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月山上一片喜气洋洋,天枢峰顶聚了三日的劫云终是散去,九道天雷劈下,止维道君门下最小的弟子成功渡了化形劫。
人之肉身,暗合天地万物孕育之道。精怪异修,皆以修得人身为本,方能以最快速度汲取天地灵气,夺先天造化。
寻常动物修仙化形历时千年,草木无心,被动集纳山川精华,化形更需万年之久。张灵玉虽是道君门下最小的弟子,却自小跟在身旁修行,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四百年即可化形,端的是这四海八荒难得一见的天才。
劫云散,万里晴。天枢峰下便有人头攒动,跃跃欲试。
可惜这众人满心期待的时刻,备受瞩目的后起之秀却被他快人一步的师兄坑惨了。
老八刚刚出关没几日,领了个下山除妖的任务,正巧遇上小师弟渡劫,便打定主意多等两天,带上他见见世面。
除妖伏魔对老八而言自是驾轻就熟,可他哪想到踏云行至半路竟突然被大能的斗法波及。两股力量冲击扩散,惊人的狂暴气息涤荡而来,堪堪化形成朗朗少年的张灵玉还来不及结印就被吹下云端,灵力瞬消,漫长的下坠后不知砸落了多少树枝树叶才翻滚落地。
皮肉的疼痛都不足以让他保持清醒,鲜血从七窍涌出,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一片鲜红。
又是一阵清脆的铃音摇起,张灵玉警觉地睁开眼睛,后腿一蹬,扒上草窝的边沿探头探脑。这是他恢复意识的第四天,同往常一样,只要铃声响起,这个屋子的主人必然要出门大动干戈一番。有时是破衣烂衫地回来,衣裙撕扯得不成样子,有时会扛一两个不省人事的往后院去。这个救了他的姑娘似乎很强,但又没那么强,他猜她身上该是有些天灵地宝,才会如此引人垂涎。
张灵玉将残存的灵气运转一个周天,滋养着破损的经脉。现下身体毫无伤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几天前曾受过濒死的重伤。他反复确认才肯定现在这具肉身确实属于自己,他只是变回了原形而非干出什么夺舍的勾当。不过这里灵气甚为稀微,无论他如何吸收吐纳都无法恢复人形,只能日复一日地忍受着那姑娘从隔壁菜圃里揪了白菜叶和胡萝卜扔进来,在她馋涎的目光中听她一本正经地蹲在草窝旁讲红烧、清炖、爆炒、麻辣各种花式做法。
“哼,累死了,真是没完没了,”夏禾抻抻筋骨,顺手将松散的发髻拆了绑了个高马尾。她从门外进来,边走边撸袖子,目标明确地直冲草窝而去,扥着耳朵一把薅住瑟缩着躲进角落的小兔子,“一点红,今天说什么也要吃了你,补补身体。”
通体雪白的兔子只有额间顶着一簇红毛,夏禾自作主张地给他取了名字。
看她专注又认真的神情,张灵玉吓得不得不开口,“等等,我不好吃!”
清脆略带稚嫩的少年音一出,女孩立马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手里的兔子口吐人言,而是...
夏禾一手捉了他颈子拎起来,另一只手拉起他的小尾巴。
“住手!你干什么!”小兔子用力蹬动后腿,拼命挣扎扭动。
丝毫不顾及兔兔的颜面,夏禾贴着尾巴下的绒毛摸进去,触到两团比蚕豆略大些的肉块。她把兔兔拎高了些,观察得更为仔细,粉粉皱皱的,按住还会出现两个肉粉的腰果。兔兔扑腾着四条腿,却怎么也逃不脱被掌控的命运。
“无耻,下流!”
“还真是个公的?”
一人一兔同时发声,兔兔咬牙切齿一副被玷污了清白羞愤欲死的模样,夏禾反而震惊地松开手,她还以为是个公的都会受她与生俱来的魅惑力影响,原来也有不会的。
这么想着,夏禾一下开心起来,追着一跳一跳跑开的小兔子安慰,“没事没事,兔子好不好吃主要还是讲究做法。”
张灵玉简直气昏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夏禾除了日常的出门打架,就是围在兔兔身边说话。他和她同宿在榻上,尽管是床角小小一隅。张灵玉钻进被角给他搭建的新窝,看也不看她。任凭她拿着新鲜的胡萝卜喂到他嘴边,依旧耷拉着耳朵拿屁股对她。
开什么玩笑...同为修道之人,这姑娘作风放荡不羁也就罢了,还真拿他当兔子养?
“小兔子,我叫夏禾,夏天的夏,稻禾的禾,你叫什么?”
你多大了?
能化形吗?
你从哪儿来?
讲讲仙界有意思的事儿?
人界好玩儿吗?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好奇世间的一切。他不理她,她也就渐渐不说了,转而向他伸来魔爪。
上次摸到兔兔尾巴上的绒毛手感实在很好,夏禾一双柔荑鬼使神差地开始往张灵玉背上戳戳点点,见他没有反应,更是得寸进尺地轻抚起脑袋,顺着柔软的耳根打着圈儿摩擦。张灵玉被摸得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近床榻。她的手掌继续向后滑至后背,从前向后来回抚摸,完全沉浸在毛茸茸的触感之中,临了在圆滚滚的屁股上狠狠一抓。
小兔子一蹦三尺高。
“够了,夏禾!”
夏禾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拎起兔兔,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又不能吃又不能玩还没见识,留你何用。”
张灵玉哑口无言,以他现在连个传信术法都使不出的程度,只能乖乖任人宰割。
“那...你帮我联系师门,我就跟你讲外面的事。”
小兔子从自己讲起,讲他的名字、他的师门,讲仙界众所周知的几位道君,四大仙山,讲千年一次的仙界大比群英荟萃,随之而来的盛宴热闹非凡,讲人间帝王的更替犹如四季轮回,凡人百姓的生活喜忧参半。
夏禾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打断他问这问那,如初生稚子,对未知事物充满探求欲望。
张灵玉所讲大都是听师兄说的,他上天枢峰几百年也未下过山,更别提下界了。夏禾问得越细致,他就越难以含糊带过。最后张灵玉被她逼急了,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行,”夏禾立刻敛了笑容,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何?”她明明有实力在仙人两界行走,为何每日都圈在这小小庭院之中?
夏禾眼中闪过渴望与挣扎,放软了调子,“...不行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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