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饿了。”

关宏宇从教堂的门口飘进来的时候，关宏峰正低头和一个小女孩说话。关宏宇见状顿了顿，随即奔他而来，光裸的手臂绕过脖颈，娴熟且轻盈地攀附在兄长的背上，好奇地从他肩头打量女孩。

女孩十一二岁，身体瘦小，只有脸蛋是符合年龄的婴儿肥；麦穗般发色下的瞳仁极其讨喜，与天空色泽相等，长久地注视，有陷进漩涡里的错觉。

如果——如果她能够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从同一副肩膀上冒出来，共用身体的假象与地狱的三头恶犬殊途同归；如果她这样看见了，并发现它们以同样认真，但意图完全不同的目光俯视着她，一定会双膝一软，苍白弱小的身体里发射出与之不匹配分贝的尖啸。

但她没有。

女孩的眼里只有温和的神父，她仰着脸，小小声地问是否可以忏悔。

“哥，我饿了。”关宏宇又强调了一次，“你真的不能拒绝她吗？”

“当然可以。”关宏峰回答，他的目光仍呈一个下垂的趋势，平和的面部给人被宽容感，“不过，下次最好还是让监护人陪你一起，我可以请他们在外等候。”

关宏峰抬手向女孩示意墙角单独凸出的房间，然后自己率先走了过去。他的同事们都已下班，只剩一位清洁工在兢兢业业清扫，皮鞋的根部在空旷的穹顶之下，敲出不急不缓、庄重的回响。

告解室看上去像大一些的电话亭，从中间一分为二，隔间狭小幽暗。关宏峰进入其中一个隔间。关宏宇早先被他离开的动作甩脱了，在空中不满地忽扇翅膀，现在关宏峰要关告解室的门，他权衡了一下，在门彻底关上前迅速闪了进去，和他挤在一起。

关宏峰对隔间瞬间变得拥堵这个事实视而不见，他和小女孩隔着挡板侧身而坐，一只手放松地垂在自己膝头，另一手的手指从自己的额头和胸前划过。

女孩把手背夹在膝盖之间开口：“请宽恕我，神父，我犯了错……”

告解开始了。



二十分钟后，告解室的门开时关宏宇从里面弹射出来，骂骂咧咧，一手提着自己软颓下来的尾巴。桃心状的尾尖被人掐肿了，却因为表面的黑色绒毛不甚明显。

恶魔都是有脾气的，关宏宇也不例外。但看到关宏峰和女孩握手，像握住一小块玉，他飞了过去，在一旁灼灼地注视他。

关宏峰像是没注意一样自顾自收拾好公文包，神袍挎在臂弯里走出教堂。他将女孩送到路口，随后往自己坐落在镇子边角的独栋房子走去。关宏宇跟了上去，像一个背后灵漂浮在他身后几米之处，一路上神情郁郁，不再搭话。

路上不断有人和关宏峰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回应。这座小镇的居民大多是忠实的天主教徒，不过丝毫没有排外情绪，反倒对这位新上任的亚洲神父异常热心；尤其是孩子们。关宏宇对此颇为惊讶，这和他了解中关宏峰的人设有所出入。

无论如何，这里的居民，还有像之前的女孩那样亲近关宏峰的孩童们，他们一定想不到年轻的神父回到家中，竟和恶魔——还是身为他亲弟弟的恶魔——搅在了一起。

“哎哟我的亲哥，我还以为你对我撂挑子不管了呢。”

关宏宇一进门立即觉得焕然一新，仿佛由影子一点点变得有了实体，紧接着就被关宏峰压在门板上，心情整个愉悦起来，方才那一点怨气都飘散到了天边。

“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要我怎么搭理你？”关宏峰按住急切开始乱动的弟弟，公文包落到地上，砰的一声。

