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审神者又病了。今日陪护的刀剑轮到了药研。

理应全副武装、裹得像团毛线球与短刀们掷雪球玩儿，或是舒舒服服地缩在桌炉里看节目录像的这具身体，现在却不能随心所欲。它僵硬迟缓、不听使唤，和尸体并无两样地裹在棉被里。底下捂得热乎，头上顶着冰袋，喉咙干渴，双目无神。

啊，这和摊在冰上等着被买走的死鱼有什么区别……

正无聊地瞪着简陋的体温计上的红条上飚呢，旁侧立刻不留情地一扇子敲来。“什么尸体，大将尽说些不吉利的。”

说着就把她压在舌下的体温计抽出，摆到眼前瞧去了。他瞟见上面的数字似乎很满意：“嗯，烧得不那么厉害了。只要大将接下来这段时候能安分些的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说来的确是自己理亏，少女想。前阵子才染上风寒，被白发的近侍寸步不离地监视着养病，那一周简直要把她闷出蘑菇了。好不容易病快好透了，自己又趁着近侍领队出门调查的空档，高呼“好耶！”在庭院胡闹疯野，一个不留神就绊到个什么，扑在不牢固的桥栏上，一起摔进池子里去了。

池面刚结了薄冰，她那么一下直接给砸了个坑，在寒得彻骨的池水里扑腾，吃了好几口冰屑才被路过的大太兄弟用网兜打捞上来。
虽然不住地哆嗦、打着喷嚏，少女还是没忘记意识消散之前，围上前的刀剑中明石那个“好玩吗？傻子一样”的表情。

太羞人了。

回想终止，无视粟田口短刀中颇有长兄气概的那位憋笑得颤动不止的肩膀，只好偏头看向掉落在枕旁、此刻正展开的折扇。

新年初始，好奇心作祟的刀剑们纷纷效仿人类活动，她也因此收下不少让人称奇的墨宝。

“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少女有气无力，哼哼唧唧。“药研……如果最后一片叶子掉落的话……我的生命也……”

“大将，现在是冬天，院里的树早秃了。”这才止住笑声，缓了好一会，药研郑重地应道。

“……我累了。药研你也先回去吧。”居然因为他们拥有人类皮囊就误认为会按套路出牌的少女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她阖上眼帘，暂时不想说话了。

在她假寐期间，药研似乎收拾好了器皿，又过来替自己仔细掖好了被子，伏低身子告知下个饭点他还会过来之后，轻悄悄退出了房间。

“唉……”

虽说体温已经逐渐回归正常，但病痛向来不饶人，此刻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少女勉强支起眼帘眨了一会，还是抵挡不住困意很快睡着了。


002

再次醒来已是弦月高升。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雪也停了，心想大概是后半夜了，廊上才会没有一点人声。石灯笼里摇晃着暖黄的烛火，在障子上均匀地涂了一圈。
她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只是身体也没有起初那么嗜睡的感觉了，再躺下去也是无聊，少女干脆从被褥里爬坐了起来，环视四周。

“审神者，复活。”她没开头地嘀咕了一句。


房间里和上回醒着的时候并无区别，不过在离被褥稍远的地方，多了只食盒。她借着屋里的光线揭开盖子看，里面两层都是空的，下格还残留着点像是黄豆粉的东西。大概有光忠做的荻饼，她想。毕竟自己缠着他用好的红小豆做馅衣过。

距离上次进食或许过去十个钟头了，因为再度染上风寒，这段时间轮值炊事的刀剑都只给自己准备清淡的白粥小菜吃，然而现在腹中却反常地不觉饥饿。

“原来吃过晚饭了吗……”自言自语地，心想自己居然在没意识的情况下将美味送进腹中，少女就有点沮丧。光忠的手艺无可挑剔，虽说图省工简略了做法，但味道仍好到就连个别不爱甜食的刀剑都多吃了几个。

芳醇又不腻人的新鲜豆馅，覆着松软柔韧的糯米团，绵黏却不沾喉，要是配上热茶的话……没等她对点心的滋味多做遐想，廊外那头出现了人走动的声响。

……不好！

大概是夜巡的刀剑来了，可不能被他们逮住现行！慌乱之下不听话的惯犯扑向床褥，还失足踹倒了旁边的夜灯，一个打滚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头，总算赶在来人哗啦一声拉开障子门之前紧闭了双眼。

和踏在榻榻米上的足音一并进到屋内的，还有入夜更显凛冽的寒风。

“……”

强忍着头顶吹来的冷流，咬紧牙关都要装作熟睡，少女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也不管这样是不是太过异常了，审神者此刻心中只有这么个疑问。

不对啊，这人怎么还站在这里？

从刚才开始，他仿佛已经看穿自己拙劣的演技一般，一声不吭地在枕边站定了。即使不睁眼去看，也能察觉到对方令人在意的带刺的视线。

论心性她哪里耐得过有了百千年历练的刀剑，这无声的对峙少女也吃不住，就小心翼翼地撑起眼皮瞧了一下——

这一眼差点没吓得她从床上弹起。

夜灯仍然被她踹倒可怜兮兮地躺在原地，起不了用途。在床褥的侧旁，本应还在远征途中的鹤丸国永，却正抄着袖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因为没有灯照，他全身上下只有那双澄金的眼睛和羽织上缀着的链子在发光，脸不是能看得很清楚。

然后鹤丸伏低了身子。他眼神冰冷，表情似笑非笑地按住了少女的肩膀示意她躺下，彻底抹杀她想从这个局面逃脱的可能。

“——总算醒了？我有话要问你。”他的手指虽说没多用力，但少女就是无法动弹。“我可是从他们那听来了些趣事啊。”

“对、对不起……”总而言之先认怂。意识到处境危险，也不敢与鹤丸有眼神接触，少女心虚得连道歉都说不稳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