也腐蚀出一个大洞,风一吹就空荡荡的,偶尔跃动一下也不过孱弱的烛火,只能拂开一缕残灰。
王杰希不愿意细想,终于松口,点了点头,在桌子上扫视一圈,还是什么也没吃,回办公室去了。
刘小别正好这时候进来,随口问:“老大怎么了?”
“牙疼,该,让他天天熬夜吃甜的。”
“有点儿难想象,”刘小别咋舌,“老大居然爱吃甜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方士谦老神在在的样子,“你吃过的食物里,记录着你的人生。”
“啊?”
“他岂止爱吃甜的,他还怕看牙医呢,路过牙科诊所都会不自在的那种。”方士谦撕开纸盒包装,像吹枪口一样吹了吹pocky棒,“不过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被灭口了。”
刘小别:“啊???”

周二下午四点,王杰希按照导航指示,准时来到蓝雨口腔医院门口。这是家颇有名气的私立医院,王杰希也听说过,他上次补牙还是六年前,这几年都相安无事,没想到突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王杰希刚和甲方汇报完,还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身高腿长,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像一棵孤松,引人频频侧目。他似乎察觉到身边打量的眼神,松了领带,衬衣扣子解开两粒,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小臂上。
前台是个年轻的男孩,看上去还是读大学的年纪,一双眼睛溜圆贼亮,问他有预约吗。
王杰希点点头:“四点十五,于医生。”
方士谦给他约的医生叫于锋,他拿着挂号单走上二楼,等候区很宽敞,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王杰希站在窗边嚼了五分钟的口香糖,前一位病人这才出来,液晶屏上准时显示出“请102号王杰希到1号诊室”。
他按照指示牌走到走廊尽头,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
声音有点耳熟,王杰希来不及细想,推开门,坐在办公桌前的医生抬起头里,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湛湛的眼睛,眼尾弯弯,单这样看也是一副在微笑的样子。
然而隔着口罩王杰希也知道,他眼睫压下来,非但没有在笑,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淡,大概是因为职业素养才能表现得如此平常。
医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王杰希是吧?”
王杰希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见医生站起来,指着房间里的牙椅:“坐吧。”
他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躺平,而是忍不住打量着这间屋子,墙壁是浅蓝色,天花板是白的,吊顶内有一圈灯带,散发着柔和的荧光。桌子很干净,只放了电脑和常见的办公用品,牙椅在另一侧,椅面是清新的薄荷青,体型庞大,比他上一次见过的要高级很多。
医生背对着他准备器械,房间里只有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的声音,王杰希盯着他的发尾出神,就听到有人在门口叫老师,听声音是前台那个男生。
男生推开门道歉:“老师对不起,我刚刚弄错了,王先生挂的是于锋医生的号,不是你。”
王杰希正牙疼,说话有点混,“于”听起来也像四声。男孩第一天来实习,系统用的还不是很熟练,不知道直接导出就可以,还重新给王杰希打印了一张单子。
医生转过身,话是对那个男生说的,眼睛却看着王杰希:“于医生现在有空吗?”
男孩挠挠头:“于老师那边有点麻烦,是完全埋伏阻生智齿,今天就准备住院。”
医生平静地看着王杰希,王杰希也点头:“那就这样吧。”
男孩悄悄朝他一抱拳,不忘推荐自己的老师:“别担心,喻老师很厉害的,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
王杰希不知道被哪个词触动,居然牵了下嘴角,等他抬头时医生已经戴好面罩和手套,王杰希再也无法辨认他的神情,不等他开口,自觉躺了下去。
“高度可以吗?腿和腰用不用再调整一下?”
王杰希正摇头,下巴却被人按住,那一小块皮肤上传来冰凉的橡胶触感,他抬起眼,医生轻声说:“张嘴,头不要动。”
他俯身,离王杰希很近,近到王杰希能看清他胸牌上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蓝雨口腔医院 主治医师 喻文州
没等他细细将最后三个字咀嚼一番,口腔灯打开,王杰希条件反射般的闭上眼。
眼前最后一抹颜色是满屋的青青绿绿,好像有凉风荡涤开,朝他心口那个窟窿鼓着气,让他顷刻回忆起人生前三十年最珍贵的夏天。