他一手抓着关宏宇的背心往上提，另一手食指勾住裤腰微微向下。黑色性感的纹路从阴毛处起始，类似子宫的图案绘满整个下腹，两侧代表卵巢的曲线沿着腹外斜肌攀爬，暧昧地勾住后腰。关宏峰瞥见心形的中央一片寂寞，便暂时性地感到满意。

他揪着弟弟的胸口背心往卧室走：“五天，十七个小时，四十九分钟。”

关宏峰并没使劲，但关宏宇顺从乃至窃喜地被他拖走，在背部触到床的前一瞬迅速收起恶魔翅膀。关宏峰的床和他本人一样冷硬，每次都硌得他翼骨疼。

但关宏宇不嫌弃，搂着压到他身上的人就笑：“哥，你想我啊。”

关宏峰冷哼：“想你？我怕你在外面吃别人。”

关宏宇神色无辜：“那也没招啊。你是不知道我从耶路撒冷来回一次有多累，而且我这不是赶在饿死前来找你了……唔……”

关宏峰堵上了他的嘴。他狠狠咬了一下，感受齿下的软肉被撕裂又马不停蹄愈合，卷着那甜的铁锈味往深处翻搅。

他撕关宏宇的短裤裆口，那布料在他指缝里化成齑粉消散，关宏峰顿了一下，转而去撕上身，手指刚碰到背心的肩带处，那衣物又故技重施，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鲶鱼样捉不住首尾。关宏峰不觉得意外，因为关宏宇的衣物从来都是灵力幻化而成，而他现在这么做，显然让自己心火没有发泄媒介，只能撒到他的身上。

关宏峰放过恶魔的双唇抬眼去看。关宏宇正支起膝盖朝他抛媚眼，舔着血腥味儿残留的下嘴唇，原本无辜委屈的神色转变为色诱。他将恶魔的特征连同衣物基本敛了个干净，只剩肚皮上的纹路——恶魔对大多数体貌特征收放自如，唯有这处代表生存本能的淫纹无法抹去——以及细细长长的尾巴在肆意摇摆。

“哥，肏进来，喂饱我啊。”桃心尖锐的顶端被关宏宇操纵着，暧昧地扫过自己的大腿。

关宏峰不用看就知道这恶魔的臀间已是汁水淋漓。他闭眼快速解开裤腰，扶着关宏宇两个膝盖将自己楔进去，过于丰沛的汁液导致仅仅是进入的动作就发出淫靡的水声。从内部被涨满的恶魔仰头叹气。

关宏宇收回脖颈：“我说哥，你什么时候穿着神袍操我一次啊？”

关宏峰对此的回复是拿手指戳进他的口腔。他弟弟白齿红唇，不知是否是恶魔身份的加持，小而圆润的嘴唇内仿佛一处魔窟，敞开了口，乞求手指，乞求阳具。

他挥动腰杆往湿热的肉体里抽送，两根手指依旧翻搅高热的口腔，另一手则按住腹部。那心形印记的下方，仿佛真的有一个盛满羊水的子宫，丰厚的肉壁吮吸阳具，包裹出滋滋声；关宏峰汗水逐渐在衬衫上晕开，湿透的纤维贴紧背部。

关宏宇咬着嘴里模仿性交的手指呻吟，哼唧声乖顺如小动物。坚挺的性器在后穴大力的进出，激得他忍不住扭动腰臀，感觉到体内由交合产生的性的能量，正透过肠壁的吸纳持续输送。

“哥……”关宏宇甩掉手指，抬头寻找起哥哥的嘴唇。

恶魔的吻能够夺走任何人的灵魂，自然也能够夺走关宏峰的。可关宏宇永远不会这么做，不仅如此，他从未掠夺过任何魂灵、将之占为己有——关宏宇其实不在意这一点，但有人严厉禁止他这么做——因此他的嘴唇清清白白，只接触过另一个人的唇和身体。

那个人低下头，浅浅地与他接吻，这让下身交合的动作放缓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下一秒，关宏峰加快挞伐的速度与力道，每一下都恰好碾过鼓胀的腺体，让关宏宇的呻吟如鲤鱼嘴边的泡沫般源源不断。

