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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二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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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常规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标签 原创

状态 已完结

170 0 2021-10-2 11:13
何秋扒着窗台朝里望,呼出的水汽给玻璃糊了一层模糊的光。
窗里面一个老师正在带着一群孩子练习跳舞,那一袭红裙随着节拍一颤一颤,一下一下直戳进何秋心里去。孩子们在台下模仿着那位姑娘的动作,稚嫩又充满生气。
何秋记得自己幼年时也是这样的,跟在老师屁股后面咬着牙下腰跟拍子。似乎老天爷就偏偏喜爱他一般,他总能比旁的小孩更快地掌握那些动作。后来,老师把他举荐到了省舞蹈队,那几乎是他最快乐的几年。每每他着一身黑衣登台,音乐响起,他便忘却了自己是谁,又该去往何方。他只在鼓点中挥洒着汗水,每一次抬臂拧腰都用出全部气力。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那祭台上的羔羊,将自己尽数献给了那些个舞台与那些灯光、音乐。
有时母亲也会劝他别太拼命,可他年轻气盛,又从不把生病当回事,总归还是当面答应得好好的,一扭头便当耳旁风忘在脑后了。母亲向来是宠着他的,见他这般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再灌一杯温水给他带着。可每每他记起来喝水,那保温杯里的水早就凉透了。
他瞧着屋里那小姑娘一抬腿扶杆后仰做了个示范,惊起一群小孩的惊呼声,不由缓缓笑开了。也许是因为没有舞伴,那小姑娘的动作没有真正低下去,要是换在省队里,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何秋看得眼热,腿也热。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跳。他扶着轮椅一挺腰,却没能站起来。膝盖到小腿依然是麻木而没有知觉的,巨大的落差让他精神一阵恍惚。
何秋低头拍拍膝盖,没什么感觉,反倒把指腹从窗台上扒的灰抹了一裤腿。他笑了笑,颇有些自嘲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却被尘灰呛了个狠的。单手捂着胸口,何秋勉力控制着自己不发生太大声响打扰到孩子们。
他俯下身滑着轮椅离开这里,等到走出这条小巷子,才两手支在轮椅上咳嗽一通。天气渐凉,人行道两侧的枫树也开始呈现出一种疲态,让何秋不禁想起舞团外那个卖抄手的小铺子。每每嘴馋了,何秋便扯着舞伴偷偷溜出去,两个青年人对坐在昏黄小灯底下,捧了海碗对着直乐。小姑娘就拿鞋跟碾他脚,杏眼睨他,道:“要是明天领舞说我胖了就都赖你。”那时的枫叶也卷了边泛黄,风一吹便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落在他腿上。
何秋捡起膝上那片枫叶,对着阳光瞧。秋日里秾丽的艳色仿佛全浸在这经络中了,就像一个前半生耗尽了所有精气神的青年人,寥寥的下半生只好将自己隐入越来越稀薄的苍白夜色中去,仰着脖子等待肃杀凛冬。
何秋架着轮椅驶过格子街道,穿行过人群,靠在一个花坛旁休息。可终归还有不让他休息的。衣裳内侧的手机在他怀里震颤起来,让他觉得胸口甚至有些烫。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胸口发烫的感觉了,大约……这就是小师妹说的“物理”发烫吧。
他眼中沁处一丝笑,无奈掏出手机,果然,又是小姑娘的电话。小姑娘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像是飞倦了的鸟儿在巢里向母亲诉说着一整天的见闻。
“秋哥!我上班的时候看到你了,是不是?可惜我还在上班没法和你打招呼,你又想打我板子了是不是?我下午没课了,一起吃个饭?”小姑娘一如既往地能说,隔着手机何秋就能想象出来小姑娘红扑扑脸蛋上旋了俩小酒窝的样子。
以前舞蹈团里都叫她小蝉。不是婵娟的婵,就是树上那个知了猴的那个蝉。其实人小姑娘大名叫陈妍,跟蝉不沾边。但是小姑娘好像和谁都能凑一起聊两句,能闹,也爱笑。当初教练打趣说一个锯嘴葫芦一个知了猴凑一块去了,小姑娘就勾着他脖子得意洋洋道:“那不是多个人听我说话嘛,有什么不好的。”
“好,你想去哪吃?”何秋含笑应了。
陈妍比何秋晚一点到,头发胡乱一拢扎脑后就对着菜单噼里啪啦一阵勾勾画画,根本用不着何秋动手。瞧着何秋瞅她,陈妍跟只小凤凰似的一挑眉,拿眼尾白他,道:“怎么,我亲爱的大师兄居然换口味了?稀奇啊,还是师兄你想我炒的西红柿鸡蛋了?”
