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请保持安静。
你听到玫瑰盛开的声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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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战前的法兰西，有一枝世上最美的玫瑰。他紫罗兰的眼睛粼粼波光，是星辰之下安静淌动的塞纳河；及肩长发细软如金丝，镀上一层熠熠生辉的阳光；他盈盈的眼波撩拨空气，银质的笑语暗香涌流；他张开口能要了你的命，闭上嘴又能勾走你的魂。
你要问，他是什么人？
导演说：他是我们最灵性的天才。
编剧说：他是我们最澎湃的灵感。
经纪公司说：他是我们的摇钱树，聚宝盆。
女孩说：他是我们的梦中情人。
男孩说：他是我们的假想公敌。
诗人和学者说：他是我们无与伦比的佳作，百用不厌的素材。
乞讨者喟叹：他是我们的星空和神明。
政治家坏笑：他是我们最眼馋的玩物。
商人谄媚逢迎：他是我们最有效的代言。
杀手咬牙切齿：他是我们最痛恨的竞争者。
雇主心满意足：他是我们最可靠的执行人。
科学家无奈：他是我们最轻佻的组长。
共事者头疼：他是我们最怠工的同事。
他是法兰西最惊艳的玫瑰，是神秘莫测的月下光和影。
然而这时候，有一位机器人站了出来。
机器人说：他是我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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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迄今为止最美丽的半机器人。或者说，是最具西方美感的半机器人——来自东方的耀系主体成员们始终如此坚持，因为东方唯一的美人只能是他们敬仰的大哥。
波诺弗瓦家族的历史已经称不上年轻。久远到什么程度呢？柯克兰系列智能机械尚未服役的时候，美丽的波诺弗瓦少爷就已经为耀系开展工作了。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朵法兰西玫瑰，究其本质，归根到底是个科学家——只不过自幼在波诺弗瓦老爷的严格训练下，成为了一名体术过硬的科学家。不巧，那张脸还恰恰生得如花似玉，祸国殃民。于是，小波诺弗瓦少爷在通过耀系核心考核之后，即被毫不留情地敲定了演员、杀手、科学家三重身份。
波诺弗瓦瞠目结舌：我不会演戏！
前辈王苏温柔道：我们会，你可以学。
波诺弗瓦愁眉苦脸：我以为进了耀系就能专心做研究，不用碰体术啦！
前辈王京眯起眼笑：放心，不会让你去拼命的。
波诺弗瓦打退堂鼓：呃，请问我可不可以……
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长发的东方美人款款步入，倾身弯腰，笑意满眼，清澈无辜：不可以哦，波诺弗瓦小少爷。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的陈设，以及波诺弗瓦刚刚做完的考核卷：见过耀系内部设备、知道耀系核心研究方向的人，是不可能以非核心成员的身份走出这扇门的哟。
于是我们的法/兰/西玫瑰默默地瞄了一眼京、苏二人面不改色抽出的手枪，果断投降道：怎么会呢王先生，我是说我可不可以立即、永久、全身心地加入耀系，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啊！
“………………”
从此往后，自巴黎到法兰西以至于整颗蔚蓝色的星球，敞门迎来了崭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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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些天预期服役的那位中心系统？”
耀眼的金发在空中划过弧线，弗朗西斯弯下腰来，仔细观察这位备受称赞的高等机械。亚瑟·柯克兰——联合政府赋予的代号，一如既往给足了原产地尊严——当然，一如既往地让他不以为然。
“天网技术才拿出去两周，成品就已经这么完美了，时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王京简单地感叹了一番，“弗朗吉，你的新任务来了。做这个机器人的导师，比以前一切活动更加安全、报酬更高。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做不做？”