(二)
“张嘴,我看一下。”喻文州抬起王杰希的下巴,示意他张嘴。王杰希僵硬了一瞬,还是照做,一边思考自己刚刚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学校侧门出去过个红绿灯就是小吃街,占尽大学生的便宜,中饭他们是一起吃的,点了两屉小笼、鸭血粉丝汤和牛杂汤。店里的老风扇吱悠悠地吹,喻文州吃的鼻尖上都是汗珠,于是王杰希又去旁边奶茶店买了两杯金桔柠檬。
坏就坏在这两杯金桔柠檬上。饭后他们散步回学校,期末图书馆人满为患,王杰希和喻文州都不想去凑热闹,专门爬到四教顶楼,找了间没人的教室复习。
王杰希用手机红外打开教室里的中央空调,这才坐下来,一口果汁没吞下去他脸都皱起来了,口腔医学专业的男朋友当仁不让,在教室里坐诊。
喻文州摸出宿舍钥匙,从上面拆下来一个手电筒,对着他的嘴照来照去,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语气兴奋:“你有一颗蛀牙!”
“……”
王杰希立刻闭紧嘴巴。
“左下第六颗,没事嘛,很正常的,早点去补上就好了。”喻文州忍笑,居然这就安排起来,“下周一怎么样?正好我轮值到牙髓科,我给你补?”
王杰希平时健康作息,学术人生,是建筑学院为数不多能坚持早睡早起的人,今年春天还带领校游泳队在西京市大学生锦标赛上连连夺金,他自己挂着两枚金牌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在新闻网首页滚了一周,身体素质好到连感冒次数都屈指可数,结果突然迎来一颗蛀牙。
——自然与喻文州逃不开干系。
大学第四年,宿舍楼同届的同学走得七七八八,只有建筑学五年制专业还在留守。暑假王杰希留在学校实习,实习结束的周末,他一个人在宿舍睡饱十二个小时,醒来时饥肠辘辘,犹豫着出门吃还是点外卖。等他穿着优衣库打折T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提着牙杯出门时,对面的宿舍门前也站了个人,刚搬来的同学瞧见他,笑了一下。
宿舍楼假期刚刚翻新过,楼梯口多了两盆茂密的植物,新同学就在盎然的绿意里回眸。
“中午好。”他弯起眼睛,“我多买了一份酒酿酸奶,要不要尝尝?”
喻文州模样显小,明明和他同级,王杰希那时却真把他当成了大一的学弟,他从来不是多么热心的人,对喻文州却有意无意关照一二,告诉他每个食堂的招牌菜、公选课选哪个老师、期末图书馆怎么占座、学校周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游泳馆怎么用学生优惠——只差亲自教他游泳。喻文州居然也不说破,真叫了他两个月的学长。
最后发现是因为游泳队一个新人不慎拉伤,王杰希和队友送他去医院,看见穿白大褂的喻文州抱着档案穿过走廊。那时候王杰希还没想到他怎么会大一就来医院实习,他第一反应是,原来只这一瞥,他就能从一众白袍里认出喻文州来。
然而很快王杰希就回过劲儿,不由得有些牙痒。他故作冷淡地晾了喻文州几天,后者终于觉出不对,主动敲响了王杰希的房门。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喻文州请他去吃自己最喜欢的茶餐厅。下地铁还要走一段路,餐馆招牌鲜亮,门前悬着灯串,喻文州穿了一件樱粉色的衬衣,红灯影晕在他背后,等他回头时又攀上脸颊,未等饮酒就醉了。
他们相对而食过无数次,今晚却多了些别的意味。喻文州像做汇报一样和王杰希分享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讲完刚好放下筷子。
现在你对我知根知底了。喻文州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王杰希在本科毕业前夕成功脱单。作为知名秃头专业的情侣,他们的相处日常就是一个画图一个背书,喻文州专业是口腔医学,自己却酷爱甜食,偏偏又长了一口好牙,任他怎么折腾都皓白整齐。王杰希为数不多的几次熬夜都是在陪他复习,什么甜买什么,给悲惨的学畜生活加一点甜味剂。
他自己也是这时候养成了吃甜食的习惯,起初咬一口就腻到睡意全无,第二天雷打不动要去游泳,后来居然慢慢咂摸出其中的蜜意,那学期王杰希的室友刚好在国外交流,喻文州晚上抱着书来找他,手肘和他分享一张书桌,唇齿和他品尝一颗糖果。
幸运的是,常年运动的习惯让王杰希没有因恋爱长胖;不幸的是,认识喻文州的第三年,他多了一颗甜蜜的蛀牙。
那颗牙最后真的是喻文州帮他补上的。后来他们接吻时,喻文州总忍不住舔过那道浅浅的凹槽,好像上面刻的是自己的名字。随后这条灵活而大胆的舌头就被王杰希逮住,他确实不热衷甜食,却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甜度。
浓情蜜意时,人们总是喜欢一起规划未来。喻文州临床医学八年,王杰希建筑学本科五年,又在本校读研,刚好和喻文州一起毕业,两人都打算留在西京。
研二那年王杰希申请了双学位出国交流,他带着那枚印记踏上飞机,与喻文州相隔九千公里和八小时时差,两人都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后来王杰希回想,大概那时候问题就已经出现,他和喻文州太像了,甚至在很多事情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们一样忙碌,一样体贴,一样沉默,一样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一样自以为是地主动退让。
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一时的冷淡算不得什么,他们还有很多共度的朝朝暮暮,然而现实却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残酷。
等王杰希风尘仆仆地回国后,他们都进入了象牙塔的最后阶段。所有人都以为喻文州板上钉钉要留在西京口腔医院,喻文州的导师却在医院派系斗争中逐渐边缘化,不可避免地被牵连到他,他从入学起就决心临床和研究两手抓,不可能在临毕业前放弃哪边,忙得焦头烂额。王杰希自己的秋招也并不顺利。他心仪公司面试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放弃北京留在西京。
是啊,为什么。王杰希在那瞬间居然迟疑了。他有一个没有告知父母的同性爱人,有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理由,最后只能用空泛的套话遮掩过去。
主面是个儒雅的男人,听完只是点点头,然而王杰希几乎预料到了结果。
这些他们都没有告诉对方,甚至在难得的相处里维持着最后的甜蜜。直到最后,王杰希收到了微草西京工作室的拒信,然而那天的面试官给了他北京的内推名额,喻文州则接到了中山一院的橄榄枝。
要如何选择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未来。
他们都有远大前程,却相背而行,渐渐走远。
他们依然相爱,但只有爱情不足以让他们继续走下去。