窄小的卧房内湿响连绵，或许是饿得狠了，没几十下关宏宇就高声呻吟着喷发出来，尾巴缠上兄长的小臂，颤巍巍勒出红色小蛇一般的凹陷，肥嫩的倒桃心埋在关宏峰的肘窝处，虚软地蹭了两下。

关宏峰握着他的胯骨把自己抽出来，润滑的清液自他们的交合处流泻而出。就在刚刚，他被恶魔急剧收缩的内部榨得交代出自己的精华，却显得没什么反应。关宏峰低头注视自己的掌印从边缘处开始模糊，直至消失，流汗的侧颜上终于流露出蛛丝马迹：一侧的眉毛跳动，面部仿佛蒙了一层石膏粉，被汗水凝结成型，却岌岌可危，随时开裂。

“还要不要？”关宏峰拍面前的臀，尽量面无表情，但石膏面具裂开了一道缝。

“要，当然要。不过先让我歇会，”关宏宇嘶嘶喘气，慢慢松开尾巴，不忘朝关宏峰挤眉弄眼，“神职人员的精液够劲，我怕消化不良。”

“粮食”就在身边，从现在起到第二天关宏峰上班，时间都是关宏宇的，而他计算无误，周日的弥撒过后，关宏峰会休他的年假——他要细细地嚼，慢慢地咽，让他的食物接触每一寸味蕾与食道，最后被吸收到连残渣都不剩，能量在他不朽的身体里辗转；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向永恒。这么想着，精神的富足带动肉体都饱胀起来，放任虚软的身体往边上一歪。

仿佛时光倒流，裂缝沿着原本的路线一路愈合，关宏峰松开弟弟，靠坐在床头看他的圣经。关宏宇把脑袋蹭过去枕在兄长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玩关宏峰裤腰上的纽扣。空气中的情欲被他特殊的磁场吸引，纷纷吸附到他的身上，小腹处似有流光回转，心形的填色部分像杯底摇晃着的酒水，缓缓地浮动、充盈。

关宏峰貌似不经意地问他：“这次你去‘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他的问话无疑将那种盘绕不去的气息撕开了裂口。

关宏宇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怨：“没有。你弟我一过去就被抓了壮丁，回来找你，都是编了借口溜出来的，哪儿有那时机啊？”

“噢。”关宏峰将圣经翻过一页，神色和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关宏宇听出失望。

他翻了个身，把两只手都枕在哥哥的上半身，支起脑袋看他：“说真的，哥，你别抱太大希望。连撒旦本人都没能找到他的‘钥匙’，何况我一个普通恶魔呢？”

关宏宇斟酌着语句：“像我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至于别人看不看得到我，又有什么关系？”

关宏峰“嘭”地合上书：“你觉得，我在意别人的看法？”

关宏宇吓了一跳，终于注意到兄长紧绷的下颌线，仿佛要发出咯吱的声音。


作为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关家兄弟有着同样的外表，同样的声音，甚至被人冒犯到时恼怒的神情都一模一样，唯有一点无法调和——种族。事实上，他们并非一早如此。在十八岁以前，关宏宇也曾奔跑在林德赫斯特（他和关宏峰从小被一对英国夫妇收养）常年湿润的大街小巷里，像每一个同年龄段的孩子，尽情释放着O-Level考试带来的压力。而到了十八岁……关宏宇消失了。

他就像被空气中隐形的庞然大物吞噬了一般，毫无征兆地消失在所有人的生活里。养父母急疯了，关宏峰也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玩伴一致认为，关宏宇是被养父母劝说怕了，自行参了军，毕竟他们在校参加学员联合部队时，关宏宇总是最积极的一个。

这没能说服关宏峰。

他利用课余的每一分每一秒追寻弟弟的下落，大学主修的是犯罪痕迹学与侦查；不仅警察多次表示无能为力，关宏峰自己越是深入，越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反倒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他和关宏宇在分开前的十几年里从未有过所谓“心灵感应”），最终他强按下不安，遵循直觉，在即将步入大学第二年的时候递交重读申请，改修神学。

