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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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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谍战深海之惊蛰 陈山,荒木惟
标签 惊蛰 陈山 荒木惟 山荒 谍战深海之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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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5 10:34
1.
他又在对着那张照片细细端详,脸上带着如梦一般的眷恋神情。陈山从未在其他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见过荒木惟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不明白,一个死人,一个阴郁、懦弱、无趣的死人,凭什么被荒木惟记挂这许多年,甚至于到了连他死后还要找别人——也就是自己——来继续扮演他的地步。
这日本人大抵是脑子有些问题的,陈山不无恶毒地想。他故意用力地推开门,古旧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荒木惟一惊,闻声回过头来。
他薄唇一翘,露出过分整齐的牙齿,眼角也弯了弯,客气地唤道:“肖科长。”
2.
这日本人指定是脑子有些问题的。他的西服三件套总是穿得一丝不苟,即使在情事中,也绝不允许自己衣不蔽体。陈山对日本人这种伪君子的做派嗤之以鼻,但受制于人,别无他法,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奋力顶弄,企图击碎他惺惺作态的伪装。
只有在他身下,荒木惟才鲜少流露出这种一击即碎的脆弱神情。他皱着眉,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唤着肖正国的名字,却被陈山蛮不讲理地顶撞成破碎的声响。
痛苦和欢愉交杂着出现在他脸上,间或糅了些低浅的呢喃声音。陈山侧耳细听,那大略是他听不懂的日语词句,只在他几不成调的含混呓语中,勉强辨认出了一个近似于爱语的音节来。
陈山觉得大概自己脑子也有些问题,又或许是被鬼迷了心窍。他用力掐着男人的腰骶,俯下了身子,在他一叠声的呼唤中伏到他耳边,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
“我也爱你。”
荒木惟骤然抡起胳膊,结结实实抽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猝不及防的一耳光打得陈山眼冒金星,他几乎被打懵了。心狠手辣的日本人眼角泛红,却笑得残酷:“肖正国可从来不会爱我。”
嫉妒的怒火轰地一下冲上了头顶。陈山一手捂着脸颊,另一只手堪堪来得及制住荒木惟的手腕,阻止了即将落下来的第二个巴掌。他的眼睛通红,因为愤怒而凸起,手上发了狠劲掐着男人的手腕,暴怒地摇晃:“老子不是肖正国!!你看清楚,你面前这个让你痛让你爽愿意爱你的男人,叫做陈山!”
一个惨兮兮的笑容绽放在了荒木惟脸上。但只有一瞬,他就又恢复了无动于衷的面无表情。
“我不需要你是陈山,”他说,“我说你是肖正国,你就必须是肖正国。”
陈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要是我不愿意呢?”
荒木惟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你不想当肖正国可以,难道连你妹妹的命,你也不想要了吗?”
陈山的冲天怒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宣之于口的感情看起来可笑又荒唐。他握着荒木惟的手僵了僵,没说话,最终泄气地甩掉了他的手腕。
裹在黑色长袜里的脚踝抬了起来,朝着陈山的腰腹处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还做吗,肖科长?不做就给我滚下去。”
陈山一言不发地扑上来,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3.