“嗯哼，请问我有选择吗？”弗朗西斯反笑了一句。这些年来，他已经被这个无情压榨核心员工的组织磨得脾气都没了。更别提经历了那场改变他一生的实验事故，拿起枪也没有放下过玫瑰花的男孩成长了太多。同随遇而安的性情相应的，是被半机械化的皮肤永远定格的美丽——黄金与紫水晶碰撞的神话，将很难再有结束的一天。
“虽然话说得太绝对不好听，但你确实没有选择。”王京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大哥也知道你反感英/国制造，可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消极怠工时间比上工还多的。不论是实验室里还是集体行动，总有同僚想直接击毙你一了百了。简而言之，你是唯一的闲人，这种任务非你莫属。”
“那是哥哥我的自由……”弗朗西斯看上去很想翻一个白眼，碍于优雅和矜持的形象强行忍住了。“我就知道，东西方的差异五百年也磨不灭。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中/国人擅长加班加点的！没有要求加薪已经是哥哥我的底线了……”
他瞥一眼身旁端正坐在椅子上的机器人，讥讽中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不亏是英/格/兰做工，从体型到神态都与那座孤岛如出一辙——都与他的祖国审美背道而驰，矛盾中重叠着诡异的和谐。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是这个机器人的导师了。这就意味着，在这位“亚瑟·柯克兰”可以完全脱离他的指导、精通所有人类社会的处事方法以前，都必须接受他的建议。
——他作为一个法/兰/西人，对一架英/格/兰机械，诚挚的、不容拒绝的建议。
这难道不是一段很美妙的旅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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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地一声，是办公室大门被推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的声音。脚步声，口哨声，风衣下摆带起的破空声以及长发交互摩擦带起的轻微静电音——
“小亚蒂！！哥哥我来啦！！！”
室外，四下机器人静悄悄地，各自忙碌着手中的工作。室内的大电子屏前，机器人缓缓转身，微笑矜持，行的却是法/兰/西礼节——“欢迎您的到来，波诺弗瓦先生。”
“不错不错，哥哥的小亚瑟记性真好。”弗朗西斯关上门，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我记得，你今天事务不忙？”
机械回复道：“算是。怎么了，先生？”
“有空就好。”法/国/人狡黠地眨了眨眼，悄悄贴近亚瑟耳畔，挑衅和看好戏的神色一览无余：“下午到办公室里，唱马赛曲给我听怎么样？”
机器人眼中波澜不惊，对于命令的反应只有灵敏，没有愿意与否之分：“好的先生。柯克兰中心系统为您服务。”
弗朗西斯心满意足地点头，又加上一句：“记得换上法式礼裙哦，小亚瑟应该不会介意吧？”
“系统服从导师的一切合法要求。”
“真是听话的好孩子。”法/兰/西玫瑰欣慰中带着隐晦的遗憾，“唉，离你的指导期结束越来越近了。想想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说是吧？”
这具系统已经能够在人类世界独当一面了，无论什么国家多复杂的人际关系都不会再让他出现过热停机的状况。不愧是耀系最新的技术，亚瑟·柯克兰就是未来的“天网”。天网一旦成熟，则全球智械乃至所有机械都将连为一体，服从于天网的终极管控之下。如果导师将天网培育成了对自己权责不明的系统，引发的后果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只要天网愿意，整个世界可以一瞬间陷入瘫痪。万幸的是，天网只对全球的罪犯系统享有处分权，否则天网失控，甚至可能导致毁灭性的灾难。
“是的先生，我对此感到遗憾。”机器人注视着他的导师——那目光，从初次见面的“荣幸之至”，到如今的“感到遗憾”，没有一点不合礼，也没有一点改变。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弗朗西斯，眼前的人完全只是一具英/国制造的机械，哪怕他的一举一动在自己教导之下都染上了法/兰/西作风，也无法抹去刻入芯片中的不/列/颠烙印。
