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睁开眼睛，不禁轻呼出声。

“嚯……”

“怎么样？”

“太美了……”

米歇尔不禁掩面惊叹道，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夜晚下的风起平原旷阔而宁静，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星火与萤火之间，一轮明月垂悬，轮辉皎白清莹，照亮满地嫩草芬芳。

夜雨方绝，米歇尔位临世界中央，从这个角度望向远方的悬崖，沾满了水珠的鲜嫩青草扶摇直上，一抹嫩青遍布天涯，环而下望，周遭满眼柔和碧绿。

身后吹来一阵又一阵的大风。米歇尔回头望去，一排又一排整齐的青草交替低下了头，风轻轻带走它们身上沉重的露滴，拂过米歇尔之际，馈赠而来的是甘甜又清新的青草香气。

米歇尔深吸一口气，一时间肺部盈满了新鲜又芬芳的空气。

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死去都是莫大的尊荣。

“喜欢这里吗？”

伊莉丝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微笑作声。

“喜欢，你怎么——哇啊啊啊啊？！”

米歇尔一回头，发现伊莉丝身着一袭丝绸红裙，左右手各端着一盏酒杯，里面盛着如血液般殷红的酒液。

“怎么，好看吗？我自己挑的，发现有点大就自己改了改。”

伊莉丝微微转身，精绝的裁剪搭配裹贴的丝绸布料，窈窕的曲线一览无遗。虽然早就听说伊莉丝手巧得很，但今天算是在她身上真正地见识到了这一点。

米歇尔看向伊莉丝，或许是恰逢大风将息，一滴晶莹的水珠飞上眼球，又或许是心底难以抑制的感情被这一刹那的惊艳点燃了引信，顷刻间便一发不可收拾。此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受哪一边影响，只知道自己一个转身，不知怎的眼睛竟模糊了一瞬，如此而已。

但在那一瞬之中，米歇尔拜见世界绝色，他看见伊莉丝仿若一抹透亮的红色晕染开来，在鲜艳剔透的红之外，露出的肌肤如上等画纸一般洁白。红白相会，像血液滴落清泉、石蒜立于皑雪。红白之外，是通天接连的碧绿荡漾。三色交融，就宛如风起风息般自然，毫无任何扎眼的不协调。

当米歇尔回过神

“还……还行吧，不难看。”

米歇尔试图掩盖自己的努力不往伊莉丝的方向看去，他侧过头接来酒杯，见酒杯里的酒不多，一饮而尽。

“唔，好冰，不要随便把能力用在这种地方诶。”

不知是受酒精影响还是伊莉丝这一身太惹眼，米歇尔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诶？不要吗？我觉得还挺方便的啊。”

伊莉丝没有像米歇尔那般不解风情，鄙夷地看了一眼如牛饮水般的米歇尔，轻轻地抿了一口杯边。

“话说，你脸怎么红了啊？”

伊莉丝把脸凑了过来，坏笑地看着一脸通红的米歇尔。

“诶…？有吗？酒太冰了！”

米歇尔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伊莉丝，只觉得脸上炽意更甚，他偏过脸去，慌慌张张地解释着。

“诶？是这样吗？不是因为姐姐我？”

伊莉丝见状，干脆直接从后面抱了过去，她今天穿了跟很高的鞋子，原本就高挑的她现在几乎与米歇尔同高。

这一抱，米歇尔感觉不光是身高上的差距被消解了，还有某种存在着的、更为深邃的壁障消弭于无形之间。

“哇啊啊，你不要自说自话地抱过来啊？！”

尽管如此，米歇尔还是嘴硬着，想要挣脱伊莉丝。

“不许动哦。”

头靠在米歇尔脖颈上，伊莉丝闭着眼睛命令道。

“唔？”

忽然，米歇尔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正延展着一股奇特的凉意，当他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发现自己几乎动不了。他望了望自己的身子，并没有任何冻结的迹象，随后他低头看见了伊莉丝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腹部，指尖处闪着蓝白的冰光。

“你算计我！”

“果然爱丽丝和榭勒说得对，复活少年的你是最合适的选择，这回可要好好看着姐姐哦。”

“不——许——眨——

眼”

伊莉丝趴在米歇尔耳后低喃道，随后走到他面前，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他。

米歇尔只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他知道自己斗不过伊莉丝，想要把头别过去，但却动弹不得。

他现在连眼皮都被伊莉丝冻上了，无论眼球如何转动，视线里总有一抹存在感极高的红色跃动着。

“你——在——看——哪——里？”

