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热热的？湿湿的？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脸上的是什么？

    是什么？低低的？轻轻的？一声声地传入我的耳中的是什么？

    有利？是你吗？

    孔拉德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有利微肿的眼睛，有利红红的鼻子，有利圆圆的脸庞，嘴边荡起一丝笑容，略带沙哑的声音温柔地问候道：“早安，陛下。”

    有利吃惊地望着孔拉德，然后猛然醒悟般，用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大声地说：“早安，孔拉德！”然后趴在孔拉德的床边半分认真半分顽皮地说，“叫我有利，命名老爸！”

    “早安，有利。”孔拉德宠溺地笑了，顺从有利的意思，改口重新招呼道。

    “孔拉德，不许再这样睡了。你都睡了好久了，久到都让我害怕了。不要，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乐。”有利的头深深地埋在了孔拉德的枕边，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孔拉德试着慢慢抬起右手，当他把手轻轻放在有利的背上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哪怕轻轻拍一下有利的单薄的脊背安慰他，如果不是曾经移动过，孔拉德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是他的手吗？这是他的身体吗？

    有利似乎感觉到了孔拉德的不安，他的头动了动抬了起来，然后慢慢抬起身，不等孔拉德的手滑落在床上，有利的温暖的双手已经覆盖在孔拉德冰凉的手上，“好好休息，孔拉德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了，所以一定要好好休息，这次换我保护你。”有利坚定地说。

    孔拉德缓缓地点了点头，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是他却不想睡也不敢睡，终于他还是敌不过来自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沉沉地睡去了。

    有利只是握着孔拉德的手，看着那个曾经威武的人如今却虚弱地说不上几句话就不得不陷入沉睡。有利的泪水一颗一颗滑下，打湿了孔拉德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低低的呜咽和着轻轻的道歉声回荡在空阔的房间里。

    房间外保鲁夫拉姆虽然是背靠着墙壁，虽然身体紧绷着，却止不住缓缓下滑的趋势，保鲁夫拉姆伸出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冰凉的身躯，然后任凭身躯滑落，当第一滴泪水滑落时，保鲁夫拉姆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蜷缩在墙边，低下头，没有人能听到骄傲的金发少年哭泣的声音。

    走廊的尽头，古音达鲁安静地注视着昏暗的走廊。

    城堡的另一端，尤扎克抬起头看着被厚重的窗帘所遮盖的房间。

    尽管冬天早已过去，尽管春天依然到来，但是明媚的春光依旧无法驱赶笼罩在这座城堡的寒冷。原因无他，因为尊贵的魔王的身上缠绕着的冰冷即使是中午灿烂的阳光也无法穿透。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是怕惹怒魔王，而是不想看到双黑的尊者眼里流露出的哀伤。

    孔拉德醒了，但是那天以后有利却再也没有能够听到孔拉德温和的声音。因为孔拉德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没有任何原因，也找不到任何原因。那个人就这样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睛沉睡。每天有利都会坐在他的床边，轻轻地叙述着，或是公务或是琐事或是闲聊。他总是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偶尔停下来趴在那个人的耳边说上几句悄悄话，然后站起身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古音达鲁推开门，看到转过身的魔王，不由得心疼这个孩子。眼睛里明明蓄满了泪水，嘴角却依然牵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他低低地说：“你还打算惩罚他多久呢？还是你在惩罚你自己？”

    “古音达鲁？”有利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陛下。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孔拉德不肯醒来的原因了。”古音达鲁沉吟了下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他转眼望向站在门口的尤扎克，“我昨天和保鲁夫拉姆谈过了。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守口如瓶，你比谁都能了解孔拉德的心意。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一点，对一个人好并不是无条件地接受他的一切。”

    “队长是这么吩咐我的，我绝对不会违背队长的意愿。我不想成为一个背叛者。”尤扎克别过脸冷冷地说。

    “可是你也知道孔拉德并没有责怪陛下……”古音达鲁不理会尤扎克的抗拒继续说。

    “因为队长从不会去责怪任何人。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正因为这样我更不想拂逆他的心愿，如果是他的希望即使是要我背叛真王，我也不会犹豫。”尤扎克打断了古音达鲁的话，态度强硬地说。

    “作为长兄的我却不会纵容他这样自我惩罚。”古音达鲁皱着眉说，他大步走到有利面前继续说，“现在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孔拉德都听得见。他会陷入沉睡并不是因为身体所受到的伤害而是因为他自己不想醒来。”

    “不想醒来……”有利默默地重复着。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选择逃避。但是我的弟弟从不是这样的懦弱的人。孔拉德，难道你真的要这样让大家一直担心下去吗？”古音达鲁大声地喝斥道。

    “古音达鲁，够了。不要再逼他了。”有利轻轻地开口，“我知道孔拉德在烦恼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所以我陪着他。我知道孔拉德听得见我说话，所以我每天都和他说话。我在等，等他愿意见我。既然我有能力给他思考的时间，我就会给他时间。我会耐心地等。”

    “陛下……”古音达鲁还想说什么看到有利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快出口的话语变成了一声叹息。

    有利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说：“每次我遇到了危险，孔拉德都会保护我，为了救我而不顾一切。可是我却深深地伤害为了保护而战的孔拉德，我明明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但是我在一时冲动之下口不择言，深深地伤害了他。我希望孔拉德埋怨我，我希望孔拉德指责我。可是我也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有利。”

    微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屋子里响起，仿佛是掷入水面的石子一样惊起了层层波澜，所有的人都围拢到了孔拉德的床边。

    半睁着眼的孔拉德勉强挤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然后又闭上眼轻轻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孔拉德奋力睁开了眼睛，望着有利一脸欣喜的样子，心中涌起了一阵愧疚，脱口而出的便是——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要听。”有利含着泪温柔地说，“你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我不接受这样的道歉。我不想对着躺在床上的孔拉德大吼大叫，所以请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孔拉德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

    “现在你就安心地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不要勉强自己保持清醒，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需要多休息。”有利拍着孔拉德手背说，就像是母亲在安慰生病的孩子般细心体贴。

    有利看到孔拉德的嘴唇轻轻地掀动着，然后抖动着的睫毛渐渐落下覆盖住那双明亮的眼睛。有利看懂了，他转过身对大家说：“孔拉德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我不是很了解真魔国的食物，让侍女准备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切成小块做成汤，要清淡些的。有没有可以在房间里用的小火炉？这样可以一直炖着，只要孔拉德一醒过来就可以吃了。”

    “我现在就去准备。”古音达鲁边说边转身跑了出去，跑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对尤扎克说，“和我一起去吧。准备些他喜欢吃的东西。”

    尤扎克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跟在古音达鲁身后离开了，房间里只留下了睡着了的孔拉德和清醒着的有利。

    当夕阳的余辉消失在有利的视野里时，他起身在房间里点上了蜡烛，转回头看到孔拉德正微笑着看着他。

    “我回来了，有利”

    “欢迎回来，孔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