“新年快乐,”他说,“想要什么礼物?”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妹妹小夏——”
荒木惟眯着眼笑了起来,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
“你忘了吗,肖科长?你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陈山栽进座椅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既然如此,不如荒木先生陪我跳支舞吧。”
陈山原本是不会跳舞的。为了扮演肖正国,为了实现荒木惟的计划,他才在三个月的紧急特训中勉强跟千田英学了些舞步。但他毕竟学的是男步,因为肖正国没有会女步的必要。加之他身量又略高于荒木惟,于是无可辩驳的,荒木惟便破天荒地跳起了女步,遂了陈山的心愿。
熟悉的《一步之遥》响起来,陈山怀里的是这世界上最狠毒无情的男人。他揽着他的腰,裹在西装裤里的大腿与他温热地摩挲,带领他跟随自己的步伐起舞。明灭的新年焰火跃出斑驳的光,夜色忽地明亮了一瞬又暗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这一步之遥,这最狠毒的男人却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初升的月光落入他眉眼之间,荡起几成温柔的波澜,雾霭般的眼波在光影的变幻下像水一样流淌,脉脉浇进他胸肋之间。在近在咫尺的呼吸交汇里,在月影婆娑的阑珊夜色间,陈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吻他的冲动。
可他明白,隔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这一步之遥,不是一个肖正国,抑或是一个陈夏,而是这浩浩华夏的国仇家恨,是千万同胞的血海深仇。肖正国可以爱他却不爱他,而陈山爱他却不能爱他。对他的爱、对他的恨、对生逢乱世的恐惧和对这段无望感情的痛苦交织成深不见底的囚笼,将陈山囿于其中,尽其一生,不得善终。
心头一阵滚烫又一阵冰凉。陈山绝望地闭上眼睛,向自己怀里紧了紧他的腰。
4.
雨水砸在地面上溅出翻覆的声响,低沉的阴云透不过一丝光线。整幅天幕暗沉地垂下来,就像年轻人隐忍、克制、不能见光的感情。
荒木惟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来自亲信之人的欺骗与背叛令他极为不悦。他不讲话,陈山也不敢出声,只能苦中作乐自嘲地想,在这一点上倒有些像那个懦弱无能的肖正国了——我是说,在妻管严这一点。
陈山莫名地笑了笑。
泛光的真丝马甲被肩胛撑出平向的纹路,无一丝赘余的合体剪裁紧密地包裹着男人的身体。视线随着面前平的肩和窄的腰滑下去,每一寸都如同精雕细琢。陈山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触摸。修长的指尖随之探出了些许,却在半空中踌躇不定地徘徊了片刻,最终又收了回去。
荒木惟忽然转过身来凑近了陈山,眼尾上扬的妩媚双眼带着一丝探究,专注地锁定了他的眼瞳。
“你是内鬼吗?”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陈山悚然一惊。陈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顿时就涨红了脸,舌头也在一瞬间打成了结。编排好的说辞没有像计划中一样脱口而出,短暂的迟疑似乎又勾起了荒木惟的疑心。他的脑袋稍微偏了一点,微微眯了眯眼睛。
陈山在心里叹了口气。
“您是信我还是信他,相信您心中早有决断。”
荒木惟没有答话。他一动不动地,直勾勾地望着陈山的眼睛。
他离得太近了。因着身高的差距,荒木惟略微仰了脸,温热的呼吸不客气地拂在他脸上。陈山几乎以为他要凑上来吻他。他靠得太近,逼得陈山一瞬间敛了呼吸,大脑似乎也因为短暂的缺氧随之陷入了麻痹。热血隆隆地冲撞着耳膜,浅淡的木质香气攀上他的肩,陈山的思绪变得粘稠停滞,引以为傲的精明头脑霎时间只剩空白。他整个人冒着热气僵在了原地,甚至要闭上眼睛才能勉强抑制自己不理智的冲动时,荒木惟却忽然后撤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我一个都不相信。”
陈山乍然迸出一口凝固许久的屏息,胸肺终于被新鲜空气重新填满。甚至还来不及为他话中的含义感伤一片刻,酸涩难言的失落感就从胃里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陈山不舒服地捂住了胃部,努力咽下喉头翻涌上来的腥气,在荒木惟若有所思的注视中泛起一个酸楚的苦笑,许下了半真半假的誓言。
“我将始终为您效忠,荒木先生。”
5.