(三)
器械当啷一声落在银亮的托盘上,王杰希猝然从回忆里惊醒。
比牙疼更令人措手不及的原来在这里。分手四年,他居然在自己定居的城市见到了喻文州。
喻文州穿着白大褂地站在他面前,清清冷冷,像溶溶的月。
“疼吗?”
王杰希睁眼,从喉口里逼出一个单音:“疼。”
“两颗蛀牙,不是很严重,”喻文州用金属探针依次点过他嘴里两颗牙,最后停在左下第六颗上:“痛是因为这颗,之前补的掉了,要重做。”
王杰希刚想点头,但喻文州依然牢牢地捏着他的下颌,他张着嘴也不方便说话,只是闷哼一声。下巴上的桎梏很快就消失,喻文州放开他,把漱口水递过来。
“现在补大概一个小时,材料的话——”
“下次行吗?”王杰希问,“我等会儿还有事,时间不太够。”
喻文州没说话。他还戴着口罩,但王杰希几乎立刻脑补出他的表情:抿着唇,眼睛沉着,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压出不动声色的样子。
果然,他语气依然平静,态度也很专业:“行,你下楼去找小卢领宣传页,他会给你推荐材料,约好时间下次来直接做就行,可以加他微信。”
王杰希站起来,他一手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摸出手机:“能加你的微信吗?”
喻文州只愣了一瞬:“也可以。”然而他却没有拿手机的意思,只是指了指办公桌,王杰希这才发现,左上角大大方方地立着一个二维码。
他扫出来一看,昵称就叫蓝雨口腔医院喻文州,简介写着:微信消息下班后统一答复,如有急事请至门诊。

