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吧，趁着雨。


小雨夜。

“柯克兰，跳下来，跳下来！”布拉金斯基大声喊着。他抬着头站在小柯克兰先生的窗户下面，那窗户里没有开灯，明显是主人已经睡下了一段时间——或者说，这间房子，这条街的人也早已经睡下了，等待着明日的太阳升起，融化今夜的小雨。站在窗里的人有一头金发，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惊讶，好像又混着一些气愤。看清楚来人，小柯克兰先生愣了愣，跑回房间要去拿什么，布拉金斯基静静地，静静地站在距离他的头顶还有六英尺的窗户下面，小雨打湿他的衬衫，打湿他柔顺的淡金色的头发，又从下巴滴到白色围巾上面，变成几朵透明的花。他的旁边是一辆单车，一辆破旧的单车，它有生锈的铁链和坏掉的车铃。现在，它和布拉金小先生一起，站在雨里。

小柯克兰先生回来了，他随手抓来一件外套套在睡衣外面，还多了一副死板的、让布拉金感到对小柯克兰来说完全不合适的方形黑框眼镜——好吧，他把眼镜带上了，看起来更像大家所熟悉的他了。布拉金觉得不适，绝不是因为淋着雨。

小柯克兰先生看起来比刚才更兴奋了，即使压低声音也掩盖不住愉悦，像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儿。他登上窗台，探出去半个身子，小雨滴在他闪耀着的金色头发的发梢上，又滴在他蓝色眼眸的旁边。他低着头问：“嘿，布拉金，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完好无损地落地吗？”布拉金斯基依旧仰着头看他，他微微笑起来，有雨水落进他淡紫色的眼睛里，但他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容变得更深了，他说：“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我的英雄，如果你害怕，我会接住你的。”末了，他补上一句：“一定会的。”

小柯克兰先生咧嘴大笑起来，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纵身一跃，跳进布拉金斯基小先生的双臂之中——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摔倒了，摔进了湿润柔软的草地里。他们笑了，布拉金说，他们像两个傻瓜。

爬起来，站起来，拖着破旧的单车飞奔出院子，雨像是越来越大了，他们不在乎，不会在乎，不愿在乎，顾不得在乎，他们一路向前不回头，而雨点在往后走。

“坐上来！”布拉金一跃骑上单车，单车发出了嘎吱一声，他拍了拍后面带着锈迹的后座，转过头对着小柯克兰先生说。金发的人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腿一蹬，站在了后座上，暗红的铁锈抹在了他的白色鞋底上。布拉金斯基突然就笑了，大声笑了起来，声音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爽朗，他犹如诗朗诵一样地讲道：“哦——小柯克兰——我们永远与众不同，永远叛逆的上帝之子！”小柯克兰先生当然知道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可是他只是说：“布拉金斯基——我是说，伊万！叫我的名字！”


“好的——好的！我的阿尔弗雷德……”


伊万骑着这辆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的单车飞速地前行，阿尔弗雷德站在后面一只手扶着伊万肩膀，一只手敞开去迎接风雨。他让伊万闭上眼睛，伊万如他所愿，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彻彻底底因为阿尔弗雷德而疯了，他知道稍有不慎就会不幸地与阿尔弗雷德共同在这个雨夜离开，但他还是照做了，伊万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以无法估量的速度快速生长，即将割开心脏，然后 破壳而出。

阿尔弗雷德在他身后，在他头顶上面尖叫着为他指路，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却让伊万从中体会到了独属于他的生命力，从未有过的热烈可以让雨夜都变得温暖。

雨天的路很滑，所幸道路比较平坦，有惊无险，直到伊万睁开眼，已经是海的咸腥味道萦绕在鼻尖，他第一时间回头看了看阿尔弗雷德，他的眼镜起了一层白雾，无数细小的雨点在上面跳舞，天蓝色的眼睛被藏在后面，却依旧熠熠生辉。

“我简直就是疯了……哦，天呐——我让这样的你为我指路？……”

“但你相信了我，伊万，你信我。”

“是的，我信你。”伊万不可置否，“而这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雨还在下着，深夜依然未过，所幸他们还有有海，还有一辆单车，即使它很破旧。

伊万说：“你和我一起去纽约吗？逃离伦敦，逃离这里……你说过你想这么做的。”
阿尔弗雷德望着辽阔无垠的海，海平面上隐隐约约透出一点金色的光芒。

“为什么不。”阿尔弗雷德像是自言自语，“等到伦敦不下雨，等到伦敦不下雨。”


雨夜未过，而黎明悄然到来，带着金黄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