荒木惟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凭借的不仅仅是勇气和智谋。他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好糊弄,陈山背着他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他并非一无所察。但他之所以留他的命到今天,不惜在自己身边埋下如此巨大的隐患,一次一次地重新给他机会,其中的原因,荒木惟自己也并不愿去多想。
但这次真的玩大了,陈山想,自己这条小命怕是今天就要交待在这儿了。他是个怕死的人,可有些时候又出奇地心怀大义,即将死在爱人刀下的事实令他并不十分恐惧,只觉得不能与他相伴余生而有些不甘和惋惜。陈山直直地与荒木惟目光对视,似乎要在最后的时刻把他的一分一毫都刻在记忆里。他发誓在挥起武士刀的瞬间,荒木惟的眼中曾真实地闪过一丝杀意。
他知道,荒木惟一直不曾彻彻底底信任过他。于是他豁出命去,试探荒木惟对他到底有多少真心。
看起来他赌赢了。
他不舍得杀我——陈山既激动又恐惧,后知后觉的惊怖这时才汹涌澎湃地反扑上来,他急促地喘着气,心脏跳得几乎要跃出喉咙——荒木惟有一百次可以杀掉自己的机会,可是他始终没有这么做。他对我有感情,他对我动了真心——这个念头让陈山兴奋得几乎要跳起舞来。
但他心里的欢欣雀跃没能够持续太久。他忽地意识到,荒木惟没有杀自己,又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这张和肖正国一模一样的脸——仗着这张脸,他得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荒木惟的底线,而荒木惟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后退忍让——
——当然是因为这张脸,他早该知道。
陈山因为兴奋而沸腾的热血迅速地凉了下去。
肖正国已经死过一次,他不可能再让他死第二次了。
荒木惟垂着头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三魂七魄也随着逝去的肖正国远去了。陈山缓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把垂头失神的荒木惟拥进了自己怀里。
他没有丝毫反抗。陈山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另一手覆上了他光滑细腻的手背,抚过葱白手指,卸下了他手中长刀。
“钢琴家的手不应该用来杀人。”他说。
陈山将他五指握在掌心里,轻轻地吻了他的脸颊。
6.
陈山早已经不用在军统冒充肖正国了。但他的枕边人兼顶头上司仍然固执地这样叫他,便也没有人敢反对。尚公馆从上到下,都恭敬地称他一声“肖科长”,共同陪荒木惟表演这一场四海升平。
如果不是荒木惟一直以陈夏要挟,他甚至快要忘记了,自己并不是肖正国。
陈山想笑,又有些想哭。
他静静地立在他身后,听他弹那首重复过千遍万遍的《樱花》。这曲调旋律简单,节奏明快,是与风情万种的上海滩截然不同的清澈纯净。他想日本应该也很美,如果没有战争,他或许会带着陈夏与陈金旺,一同去往异国他乡,去看看那千年不化的山巅积雪,山脚樱花。
荒木惟弹出最后一个音节,抬起手,合上了琴键的盖板。
“奈良的樱花快要开了。”他说。
荒木惟不常提起他的家乡,陈山也只能从他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具象。但他知道,每次荒木惟哼唱起这首小调,他都在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
陈山没有见过樱花。但荒木惟对这种粉红色的小花很是钟爱。他想,这种粉色的小花盛开时的样子,或许就如同荒木惟其人一样,在最高处的枝头上热烈地盛放,属意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而花期却又极短,每一片花瓣都灿烂而脆弱,仿佛被风一吹,就从枝头坠落下去,散落在泥土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荒木惟垂下了眼睛,静默地抚过木质的钢琴。阳光从侧面的窗子洒下来,在他的面颊投下睫毛的阴影。像是经受不住充足的日光似的,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凤尾花般的双眼朦胧地映着太阳的光线,显出难得的温和神情来。
他蹲下身,单膝跪在他身旁,把头枕在他大腿上。然后牵过钢琴家的手,凑到了自己的唇边,珍而重之地亲吻了他的手背。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荒木惟沐浴在阳光里,渐渐闭上了眼睛。他安静地沉默了很久,久到陈山几乎都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荒木惟忽然开了口。
“我是一个军人,愿意为大日本帝国献出我的生命。”他说,“我不畏惧战死,只怕我战死之后,我的魂魄不能回归家乡。”
陈山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可我多希望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钢琴家,他在心里默默道,而我能比肖正国更早一点遇见你。
“等这场仗打完,我就陪你回去,”陈山摩挲着他修得齐整的指甲,轻声地说,“我们一起坐在樱花树下,尝尝你家乡的清酒。”
7.