王杰希开车回到微草,方士谦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占了两把椅子,正用投影屏看电影,看见是他回来,顺口问了句怎么样。
“实习生搞错了。”
“嗯?”
“没见到于锋,喻文州给我看的。”
“哪个喻文州?”方士谦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他僵硬地转过身来:“你俩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王杰希脸色如常,“就是正常看牙,最后他说要补牙,我说今天有事,下次再来。”
他坐下来,一边忍不住翻看喻文州的朋友圈,这个微信号一看就是工作专用,时间权限全部开放,内容却只有转发推送,夹杂着几条请假消息。饶是如此,他也翻到了最后一条,时间居然就在他们分手后一年。
方士谦却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喻文州在西京?”不是说回广州了吗。
王杰希的目光还停在最后一条的时间上:“估计三年多了。”
方士谦沉默片刻,忽然一拍桌子,匪夷所思地看着王杰希。
“他在西京三年多,你也三年多了吧,你俩当时说各回各家,机票都买了手也分了狠话也撂了,闹得跟什么一样,结果一声不吭都留在这儿了,”方士谦彻底被绕进去了,“还能这么玩的。”
王杰希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不懂事。”大概因为牙疼,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表情却很轻松,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展露出淡淡的笑意,看得方士谦毛骨悚然。
“说的就跟你现在多懂事一样,”方士谦嗤笑一声,“怎么了,准备再续前缘?”
“喻文州之前给我补过一次牙,”王杰希语气淡淡,“六七年了,坏了。”
“所以?”
“我想再补一次。”
有事是假的,下次是真的。
他想要个下次。

然而王杰希加了喻文州的工作微信也没有和他聊天,接下来一段时间他甚至没空去蓝雨。蓝溪绿地进入收尾阶段,去年的一个厂房改造也准备开工,微草众人恨不得拔根头发吹出无数个自己来用,王杰希的牙也十分配合工作,不碰就不疼,和他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是偶尔吃东西时不留神磕到,那酸麻的痛感时刻提醒着王杰希,这里还有一件事亟待解决。
蓝溪绿地公共空间设计彻底通过那天,大家商量着晚上聚餐庆祝。从溪山区规划局出来时,方士谦和王杰希走在最后,方士谦看了眼时间,问:“你不顺便去趟蓝雨?”
“没预约,下次吧。”
走在前面的刘小别叫了声老大,问他晚上来不来,他点头答应了。
晚上王杰希请客吃海鲜自助,方士谦出钱去唱歌,他居然也跟到了KTV,也不唱歌,只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啤酒。
微草其他人假期也会聚会,王杰希却很少参加,一方面年轻人在他面前多少有点拘谨,另一方面他这些年的私生活简单到乏味,也怠于维系人际关系。读书时的肆意张扬都收敛起来,他从前是三尺水,现在不仅磨成了无锋剑,外面还要筑起铁漆的鞘,结挂着层层白霜。
王杰希并不是会放任自己的人,哪怕当年和喻文州分手之后也没有多歇斯底里,然而沉默的内耗却比任何宣泄都让人心悸。
方士谦见过那段时间的王杰希,就更摸不准他现在在想什么。他一曲高歌结束,过来慰问这边的孤家寡人。
“难得啊,你还有这种闲心。”
王杰希瞥他一眼,也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感伤:“他唱歌比你好听多了。”

他们读书时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几乎每一段脚印里都满是对方的痕迹——除了知情人似乎少了些。
喻文州第一次发一作论文后,课题组几个同学要他请客,他也想介绍王杰希给大家认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居然拖来黄少天打掩护——他们都是游泳队的。
黄少天打着哈哈:“介绍一下,这王杰希,校游泳队的大神,我和文州的对门,建筑学院的学霸,秃头程度和我们不相上下。”
大学生聚会无非那么几件事,吃饭唱歌看电影,刷夜泡吧打游戏,王杰希很快就和喻文州的朋友们相熟起来。他们在人前表现的克制而礼貌,除了黄少天,没人能看出端倪。然而热恋中的人总是无法隐藏的,不如说每个无心之举都别有深意。
他们第一次去唱歌也是在这样的聚餐之后,灯影幢幢里,喻文州坐在高脚椅上,背对着屏幕,面朝他,唱了一首《摘星的晚上》。
黄少天带头鼓掌,喻文州从椅子上跳下来,向王杰希走来,他扭开矿泉水递过去,喻文州却没喝,拿起了桌上他喝过的雪碧。
易拉罐的开口只有那么一指宽,喻文州慢慢把嘴唇印上去。
李轩他们喊着让他再来一首,喻文州笑着摆摆手:“我去洗手间。”
他站起来,抬起小腿碰了碰王杰希的膝盖,示意他让路。王杰希坐在沙发上,长腿几乎挨着茶几,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往侧边一避。等黄少天鬼哭狼嚎完,他也站起来,说去买点儿喝的。
KTV隔音还算不错,但总有包间门没关好,卫生间里点着线香,四面八方传来高高低低的混响,王杰希和喻文州在沉醉的夜里拥吻。


