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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乙女】神明的遗梦

作者 : 待时光渐老

2
(四)
快到丰收祭了。
我很奇怪,一个海边的渔村,又不耕种,为什么要在秋天过丰收祭。和竟然说这是传统,而且他还要拿着神乐铃为人们起舞祈福。
屁咧,和来到这个渔村才多久,这就变成传统了?
我轻轻啧了一声,看着少年在庭院里练习,神乐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阵阵的铃声,少年伸展手臂,闪转腾挪间,神乐铃下长长的绸带多情地缠住他的手腕,宽大的衣袍在海风的吹拂下鼓胀起来,他像一只被丝带系住的白鸟,在这庭院中展翅欲飞。
实在是赏心悦目,如果不是袖中装着那张契约,让我心神不宁的话。
昨天临睡前例行公事地给契约书上的血印输灵力,意外地收到了政府的回应。
我看着契约书上方投影出来女子的半身像,只觉得恍如隔世。
“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
“并不是这样,实在是很抱歉,我们的传送阵出了问题,将您遗漏在了未知的时空。我们用来联系的灵力通道也损坏了,幸亏您的灵力修复了它。”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会有人来接您离开的。”
“什么时候?”
“这个我们还需要再进行安排,请您稍安勿躁”
“我并没有着急。”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女子眼里的惊讶后立刻闭上了嘴。
我的确没有立刻离开的念头,但是既然签订了契约,还是老老实实地帮忙做事吧。
“安排完记得及时通知我。”
我干巴巴地跟契约书那头的人说道,看着女子点点头,关闭了通信。
“姐姐?”
和的呼唤让我回过神来,阳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睛看他,他的脸有些看不清楚。
“姐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我下意识地想要掩过这个话题。
“到时候会有新衣服吗?在这里这么久了,除了狩衣都没有见你穿过别的呢。”
和点点头。
“会有专门穿着跳祈愿舞的衣服,还会带面具,累赘得很。”
我起了兴味,追问着和。
“就是像禮月神一样的啦,没什么特别的。”
“那和酱穿着一定特别好看。”
我笑眯眯地看着和,阿拉,又脸红了呢。
丰收祭很快到了,渔村里举办了很是盛大的庆典。
庆典很热闹,从白天一直闹到夜晚,晚宴在村长家里举办,村长的房子变得又大又恢宏,装饰得富丽堂皇,而且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多是年轻漂亮的女子,身段柔美,被强壮的男人搂在怀里,替他们斟酒。我甚至看到了一个Omega,低眉顺眼地跟在村长身后。
似乎是村长新娶的内人,看起来是与和差不多的年纪,而村长自己四十好几快五十了。
我尝了尝杯中的酒,刚入口是绵绵的,并不是容易让人产生醉意的程度,但却好像比一般的酒多了些什么,泛着清甜。
忍不住仰头将余酒饮尽,酒液冲刷过咽喉落去腹中,实在是舒坦。
我心里想着政府传给我的消息,不知不觉喝下了好几杯,还好这酒并不醉人,没让我当场喝得烂醉如泥。
但和就不行了,不过浅浅抿了一口,片刻脸颊上就腾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和放下酒杯,他还穿着祈愿舞的衣服,跪坐得端端正正,并不被屋子里热烈的气氛影响。
我看着和挺直的脊背,还有他因跪坐而压在身下的双腿,端正的跪坐姿势让他的脚掌露在了繁复华丽的衣摆外面,还套着洁白的足袋。
也许是这样的和太过正经严肃,更有可能是我喝昏了头,借着宽大的衣袖做遮掩,我出其不意地探出手,在他的足心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和像只被突然袭击的猫,全身一震,头发几乎都变得蓬松了一点,差点被戳得跳起来,他如临大敌一样的捉住我的手,羞恼地看着我。我执着酒盏遮掩着,嗤嗤地笑出声,却发现和的脸似乎有些红得不正常。
即使是不胜酒力,也过于红润了些。
我凑上前去询问,发现他在微微的发着抖。
“姐姐。。。我觉得。。。好像有点热。。”
他嗫嚅着,声音细如蚊呐。
说实话作为一个Beta,我脑子没有转过来,直到眼神转到村长那边的Omega身上,看到那个Omega浑身瘫软地坐在村长怀里,一脸潮红的模样,我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那个Omega发\情了。
在主世界有研究,当Omega进入发\情期时,不仅会影响Alpha,有些时候充满诱惑的信息素甚至会促使周围别的的Omega提前进入发\情的状态,来争抢Alpha。
