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再次醒来已是次日黄昏。

他挣扎着起身，尽管有一层窗纱过渡，夕阳的余晖仍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醒了？"魈顺着声音寻去，这才发觉钟离正背手站在窗前，落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灿金的光芒，朦胧了他的轮廓。

"钟离大人。"魈张口轻唤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地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指腹按压在太阳穴处按揉一阵，缓解着方才因为直视太阳而产生的晕眩。

钟离将软枕垫在魈腰后："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魈低头，小腹已经完全平坦下去，但仍有一些余痛，两个手掌都缠着纱布，边角处渗出些血迹，还有他看不到的地方，例如因为用力过度眼睛里泛起了血丝，但再休息一日大概就能消退。最严重的大抵是身体某处难以言说的地方，随着他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传来撕裂的痛感。

钟离见魈不言语，索性也不再询问，只是端了一碗温烫的水来让他润润嗓子。

魈咂舌，觉得嘴里的苦有所缓解。是他生产时钟离让他压在舌底的参片，哪怕已经拿出来了仍余留着些苦涩。

两人之间又沉默良久。

钟离转身，在毛毯间抱住一枚蛋递到魈面前。他不知是否能将这枚卵称为魈的孩子，索性没有开口。

"这是，我···生的？"魈颦眉，犹豫着伸手去触那枚已经被擦拭干净的卵。在他刚完成生产意识模糊之际，他隐约感到钟离将这枚蛋抱出了房间。当时实在是疲倦得厉害，加上他对这颗蛋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并不在意它的去向，只当是被丢弃了。而此时钟离将它完好无损地捧到他眼前，让他不免有些疑惑。

"嗯。"钟离轻轻捏住魈的手腕，往蛋壳上引。

魈仔细感受了一下，并无任何生命的迹象。尽管早知结果如此，他仍有些失落。

魈摇了摇头，将覆在卵壳上的手收了回来。

"并不能孵化。"魈将视线挪开，唇形对了一句"丢了吧"，却终究没说出声来。

钟离大概能明白。在某些方面魈的心智还是孩子，无法理解一些复杂的情感。这枚蛋对他的意义只有痛苦，严格意义上讲它甚至称得上食物，也不难理解魈为何不想要它。

钟离将蛋挪开，用毛毯遮挡住。

"无妨。你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着，不必为这些事忧心，好好修养便是了。"钟离端来一小盅参汤，看着魈喝下去，才转身拿来一盘杏仁豆腐，递到魈眼前。

杏仁豆腐一直在暖炉旁温着，已有些融化。

魈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淡淡的甜味在口腔中融开，让他有些失神。

"空腹不宜吃寒凉的食物，对脾胃不好。天冷了，该添衣物了，夜里也要记得给炭盆添把火，免得身子受寒，留下病根就不好了。滋补的汤药每日都要喝，对你的身子没有坏处···"钟离一一叮嘱着，似乎是将魈当做了不懂得生活常识的小孩子。

魈便捧着杏仁豆腐窝在床上，乖巧地点头附和。

钟离嘱咐着，忽而抬头对上魈的眼眸，却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

钟离叹了一口气，只觉魈那模样让人有些心疼，探手揉了揉魈的发顶，凑近时却发觉生产后的魈身上竟沾染了些婴孩的奶香气，遂打趣道："你倒真是愈发像个孩子了。"他挨着魈坐下，替他梳理着杂乱的发丝。

"钟离大人将我看作孩子？"魈于亲情的概念并不深，有些不解。

"嗯，这意思大概就是···你在我这儿不必过于拘谨。人应当有欲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说你想说的任何话。"钟离垂着眼眸从侧后方端详着魈的面容，面色被暖的红润，竟让人不住想要掐一把，"明白了吗？"

魈点头，面上却仍余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