(四)
假期第一天早上,王杰希躺在床上,点开了喻文州的朋友圈,没看到请假通知。APP上显示喻文州当日的号已经挂满了,王杰希沉思三秒,直接发他发微信。
我今天能去补牙吗?
他也没指望能立刻收到回复,干脆起床洗了澡,刮了胡子,煎了三明治做早饭。等刷完碗已经十点多了,喻文州终于回信,只有两个字:
可以。
王杰希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也是喻文州当天最后一个病人。下午的时间似乎格外难熬,他一个人在家里看了部电影,又无可避免地想到过去。
那时他刚刚本科毕业,暑假留在西京实习,在公司附近租了个简单的一居室——不合租正是打着让喻文州过来的目的。喻文州自然心领神会,那个夏天大部分闲暇他们都黏在一起,早上喻文州起来做早饭,晚上王杰希下班回来带点吃的,周末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喻文州刚洗过澡,头发也不吹就躺在他腿上,最后也不记得电影讲了什么,只记得骤雨滂沱,王杰希起来关窗,喻文州盘腿坐在沙发上,有意盯着他胯下说你裤子湿了。
然后……屋里就变得比外面还要湿,多余的体力也跟着冲进雨水里,不知疲倦,不舍朝夕。
王杰希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决定提前出门。他坐在车里等了一个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上楼。
时隔半个月的这次见面比上次要有条理的多,还是那间诊室,喻文州依然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让他坐在那张薄荷色椅面的牙科椅上。
托盘叮当作响,喻文州在他身侧站定,低头给他戴橡皮障。他又戴上了面罩,王杰希只能看到他的眼睛,睫毛垂着,好像两片引诱蝴蝶的花瓣。
“开始了。”喻文州说。冰冷的钻头贴上王杰希的牙齿,继而发出令人牙酸的旋转声,转了两圈他停下来,问道:“基本就这个程度,疼吗?”
王杰希摆摆手。
“那我继续了。”喻文州重新提起钻头,忽然看了他一眼,“你可以闭上眼睛。”
王杰希有些想笑,还是乖乖照做。都说人在面对牙医时格外紧张,他却好像要放松得多,听那钻头的声音也不觉得恐怖,只是喻文州离他太近了,近到在无影灯的强光下他也忍不住想睁眼,度秒如年一般难捱。
一个小时后,喻文州终于直起身。他仔细地看了看,似乎对眼前的作品颇为满意,最后习惯性地说:“那边有镜子。”
王杰希坐起来。寻常的病人总要翻来覆去地照,看看自己的牙齿补得怎么样,他倒是淡定得很,先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
“刚补完牙两小时内不能吃东西,不要吃太热太冷的,二十四小时后才可以正常咀嚼。”喻文州公事公办地讲注意事项,“不要咬太硬的东西,不舒服及时复诊。这些拿回去认真看看。”他说着,从办公桌上拿起三本浅蓝色的宣传册。
王杰希点头接过来,喻文州摘下口罩和手套,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他站在旁边看着,等喻文州关上水龙头,出声邀请道:
“晚上能请你吃饭吗?”
喻文州冷眼提醒他:“你两小时之内不能吃东西。”
王杰希笑了声:“我又不吃,是请你吃饭。”

