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了？”真嗣在半夜盯着手机屏幕想时会想。只漏进了些许路灯的黑暗室内，蓝白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真嗣和友谊这词不怎么搭得上，更别说是这样不含糊、随便的友谊了。东治、剑介和他做朋友，不过是因为座位相近罢了。上大学后，真嗣就只是每年圣诞才能收到一点他们的音信。大概是太忙了，真嗣想，毕竟自己也没为此花过心力。
       其实真嗣没什么好紧张的，薰只是偶尔会发些简短的信息过来，而且基本只是在给真嗣更新自己猫的状况罢了。真嗣从没想到他会是个喜欢猫的人，不过他原本就基本对薰一无所知。
       刚开始在看见手机震动但屏幕上的名字不是明日香时，真嗣还会觉得有些别扭——想到这儿，为了预防圣诞假期明日香不必要的好奇心，真嗣觉得该给手机换个密码了。
       然而真嗣刚习惯了这样的日常，意外就发生了——
       【薰：明天你愿意一起吃顿午饭吗？】
       这是个下午，在厨房喝营养补充剂的真嗣看见这条短信咳得震天动地，被惊到的阿姨让他喝点糖浆压压这夸张的咳嗽。其实那天真嗣和薰没见上面——他俩的轮班没对上，这让真嗣更困惑了。
       真嗣顺着气决定晾这条短信一会：说不定薰只是发错了号码。7分钟后，他不得不接受这条短信，开始试着编辑回复：
       【我不喜欢在外头吃……】
       真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卡住了。他悄悄离开厨房回到自己房间，以免再打扰到谁，然后再次尝试：
       【大概不行，对不……】
       真嗣又卡住了。他确实不喜欢在公共场所吃饭，也不觉得自己能正常的和薰吃完一顿饭。他在桌边坐下，闷闷不乐地希望刚才收到的是另一条猫咪动态。这条短信让他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通常他也都不会被给予这个选项。
       但是薰人很好，他做任何事都会提前询问而且总是会等一个回应。真嗣皱着眉抱紧胳膊觉得自己的害怕有些荒唐。
       【真嗣：好的。】
       然后像等了一个辈子那么久，手机再次响起。
       【薰：好的！下午一点半怎么样？】
       真嗣咬紧嘴唇，脑子里大声质问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以保持清醒。
       【真嗣：我没问题。】
       真嗣做了个深呼吸，稳住了摇晃着要倒下的自己。
       【薰：我们在学院边的地铁站碰面，再去吃饭。:)】
       【真嗣：好的。】
       真嗣想知道，薰在打字的时候是不是确实在微笑着呢？

       薰的衣品让真嗣都觉得自己挺合群的。真嗣盯着薰的衣服看了一会，才能接受这个组合。绿靴子，这是真嗣唯一能理解的选择。好吧，他也挺喜欢那条带着鱼印花的围巾。真嗣还是穿着这几周都穿着的那套厚冬衣——天太冷了。
       “对不起。”这是真嗣没能最先到场时的习惯性道歉——虽然他也提前到了。
       薰一点也不介意地微笑着看着马路，似乎很满足。他瞥了一眼真嗣，似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冷吗？”真嗣在薰目光转开的时候轻轻瞪了他一眼，又听见他说：“你的鼻子有点红”。薰的头还是没转过来，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你在找什么？”真嗣被勾起好奇问到，觉得牙齿在风里冻得发疼。
       薰这次转头看向了他：“鸽子。你想吃什么” 真嗣微不可见地耸了耸肩作为回应。薰接着说：“我刚在想吃芝士通心粉怎么样。”感到真嗣在盯着自己，薰又问道：“怎么了？”
       真嗣把围巾拉了起来，避而不言。

       真丝没想到薰真会找一家吃芝士通心粉的地方。不过真嗣得承认，好歹自己拿着叉子拨拉意面的样子不会太怪。
       这家店比咖啡店还小，是家照明不好的黄蓝色调的小餐厅，但有真嗣坐过最舒服的椅子。虽然桌子也很小，不过真嗣还是觉得高兴了一点。
       “我周末从没在学校见过你。”薰把真嗣的思绪引了回来。
       真嗣的眼睛躲闪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拨来拨去的意面：“周末是我的休息日。”回头想想，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应。
       “啊，是啊。当你还是音乐学院学生的时候，去学院看起来总像是负担。你休息的时候都做什么？”薰问到。
       真嗣抬头看向薰，咬着嘴唇，试着把回答藏在这个眼神里。然后他低下头耸了耸肩。
       “什么都不做？真的吗？” 薰若有所思地问道，接着又吃了起来，似乎准备给真嗣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真嗣也决定开始吃点东西，挤出了一个简短的回答：“我会读书……呃，我想时不时还会听听音乐。”他还是在掩饰自己业余时间几乎都花在了音乐上，不过他有种薰其实已经发现了的感觉。
       “那我们两个挺像的。”薰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我也是，不过我时不时会来学院，晚上还要带Tabris1出门散步。”
       Tabris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挺自负的，真嗣慢慢地嚼着通心粉想着，但从薰的嘴里说出来又好像很平常。真嗣瞥了薰一眼，确认他没有因为刚才的坦白长出天使翅膀之类的，这个人毫无顾忌地承认了对音乐的喜爱真是光明磊落得令人恼怒。
       好几个月了，真嗣依旧很难接受薰是真实存在于他生活中的这件事。看他打工，读他抱怨自己的猫喜欢藏他的袜子；乃至于此刻，和他在周六下午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想着这些就是薰的生活，是如此不真实。这不像是自己生命中会发生的事情。
       “Tabris听起来过得不错。”真嗣还没在两人见面时聊到过她，虽然他俩交换号码已经好几周了。
       薰笑道：“是啊。”开始跟真嗣讲前几天把和一只猫头鹰打架的Tabris从阳台拉进屋的事，然后说：“你真该来看看她。”
       真嗣眨了眨眼睛，停下了手里的叉子问：“我？”他知道薰一个人住——又一件让他显得遥不可及的事。
       废话，真嗣想象着薰的回答。“这只有我们俩不是吗？”现实的薰用另一种方式说出了真嗣刚刚脑补的那两个字。
       真嗣从喉咙里挤出奇怪的声响，他希望听起来是肯定的答复，接着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意面上。不知怎么的，这个问题让他非常紧张。他希望自己能真的吃点东西，不要只是瞎划拉叉子了——这让他显得心事重重的。
       “嘿，真嗣，”薰的指尖拂过他的手，停留了片刻。真嗣僵住了，接着希望薰能再握自己一次。“你说你钢琴弹得怎么样来着？”薰平静地问他。
       真嗣握着叉子的手还是有点麻，挖苦似的说：“不怎么好。”
       薰似乎并不在意，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说：“你有试过四手联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