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泉

离州小远城百里开外的一间过路茶肆中，几个江湖人正在吃茶歇息，聊着这几日震惊江湖的大事。

“你们听说了吗？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和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两日前在海上一战之后，双双失踪了！”

“江湖上都传遍了，还能不知道？”

“为何是失踪，不是死了？”

“瞧，这就有个不知道的。据我所知，四顾门和金鸳盟的人，只在海边找到了大船的残骸，没见到那两位的尸体，所以才说是失踪。”

“说不定葬身鱼腹了呢？”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门下的人都不相信自家老大死了，把东海都快要翻个遍了。”

“啊……那四顾门和金鸳盟的大战还打吗？”

“打什么呀？忙着找他们的门主和盟主呢，偶有碰面都暂时休战了。”

“啧，希望李相夷能活着回来，我还没去挑战他的相夷太剑呢！”

“……你吹牛能不能小声点？万一叫四顾门的人听见了，看你怎么办？”

这一桌人聊得热火朝天，隔了几步之遥，旁边这桌坐着的两人就比较沉默了。

笛飞声听到这无名小卒也敢夸海口挑战李相夷，嘴角不禁挂上一丝讽笑，连他都还在这排队，这人又算什么东西？

他握着茶杯看向对面，李莲花今日依旧一袭青衫，戴着那遮了大半张脸的面具，只是头发不如以往那般高高束起，而是半束发，用了个木头发簪固定，其余披散下来，柔顺地贴在背后。

这幅模样，不复之前意气风发，倒是平添了几分……温和。

笛飞声今早刚见到时，还真惊讶了片刻。

只是不等他问，李莲花便将用布裹好的少师递了过来，于是笛飞声出口的话就变成了，“这是何意？”

李莲花无辜道：“这剑太显眼了，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阿飞，只有麻烦你帮我背一下了。”

“凭什么要我来背。”笛飞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抱手不接。

“当然有理由了。”李莲花微微一笑，开始忽悠，“你想啊，你反正是要背一把大刀的，再多一把剑，也不会更显眼了。反倒是让别人以为，你刀剑双修。那众所周知，笛飞声只用刀啊，就更不会怀疑你咯。”

笛飞声的冷笑渐渐消失了，竟又觉得李莲花说得有点道理。

李莲花还伸手道：“那你要是不想背的话，我帮你背刀也行，给我吧。”

笛飞声不说话了，心情怪异地把少师拿过来背到了背上。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说不上来。

于是这一路上，就总有意无意地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李莲花。

回到此时，李莲花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隔壁桌议论，好像人家提的不是他的名字，说的也不是他的事一般，眉头都没动一下。直到察觉笛飞声又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他才抬眼看回去，慢吞吞道：“阿飞啊，你今天一直看我做什么？”

笛飞声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问道：“不能看？”

李莲花举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扯出一个敷衍的假笑，“能，你看呗。”

不用他说，笛飞声一直在看，不仅看得光明正大，还问出了早上就想问的那个问题，“你头发为何作此打扮？”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莲花了然一笑，抿了一口茶，才悄声道，“很简单啊，乔装打扮，自然要从头到脚伪装，才不容易露出破绽。而且这样还省事，睡觉都不用把头发放下来，多方便。”

笛飞声想了想，道：“那我也应该伪装吗？”

“都可以呀，你随意。”李莲花不甚在意，“不过呢，见过你的人，比起见过我的人，可少多了，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行事太过招摇。”笛飞声一针见血地冷哼。

“是是是，你说得对。”李莲花不和他计较，“所以现在才要低调做人呀。”

笛飞声并未反驳，心里却是在想，李相夷何须低调？

旁边那桌还在高谈阔论四顾门和金鸳盟前路如何，殊不知他们口中的正主已结账起身，离开了茶肆继续赶路。

日落之前，两人到达了小远城。

李莲花进城之后便径直往城西去，来到白水园庄门前。

“白水园……”笛飞声略一沉吟，“白水为泉，这便是黄泉府？”

“聪明。”李莲花微笑着肯定了一句，就要去敲门。

笛飞声问道：“你待如何？”

李莲花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登门拜访了。”

“然后呢？”笛飞声提醒道，“连泉此人心狠手辣，他可不会乖乖把冰片交给你。”