地点由吃饭的人决定,请客的人只负责开车和掏钱。喻文州毫不客气地选了一家门庭若市的火锅店,一进门,整个大厅里都弥漫着勾人的辛香。
他们等了二十分钟才有空位,王杰希把菜单递过去,喻文州翻了翻,勾了一个牛油锅:“你不吃我就点辣锅了。”
“我记得你不能吃辣。”
喻文州眼也不抬,又翻过一页菜单:“现在能吃了。”
这话说的颇为冷淡,然而几年没联系的人,变个口味又算得了什么。王杰希手一顿,还是稳稳地给他倒满茶水,又对服务生说:“鸳鸯锅。”
喻文州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阻止,勾好菜单递过去。等服务生离开,两人四目相对,居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近怎么样?”王杰希还是选了这个最为俗套的开头。
喻文州笑笑:“最近是多近?”
“怎么留在西京了?”
“在这边找到工作,就留下来了。”喻文州脸上还挂着笑,“也说不准,私立医院比较自由,说不定哪天死心了,就回去了。”
“你呢?”王杰希当年才是真的人走楼空,头也不回地回到北京,谁知道他居然也在这里。
“在北京那边做了半年实习生,拿到了内推,第二年来面西京,过了。”王杰希轻描淡写地说。
喻文州有些沉默。他夹了一块红糖糍粑慢慢地咀嚼,还是觉得那软糯的面团卡在喉咙里,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好吃吗?”王杰希问。
他点头,看着粘在筷子尖的浓稠的糖水,忽然开口:“很多人来看牙的时候都说后悔吃那么多糖,但是治好了还是忍不住,总觉得放纵几次没什么,结果下次再来就要严重得多。”
王杰希就像听不出他在拐弯抹角地暗示一样,直截了当地附和:“自作自受。”
谁不是自作自受,他也是,新生的蛀牙提醒着他这般饮鸩止渴的后果,他只不过比别人更能承受得来而已。
“还是免了吧,”喻文州笑,“等到要做根管就要受罪了。”
“做就做吧。”王杰希抬头注视着他,眼仁深得像口枯井,神色却十分平静,“你……你们医院水平不错。”
他一晚上都没动筷,只是最后把青菜下进了清汤锅里。清汤还是派上了用场,喻文州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能吃辣,最后嘴唇嫣红,额角都沁出汗来,一口一口地喝水。
吃完已经十点多了,冷风刮在脸上,温度一层一层降下去,只有肚腹残存着刚才的暖意。喻文州吸了口气,好像心里最后一簇火苗也被抽灭。
他和王杰希沉默着走到停车场,王杰希发动车子,先打开空调,伸手笼着风口调高温度。
“你家住哪儿?送你回去。”
喻文州轻轻笑了一声。他再见王杰希时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像面对任何一个病人一样温柔又体贴,笑起来也风度翩翩。然而现在他歪在座椅上,神色倦倦,居然流露出类似从前的任性和脆弱来。
“我去年买了房,在蓝溪阁,从这儿开车得四十分钟。”
“嗯?”
王杰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咔哒一声,喻文州解开安全带,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肩上。
他的眼神和天色一样晦暗,嘴唇却比月光还要柔软。


(五)
早上七点二十,实习生卢瀚文把自行车往院里一推,提着一大兜早餐冲上二楼。黄少天正在和郑轩讨论上午的手术,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
卢瀚文坐在他对面张望了一下:“喻老师呢?”
“不知道,就说要晚点到。”黄少天说。他昨晚值班,又想吃小区对面的酱肉大葱包子,原想让喻文州帮忙带两个,喻文州却说昨晚不在家,还说今天可能要迟到。
果然,喻文州踩着八点的线进门,黄少天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他换了身黄少天没见过的衣服,铅灰色衬衣和黑色休闲裤,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袖口堆着,好像还买大了半码。
喻文州神态自若地喝了杯豆浆,套上白大褂。
“看我干嘛?”
“新买的衣服?”
“应该不是吧。”喻文州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从阳台收的。”
“不是你的?”黄少天立刻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你昨晚去哪儿了?”
到时间了,喻文州已经拿起档案夹准备出门,随口回答:“王杰希家里。”
黄少天瞳孔放大:“谁家里?!”
“昨晚吃了火锅,衣服味道有点大,我就穿了他的衣服。”喻文州解释,语气稀松平常。
“……你俩和好了?”
“当然没有。”喻文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和前男友玩一夜情?把他衣服穿回来干嘛,继续第二春?黄少天腹诽。然而他到底是向着喻文州的,嘴上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喻文州啊,你长点心。”
喻文州笑:“放心吧。”