脑袋被爆炸掀起的声浪震得嗡嗡作响,满目皆是冲天的火光。陈山不是第一次面对爆炸,在为荒木惟卖命的年年月月里,他无数次历经炸药的突袭,又无数次从爆炸中死里逃生。但没有一次,他的内心像现在这样恐惧。
可是他别无选择。
荒木惟仰面倒在地上,脸上被爆炸的烟尘熏得黑灰,鲜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纷飞的烟尘荡得视野一片混沌,他眯起了眼睛,试图透过重重烟幕寻找熟悉的身影,却始终看不清楚。
那或许是极痛的。荒木惟却没有痛呼出声,他小口地倒吸着气,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身后是硝烟未尽的废墟,陈山缓步踏出了滚滚烟尘。他沉默地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荒木惟费力地转了转头,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勉力动了动手指,示意陈山到他身边来。
陈山应该有所防备的,毕竟这是一个日本人,一个诡计多端,阴狠狡诈的日本人。但他的思维在这时却似乎凝固,阻碍了一切的理性思考。
他走到他身旁,单膝跪在了废土中。
荒木惟的目光描摹过他的眉眼,带着似有似无的温柔情意。陈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好似生怕打破这难得平和的梦境一般,带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荒木惟却忽然笑了出来。
“陈山。”他唤道。
陈山甚至愣了一下。自从成为肖正国的替代品,荒木惟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的本名。
“我知道你不是肖正国。”他说,“你从来都不是肖正国。”
大股的血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堵得荒木惟说不出话了。他呛咳了一下,血沫溅到了陈山脸上,陈山也顾不得擦。
荒木惟又笑了一下,抬起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山不由自主地倾了倾身,脸颊向那只手凑了过去。
他没有感受到预想的温度。钢琴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向前伸出的指尖还来不及碰触到他,就毫无预兆地坠了下去,衰颓地落在地面上,荡起纷纷扬扬的尘土。
陈山保持着向前倾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怔了半晌。他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好像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终于达成后的空虚,又好像胸口被剜掉了什么似的空洞。
他轻轻执起了那只弹钢琴的手,与他十指交握,眷恋地贴在了自己脸上。
男人习惯持枪的虎口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优雅矜持又和其他手染鲜血的狠戾之人全然不同。他会弹琴,善棋艺,喜欢喝茶、樱花和一切美好的东西。唐曼晴说,喜爱音乐的人一定有一颗温柔的心。陈山曾经对这个趋炎附势的女人不屑又不满,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竟然也有几分道理。
那双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安静地合着,精致优雅的西服三件套落满了灰尘。破败的身体依然温热,他把他揽在怀里,从他上衣口袋抽出绣着樱花的丝帕,一点一点为他擦净脸上的脏污。
可是他流出的血实在太多,怎么擦也擦不尽,将整块手帕都染成了不均匀的深红。
陈山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温热的红从他身体各处漫出来,浸透了一丝不苟的西装,叫陈山抹了满手,又顺着指缝流下去。那些红色的液体泛着腥气,毒蛇一样湿乎乎地爬过他的皮肤,钻进了金铸的戒指。
那本应是他的婚戒,在婚礼上和他的新娘交换,可却是由荒木惟为他戴在了无名指上。忠贞的象征如同金制的镣铐,令他从此心甘情愿沉沦苦海,为他臣服。
真险恶啊,荒木惟。
最为罪孽深重的人,却能如此轻易地被上天原谅,将所有爱恨情仇抛在身后,无牵无挂地拂袖而去。而我却要背负着最沉重的痛苦,在国仇家恨和永失所爱的无尽悔愧中,替所有人,孤独地、寂寞地、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
太不公平。
他将染血长指含入口中,吮尽了他的骨血。
荒木惟啊,荒木惟。
我情愿你还在这里,再喊我一次,肖正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