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夜，致命的武器就将落在他的心脏，宣告美利坚最后的结局。

在这之前，亚瑟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今后的关系。美利坚是个年轻却野心勃勃的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仿若一颗逐步打磨成型的钻石一般，资本主义的腐朽流淌于他的血液之中，而其带来的繁荣使他变得熠熠生辉。

尽管不愿承认，但眼下日不落帝国的衰落已成定局，再过去几十年后，若美利坚能达到他曾经的高度，他也未必不能依附于对方。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一场似乎是蓄谋已久的刺杀，就将美利坚深陷入经济危机的泥潭中，再没了脱身的可能。而衰退的实力又像是刺激到了阿尔弗雷德的自尊心，助长了他孤僻的性格。

二十年的和平期就在他们各自的焦头烂额中稍纵即逝，战争的苗头已经显现，然而他们都还没从过去带来的破坏中恢复元气，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想过早地涉足于此。于是在背地里，各种阴谋悄然形成。

他知道阿尔弗雷德在私底下有些小动作，当他和弗朗西斯忙着用其他国家利益来牵制路德维希和他的同盟时，美利坚似乎也秘密地同他们签订了一份条约——他本以为这只是和当年对方独立之初对待弗朗西斯一样的手段。

而现实已经阐明了对方的背叛行径。

美利坚永远知道该如何明哲保身，哪怕这一切使他最终落入眼下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的妥协换取了帝国苟延残喘的机会，而同时，与美利坚交涉的事务便落到了他的身上。路德维希本身对感情上的一些琐事似乎颇有成见，但欧洲大陆上却几乎无人不知在日耳曼兄弟间那点混乱的纠葛，于是此番行动对他而言就带上了点别的性质。

这是份屈辱，但他别无选择。

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刻意回避着与对方见面，有关媾和的条约也是只字未提。他对阿尔弗雷德过于了解，深知对方不会接受这般屈辱的求和。但大部分美利坚的民众都已经抛弃了他们的祖国，此时的他不过是被摆在谈判桌上的筹码，因他所继续支持的抵抗而将遭受的袭击使他们惶恐不安，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战争。

他永远都可以为了利益而妥协，但美利坚不能，如果阿尔弗雷德真要落入他那般境地，他希望自己能为其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我拥有过他，也见证了他成长的日子。

亚瑟这样想着。

哪怕我们的关系总是伴随着利益和欺骗，以至于到如今只剩下肉体上的联系还在支撑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但我绝对比那些家伙要了解他，也更明白怎样才能温柔地摧毁他。

要是还有时间的话，他仍愿意将这段谎言延续下去——一个大国的破灭总该带些浪漫的色彩，而作为美利坚的意识体，阿尔弗雷德也应该得到他独属的那份优待。

他想过将毒药混在镇定药物里好让他毫无痛苦的死去，又或是将他沉入水底，溺死在深海里。与其等到他们亲手折断他的骄傲，让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失去神采，他宁愿先一步对他用以私刑。

只可惜，他永远都是会心软的那一个。

而此刻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他已经毫无退路了。

那把他常用的手枪，阿尔弗雷德曾经送给他的，一把彻彻底底的美国货，他唯一被允许留着的随身物品。此时这件陪了他许些时间的老朋友被他攥在手里，藏匿在有些宽大的衣袖中，与他一同进入阿尔弗雷德的房间里。

午夜时分，依旧年轻的国家意识体尚未入眠，他倚在办公桌的边沿上，借着台灯微弱的灯光翻看着凌乱地铺在桌面上的文件，像是没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到来，继续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

亚瑟关上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对方。他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强撑着的顽固，但长久以来的战争消耗仍使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外套搭在一旁，衬衫裹在他身上隐隐约约显现出一种病弱的气质。

“阿尔弗雷德。”

他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声音却仿佛被卡在了喉咙中，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牵动着他内心翻涌的苦涩。

“你来了。”

阿尔弗雷德对亚瑟的来访并不觉得意外，他在桌上摸索一阵才找到了眼镜戴上，待真正看清他模样的时候又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这只是像他们往日无数次的约会那样平常的一个晚上。

而那双失焦的蓝眸盯着亚瑟许久，却自始至终也没能成功映出他的身影。阿尔弗雷德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愤怒，促使他将对方重重地摔在身后那张办公桌上。本就散乱的文件有不少散落到了地板上，伴随着阿尔弗雷德因吃痛而发出的气音，那张脸上挂着的虚伪的笑意最终消失殆尽，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的审视之下。

“亲爱的亚瑟。”

他收敛起轻佻的态度，伸手环住了亚瑟的脖颈，感受着对方沉重的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耳畔。

“做点什么吧，不然可就没机会了……”

沉默的气氛中，他主动发出了邀请，任凭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对方粗暴地扯开自己的衣服，将暴力掺杂进性爱中，从肉体到内心深处都是那样的疼痛且麻木，但他对此却甘之如饴。

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颈侧，诧异了片刻后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笑出了声，而那双蓝色的眸中也罕见地恢复了几分神采。

“亚瑟。”

“你居然哭了……这可真是难得……”

他本想再调侃下去，但很快便从那骤然用力地拥抱中体会到那种悲伤的情绪，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叹了口气，转而伸手试去了对方眼角边温润的痕迹。

这场情事最终也没持续太长的时间。

事后的空气中也没残存一点荷尔蒙的气息，更多的倒像是血腥味，混淆着他的嗅觉，引诱着他积攒的疲惫压过他的理智。

他不可避免地在亚瑟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而亚瑟却只是温柔且认真地替他穿戴好了衣服，还将落在一旁的外套拿来搭在他的身上，像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仪式感。

柔软的金发蹭过他的手心，阿尔弗雷德安稳的样子不由得让他怀念起过去，但象征凌晨的钟声已经响过一轮了，这一切暧昧和情愫终究要在黎明到来之际落下帷幕。

他加重了几分力度，像是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中去。如果有可能，他想就这样抱着他，直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刻。

只可惜他不能，因为他先是英国，其次才是亚瑟·柯克兰。

阿尔弗雷德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小幅度地挣扎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天要亮了吗？”他蓝色的眼睛里氤氲着挥之不去的水汽，费力地想要起身向窗外望去，却被亚瑟牢牢地压在怀里。

他捋了捋阿尔弗雷德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金发，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枪口抵上了他的太阳穴。事到如今，他的心早已不似最初那般痛苦，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与绝望，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但属于美利坚的黎明不会到来了。

想到这些，他握着枪的手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不敢去看对方那双涣散的蓝眸中所盛满的情感，只得吻上他那毫无血色的唇，将未能说出口的爱意尽数封存。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接吻了。

“晚安。”

他遮住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为了保存他们最后一丝旖旎，同时，他扣下了扳机。

一切都结束了。


“Wait for me in hell.”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