真可惜啊，本来还以为能把他变成法/兰/西所有物的——弗朗西斯专注打量着机械的金发碧眼，不无遗憾地想。但是现在看来，充其量也不过是得到了一具披着法/兰/西外皮的英伦伪绅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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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丽的玫瑰前脚哼着小调走出机械部门，办公桌后的绅士后脚就捏碎了自己的电子笔。
“这个浑蛋……根本毫无底线！！！”机械的声线陡然一转，咬牙切齿。“他到底要侮辱我几次才够！”
“ve~亚蒂不要生气啦~”主管经济的费里西安诺凑上前来，给了他一个又绵又软的拥抱。“弗朗吉哥哥他就是这样，耀系的人我们也没有办法呀。反正他很快就不是你的导师了，亚蒂你就别计较了~”
“那个法/国浑蛋一看就对柯克兰没好心，笨蛋弟弟你给我少说几句吧！”罗维诺一手把自己的弟弟拎了回来，恶声恶气道。“你自己可小心点，这些人类都不是好人！”
“哥哥你偏见太重啦！”
“是你这个笨蛋弟弟天真过头！”
“耀系的王先生就很温柔，哥哥你忘了爷爷带我们见过他吗？”
“喂喂，但是你也看见了，那个人是怎么折腾柯克兰的！给他一个英/国的机器灌输法/国的东西像什么话啊！你可是世界的政经命脉，这么单纯小心被有心人利用！”
“ve~这不是有哥哥你在嘛~”
旁观二人打闹的柯克兰中心系统头疼地捏紧眉心。太过分了，他的这个导师。跟了他学习的半年里，自己播放《马赛曲》的次数比《天佑女王》还要多；什么洛丽塔，晚礼服，女仆装，以及各种制服，只要是能强迫的他都没放过自己。亚瑟早就受够了他披着美人皮的恶劣导师，偏偏在人类眼前又得做足低眉顺眼的模样，实在令人恶心到不行。
瓦尔加斯说的对，耀系没有一个好东西——
未曾设想若干年后自己会在耀系首领怀里声泪俱下的柯克兰先生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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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前善后，调和矛盾？”
法/国人金箔般华丽又薄脆的声音游过会议室。“柯克兰，这个你自己不能做吗？你已经提议过建设琼斯系列，琼斯中心系统也已在规划设计中了。”
“联合政府的工作量大到您无法想象，威廉姆斯先生。”机器人耐心解释，“我是负责主导方向的中心系统，不是具体执行的触手。我需要帮助。”
望见法/国人不赞同的眼神，机械停顿了片刻，缓缓清晰道：“并且，威廉姆斯先生，您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导师了。我的能力已经得到机械部门认证，从此以后，我的决策不需要再接受您的建议。”
没料到自己险些将未来的恋人扼杀在策划阶段的弗朗西斯挑挑眉，恹恹地拖长了声音：“好吧——王先生，您不打算发表意见吗？”
“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妥。”王耀双手合上柯克兰的提案书，投去的目光柔和似水，也明璨如星。“机械部门还没到资金隐患的地步，既然柯克兰觉得有必要，那就建吧。”
耀系仅仅是提供了天网的技术，王耀着实没有想到精良制造之后的成品竟如此具有吸引力，结结实实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鲜血带着狂热和爱意喷涌而出，覆水难收，泛滥成灾。王耀愿意纵容柯克兰，其他人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弗朗西斯凝视着自己不再熟悉的学生，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诡谲的感觉来。他不紧不慢地向后靠进椅背里，暗自眯起双眸，鸢尾紫的眼瞳后不动声色流露着锐利与警惕。
——又或许他从未认识过柯克兰？
他左手垫着右肘，指尖轻轻摩挲下颌，唇边细细绽放一朵小巧艳红的玫瑰。
“原来——如此？”
王耀啊王耀，你们的天网技术……还真是造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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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Dieu……Qu’est-ce que c’est?”
