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她从未散开过的味道，我会记得会想念的，她。”
润玉常梦见邝露，在她死后的一千年里。
梦里的她好似平常一般，安安静静地给他奉茶，尔后安安静静地退居一旁，他想和她说说话，可是邝露就那般柔柔笑着，青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是那般不真切。
每一次梦见她，邝露都是这样，一如生前的她。永远跟在他的身后，只要他一回头就可以看见。
月凉如水，润玉稍微侧了头，从璇玑宫的窗户看到了缀满夜幕的繁星，新上任的夜神很尽责，润玉想。
邝露也是这样的，润玉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他把重任都交到她手里，邝露是他的心腹，是他的肱骨大臣。
夜很长，也很短，时间就在润玉凝视满天繁星中悄然流逝。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润玉知道，他该上朝了。侍女推开门，鱼贯而入，润玉下了床，却不让侍女服侍。
润玉孤寂惯了，未登上天帝之位前，在他还是大殿时，璇玑宫便只有他与魇兽，不受宠的庶长子，身边大小事自然也是他自己处理。
这情况被邝露打破，未曾服侍过他人的太巳掌珠，笨拙地为他清扫璇玑宫，为他更衣。
邝露死后，不知为何润玉不再习惯有人替他更衣，或许，是邝露做得太完美了，又或者，别人，不是她。
润玉励精图治，六界河清海晏，平日朝堂便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今日……
“太巳仙人羽逝了。”太巳府传来的消息令众仙家炸开了锅。
润玉喜怒难辨，只是吩咐下去风光操办太巳丧事。众仙家神色唏嘘，太巳明珠千年前为天帝香消玉殒，太巳仙人终是熬不过思女之苦。
润玉在落星潭现了龙尾小憩，魇兽走过来跪在他身边，润玉摸摸它，星星在他身后跌落。
偌大天宫，孤寂得似乎只剩下他和魇兽。
润玉去了太巳灵堂吊唁，看见太巳的妾室在烧邝露的画像。
润玉颇为生气地阻拦，他想，那是邝露最后的画像了，那是她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可以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般烧毁？
那妾室抬起头，眼里闪着遮挡不住的恨意。
“陛下，这是亡夫遗愿，亡夫生前最疼露儿，黄泉路上他希望能遇上露儿。”
润玉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其实，神仙哪有什么转世投胎，死了就是死了，魂魄散于六界，化为六界。
太巳的遗愿也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橘红的火舌吞噬了那青色的仙子，润玉看着逐渐消失的邝露，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股风，助长了火势，上元仙子化为了灰烬。
润玉回了璇玑宫，他逼着自己休息。他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只好看着窗外繁星。
“陛下。”
仙子轻柔的声音惊醒了润玉，但他睁开眼，璇玑宫还是那个璇玑宫，清冷得令他感到窒息。
若有似无的香气残留在润玉鼻间，润玉顺着香气低头，一只香囊安静躺在地上。
润玉拾起它，发现它的系带已然残破，原是系在床头的，如今破旧的系带承受不住香囊的重量掉了下来。
润玉想把它挂回去，不知怎的这小小的香囊跟天帝作起对来，润玉试了好久都以失败告终。
润玉最后拆开香囊，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安神的香料，以及一卷小纸条。
他打开纸条，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邝露的字。
经过时间的侵蚀，上面的字有些已经难以辨认了，但润玉依稀认出是一些保平安的佛经。
润玉起身，将床头上的香囊全都取下，无一例外地都有纸条。
润玉看着那些纸条，内心像被谁挖走一大块一般空落落的，润玉拿手遮住眼睛，蓦地笑出声。
他自问平生没有对不起谁，唯一对不住的只有邝露。
当年他折了半数仙寿，穷奇反噬，身子愈发不好，邝露救了他。
润玉放下手，眼尾赤红，他何时要她救他，他宁愿就这么死了，好过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常常梦见她，好过在没有她的日子里独自走完漫漫上神之路。
夜里清风穿过他空洞的身体，为他带来仙子的清香，可未等润玉细细体味，那香气像是从未散开过一般消失了。
润玉收好香囊，拿了上好的锦盒封藏，他回到床上，闭上眼，这一夜，仙子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