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似乎没什么变化。他们依然各忙各的———尽管没什么可以忙的。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灯还亮着。

但吃了饭，李奥纳多出乎意料地看到妻子把自己的盘子叠在他的之上，端去水池那里准备洗掉。他原以为她要撤回客厅，躲进防卫工事似的相册堆里去呢。

“别管它。”他说着从她手上接过脏碗碟。几个月下来，他不断地反省，为了转移悲伤的情绪，早就习惯一个人包揽家务，毫无怨言。

“还是洗了吧，”拉斐尔应声道，把洗洁精倒在海绵上，“都快八点了。”

李奥纳多的心紧了一下。

整整一天，拉斐尔都在等待停电的时刻。他回味着昨晚她说的事情。偷看他的通讯录！他们才开始交往的时候，她如此大胆却又紧张不安，对于他们的未来又满怀希望！

就像他从一开始便迷恋上的那样，她以前的样子是那么地甜美可爱，令他时至今日也无法忘怀。

现在他们并肩站在水池前，拉斐尔专心地洗着盘子，李奥纳多则有点害羞，想起他俩告白后初次一同站在镜子前的情景。拉斐尔不服气自己比李奥纳多矮了一头，还试图靠踮脚来超过自己的恋人。最后两个人不小心撞成一团，瘫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可他实在记不清他们最近一次的合影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难道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吗？好像不太对，应该是更往后的时候……

他不愿意承认他们其实留了不少照片在新买的照相机里，那里面还留着拉斐尔怀孕时拍的纪念照片，也没人想管它们，连提都不会提起。

他们躲聚会躲得远远的，他们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般地冷漠，若是外人看了，恐怕会觉得比起陌生的过客还要不如。

洗净碗盏，靠着柜子，他们扯着一条毛巾的两端擦手。拉斐尔擦得快些，先一步松了手。

这时八点钟一到又断了电，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李奥纳多点燃蜡烛。他惊异于那火苗，比起昨天的无精打采，现在它们窜得又高又稳，在黑夜里显得温暖又明亮。

 

“去外面坐坐吧?”拉斐尔忽然提议。“我觉得现在不会太冷。”

这么久了，妻子好不容易想出门散散心，李奥纳多当然很高兴，他早就忘了拉斐尔上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他替拉斐尔披上一条薄毯子，犹豫着伸出手，想拉着她一起去地面上，拉斐尔顿了一下，还是伸出一个指头让丈夫牵着自己走。

他们沿着下水道来到井盖下，拉斐尔的腿不太好走路，李奥纳多轻轻背起她，在心底叹息她消瘦的身体，换成谁背她都不会嫌费力气。他带着她爬上梯子，两人一起在天台上坐定，默默地俯瞰着这一刻只属于他们的纽约市。

冬天快要过去了，早春的冬雪还残留着，连只鸟儿都不肯外出的时辰，而人却已经坐到户外，真是不可思议。换作从前，他们其实是不太乐意在天没转暖的时候出来的。虽说米开朗琪罗最喜欢雪，以前大家还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但是拉斐尔却不太喜欢雪，更不喜欢的是圣诞节，一到了那天就有点闷闷不乐。

李奥纳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他被脚帮追杀，一路独自杀出重围，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被狠狠地从窗外丢进室内，刚好落在拉斐尔眼前。朦胧中他只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那天刚好是圣诞节。

之后，他从漫长的昏迷状态里恢复过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憔悴地睡在浴缸旁的拉斐尔。现在想想这都是报应，拉斐尔曾经日夜守候在他身边，而最终他把这一切都还给了她。可正因为如此，李奥纳多也更加地爱她——为了他的女孩在他醒来时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他思付着今天在这片黑咕隆咚里，拉斐尔会“坦白”些什么，他早把那些最糟的情形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她移情别恋；她对他的刻板嗤之以鼻；她……依然对自己抱有深深的恨意。

可李奥纳多深信事实并非如此。她始终是忠于他的，他也如此。他信任她。

他们对彼此了如指掌。他知道她熟睡时会咕哝着梦话，做噩梦时会低声啜泣。他知道在蓝色和红色之间，拉菲理所当然地偏向红色，但自从他们交往后，她就开始把蓝色装饰在自己的房间，睡觉的时候会抱着一只系着蓝色缎带的小熊，缎带是她特地找来系上去的，只为了假装他一直在她身边。

他知道她偏爱甜食，最喜欢烤得刚刚焦一点的黄油饼干和挤满奶油的草莓蛋糕，只是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忍者来说都不能多吃，要是发胖了会影响训练的，虽然吃着披萨的人也没资格这么说。李奥纳多有时候出去巡逻，会帮拉斐尔带回来一些，然后看着她把奶油吃到鼻尖上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知道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东西摔到客厅里:架上的书籍、墙上的牌匾、挂在厨台上方的锅碗瓢盆……多纳泰罗领着幼弟出去躲躲，而他给她让道，看着她一间间房挨着扔过去。没有人想阻止她，没有人会阻止她。

发泄完了，拉斐尔垂着手瞧着自己创造的满地狼藉，嘴唇哆嗦着，表情充满厌恶，以至于李奥纳多担心她马上就要呕出来。

然后，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脸，明明试图张开嘴哭嚎，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