造化弄人的是，最后是关宏宇自己蹦了出来——彼时关宏峰正在论文和必读书目的海洋里挣扎，丝毫没有学出名堂——带着尖尖的犄角、蝙蝠似的翅膀、箭矢一样风流修长的尾巴。

我一直在你身边，关宏宇解释道。只不过作为“另一个世界”的生灵，他无法被凡人看见，更无法进行实质接触。

关宏宇记得自己在一排排高耸密集的书架之间徘徊。他总在图书馆把人跟丢，因为那地方就像迷宫，好处是，出口和入口是同一个，耐心总能将人等到。所以他发着呆，可以说是浑浑噩噩，任由那些高大的、幽波一样的阴影一片一片地掠过他，直到他在两个书架间的空隙停住，侧过头，对上一张前一秒还在伏案的，同样凝固、同样惊愕的脸。

不用说，关宏峰，从不感情流露的关宏峰，他的哥哥，冲过来将他一把抱住了。

至于为何能够重新出现在关宏峰面前，关宏宇解释不清，也无心探究。

再后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着他们，兄弟俩在十八岁时三观就被敲碎重组，窥见世界真面目的一角后脚步更是阻挡不住，几乎马不停蹄。关宏峰毕业、考入神学院、遇见秦驰、被这位“师哥”引着加入驱魔组织，关宏宇前往耶路撒冷，在那里找到“地下城”的入口，从此在两地不住穿梭，一个是生他养他更兼有亲爱之人的世俗人间，另一个则是唯一不用作为影子过活的危殆地界。

再再后来，作为驱魔人出师的关宏峰带着他的“幽灵”弟弟，往往在一个城镇只呆上一两个月、半年至多，一半是为了组织任务（驱逐附身人类，或在十字路口收揽灵魂的恶魔；至于狼人、变形兽一类的实体怪物，那是猎人的活计），另一半，也是最为首要的目标则是，寻找“所罗门的钥匙”。

“钥匙”，顾名思义，正是能够开启两个世界的大门，让他幽灵一般的弟弟重返人间、光明正大在人世间行走的关键道具。

只不过，现在看来……从关宏宇漫不经心的态度看来，真正殚思极虑、迫切想到达到这一点的，从来都只有关宏峰一人。


关宏峰侧躺在床上，那本圣经就躺在床头柜，离脑袋不远的地方。夕阳穿过半遮半掩的百叶窗，在墙和他的衬衫背面映出火红的条纹。关宏峰的半边脸也被映红，好在眼睛以上是暗的，他躺在微微浮动的光影里，就像躺在椰树叶掩盖的孤岛上，一动不动地等待黑夜降临。

他呼吸本身很浅，屋子里依旧显得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黑暗纡尊降贵，在冷淡的声息中如期而至。一只手绕过关宏峰的身体，冲台灯“啪”地打了个响指，暖光瞬间填满大半个房间，包括关宏峰对面的那堵墙。

成熟雄性的投影在那面墙上缓缓升起，恬不知耻地露着他的翅膀和恶魔尾巴。不属于人类的器官上，每一根绒毛都显现得清清楚楚，橙色的肉体在屋子中间熠熠反光，张弛如一匹烈马。

关宏峰在腰部被夹了一下后终于翻身朝上，他握住骑坐在他身上的弟弟的大腿根，面无表情，指甲微微掐进肉里。透过墙上的投影，他们好像已经交媾在一处。

关宏宇被他掐住后就不动了，连尾巴都停在空中，凝固的样子像一尊情色意味的雕像，唯一的动态是他燃烧的瞳孔。恶魔的侵略性初现，鼻梁和人中上的每一滴汗，都仿佛雕像上熔炼下来的情欲。

关宏峰被那欲火刺中，不由闭了闭眼，等他睁开眼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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