何秋摇头失笑,给陈妍的杯子里满上果汁,拧紧盖放在一旁,才开口道:“你的西红柿炒鸡蛋我是不敢吃了,我就算想吃也不能一口吞一整个水煮西红柿是不是?”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搭档爱呢?师兄妹爱呢?”陈妍瞪他一眼,从兜里摸索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内部请帖。
陈妍趁着菜还没上,把请帖打开推到何秋面前,说:“师兄,我也不兜圈子,师傅找我来着,想让我们重新合作,师兄你看怎么样?”嘴上说的虽极硬气,可陈妍眸子里的哀求几乎快要溢出来,将何秋淹没在绝望中,死死扼住何秋的喉咙,让他几乎说不得什么话。
何秋恍惚回到了两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医院里,身下明明是实木椅子,却将他心肝肺都冻成了一团团冰坨,让他呼不出气来,困死在冷凝的空气中。
这两年来,母亲不敢在他面前提他的病,师弟师妹们更是连跳舞都不敢和他提,生怕搅扰他心绪。何秋自己其实也晓得,那些关心自己的人都在拼命维护这自己的尊严,仿佛只要大家都不说,他便还是那个和善知礼又勤勉懂事的大师兄,他便还是那个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舞者。
可惜那些都是一厢情愿罢了。何秋苦笑。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次梦回舞台,夜半时分惊悸醒来膝盖却仍不听使唤。他想强走几步路,可哪怕摔得膝盖上全是淤青也无济于事。何秋的心只能在第二天母亲眼底的心疼与慢慢萎缩的肌肉中日渐死寂下去。
医生说,那是由于平时不注意保养,而平时训练又太高强度,神经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已超过了最佳恢复期,可能……
何秋的手背被陈妍拍了一巴掌,他大喘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憋着气一直没有呼出来。一串串金星在何秋眼前炸开,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颤抖,在反抗着何秋自虐一般的动作。何秋大梦初醒般地,满目茫然瞅着陈妍不知所措。
“师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哪家姑娘啊,居然比你小师妹好看,嗯?”陈妍拍拍他手腕,冲服务生道谢把菜摆上。陈妍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好是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见他这样,陈妍也不着急吃饭,她隔着热气蒸腾的饭桌支腮歪头瞧着何秋,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师傅说啦,师兄你哪怕不能站着跳舞,坐着跳舞也好哇,我们两个一起退的时候他就说可惜得很来着。这可是第一届残疾人舞蹈协会呢,师兄你可得给我找找场子。”陈妍拿碟勺舀了一小碗抄手,淋上热汤点上醋,端了何秋面前去。
“谢谢……我……再考虑考虑吧。”何秋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腿,郑重收下了那张请帖,折起来放在了自己衣兜里。
回去以后,便下起了雨。母亲还没有回家,估计被困在单位了。何秋趴在窗台上往外看,鼻尖在玻璃窗上呼出一层白雾。几滴雨点打过来,崩开一片水珠,折射出窗外光怪陆离的景物。很是无端地,何秋瞧着玻璃上一滴滴往下滑的雨水,联想到了母亲的哭声。
何秋是见过母亲哭的。诊断证明刚刚出来的那一阵,他情绪一度失控,有一次无故冲着母亲吼说自己就是个废人。他不熟练地操着轮椅摔门回屋,留给母亲的只有咣啷一声响。等到一切安静下来以后,母亲压抑的啜泣从门缝中挣出来钻到他耳朵里,伸出尖锐指甲在他心尖上一遍遍撕开一道道裂缝。
他伸手盖住那一截水珠的痕迹,可雨滴却歪歪扭扭,顺着玻璃的纹路滑了下去,栽到了尘土中。留给何秋的,却只剩下指腹上泛着的凉意了。
那天晚上,何秋推着轮椅敲响了母亲的门。轮椅停在母亲床边,那轮椅有些老了,停下来的时候脚踏板总是发出来咔哒一声。
这应该是何秋不能跳舞以后第一次与母亲这样对视。他打量着母亲,瞧着她耳畔又凭空多了几缕银发。可哪有凭空来的银发呢?终究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斑白发丝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何秋是有些忐忑的,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紧张过了。等到他从兜里掏出来那张点名道姓邀请他和陈妍去跳舞的请帖时,他却总觉得擦不尽手心中的汗。
“妈,这是人家邀请我和小蝉……妍妍一起跳舞的邀请函,残联办的。那什么……妈,你愿意我去表演么?”看着母亲眼中骤然亮起的光,何秋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给小师妹打电话确定参加比赛的时候,雨停了下来,何秋拉开了一点窗户透透气。一片枫叶被雨水冲刷下来,“啪”的一声,落到了何秋的手腕上。黏糊糊湿哒哒的一片叶子,被水浸过以后整个贴合在他皮肤上,带了了些许水汽与尘土。
何秋捡起来,对着灯光瞧瞧。他似乎从这枫叶中看到了舞伴裙摆上那抹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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