“我知道。”李莲花上前叩门，没说自己打算怎么办，而是突发奇想道，“对了，你当初打败他时，为何没有杀了他？”

笛飞声负手道：“最后一招，他断剑求生。”

“原来如此，我说呢。”李莲花又叩了叩门，还是无人来应。

“看来没人在。”笛飞声道。

“主人可能不在，但下人总不会也都不在吧。”李莲花摇头，心下已有猜测，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再等无益，李莲花退后几步，直接轻功飞入园中，笛飞声紧随其后。

进到庄园深处，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惨死的下人，偌大的白水园内已无一活口。

笛飞声一眼扫过他们的伤势，“是牛头马面所杀。”

“嗯。”李莲花脚下不停，直奔后院的枯井，“走。”

两人跳入枯井，沿着河道向上，走到一处墙壁。

李莲花右掌蓄力，一掌击穿暗门。

石壁轰然破开，竟见门内密室之中，连泉正好被牛头马面一刀穿心，倒在他夫人的尸体旁边。

而行凶的牛头马面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来，又惊又怒，阴恻恻喝问道：“你们是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李莲花微微一笑，自袖中抖出刎颈，语气却很温和，“不知二位可否告知，黄泉府主的罗摩天冰所在何处呀？”

“刎颈剑……李相夷？！”牛头马面大惊，声音都弱下去几分，“你怎么会在这？又为什么会知道罗摩天冰……”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李莲花笑容一敛，身上气势陡增，“我现在要这个罗摩天冰，你们肯定知道在哪。给我，就活；不给，便死。”

牛头马面被气势一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马上又冷静下来，道：“李门主是正道魁首，盛名远扬，难道要恃强夺宝不成？”

又来了，又是拿这个名声裹挟。果然这李相夷不好当啊，一个个的，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吗？

李莲花低头冷冷一笑，耐心彻底告罄。正要出手，只见身边飞出一人，刀光一闪之后，牛头马面随之倒地，死不瞑目。

“废话真多。”笛飞声不耐地收刀，“杀了再找，也一样。”

“我原本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只是想找快一点。”李莲花也不意外，只笑了笑，“不过还是没有你的刀快。”

说话间，笛飞声就从死去的连泉身上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后丢给李莲花，“是不是这个？”

李莲花接过冰片，又在牛头马面身上找了找，没有找到第二片冰片，看来他们还没来得及造假，手中这片就是真的，“嗯，多谢了。”

两人回到地面上，李莲花去衙门报了官，说路过白水园时隐约闻到了血腥气，敲门又无人来应，怕是出了什么事。消息送到，后续的事就不管了。

转过一条街后，笛飞声嘴角微勾，故意道：“怎么不报给你的江湖刑堂百川院？衙门也管江湖中事啊？”

“行了啊。”李莲花白了他一眼，“咱俩还是凶手之一呢，这么想被抓？”

“有你这门主在，怕什么？”笛飞声话是这么说，倒是记得压低了声音。

李莲花哼了一声，直接传音道：“老笛啊，我跟你说，我已不是四顾门的门主了。就算此事了了，我也不会再回四顾门。我是认真的。”

笛飞声皱眉，正待说什么，又听李莲花开口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与你的比试依然作数，绝不耍赖。”

笛飞声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那就好。”

方才在地道之中，他又看到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李相夷，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激起了他的满身战意。

虽然他不懂，李相夷为何要去做李莲花。但李相夷也好，李莲花也罢，都是他此生唯一的对手。

待此间事了，但求一战！

想到这，笛飞声不禁问道：“接下来去哪？”

“嚯。”李莲花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积极呢？”

笛飞声面无表情道：“我确实很急。”

“那对不住了，你还是先别急。”李莲花歉然道，“我要找的第二块冰片，在元宝山庄。但去那之前，我得先去一趟元宝山庄旁边的——天机山庄。”

“既然天机山庄没有冰片。”笛飞声想不明白，“去那干什么？”

李莲花微微一笑，“去见我徒弟。”

笛飞声斜眼看他，难掩惊讶，“你还有徒弟呢？”

“嗯，是的呀。”李莲花煞有介事地点头，补充道，“未进门的徒弟。”

“……”笛飞声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