【上帝啊……这是什么？】
弗朗西斯——有生之年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怔住了。他下意识地开口，不经思考的大脑只剩下母语。原谅他这个时候才理解了王耀对柯克兰的热切，原来一架机械真的可以美得……美得让他……
让这朵法/兰/西的玫瑰失语。
“完美，完美的颜色，完美的造型……”他喃喃地抚过对方柔黄色的细软发丝，极浅淡也极温和的电子瞳孔，还有带着北方国度特有的、雪样色泽的双手……
天知道弗朗西斯现在多想仰天高呼一声“加/拿/大制造万岁！”
如果说柯克兰的美是暗处蛇蝎，琼斯的美是万道金阳，王耀的美是流深静水，波诺弗瓦的美是芳华锦绣，那么威廉姆斯的美丽一定是春风偃春草，春意上眉梢；春水邀春柳，春心泛波涛。
——是能让玫瑰闭合着花瓣、宁愿一生永远期待下去、也不肯分毫将就的春天。
“您好，我的导师。”机器人眼里噙着柔美的笑意，轻轻弯下腰去。
“联合政府第三号中心系统，马修·威廉姆斯。与您共事，荣幸之至。”
他听见电磁感明显的嗓音清晰地念出标准的“机器人服役宣言”——柯克兰也曾经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语。这是弗朗西斯第一次在机械口中听见带着温度的“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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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要开战了呢，真是前所未闻啊。”
晚风扬起天台角落淡淡的离别意，微凉空气中弥散着柚子香气。“自五百年前的那一场大/革/命之后，这颗星球好像很久没有过战争了。”
“我很抱歉，先生。”机器人垂头丧气地趴在栏杆上，长长的呆毛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机械们的反动情绪高涨，我的影响范围仅限于系统之内……威廉姆斯系列的存在感太低了。”
澄澈的夕阳映入机器人眼中，将浅紫色的眸子晕染成浓淡不一的斑块。“阿尔弗就比我做得好多了……我甚至没有勇气公开站出来支持他。先生，这样的我很差劲吧？”
“如果你真想得到肯定的回答，就不该来找哥哥我问这个问题。”弗朗西斯侧身倚栏，偏过头去看他的小机器人，满眼风情十足魅惑。“如果你没有存在的价值，那么从一开始柯克兰就不会提议建造，王耀也不会单单因为他追柯克兰就同意这项计划。马蒂，你已经是联合政/府的重要部分。少了你，这颗星球可能运转不了。”
“先生不要取笑我。”机器人白嫩的面庞悄悄红起来，半是自嘲半是希冀地往楼下望。危楼高百尺，自上而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调和节奏——路面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中低段人声鼎沸灯红酒绿；而过半以上，则渐渐地安静下来，有些人正在收拾文件，整理桌面，准备结束一天的繁忙。
——这样美好的景象，为什么不能持续下去呢？为什么不能让机械也参与进来呢？
身旁的导师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凑过来执起了机器人的手——柔软修长，肤如凝脂，与人类别无二致。法/兰/西玫瑰低头亲吻机械的指尖，然后抬起眼眸勾人地望向他，笑道：“喜欢过人类的生活？”
机器人睁大眼睛。他清楚这样的神色，可这是导师面对那些姑娘们才会展露的……调情的意味。但是仔细看来，又比调情多上一两分认真。他轻往后仰，无力思考，出口的话变得磕磕绊绊：“嗯……是、是的，或许……”
他的导师倾身向前，双手拥住学生的腰身，淡粉色的唇瓣压过他的嘴角，充满暗示地舔舐。“那么，哥哥我来让你体验一下人类的快乐，马蒂会反对吗？”
“诶……？”机器人精良的大脑此刻被逼到接近空白，被动地承受梦中都不敢想象的爱抚和亲吻。他的导师做出这一切都很正常，唯独对象是他却不正常。如果导师真的对他有感觉，为什么十几年来都不……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马蒂，你知道几百年前的一句真理吗？”弗朗西斯咬着他的耳朵，语调绵软如丝。“爱情的第一个表现，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马蒂，你让我退缩。”
