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在沙漠里的边陲小镇梅尔祖卡上，有一个牧羊少年，他叫伯马丁。

他有两只母羊，一只老，一只年轻，三只公羊，两只长角，一只短角，一间矮屋，只够放得下老祖母和她的茶壶，一篷羊皮帐篷供他栖身，一对好看的黑眼珠，一大片蓬蓬的鬈发，一支陈旧的乌德琴。这就是他的全部财产。

人们都说，姑娘们看了伯马丁的脸就会冲他笑，听了他的乌德琴就愿意钻他的帐篷，看了他帐篷里的东西就会叹口气跑开。

伯马丁听了这种说法只是笑笑，笑完了就去接着放羊，然后去照顾祖母。

运气总是会来的，伯马丁也不例外。

那天，伯马丁照常放羊，不知怎的，他看到了一个铜油灯，在这孤寂的黄沙里分外显眼，想到常常熬夜织挂毯的奶奶，伯马丁欣喜地把油灯揣进怀里。

砰，油灯炸开，一个蓝色的精灵显现在伯马丁眼前。

“您好，尊敬的先生，请问您有什么愿望？”

“我猜，您想要一个庞大的羊群，远比梅尔祖卡的所有牧人都要广大，要有苏格兰山羊，美利奴绵羊，高山岩羊，来自喜马拉雅山的藏羊，只要您开口，世上每一种吃草的白色动物，就会为您所牧养。”

见伯马丁不语，精灵将手高抬变出幻象。诸国的美食骤然立现，雅典的金苹果盛满了金盘，闻一下就可让死人复生，烤凤凰，炸孔雀，各种奇珍，琳琅满目。鲜美的果汁，醇冽的美酒，被盛满了水晶杯，空气中盈满美食的味道。这是曼苏尔的王庭上都无法想象的一餐。精灵摘下一个苹果，放到伯马丁眼前，他说。

“尝尝苹果吧，挑剔的先生，无数战争都因它而起。”

伯马丁依旧沉默以对。

“看来我碰见是一个情种。”精灵笑了，露出森白的牙。

“此去五百里，有一个伟大的皇帝，统治着一个庞大富庶的帝国，他有一位掌上明珠叫萨拉玛，结了婚的丈夫见了她会懊悔地自尽，老人见了她会重燃爱火，少年人见了她会夜夜不能安眠。皇帝向世界公开征婚，以国相赠，无数好友兄弟，为了她拔刀相向。只要您点点头，她就只爱您一人。”

“不止这样。”精灵道“您将拥有无上的魅力，所有女人，所有雌性，都会对您青眼相加，您将拥有无上的爱，世界的爱，每一扇门都将为您打开。”

伯马丁踢了踢沙砾，耸了耸肩。
精灵向伯马丁鞠了一躬，声音颤抖“我遇到的竟是一个伟人！一位真正的英雄！陛下！我将赠您一只军队，一只无坚不摧的军队，无数的骑兵，无数的勇士，他们只为您的意念所动！您将征讨，从极北的冰渊，到极东的深海，无数诗人，无数土地都将高唱伯马丁的名字。您将成为世界的皇帝，将您的威名，永远地刻在历史的金碑上。”

伯马丁拢好了羊，打算回家。

精灵使出了最后的杀招“挑剔的孩子，难道你想变得和我一样？好吧，好吧，我将赐予您精灵的力量，无上的知识，每一种语言都为您袒露秘密，每一种知识将不再成为壁垒。您将点石成金，不死不朽，永葆青春，一眼就可看透浅薄的人心。您将成为先知，一个圣人，永远游荡在人类之中。”

见他仍不为所动，精灵急了，他恳求道“求求你了，冷漠的孩子，你难道是个哑巴？说出来吧，说出来你的愿望吧。”

伯马丁终于开口

“尊敬的精灵，原谅我太过庸碌，照顾这几只羊就让我疲累不已，恐怕我无福享受那么多的羊群，至于美食，我的胃袋太小，恐怕也装不下许多，关于爱情，我倒是认识不少好姑娘，她们就够我受的了，权位和杀戮都不合我意，而且我向来讨厌那意味不明的诗。至于知识，您倒是挺有知识的，可是......”

精灵愤怒了，他身形暴涨，露出红色的皮和长长的角来，他高声骂道“你这该死的，该死的悲观虚无主义者，你这一辈子的牧童，无能的阉畜，你将一辈子不会有钱，不会有妻子，不会有人爱，你将即刻死亡，死后就化为枯骨，我诅咒你，唾弃你，愿你永远可憎。”

伯马丁也很难过，他想着老祖母肯定不会喜欢一个会骂人的油灯，于是他带着羊群快快跑开，留精灵在这空旷的沙海之中。

传说有些爱恶作剧的恶魔也喜欢读人间童话，它们常常扮作许愿精灵，将自己囚于油灯之中。变出诱人的幻象，在许愿者自以为愿望达成时便将其吞噬，只为了欣赏那刹那间天堂地狱的神情。

伯马丁当然不知道他逃过了一劫，他只是一个该死的虚无主义者，守着他的羊群，破帐篷，老祖母，一支陈旧的乌德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