和应该是受到那个Omega影响,提前进入了发\情期,这也应该是和的第一个发\情期。在主世界受到的教育告诉我,正确引导和渡过他的第一个发\情期,这堪比性启蒙教育的重要性,必须认真对待。
我心里猛地升起了责任感,幸好这里没有Alpha,不过是一些强壮的Beta而已。我抚了抚和的肩膀安慰他,不露声色地搀扶他起身。一边向村长告辞。
村长好像已经被他怀里的Omega彻底掳走了心神,别的人也都沉浸在美酒与温柔乡里,我搀扶着和十分低调地离开了村长家,回到了冷清的神社。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清幽的一勾月牙悬在天上。神社里并未掌灯,我借着月色,跌跌撞撞地将少年扶进他的寝屋,点起了他房里的蜡烛。
我扶他依着墙坐好,发现他面颊上已经染了汗水,不由摸了摸他的脸,一片高热。
和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我的手心,昏黄的烛光照着他的脸,红通通的面颊贴着我的手,因酒液而水光潋滟的唇微张着,轻轻地喘气。
我又嗅到了少年身上的香气,除却海风浅淡的咸,还有清甜又透着微涩的酸,像还泛着青的柑橘,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作为一个Beta,能嗅到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是极限,虽然不会被信息素蛊惑,但是面前这个少年却让我忍不住吞咽口水。
这并不是会被性别限制的美。
我起身去院中打来一盆井水,回来时发现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对着我窝在墙角发抖。
和将禮月神装宽大的外袍拉至头顶,完完全全地遮住了自己,整个人缩在那层白色的布料下面。
“和?怎么了?”
我从缓慢地接近他,轻声询问。发\情期嘛,从生理到心理不免都会敏感一点。
“我变得好奇怪。。。。”
少年的嗓音在颤抖,整个人缩做一团。
“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我试探着搭上他的肩,想把他的身体转过来。不成想被我一碰,和浑身一僵,转过身直接扑了上来。
猝不及防被他扑倒,象征禮月神的神袍落下来,将我们笼罩在白色里。
和的发绳似乎松了,他的长发散下,落在我脸上将视线遮蔽。
房间里烛光本就昏黄摇曳,此刻我能见到的更是迷蒙,微弱的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透过和散在我脸上的头发,在这光中,我只看到了他的眼睛。
宛若深海,将我溺毙。
和的嗓音失了少年的清亮。
他的声音,在此刻涌起丝丝缕缕的甜。
“姐姐。。。。。”
未尽的尾音勾缠上我的理智。
和的唇,开阖不休,在呼唤着我。
少年压低了身体,直到他的唇,与我只隔着他的发。
这几乎算是一个吻了,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长长地叹息。
叹息淹没在嘴角,伸手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他。
发\情期的Omega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引诱周边人,她或他们,会失去意识,失去自我,做出平时的他们完全不会的举动。
此时的和,大概就是陷入了情热中。
我不想,他变回原本那和纯真温和的少年后,会以此为耻。
在主世界见过太多的Omega,因无法控制的情热而厌弃自身。
这并非可耻的东西。
我现在要做的,是引导他学会正确纾解欲\望。
我推开了和,少年并没有很固执,他甚至很温驯地,顺着我推开的力道坐起身。
禮月神的神袍还盖在他头上。
“好难受。。。。。。”
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我像拨开一个新嫁娘的白无垢一样,把和头上的袍子拿开。
和的脸颊红的通透,他本就白皙,此刻双颊至眼尾烧出一片绯色。
一旁的烛火发出“噼啪”声响,摇曳的烛焰带来满室晃动的光影,在少年有着深海一样沉静颜色的眼睛里深深浅浅地倒映着,细碎的光影似映在水面的万千灯火。
“姐姐。。。”
少年期期艾艾地凑过来,轻轻地捏住了我的袖子,话语中的求助太过明显。
伸手抽下他的发绳。我将他松散的头发理好,深蓝的发丝散了一身,五指探进他的发间,梳理发丝的同时,力度适中地给他按摩,缓解头痛。又执起他一只手,将金红的络子一圈圈绕上他皓白的手腕,缓慢而有规律的动作很好的安抚了他。
和有些迟疑地依偎了过来,我像拥抱一个茫然无助的小孩一样,搂住了他。很罕见的,他抬头用额角蹭了蹭我的下巴。
似乎是撒娇一样,我被他蹭得心都软了。
“难受。。。。”
和把脸埋在我颈窝里,他的脸很热,只有鼻尖蕴着点凉意,此刻那点凉意抵在我脖子上,擦来擦去的,少年身上的香气像潮湿的山雾,稀薄的云气,被风吹动的花枝,点点落英飘在心头。
“哪里难受?”
