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了，在风的呼号中。
老旧的木制床铺散发着濡湿的霉味，被褥触手凉而柔软，尽管他用体温温了很久。柔和的灯光，冷色调，并不温暖，房间更深处的角落，霉斑吸附着黑暗。风很大，折磨着窗框，咔哒咔哒。
湿漉漉的水声。
他在短暂的迷蒙中思考，自己是否应当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但是睡意环抱着他，让他的挣扎仅停留在思考的层面。他能听到什么事物在地砖上拖行前进。缓慢，艰难，但是并不慌张。水声，频率很慢，仿佛踱步。
很近。
愈来愈近。
水，某种生物表层皮肤和水，水和地砖，贴合，分开，拖行，黏腻的。
就在耳边。
停止。
沢田纲吉说：斯库瓦罗。
他醒来了。
一只手，男性的手臂，莹白如玉石，冰凉如海水，瘦削有力，潮湿滑腻，挂着同样银白细长的发丝，水从肢体上落下，从发丝中津出，在被褥上洇出一片湿迹。
那怪物，它攀上床铺。
它连瞳孔都是浅色的。
它将自己身体的一半搁置在床面上，另一半垂在床下，蜿蜒而长，介于蛇与鱼之间，同样呈现缺乏色素的冷淡光泽，鳍边缘的角质显出半透明的质感。其上有伤痕，交错重叠，都是旧痕迹。它将身体横亘过对方的双腿，腰腹向下的皮肤从滑腻转向粗糙，刮过人类的皮肤，生疼，留下一片红痕。可能刮出血痕，沢田纲吉想。他任由怪物将异种的部位安置在腿间，湿滑的腹鳍覆在他的腹部，水滑进肚脐，盛起来一粒鼓胀的豆湖。
可能会着凉，他想。可能会胃疼，他又想。但是沢田纲吉没有动作。
没有反抗，也没有阻止，对方的……他一时间不晓得是否应该用前肢来描述更为恰当一些，尽管裹着鱼类特有的黏腻水膜，但那确实是男性的手臂，单只，撑起人类的半身，银白的头发和潮湿的水气一起笼罩在他的面上，另一只被截去，柔顺地垂在身侧，断面圆滑，缝合处隆起，呈现出肿胀可爱的不健康的红粉，但也只是比皮肤沉淀着更深一些的色素而已。只支撑了一小会儿，那只手臂，与其说是失去力量更像是失去兴趣，对方越过他的身体，翻倒在一侧，头颅放在枕头上，长发铺在他的身上，仿佛海床，仿佛海藻，仿佛海本身铺在他的身上，几乎让他产生被腥咸水雾包裹的错觉。
沢田纲吉呼吸着，他确认那是错觉，这里没有海，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半身异形的怪物，海妖，你为何要来我这里呢，他想，躺在人类的床铺上会让你觉得自己更像人类一些吗？…会让你产生自己还是人类的错觉吗？斯库瓦罗？
他将头颅转过去，嘴唇压在对方的嘴唇上。一开始仅是紧贴。
那不是吻，没有亲昵之意，仅仅只是紧贴，在湿漉漉的床铺上。而后舌尖探出来，怪物将面孔前伸，它是否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牙齿磕碰时沢田纲吉听得那声音在脑内回响，他不知道对方还是否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但依旧认真履行了原本意义中自己那方的义务。
他没有提问。
在阒寂无声中没有存在能够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