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姿喝醉了。

程亦治先是闻到一股混杂着酒气的香水味，紧接着耳畔扑来一股热气，女人柔软温热的身体越靠越近，最后紧紧贴在他的身后。程亦治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去看吴丽姿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指节莹润、皮肤细腻，他曾以毕生的虔诚亲吻她的指尖，却落得最不堪的下场。时隔多年，往日的画面仍然清晰如昨，那些结痂的伤口在一次次的反复抓挠与愈合中泛着难耐的痒痛。

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去，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态把吴丽姿推开。谁料醉鬼踉跄了一下就要跌倒，程亦治心头一惊，慌忙转身把她拉进怀里，姿势反倒比刚才更加亲密。吴丽姿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女人发出一声小狗似的呜咽，听上去委屈又可怜。

“……疼。”

“哪里疼？”

前妻、密友、工作伙伴——他和吴丽姿的关系复杂得像个解不开的线团，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掺进任何藕断丝连的暧昧。吴丽姿被愧疚蒙蔽的双眼只看得见自己了，这不是好事，这对两个人都不公平。于是程亦治试图再次把她推开，他虚揽着吴丽姿纤细的腰肢，撑着手杖勉强拉开一点距离，却未成想对方红扑扑的脸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视野里。吴丽姿是个公认的大美人，近年来程亦治见惯了她稳重干练的模样，几乎忘记这张脸可以变得多么性感勾人。她的眼尾缀着红，双眸水光氤氲，却透出一种奇异而明艳的神采。口红在方才的动作间蹭花了，看上去仿佛被狠狠蹂躏过一般，带着昭然欲揭的引诱意味。

程亦治的心脏砰砰跳起来，漫长的时光让他学会了面不改色地拒绝她的求爱，却无法教会他的心不再为她而跳动。他想吻她，想得发疯，最后却只是错开了眼神。

“这里……很疼。”

吴丽姿声音黏糊糊的，她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柔软的触感让程亦治头皮发麻。她今天穿着丝绸衬衣，高级布料柔滑轻薄，新鲜肉体的温度灼烫着他的掌心。程亦治呼吸急促起来，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触电般地松开，一时间只想落荒而逃。

他抬起手杖，恰逢吴丽姿欺身上前，下一秒两人便双双跌倒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醉鬼趴在他身上，滑腻的腿根在程亦治腿间磨蹭，柔软的嘴唇凶狠地贴上了他的。程亦治的伤腿没有知觉，一时间竟也挣扎不开，只能乖乖被吴丽姿捧着脸亲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怀念她嘴唇的味道，品尝过几次便有绵延数年的回甘。程亦治的手从腰间沿着她柔韧的身体曲线抚摸至后颈，索性松开了紧闭的齿列，放任吴丽姿的舌头滑进他的口腔。他尝到了白兰地的味道，很香醇，不是兑水的那种。而吴丽姿像品尝一块太妃糖那样品尝着他，用力吮吸着他的舌头，牙齿叼起下唇的软肉轻轻地磨。两人分开时程亦治看上去反倒是更狼狈的那一个，被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下来垂在额前，睫毛抖得厉害，嘴唇被啃得红肿，唇角还蹭着一抹艳丽的口红印。在吴丽姿退开时，他甚至无意识地双唇微启，扶在她后颈的手猛地收紧，扬起的下巴拉出一道利落的线条。

吴丽姿酒醒了大半，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知道程亦治不喜欢这样，他早就不爱她了，自己胡搅蛮缠耍酒疯的行为实在有些无耻。可是很快她又注意到男人的失神恍惚，他垂眸时尖尖的眼角像钩子一样勾魂夺魄，眼尾好似用画笔抹上两笔红，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欲望。这样的表情吴丽姿曾经见过几次，只是那时的年轻人明媚得像八月的太阳，不似如今这般笼着一层散不掉的阴霾。

她应该对此感到愧疚的，然而诸多纷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吴丽姿首先想到的却是非常纯粹的、看到深爱之人经受折磨的疼惜与不忍。程亦治不需要她的愧疚，却又固执地不肯相信她还愿意给他除了愧疚以外的东西，比如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净的爱。他对她早就失望透顶，随之也毫无期待了。

吴丽姿的眼眶发酸，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然而那些曾经的欺瞒、忽视、冷漠像一把沉重的枷锁，残忍地剥夺了他相信自己仍然被她爱着的能力。

“别哭……”

程亦治声音沙哑，他像安慰小孩子那样轻轻拍打着吴丽姿的脊背，眼睛里有着很深的忧郁。他伸手蹭了蹭她眼角的泪痕，冰凉的手指沿着她的侧脸抚摸，最后温柔地捏着尖瘦的下巴端详。那眼神太过深情，吴丽姿的视线在泪光中模糊——她居然真的以为这个男人会不爱她。他明明爱她爱得那么坚韧，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怀着守护一生的决意，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皆然。

程亦治曾给她讲起小时候的糗事，说他曾经得到过一颗漂亮的糖果，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收在掌心、藏进怀里，最后糖果却融化了。于是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觊觎那样的东西，他每天隔着橱窗看着它，心想只要这样便好。

吴丽姿捂住他的眼睛，俯身亲吻他的喉结，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进程亦治凌乱的领口，在锁骨上汇成晶亮的一小窝。男人纤长的睫毛在吴丽姿手掌下颤动，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拢住了一只受伤的蝴蝶。领带早就被扯开扔在一边，她的嘴唇颤抖，另一只手笨拙地与衬衫扣子作斗争。程亦治不再挣扎，予取予求地被她解开衬衣，露出赤裸的胸膛。吴丽姿细碎的吻从锁骨落到心脏的位置，她垂下的发丝让他敏感地哆嗦了一下，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任何微小的动作都被放大，他的喉结随着咽口水的动作艰难地滑动，肌肉微微紧绷起来。

被心爱的女人压在地上亲吻，程亦治拼命想抓住一点理智的尾巴把身上作乱的人推开，身体却不舍得挪动一丝一毫。吴丽姿跪坐在他身上，丝绸衬衣半褪，露出半边柔润的肩膀和蕾丝内衣包裹的饱满乳房，像极了一块散发着酒香的甜美点心。程亦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透过指缝贪恋地注视着她的身体，很快便起了反应。终于，他猛地翻身把吴丽姿压在身下，双手紧紧扣住女人纤细的手腕，俯身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地吸气。他含着她小巧的耳垂，本能地挺腰在她大敞的腿间磨蹭。许久，他低沉的声音伴着湿漉漉的吐息落在耳侧：

“你醉了。”

“我没……”

吴丽姿猛地顿住，她愣愣地注视着天花板，双眼渐渐染上悲哀的神色。她的手被禁锢着挣不开，便抬起腿紧紧缠着程亦治的腰把他压向自己。

“对……我醉了。”她很轻很慢地说，“你也醉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