我低声询问,和还是捏着我的袖口,一路向下拽,少年堪堪比我小上一圈的手心贴上我的手背,将我的手带过他被月白腰带缠裹着的腰间,虚虚按在了小腹上。
和的手心里又湿又热,按着我的力道轻若鸿毛,指尖浅浅插进我的指缝,微微地颤抖。我想低头看他一眼,少年却躲开视线,拱起脊背将脸埋进我怀里,他的长发向两边散开,将脸颊耳廓一并遮盖,只看见深色发丝间一截细白如玉的后颈。
这样小心翼翼的姿势,似乎我只需轻轻一挣,少年立刻会白兔一样逃开,却极尽依赖,交缠的手指带起意味不明的暗火。
“那里。。。。下面。。。难受。。。。。”
和在压抑不平的喘息,额头抵着我的肩窝,结结巴巴地将话语吐露,仿佛旁边烛火摇曳的声响都能将他的声音遮掩。
若真是神明的孩子,那自是最为纯洁无垢的模样,那也是最容易遭到觊觎。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
“那姐姐教你。”
说完我顺着手背上的力道,指尖挑开和的腰带,探进层层叠叠的衣摆,隔着轻薄的里衣覆在少年的胯间。
“好好学,下次姐姐就不帮你了。”
和伏在我怀里的身体一僵,像是被我吓到的后撤一点,又像尝到了甜头一样重新靠近,两人的衣物摩擦间带出令人心安的“沙沙”声,搔得人耳膜发痒。和捉着我的袖口,随着动作细细地喘息,青涩却坦诚地将他的情欲摊开给我看。
少年抬起头,向我索取一个安抚的亲吻,我避开他的唇,于他的额头轻吻,无关乎情色与欲望,只是纯粹的怜惜。和似乎有点不满,埋下头低低地嘟囔着,我听着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埋怨似的胡话。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少年柔软的唇却碰到了我的侧颈,似是意有所图地在颈动脉附近摩挲,我被他蹭得一阵阵的痒,原本波澜不惊的吐息也发起抖来。
怎么一副想咬一口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火花般在我脑海里刹那亮起又骤然熄灭,却不曾引起我的注意。

(五)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离开?”
我看着契约书上投影出来的女子半身,有些不可置信。
“不不不,只是灵力通道出了问题,您不能像最初通过传送阵到达目的地了。”
“这不就是无法离开的意思吗?”
“如果单单是灵体的话,我们可以保证安全送到原定的空间点。”
“意思是要我放弃我原本的身体吗?”
我被气的发笑,挑起眉毛看她,她一副很抱歉的模样。
“对不起,大人,只有这种方法,我们已经与您的家族联系培养出了新身体,血脉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只要您往契约书上的印记输送灵力、、、、”
不想再听那人未竟的话,我伸手一把挥散灵力形成的投影,将契约书收进袖子。
开玩笑,虽然我这身体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脸蛋也算不上绝色,但好歹也是顺风顺水没病没灾的用到二十岁,哪里是说换就换的。
我袖着手歪歪靠在廊柱上,想着昨天和政府人员的对话,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了和回来的动静。
和微皱着眉,在庭院脱掉了木屐走进了屋子,平日里总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的预言出现了误差,本应满载而归的渔船洒下的渔网像是竹篮打水,收获寥寥无几。
那户人家的男人在神社的台阶下大声叫骂,粗砺的嗓音惊走栖在鸟居上的白色海鸟。我听不下去,不顾和的阻拦走出去。
男人被他老婆拉扯着肩膊,女人摇晃着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叫骂,男人不仅不听,看到我走出了神社后竟伸直了手臂,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了我,张大了嘴就要出言不逊。
我看着男人丑恶的脸,只觉得心头火起。
呵,我可没有和那么好脾气。
随手捏起了诀,抬起手,一道浅蓝的光束从指尖打出,击中了男人,我挺直腰背,居高临下地看向台阶下的男人卡着自己脖子“啊啊呜呜”的说不出话来,脸红脖子粗。
我拿出原本当管事巫女时的架势,厉声斥责。
“这里可不是你大放厥词的地方,神明的指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闭着嘴反省自己的过错吧!直到诚心悔过,神明才会允许你说话!”