见还想躲闪的米歇尔，伊莉丝低下身子，在米歇尔鼻子处仰望着米歇尔的眼球，一根手指对准了米歇尔的焦距。

米歇尔不得不看向那根如葱段般纤细莹白的手指，一道柔和的蓝白光线过后，他最后的挣扎也被伊莉丝消解完了。

于是不得不将原本极力避开的人儿看在眼里。

她的每一寸肌肤

每一处罅隙

她的明眸

她的皓齿

她的红唇

她的睫毛

她迤逦旖旎的身段

她蔫坏贪玩的灵魂

每一处，都不能放过。

“这才对嘛。”

见米歇尔终于老实之后，伊莉丝轻轻地在他冰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唔？！”

这一着实在太刺激了，即便是被冻住的状态，米歇尔也从喉头挤出了一个音调，就连伊莉丝听到这声时也愣住了。

不过下一秒，米歇尔眼瞅着伊莉丝的表情从惊讶转换到玩味的坏笑，他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嚯嚯……”

伊莉丝手指在米歇尔鼻息之间蘸了一下，然后指肚面向米歇尔。

居然流鼻血了……

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米歇尔在心底哀叹着，他闭上了眼睛。

“诶？”

发觉自己闭合的双眼，米歇尔又睁开眼，发现伊莉丝已经泄去对他的禁锢。

“这么大的小伙子怎么还会流鼻血啊？”

“你这酒酒劲太冲了而已。”

“这酒是风原最润的，别说你了，你妹都能喝一壶。”

伊莉丝眼皮一抬，一句就击碎了米歇尔的狡辩。

见支支吾吾、满脸涨红的米歇尔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姐姐怎么就没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遇见你呢？第一次相遇时，你就开始绷起个臭脸了。”

伊莉丝正面抱住米歇尔，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处。

“那么逞强做什么？早一点学会依赖别人多好。”

“你你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的记忆我可都是有的啊，你别乱说。我现在还可以成天板着脸训榭勒。”

“要不是你这结结巴巴的语气，我还真就信你的鬼话了。现在你要是敢板着脸跟大名鼎鼎、威风八面的光之子讲话，你得被他吊起来暴晒三天。”

“那我也是他师父，再说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师父所言极是，我可不敢在师父面前造次。”

忽然，耳边响起榭勒的声音，米歇尔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榭勒和爱丽丝出现在他们眼前。

“哥哥你在干嘛呢？”

爱丽丝也好奇着看着米歇尔，满脸坏笑，像极了伊莉丝。

“我我我我我这是被你风琴姐威胁的！”

“别乱讲话，刚才我可没冻住你。”

伊莉丝从米歇尔身上起身，见米歇尔不知何时攀上的手从自己的腰际间滑落，她当着两人的面前又亲吻了一下米歇尔。

“喂喂喂，爱丽丝看着呢！”

米歇尔红着脸说道。

“我又不是没亲过你妹。”

“哎呀！姐姐！”

爱丽丝的方才看笑话不嫌事大的模样也一扫而去，小脸倏忽间红扑扑的。

“各位，庆典要开始了，我们动身吧。”

榭勒见月色游移，作声提醒道。

“好，你带着爱丽丝先去吧，我跟你师父还有点话要说。”

伊莉丝向榭勒点点头，旋即榭勒便带着尚且懵懂的爱丽丝先行离去。

“什么事？”

米歇尔朝着爱丽丝摆摆手后，不禁朝着伊莉丝问道。

“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亏我为了你跑了那么远。”

米歇尔一愣，他挠了挠自己灿烂的金发。

他看向伊莉丝也微微红润的脸颊，又看见今晚的月色太过绮丽。

“对不起，谢谢你，这次不会再擅自离开了。早就答应你的事，之前没能做到，现在我想做到。”

米歇尔心头泛起遥远的回忆，那是多年之前，他们许下的约定。

一生白首，永世相随。

曾经的狂猎之王为了心头的夙愿辜负了东方的女王，若干个人间变换离散、交替盘还，心头的约定却如此间月色一般，永恒地照进了彼此的心房。

辜负时的残忍决绝是真的，许下诺言时的殷切真诚也是真的。

历经了万般磨难，跌跌撞撞又回到了此般境地，如今万事休矣，万间太平，是时候重拾心头柔软，履行诺言。

就在这清明月色的见证下，满头银纱月华共白首。

“这次爽约绝不饶你。”

“绝不爽约。”

少年捧起眼前俏丽的脸颊，这是今晚他第一次的主动亲吻。

唇唇相印，伊莉丝闭上眼睛，泪水却没被留住，坠向草间。

昔日少女如今成了美艳绝伦的娇娘，心头夙愿也如意终了。

曾经一件又一件发誓要做到的事情，如今都能够心愿以偿。

上苍清白，月色绮丽。

此般光景，恰逢还愿。

良日良人，背依山脊。

若能如愿，愿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