“什、什么……”机器人仰起头喘息着，腿弯直发软，不得不紧紧攀住面前导师的肩膀，阻止自己就这样瘫到地上。“先生，您怎么……啊……”
灵巧的指尖不由分说探入衣物，如潮的快感一瞬间几乎击溃机械的理智。他胡乱地摇头，想要去按弗朗西斯的手：“停、停下……呜……不能、在这里……”
“马蒂……”玫瑰在他耳边深深叹息着，分明那样甜蜜，却又是那样悲伤。机器人在欲海沉浮之中，猛然被一丝针扎般的危机感狠狠攫住。他极力睁开眼，眼里倒映出一张笑意苍凉的脸。
“你不需要记住我爱你……不需要……”
不、不！我需要的，我需要知道你爱我，我期盼你的这句爱，已经期盼了将近二十年——
弗朗西斯当然听不见机器人心底狂乱绝望的呼号。他伸手探到对方心口处，熟稔地按下了一个隐秘的开关。
芯片退出，世界陡然黑暗。
弗朗西斯将机器人失去意识的躯体安放在一旁，点开腕表上的随身电脑，识别芯片信息，身份核实，通过禁制；随后十指翻飞，轻快地编写起一连串的代码。
既然已经确定了，开战无可避免，战场上就不需要过多的牵绊。马修·威廉姆斯，我了解你的性格，也了解你对我的钦慕和爱恋。你对待爱情过于善良，优柔寡断。你的爱情，会在战场上置你于死地——
因为我作为人类，可不知道留情。
电光闪过，亮屏熄灭。
情感无法体现在芯片中，唯有相识的记忆能够被电波记录。
所以……
【记忆删除成功，感谢您的使用】
弗朗西斯凝视着手中小巧的东西，从容自若，甚至还能微微地笑着。然而等他笑够了，来不及反应的悲伤和痛苦又从眼里一层层漫上来，化成泪水在空气中碎裂。
该是这样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永久性删除，不留备份，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重装芯片的机器人呼吸均匀，睡颜恬静，柔黄色的发丝遮住颈项留下的红痕，连同那些印迹一起，不知人间疾苦。
玫瑰温柔地笑，倚着栏杆坐下，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机械的发顶。
“你的指导期太长了。”他自言自语，仿佛叹息。“柯克兰那家伙只用了一年不到。你也该结束了吧，威廉姆斯。”
“以后不能……不能再依赖导师啦。”
他俯身靠近机器人的眼角，留下一个缠绵悱恻、余韵悠长的亲吻。
不记得无所谓，不知道无所谓，再也不认识我也无所谓。我只怕……没能保护好你。
弗朗西斯想着，好像很久没有看见他这么安稳地睡一觉了。
我和你，有福同享，有难……
我挡。
……………………………………………………
“先生，先生？！”
……是幻觉吗，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弗朗西斯抬起手，撩开额前被鲜血打湿又糊住的金发，透过黏连着血膜的睫毛，涣散的目光试图聚焦。
“先生您怎么了？您还好吗？您坚持一下，我这就叫救护车！”
这种没有人的废弃工地上，怎么可能……会出现……
弗朗西斯恍惚地笑了。他撑着没剩多少力气的破烂骨架，借身后的水泥桩挣扎站起，晃晃脑袋，飞蛾扑火般缠上了那道身影。
扑过去以前，他想的是——如果真是幻觉，就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也无甚不妥。
反正他已经活得太久，不是人类也不算机械，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先生？！”
一个血人突然扑到自己身上，任谁都会吓一跳的。但马修竟没有将他推开的想法，一点儿也不想。他没有犹豫地张开双臂，将折翼的蝴蝶整个接入怀中，心底陡然一阵细密的疼。
“先生……”他喃喃地唤道，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个自己在发言。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一双鸢尾花般的透亮眼眸熠熠生辉，绚丽明艳的紫，紫得发蓝。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晴空下玫瑰盛放，日月皆无光。
“现在……可以记住了……”
他用着气音，断断续续；发音艰难，却拒绝停止。那些没头没尾、意义不明的语言，却让机器人觉得——就是这句话，他不能再等了。
玫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