其实那个锁舌术只有一个时辰。
男人不甘心地逆着光瞪了我一眼,在女人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走了。
我回到庭院,看到和在花架前驻足。和作为一个少年,比起同龄人过于瘦削,丰收祭那夜我搂着他时,摸到他肋下嶙峋的骨骼,几乎有点咯手,单手就能圈入怀中。他站在紫藤花架前,花已经不似之前繁密鲜嫩,初见枯萎的颓态。恍惚间,少年瘦削的背影就像开始枯萎的紫藤一般,几乎撑不起那身洁白的狩衣。
“和,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和转过身来,原被长发遮掩的脸颊上有一道鲜红的伤痕。
“村长新娶的妻子,死了,十四岁。”
他的眼里全是悲哀,那些原本在他眼里闪耀的星子,此刻一一熄灭。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个Omega?死了?我随手招来一只飞鸟,从鸟的口中听到山下渔村里的窃窃私语。
“。。。。。真是糟蹋东西!”
“可不是么,就这么没了。。。”
“可惜,平时我对家奴们都不敢打得太重。”
“可不是,真是败家子,居然不等那孩子长成就。。。。。。”
“都等不到她成熟了,能生孩子再。。。。。。”(摘自《荒海物语》)
飞鸟被颤抖的手惊走,展翅时带起的气流扰乱了头发,我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梳理鬓发的同时极力掩去眼里的愤怒。莽撞地去跟村民理论是痴勇的表现,哪怕和作为神使,为这个渔村带来了富饶,对这个闭塞的渔村而言都是外来者,更别谈我一个女人。方才那个男人的眼中除了对锁舌术的恐惧,却有深深的轻蔑藏在眼底,哪怕我穿着白衣绯袴,以白绳结发,最是正统不过巫女形象。
人类对神明的信仰实在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和的脸上那道伤痕太过显眼,我从怀里摸出药膏放到他手心。
“把脸上的伤痕擦一擦,若是身上有伤痕也记得擦。姐姐出去一趟。”
少年双手捧着药膏,抬头看我,像是在疑惑我一个平日里足不出户的人为何要出去。
“姐姐去处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让预言刚出错的和去询问这件事太不妥当,和的性格也太过柔软,不如我自己去。
收拾了弓箭与符咒,我敲开了村长家的大门。
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将我迎了进去,我跪坐在会客室里,面前是女仆捧来的小几,上面放着精致的小食与茶水。
直到我跪坐的腿脚发麻,村长才姗姗来迟,我从他身上嗅到了浓郁的酒气与脂粉香,他的手上竟然还提着一个酒壶。
才糟蹋了一个孩子,竟然还能继续流连在温柔乡里。
“这个时辰来叨扰大人实在是对不起。”
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端起了一副内疚又惶恐的模样。
“哪有哪有,巫女大人的光临真是让鄙舍蓬荜生辉啊哈哈。”
村长拍着自己袒露在外的胸口,松散的衣襟甚至遮不住女人留在他身上的艳红口脂。他捏着酒瓶,晃荡着听里头的水声。
“您应知道我来是为何事。。。。”
我忍着扑面而来的酒臭,做出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村长却是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着我的下文,我在心里啐了一口,真是厚脸皮。
“您今天也知道神使大人的预言出了错,大人他也很愧疚。。。。。。”
“巫女大人,这并不是一件大事。神使大人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次预言,这区区一次的错误实在是无所谓的,我相信神使大人以后一定能为我们做出更多的预言,嗯,正确的预言。”
村长打断了我的话,一口堵死了我的出路,我气得牙痒,只能模棱两可的挑着话和他说。
“难道村长大人您觉得神明会一直倾顾我们吗?”
村长似乎是被我的话挑起了注意,他皱起了眉毛,布满血丝的双眼审视般在我身上逡巡。
“村长大人,或许是神明故意给了神使错误的指示。”
我挺直脊背任他打量,,换上循循善诱的语气,却决口不提那个Omega的事。
“大人,最近村子里是不是有别有用心的人,干了触怒神明的事情呢?”