上午最后一个病人是个还在读小学的小姑娘,一听说要补牙就眼泪汪汪,哭着问再也不吃糖了能不能不补。
“不可以,”喻文州耐心地解释,“有了蛀牙就要补好,不然这个洞会越来越大,以后会更疼的。”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点头,补牙过程中也很乖,最后才包着泪和他说再见。工作结束后,喻文州坐在椅子上,罕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
分手是他先提的。
感情的裂隙就像牙齿的蛀洞,平时无人在意,只有疼起来才会察觉。牙齿的蛀蚀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出现,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疼,而感情更甚。
当时他问王杰希有没有后悔过,王杰希神情讶然,喻文州倒是颇为自嘲地笑了。
王杰希如果不认识他,就不会蛀牙,不会纠结,不会和父母争吵,不会困在眼前一尺。那时王杰希听完这句问话就摔门而去,不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如果问喻文州自己有没有后悔,他也会说没有。
他不后悔去爱这样一个人。
不是没想过继续在一起,年轻的时候谁不觉得距离不是问题,然而王杰希在国外的那一年让两个人都清醒地明白,他们不可能异地恋,不可能隔着两千多公里,做无望爱情的守墓人。
他的爱情是琉璃,是明珠,是蓝图,是罗曼蒂克幻想,又有谁舍得仙人坠凡尘。与其在长途奔波里互相消磨,不如好聚好散。
以前总觉得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分手之后才知道人是熬不过习惯的。西京处处留有王杰希和他的回忆,他留在这里,就像守候一处巨大的遗迹。喻文州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老风箱,炭火已经灭了,匣子却还在机械地拉扯,不知疲倦地发出难听的喑哑。
四年之后,喻文州第一次见到王杰希想了很多事情。
他一直都是最让喻文州头疼的那种病人,只不过从前有男友的身份做依仗,现在却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了。
然而又像有谁在他心里鼓起风燃起火,握着他的手继续拉动风匣,告诉他,不只他一人甘愿埋葬在这里。

果然,下班前,一辆陌生的SUV停在蓝雨门前。
黄少天从办公室窗上看见了,问喻文州:“他这是什么意思?”
喻文州正在看手术报告,头也不抬:“什么什么意思?”
“我真不明白你俩。”黄少天端着水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好的时候也算我们这些人里的模仿情侣了吧,结果说分就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都分了四年了结果发现你俩还在同一个地方,在同一个地方吧四年都没联系,结果就看个牙就又能滚到一起,”黄少天喝了一大口水,做总结陈词,“作,一个比一个能作。”
喻文州抬头思考了一会儿:“在总院实习的时候觉得见了太多的无奈,如果我们最后也要互相折磨,还不如那时候就结束。”他的目光落得很远,“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异地恋算什么,就算住在一起也会因为鸡毛蒜皮吵架,无论怎么做都有消耗。”
黄少天惊呆了:“……你又不想复合了?”
喻文州没有回答,他向后靠住椅背,歪头看着墙上的口腔模型挂画。
当局者迷。从前的喻文州看到爱情里的蛀牙就想拔掉,现在的他有耐心坐下来仔细治疗,有信心面对所有问题。

喻文州想了想,还是脱掉白大褂下楼。他在办公室里备了两套衣物,也没换上,依然穿着王杰希的衣服。
走出医院大门时车子一声鸣笛,喻文州状似无意地回头,王杰希摇下车窗,上下扫了他一眼,笑了。
喻文州大大方方地由他看,“等我?”
王杰希拿出来一个纸袋:“你衣服在我家,洗好烘干了。”
喻文州打开瞄了一眼,随口道:“你家还有烘干机。”固执的非要晾晒的北方人。
王杰希嗯了声:“雨天不方便。”
春季雨水多。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却少了点阳光烘培之后的温暖的味道。喻文州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喜欢在外面晒衣服。”
“知道了。”王杰希点头。
你又知道了。喻文州腹诽,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好像回到了恋爱的时候。王杰希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又问:“晚上一起吃饭?”
“我今晚值班。”喻文州说,“准备随便吃点。”
王杰希继续点头:“那就随便吃点儿。”
喻文州带王杰希去蹭了蓝雨的餐厅,给他买了专为住院病人提供的稀粥,自己要了一份馄饨。打包拎回办公室的路上遇到无数熟人,卢瀚文还记得王杰希,一脸天真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被眼疾手快的黄少天捂住嘴拖走。
喻文州想了想,还是提醒王杰希:“没事不用每天都来医院。”
“我明天开始上班,你想我来也来不了。”王杰希说。
喻文州没反驳“想他”,倒是抬起眼笑了一下:“我明天休假,可以去找你。”
王杰希一怔,喻文州已经若无其事地找出自己的餐具,掀开馄饨盖子。白汽袅袅,他的声音听起来也轻飘飘的,好似来自云端:
“开车一个小时,也不算很远吧。”比起两千公里和四年。
不知道王杰希读没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他眉心缓缓松开,在他们重逢之后,第一次叫了声他的名字。
“……文州。”