我做出万分诚恳却有一无所知的模样,身体前倾去询问男人。
村长收起了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坐直了身体看我,久在海边餐风露宿与大海搏斗的男人露出了凶恶的模样,看得我的背后出了阵阵的冷汗,他突然一笑。
“知道了,巫女大人,我会去仔细地检查的。”
村长将“仔细”二字咬得极重,又伸手为我斟了一杯酒。
“外边风大,巫女大人喝杯酒暖暖身子,回去吧。”
那酒浑浊不堪,透着股子腥气,在杯子里漾出血色。
我摆明了不喝的态度似是激怒了村长,他阴沉的声音像毒蛇的长信。
“这酒可是从商船上买下来的,大补啊,巫女大人。”
村长通红的眼珠暴突出来,让他像一只可笑又可怖的青蛙。
不欲进一步激怒这个人,我一口喝掉了酒,浓烈的腥气窜上来,我连连咳嗽的模样取悦了村长,男人惬意地喝了一口酒,站起身离开了会客室。
“不送了,巫女大人。”
我只觉得胸口一股郁结的气息凝结不去,与和纯净强大的灵力不同,这是一股非常污浊的气息,哽在胸口令人不适。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缓过这波不适,扶着墙起身离开了村长的家。路上没有灯,月光也不是很亮,我的指尖凝起光团照亮眼前的路。今天是弦月,也没有星星,天空黑得如同墨汁,涌动的乌云几乎要将弦月那一点微弱的光全部掩盖。
我的心里涌起阵阵的不安。
前方亮起了一点火光,向我的方向靠近,我定睛看去,是和,少年提着灯笼来接我了。
“姐姐去了好久,我放心不下就来了。”
我朝着他笑,伸手想接过灯笼,没想到少年不仅没有把灯笼递过来,反而握住了我的手。
少年的手温暖而修长。
我只觉得心口郁结的浊气被和身上浅淡的香气压下,便任由穿着狩衣的少年牵着我,灯笼温暖的光破开了黑夜,带着我们穿过长长的鸟居,回到了神社。
我叫住想要回房的和,取来毛笔与朱砂,将少年的袖子拉起,露出细瘦的手腕。伶仃的腕骨,薄薄的皮肤透出微青的血管,毛笔的羊毫蘸饱朱砂,我执笔在少年的手腕内侧画下了符咒。
“这是一则守护咒,能挡一次杀身之祸。”
我说完低头朝他手腕轻轻呼了口气,希望让符咒尽快成型,抬头却看到少年的脸红得通透,几乎要滴血。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将和的袖子放下,仔细地遮住符咒,突然听到少年吞吞吐吐的话。
“姐姐,如果。。。如果我们不在这里了的话。。。。。”
“什么?不呆在渔村了吗?”
我看着少年银蓝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般,四处乱看,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又看向我。
“姐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天上?”
我听得一懵,回过神时忍不住笑出声。什么天上啦,人这么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我揉了一把少年毛绒绒的头顶。
“姐姐有必须要做的事哦,等姐姐完成了,再去天上找你好不好?”
和低着头任由我乱摸他的头发,我也因此没有看到,少年原本盛满希冀而明亮的双眼失望地暗淡下去,手指也拧紧了袖口,却还是用温和柔软的语调回应着我的玩笑。

(六)

那口浊酒带来的浊气长久地郁结不散,拉扯着我的经脉,阻隔灵力的流动,每次使用咒术时全身都会刺痛。
我没有告诉和这件事,少年最近被接连来找茬的村民搞得焦头烂额,预言的接连出错让他疲惫不堪,幸而那些村民也只是嘴上说说,碍着我还在,不敢对少年动以拳脚。但有时言语也是一种暴行,和眼下的阴影越来越重,原本称得上圆润的脸颊也迅速消减了下去,下巴越发的尖了,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洁白的狩衣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束缚鸟儿的囚笼。
我只能看着,无计可施。曾经想着开解,瘦削的少年却问我。
“姐姐我错了吗?”
“不,你没错,你一直没有错。”你只是太温柔了啊。
身体的负担却是越来越重,我强撑着精神装作无事,直到满月那天的来临。
变故让我猝不及防。
梦里似乎有粘稠的水将我包裹起来,四周都是无边的黑色,手脚都被看不见的东西拉扯,我在梦里挣扎着却无法醒来。和残留在我身体里灵力突然大盛,浅蓝的光芒将我唤醒。
我用力睁开眼,直直对上一张鼓胀到变形的脸。
艹他妈的什么东西!!!!!!
被吓到心脏停跳,我想也不想的抬手一击灵力暴击招呼过去,那个东西被我打飞,摔到墙上又滑了下来。我惊魂未定的爬起身,发现那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东西竟然套着村长的衣服,被打穿了个洞的身体流出腥臭发绿的液体。
竟然有妖怪能掩过我的探查潜进村子吗,还顶替了村长的身份不知多久。
“糟了。。。。和!”
我回过神来,发现我的房间竟然被设下了结界,从外面看来我就是一直在睡觉的样子。我披上衣服,直接打碎结界跑了出去,方才的灵力暴击让我全身的经脉都像断了一般疼痛,疼痛愈来愈盛,我甚至痛到踉跄,扶着鸟居双腿不停地打颤。
“和呢?他在哪??”
我抬头去问飞鸟,通过鸟的眼睛,我看到少年被村民逼上断崖,背后就是呼啸的海浪,村民竟然要让和去祭神。
“白鸟,带我去。”
我忍着痛打出一道咒术,白鸟的身体迅速变大,托起我飞向了断崖。
远远的,我就看到少年抱着双臂和围着他的村民相持不下。疼痛让我几乎快支撑不下去,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和睁大双眼看了过来,海风吹起他的长发,少年沉寂得如同深海般的眼睛忽地亮起,倒映出我跳下飞鸟朝他跑来的模样。
将少年护在身后,我胡乱披在身上的外衣早就乱了,露出睡觉时穿着的肌襦絆,我察觉有男人露骨的视线盯着我,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直到那人吃不住地低下头。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嘈杂起来。
“穿着华美的衣服上路吧,您不是神使吗,就这么走回高天原吧!”
“把油倒在跳板上,点起火来为神使照路嘛!”(摘自《荒海物语》)
一个老人泼来酒水,我衣袖一摆,招来的风将泼过来的酒液吹回去,像石子一样击在那群人身上,打得他们原地跳脚。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原本一直绵绵不绝的痛楚突然尖锐起来,突破我的防线,我终于腿一软跪倒在地,和扑了上来,
人群欢呼起来。
“妖女被放倒啦!”
“神使大人,跳下去啊,神明会在下面接着你啊。”
村民放肆的笑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喘着气掀开和的衣袖,确认符咒完好无缺。
“和,你相信姐姐吗?”
少年握着我的手连连点头,满眼都是泪。
“那和姐姐一起跳下去好不好?”
少年的背后是一轮硕大的,光辉华美的满月。
“姐姐跟我一起回天上吗?”
傻孩子,到现在还相信神明会来救他吗。
罢了罢了,这道符咒会护住他,直到安全到达别的地方,或是有着朴实淳朴的原住民的小岛,或是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海港,都好。
而我自己这幅残破的身体,被海浪吞噬,也是个好结局。
我勾上和的手指,轻轻摇晃着,在少年希冀的目光下,闭上眼睛微笑。
“好啊,姐姐和你一起回去。”
下坠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又熟悉。我搂着和,风呼啸地掠过耳畔带出尖锐的鸣叫,我抱紧少年,在他耳边低声诉说。
“和,下次不要再这么容易被骗了。”
全身仅剩的灵力暴涨,掩去了落入海中的冲击,和身上的符咒登时生效,我任由海浪分开他圈住我腰的手臂。
怀里的契约书瞬间发烫,我的灵魂在激痛中被抽取出来,与契约书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
眼中最后看到的,是少年竭尽全力朝我伸过来的手。
那一夜,无风的大海上卷起的海啸,压过了山峰,曾经存在于一隅的富庶村镇,在浪涛过后毫无踪影,甚至连一块砖石都没有留下。(摘自《荒海物语》)
海啸过后的天碧蓝如洗,那样纯净的蓝色似是能抚慰所有存活者心中的伤痛,大团大团洁白的云朵,柔软又蓬松,边缘透出温暖的金色。
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穿着紫藤花色的衣服,静静地立在如琉璃一般的海面上,海水温和地抚过他的脚趾,海风轻柔地亲吻他的面颊,俊美的面容让人呼吸为之停顿。顺直的深蓝长发被一根金红相间的络子束着,再没有别的装饰。
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穿着简陋肌襦絆的女子。男子似是不在意女子脏污的肌襦絆会沾染到身上,他抱紧了怀里人软绵绵的身体,低头去看女子的脸。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女子黏在脸上的湿发,露出一双紧紧阖着的双眼。他的手,被黑色的指套包裹着,露出的手指直接分明,洁白如玉,女子的脸却比这手指还白,毫无血色。
男子似乎有点不可置信,他的手贴着女子的脸,像是想把怀里的人唤醒,他轻轻晃了晃。女子的手臂无力地从他怀中滑落,指尖呈现发皱的灰白。
他又握住了女子冰冷的指尖,放在唇边摩挲,似是想带给怀里人一点温度。
男子轻轻地开了口,是万分的希冀。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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