(六)
早班交接后,喻文州白天在补觉,醒来是下午四点。他真的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晃晃悠悠才到微草。
蓝溪绵延,微草工作室也在水边,占了办公楼视野颇好的一层,窗外就是江岸不夜灯火。
王杰希大概很忙,一天都没有联系他。其实他们读书时也是这样,两人各自实习的时候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另一个人也不会觉得被冷落,自己和自己也聊得开心。
喻文州给王杰希发去一个位置共享,就坐在咖啡厅里打游戏。通过了两局也没收到王杰希的回信,就在他准备按下开始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王杰希下来找他了。他今天穿了件纯黑色的衬衣,衬脸色又显身材,喻文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队友还在频道里催促,他正要退出,王杰希却在他对面坐下。
“打完吧。”
喻文州顿住,把手机递给他:“你来?”
王杰希一愣,接过来才发现他们大学时玩的游戏新出了手游,喻文州用的还是之前那个职业,还是之前那个昵称。
进入副本后王杰希低头试了几个操作,不慌不忙地跟在队友身后。喻文州在对面看不清战局,索性站起来,在他旁边坐下。
王杰希手游经验不足,但直觉很准,这局很快通关,喻文州刚刚几乎趴在他胳膊上,现在略略起身,眼里是真实的愉悦:“打得不错。”
“太久没玩了。”
“建个号吧,以后有机会一起。”喻文州提议。
王杰希点头,又问他:“要上去看看吗?”

微草工作室有一整面米白色的墙,上面挂着大小不一的相框,是这些年来落成的项目实景,最下面标注着负责团队的姓名。喻文州一个一个看过去,在心里默默计数。王杰希跟在他身后,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展示墙走到尽头是等待填满的空白,喻文州没有回头,他背对着王杰希,肩背笔直,像一柄雪亮的剑刃,直接把他们分离的这四年剖开。
他问:“王杰希,你有没有想过找我?”
王杰希想了想,慢慢开口;“做过两个广州的项目,第一个是一家酒店内部的景观小品,但是不住宿就看不到,后来有机会又接了第二个,是旧城改造的一块地。去考察过两次,附近的餐厅很好吃。”
喻文州闭上眼。
当年他在茶餐厅向王杰希告白时,信誓旦旦要带他回广州吃个够,结果那几年的假期天南海北地玩遍了,还是没有迈入对方的家乡。
好在现在继续还不算晚。

晚饭就近吃了越南米粉,两人都不急着回去,便在江边慢慢地散步。渡船点着灯,斑斓的光点在水波中闪烁,一圈又一圈,送到岸边来。
喻文州忽然停下来。
“王杰希。”
“我有个问题。”
从前他觉得他们都缺少继续的勇气,现在又觉得缺少再进一步的努力,同城四年,他们居然都没想过主动联系对方,西京何其大,如果不是那一通挂号乌龙,他和王杰希又要错过。
这次,说不定就是一辈子了。
比起无声的守望,他更想要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凿冰破浪。
“如果那天,”喻文州顿了顿,“如果你知道挂的是我的号,你还会——”
“会。”
王杰希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已经知道了喻文州要问什么。如果他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喻文州,他依然会推开那扇门,甚至更为迫切欢喜。
喻文州嗯了声,目光有些回避,好像觉得自己又在细枝末节上纠结。夜骑的车队疾冲过来,王杰希拉着他避开,走在道路外侧。
他捏着喻文州的风衣袖子,并没有松开的意思,手指顺理成章地滑下去,握住喻文州的手。
喻文州动了动,却没有挣扎,这让王杰希心情瞬间好起来:“你呢,决定留在西京了?”
喻文州笑了一声:“我去年在西京买了房。”
“蓝溪阁,两室一厅,只付了首付。买的时候价格还算合适,今年说要建绿地公园,房价涨了不少。”他好像讨要表扬的小孩子一样看着王杰希,“怎么样,我眼光还不错吧?”
“你眼光一直很好。”王杰希说。
这话听着像在夸他自己。喻文州一撇嘴,还是没反驳。王杰希又笑。
“蓝溪绿地是我们工作室的项目。”
“所以,哪怕没有挂号那事儿,我们也还能再见。”
喻文州轻轻应了一声。
江边格外要凉些,然而他们手心相贴的地方湿津津的,几乎沁出汗来。两个人的手指袖口都缠在一起,好像此后的无数个夜晚,他们都会这样走下去。

“最后一个问题。”王杰希说。
没等他开口,喻文州忽然转身抱住他。不少路人回头看他们,然而所有声音和色彩都像潮水一样远远地退去,王杰希张开双臂抱紧他,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拧成一股,镀上缠绵的月色。

“爱。”
喻文州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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